阿寶就醫記

夏日的白晝總是特別性急，天剛亮了一會，外面已經被炙熱的陽光和蟬聲所縈繞，走出門去，院牆上的石榴花爭先恐後地從隔壁探出頭來，火紅得讓人目眩。街頭巷尾出售西瓜的拖拉機是這個季節特有的風景，一車的綠意瑩瑩，旁邊招牌式地擺著半個剛切開的西瓜，綠皮紅瓤黑籽，分外誘人。

在這個美麗的夏季，剛過完三周歲生日的阿寶陷入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鬥之中，對手就是疾病。

剛開始那段時間寶媽處變不驚，有條不紊地指揮寶爸給阿寶服藥：流鼻涕？吃點感冒沖劑，減輕癥狀；咳嗽了？吃點止咳鎮痰葯；發燒了？不要緊，可能有點炎症，吃點抗菌素；體溫偏高了可以用溫水或酒精抹抹身體進行物理降溫，再加服點「百服寧」、「泰諾林」之類的退燒藥就OK了！阿寶外公外婆有點不放心，寶媽振振有辭：生病肯定有個過程，這事急不得，我心裡有數。果然，三天後阿寶的熱度退了下去，寶媽在鬆了一口氣之餘，不禁對自己佩服得五體投地：醫學院的大門都不知往哪邊開，憑藉博覽群書和過人的領悟力成了兒科專家，簡直是自學成材的典範！

還沒等寶媽自我陶醉夠，阿寶的病情在幾天後出現了反覆。雖然心裡有點犯嘀咕，但寶媽表面上依然鎮定自若，還是如法炮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灌了三天葯之後，阿寶的癥狀又消退了。寶媽悄悄擦了把頭上的冷汗，兒科專家的感覺找回來一點。剛好看到鄰居帶孩子從醫院吊水回來，「好為人師」的勁頭又上來了：「做父母的就得有點醫學常識，別被醫院那幫人唬住了，他們就會弔水這一招，還不是為多賺點錢唄。我家阿寶到如今可是一次點滴都沒打過。還是口服藥安全，靜脈滴注可能會影響到孩子的肝臟和腎臟，看似先進，其實是最落後的一種治療方式，唉……」一番話說得那對父母慚愧不已，落荒而逃。

一個星期之後的夜裡，阿寶體溫再次突然升高，一量體溫，39.8！這次寶媽有點慌神了，阿寶的病情發展顯然已經超出她的醫療知識範疇：「怎麼會這樣呢？應該不會的，要不先吃點抗菌素再看看？」寶爸這次不幹了：「別說了，天亮就去醫院！」

一夜無眠。早上7點半的時候寶爸寶媽已經來到了附近一家大醫院的兒科病房。醫生詢問了病史和治療措施之後，非常權威地大筆一揮：「反覆上呼吸道感染，吊水吧！」 吊水！這是寶媽最不願意聽到的兩個字。拿著那張淺綠色的處方箋，寶媽面沉似水，比病人還象病人。

400平米的門診輸液大廳內座無虛席，一眼望去都是臉色憔悴、神情萎靡的人，一根長長的輸液管將掛在支架上的吊瓶和他們的身體連在一起。其中小孩佔了很大的比例，還有幾個嬰兒，小小的頭顱看上去還沒有小號輸液瓶大，那情景在寶媽看來真有點觸目驚心。角落裡的兩台櫃機正在「呼呼」賣力地工作，想給這個擁擠的空間多輸送點冷氣，但顯得異常力不從心。大廳空氣悶熱，濃重的消毒水味夾雜著人體的汗味還有尿騷味讓每個剛進來的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寶爸寶媽好不容易在靠窗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座位。旁邊緊挨著的是一個長條桌，桌上放著一個小被褥和一個小枕頭。一位年輕的媽媽抱著孩子站在桌邊，神色緊張。那嬰孩皮膚黝黑，小臉皺巴巴的還沒長開，看上去頂多兩個多月。兩個護士走了過來，熟練地將她懷中的孩子放在桌上，一個按住嬰兒的手腳，一個在他的頭部擦拭消毒棉簽，孩子似乎感覺到危險的臨近，「哇」地大哭起來，手腳拚命舞動，按住手腳的護士有點招架不住，低聲向呆立一邊的年輕媽媽呵斥：「發什麼呆，還不快點來幫忙！」年輕媽媽回過神來將嬰兒的頭按住，三個人一通忙亂，針終於扎進去了，嬰兒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護士又吩咐道：「可別讓他動得太厲害，針頭要是滑動了就要再戳一針。」年輕媽媽趕忙將奶瓶塞進了嬰兒的嘴裡，嬰兒抽噎著慢慢安靜了下來，寶媽卻看到幾顆淚珠從年輕媽媽的臉頰無聲地滾落。

寶媽感同身受，心裡長嘆了一聲，回過頭護士已拿著針管站在身邊：「哪支手？」阿寶顫顫巍巍將左手伸了出去，寶媽寶爸如臨大敵，緊張地等待著那意料之中的哭喊、掙扎甚至是拚命。銳利的針頭刺進了阿寶肉嘟嘟的小手，阿寶只是皺了一下眉頭，竟然一聲沒出。寶媽大喜過望，在阿寶臉上一陣小雞啄米：「寶貝，你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媽媽愛死你了！」四周一片嘖嘖稱讚聲，那是幾位帶著孩子吊水的父母。寶媽在眾人羨慕的眼光里感覺良好：「阿寶，幸虧有我這樣一位好學不倦、聰穎過人、一點即通，能夠充當你的全職保健醫生的老媽。要不是你老媽英明神武、深謀遠慮、力排眾議，你在幾個月大的時候就要被你爸帶來遭受這般酷刑，還指不定被摧殘成什麼樣子呢……咦，他爸，你怎麼了，是不是頭痛啊？「

一家三口走出醫院的時候，阿寶已經靠著爸爸的肩頭睡熟了。撫摸著阿寶手背的出血點和一大塊烏青，寶媽感覺鼻子有點酸，眼眶有點濕。唉，真是學無止境啊，不過既然自己既有基礎又有天賦，假以時日，成為一名業餘兒科專家應該不難！這麼想著，腳步不禁慢了下來，那邊寶爸已經不耐煩了：「神醫，阿寶醒了，趕快回家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