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第五定律

06-21

　　人文、社會科學方面，人類幾千年的努力和教育加起來，也敵不過鬼神天帝和宗教對社會潛默移化的影響力。人們怕死和忌諱與死相關聯的事物，畏懼掌管著生死大權的鬼神天帝；而且,形單影隻、羸弱和無助之下，受不得孤獨，耐不住寂寞，以及人為排拒造成的失落，在同類或本階級中陷入被孤立的境地──那種眾判親離的可怕性對人的威脅，往往僅次於危及生命。

　　人對於不可動搖，無法抗拒，獨一無二，還有難於企及，朦朧神秘，高高在上的東西，都會產生新奇、珍重、敬畏和神往的心理感覺。他們在客觀世界面前常因自己的無能為力，認為超自然的力量神聖可畏，不可動搖。所以不管是有神論者還是口頭聲明的無神論者，絕大多數人骨子裡總是有些兒信神服鬼，從心靈深處是畏懼諸如鬼神天子、真主和上帝之類，總之是那些超自然代表物的東西。貧困無望的人，愚味俗庸的人，空虛茫然無所追求的人，體能耗盡希望破滅的人，他們可能不理睬現實中的權威，顧不上世俗法規，不認可基本道德，卻易於被封建迷信鎮制，為教義中的真主和上帝懾服——有神在，人們心裡還有所忌憚，無神論就可能令赤貧者及思想極端分子輕容易走向兇殘無道。即使是腰纏萬貫大世面見過的人，腦子裡裝滿書本知識的學究，他們中間也相當有部分心靈痴迷者，無時不在幻乞著天助神佑，警覺著彷彿來自地獄的招喚。在這些人心目中，權威和規章制度死角太多，精力有限，到處是督查不及；神卻無處不在，無事不知，無所不能。他們懼怕鬼神，相信天霆對命運的安排，唯有對真神和上帝不敢有恃無恐。正是基於人類的這一弱點，帝王獨裁者以神的代言人自居，權勢們利用神來奴役民眾，陰謀家利用神來亂中取勝，騙子們利用神來增加收益，世俗民間則利用神來推卸責任、安撫人心。當然作為對人類有益的一面，先哲們為了教育人們棄惡從善、走向文明，也是利用此類唯獨懼怕天神和上帝，希圖通過乞求神助來延續或超度生命的心理，將人類改造自身最真誠的願望寫成教義，把真善美潔、誠信寡慾等理想信條不斷警示和灌輸給人們而成為一種文化──宗教。這就是為什麼宗教至今仍是人類最為信服的權威之一，也是文明道德教育最重要載體的根本原因。

　　除了特殊環境下，鬼神天帝面前人們常常表現出的服從和順應外，社會生活中，人們從心底里願意服從和接受的權威，大致還有如下：

　　一，凡趨於群體生活的動物，天性只願意服從其熟識環境內比自己強（起碼與自己相當）的同類的統率和領導。人也充分具有此種趨向，他們只內心尊重和願意服從那些有能力，敢作敢為，有公德正義感的人的指揮和領導（個人魅力如同神力，令人敬仰和信服）並願意為之忽略報酬地傾儘力量。社會如是因某一階級或集團的私利而打破了以上原則，並且惡性循環，流連不止的話，那麼，其生產關係將會遭受毀滅性破壞。

二，個人有任何不滿，都想找個地方聚集，尋求同情和發泄，看看究竟多少人有同樣的際遇或想法：到底是社會管理的章法被人為歪曲，還是自己本身的片面理解或誤判。有許多人同樣不滿，信心大增就可能相互鼓舞聯合成勢，力爭權益，以改變現狀；沒有幾個人不服，則心氣頓泄，悄悄地自我檢點拉倒了事。這就是人們處理社會矛盾的基本方法，普遍存在的「服眾心態。」此外，生活中常常需要權威來對矛盾進行裁決，但如果屆時人間權威不夠有力、不起作用，而人類心目中最為懼怕的那個權威，即天神大帝又一點忙都幫不上（除心靈慰藉外它確實從來幫不上什麼忙），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根據人性中畏眾和怕被孤立的情結，用「少數服從多數」的表決方式裁定──雖然並非真理難撼，且無論最終被證明對與錯，但人們一般都願意承認和接受它。事實到處可以證明，「少數服從多數」這一裁決事理的手段，是普天之下唯一能讓大眾心服的最高裁定原則，就解決矛盾的最終手段而言，人類迄今還沒發現比它更合理，更容易讓人接受的權威形式。而且可以這麼說，作為一種鎮懾忤逆和消減混亂的力量，即使是統治者，對於少數服從多數的裁定原則，對於成眾的力量，也是不得不有所顧忌直到畏懼的。普通民眾從統治者們對待群體性社會活動嚴加控制，並總是表現得神經兮兮的態度中，也不難發現此點。

人從來就是一種群體性動物。耐不住寂寞，害怕被孤立即是其特點表現。為了逃避隻身獨處的煎熬，避免遭受精神上的孤立，無數的人們寧願放棄個性，出賣忠實的自我，與碌碌無為和庸俗為伍，尋求麻醉品的幫助以解脫憂慮，藉助宗教迷信排遣人生，總之是盲目和不顧一切地，從情感到行為都要積極投入到認為可靠、有依託的群體中，不惜以付出自由作為代價，只求擺脫孤獨，溶歸大眾，被群體接納和認同。是的，人們可以不畏自然災難，不懼凶禽猛獸，不怕最頑固的敵人，不在乎陰謀險毒，敢於面對血淋淋的戰爭，但是，聞聽四面楚歌，面臨八方樹敵的孤立，任何人都會心顫氣餒，不攻自垮。即便是性格倔強作風頑強的達官貴人，高高在上的一方霸主，依恃專制權力維護獨裁地位的最高統治者，他們在面臨眾判親離無法擺脫的孤立境地時，也會覺得危機四伏，風聲鶴泣，繼而因不得安寧而惶惶不可終日。因為這種導致惶恐震顫並驚心懾魄的懼怕，是從人心底里，從靈魂深層處情難自禁滲涌而出，幾乎不能夠抑制。與此相對應的是，人們都以得民心，為眾人所擁戴為榮。所以，人的一生無論在追索什麼，也無論何時何地，都總是忘不了作些尋求，以得到一定的社會同情、認可和讚譽。擺脫孤立，尋求和保持周圍群體、尤其是本階層內對自己起碼的認可和同情，可以說是一般人畢生都在為之努力的。而專制統治者呢，他們也唯有在面對「少數服從多數」的壓力，面臨「被孤立」這種可畏、可懼和可怖的境地時，才會被迫顧慮，放鬆專制閥門，做出讓步，緩和下階級矛盾；反正不大可能會選擇頑固不化的我行我素，自取滅亡的孤注獨行。他們平日里竭力壓制輿論，千方百計避免大眾聚集，迴避公投選舉，讓少數服從多數發揮不了作用等等行為，都可以從反面證明，多數人眾志成城巨大無比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