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袁家誠

袁世凱後來還下命令，誰要是敢賣給日本人一寸土地，殺無赦！所以日本人根本沒有得到什麼好處。日本人對此非常惱火，所以日本人不願意讓我祖父這樣的人在中國進行統治。日本人恨透了袁世凱。

鳳凰歷史：香港大學徐國琦教授，曾經還提出過一個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二十一條》這個條約的內容是袁世凱讓人故意散布出來的，以求獲得國際上其他列強的干涉。

袁家誠：是的，是讓顧維鈞透露給各國的，這就是「以夷制夷」啊。美國和英國後來都提出抗議，說你不能獨佔中國的利益。美國還插手說，日本的這些條約要求有損中國的領土完整，這是堅決不可以的。從這一點上來看，美國還是挺公正的。這個抗議把日本人氣壞了，因此日本人特別恨美國人。這可能也促成了後來二次世界大戰，日本在太平洋上跟美國開戰。

日本人特別憎恨袁世凱。在甲午戰爭之前，袁世凱已經跟日本人在朝鮮交過手，那次交手日本人是失敗而歸。日本人所以一直恨袁世凱。

所以袁世凱死了之後，他還給自己寫了遺言：為日本去一大敵，看中國再造共和。其實袁世凱還是期望走共和之路。

鳳凰歷史：您剛才談到袁世凱不吝惜錢財，據我所知，他還創辦了很多新式學校，引進了很多新式的機構。

袁家誠：以天津為例，現在有一個醫院叫水閣醫院，就是袁世凱投資讓金韻梅創辦的。金韻梅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袁世凱發現她是個人才。於是還讓她創辦女子醫學堂。

此外，袁世凱還投資創辦女子師範學院，袁世凱甚至讓自己的夫人也去女子師範學院上學。

鳳凰歷史：下面，您能簡單談一下您家的情況？比如您的父親。

袁家誠：我們家是袁世凱四夫人吳氏的後裔。我父親袁克堅曾經在哈佛大學留學，回來之後曾經在宋哲元手下做了很短一段時間的英文秘書。後來就不樂意做了。

解放之後，我父親更不樂意出來做事了。因為一出來工作，你就不得不對他父親袁世凱進行負面的批判。因為當時的評價都是說袁世凱是竊國大盜，為了做皇帝，答應喪權辱國的《二十一條》。我父親知道，這不是真實的情況。

後來我父親沒有工作，只能吃祖產。我們家在解放前，除了我爺爺袁世凱的遺產外，還有我母親帶過來的遺產。我母親陸毓秀是曾經陝西督軍陸建章的女兒，所以我父親結婚的時候，陸建章陪嫁了40多間房子。後來就靠這些祖產一點點變賣，最後坐吃山空。直到我結婚的時候，就剩了一間小房。

現在有一套王芸生寫的《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那裡面比較真實客觀反映了那段歷史。

鳳凰歷史：您是解放之後上的小學，您上了小學之後，怎麼面對您的爺爺所帶來的這些影響。

袁家誠：我上小學的時候，一上歷史課我都會偷著掉眼淚。那個時候，上學都會講《八十三天皇帝夢》，每次講這本書，同學們都會看我。我這時候就特別受不了。這我覺得很委屈，因為歷史課本上寫的和我父親告訴我的並不一樣。陳伯達還專門寫了《竊國大盜袁世凱》和《人民公敵蔣介石》。

我們又不能辯解，我們也沒有話語權。畢竟，我們家族的歷史，我們自己辯解，沒有人會相信。所以，只能讓歷史學家去寫。後來我就不會在跟人說，我是袁世凱的孫子。我也不再去看和我家相關的任何書籍。

那個時候，我們只好夾起尾巴做人，暫時不再考慮這些事情。從上學到工作，我都希望自己可以努力的學習和工作，一心報效祖國。

我從小學開始，我的學習分數就特別好，一直名列前茅。結果，我考大學的時候，必須要填一個家庭調查表。因為我父親生前沒有工作，所以我就不知道成分那一欄應該寫什麼。我自己就往上算了一輩，算到了我爺爺袁世凱。於是，我就在成分那欄寫了北洋軍閥。沒想到，這四個字讓我五次敲不開大學的門。

我的遭遇真的很慘，我甚至有一段時間覺得活著沒有意思，既不能報效國家，又不能像我哥哥袁家騮那樣光宗耀祖。我曾經想做袁家第二個博士，但就是生不逢時。

我又不想沉淪在社會底層，當一個月只有17元的學徒工。所以，我決定上夜大學知識。後來我就到天津婦產科醫院工作，做的是後勤的工作。1970年，政府落實毛澤東「把政府工作落實到農村」的「六二六」指示，我就被下放到了內蒙。在內蒙我就學了放射影像學，結果就有了專業知識。我刻苦學習，後來內蒙古烏蘭察布盟醫院想留我，但遭到我所在的公社醫院反對，我就只好回到了公社，在公社待了整整8年。

這裡還不得不說到我們家當時一位八十六歲的老太太徐文貞，她是看著我長大的。她最早是我母親的陪嫁丫頭，和我母親一起嫁到袁家的。我是背著她，和我一起上了火車來到內蒙的。我對她非常孝順。但那個時候內蒙的生活條件實在太差了，廁所都是用土坯圍的。那麼大歲數的老太太，根本沒有辦法在那裡生活，我不得不又把她送到三河市她女兒家裡。老太太一輩子都不想回家，就是因為我那個時候還沒有結婚，一直惦記著我。她就像我母親一樣。

我送她回來後，因為內蒙生活條件太差影響了她的身體，再加上回來之後又特別想我，所以沒過幾個月就去世了。我那個時候非常難過。

她特別疼我。尤其是在「文化大革命」那個時候。有一次我寫大字報一宿沒回去，老太太就一個人拄著拐棍在門口等我。我倆一直相依為命。

鳳凰歷史：袁世凱一生還有一個大的污點，就是刺殺宋教仁。對此，您怎麼看？

袁家誠：宋教仁還是很有才得，我祖父非常欣賞他，袁世凱打算邀請宋教仁到北京組閣，請他當總理。後來就在上海火車站遭到了暗殺。

宋教仁死後，社會輿論都說是袁世凱暗殺的宋教仁。袁世凱就說，我怎麼會這麼傻，我要是想殺他，我隨便派一個人到南方就能殺掉他。我為什麼要在請他來北京的過程中，殺掉他呢？現在很多證據都顯示，宋教仁之死完全是因為國民黨內部的內訌。

鳳凰歷史：另一件事，就是戊戌變法時期，袁世凱是否是告密者？

袁家誠：戊戌變法時期，譚嗣同帶著槍夜訪法華寺，去找袁世凱，跟袁世凱說，今天如果你不答應包圍頤和園，囚禁慈禧太后，那我就跟你同歸於盡。譚嗣同說，如果不殺掉阻撓變法的老朽，我們國家沒有希望。

譚嗣同和袁世凱談了一宿。袁世凱後來跟譚嗣同說，派我的士兵去圍園捕後，我平常教導我的士兵必須要忠，必須要孝，我的士兵恐怕不會聽我的指揮。

在變法剛剛開始的時候，光緒就曾召見過袁世凱，加官進爵。袁世凱那個時候，就察覺到，我無功受祿，肯定不是好事。袁世凱其實根本不想介入帝後之爭。

所以，袁世凱一直與徐世昌商議，該怎麼辦。袁世凱一直處在兩難的境地，如果我支持西太后，廢掉光緒，那麼我就把西太后陷於不仁不義的位置，我自己也無法報答光緒的知遇之恩。如果我倒向光緒，廢掉西太后，那麼我就是陷光緒於不孝。所以，袁世凱就一直拖著譚嗣同，就不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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