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彤：我們怎樣面對人工智慧

最近讀了兩篇與人工智慧有關的文章。一篇是梁軍的《人工智慧與世界圖景的猜想》（載2017年4月17日《學習時報》），一篇是江鑄久的《AlphaGo老師》（載2017年6月8日《南方周末》）。江鑄久毫無疑問就是我國著名的圍棋九段，而叫梁軍的比較多，因報紙沒有註明，估計是擔任樂視網總經理的那一個梁軍。

梁軍的文章主要介紹了目前對於人工智慧的截然相反的兩種主要猜想。一種是，人工智慧技術的「奇點」即將來臨，超人工智慧呼之欲出。AI將超越人類，變成我們無法理解的智慧物種。其可怕之處在於：一個人工智慧系統可能需要花幾十年才能達到幼兒智力水平，但在到達這節點一小時後，就能立刻推導出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這之後一個半小時，又將變成超人工智慧，其智能可以瞬間達到普通人類的17萬倍。17萬倍是什麼概念？就是你才走了一步，而人工智慧已經走了17萬步！這個差距就是會翻筋斗雲的孫悟空與凡人的差距。

而另一種猜想是，所謂人工智慧的「奇點」只是一種臆測，人工智慧在根本意義上只是對人類思維的模擬，看起來像是智能並不意味著機器會擁有自主意識。一個顯而易見的例子就是，AlphaGo雖然能夠戰勝李世石、柯潔等人類圍棋高手，但是它不會感覺高興，也不會理解人類對於此事的討論和為什麼要贏。至少按照人類目前的共同認知，人工智慧對於人文藝術、美和愛、幽默感，都是一竅不通的。在這方面，人工智慧可能還比不上一個小學生。比如，當中國人說「中國乒乓球隊誰都打不過」、「中國足球隊誰都打不過」時，誰都知道其中的「誰都打不過」是什麼意思，而人工智慧估計跟普通的翻譯軟體一樣，完全分不清二者有什麼區別。更不用說《紅樓夢》中黛玉臨終前所說的一句簡單的「寶玉，你好…」給所有讀者帶來的豐富想像，以及當人工智慧面對此情此景時所必然出現的一臉茫然了。

這就是人類文明複雜性所在，它可以遠超於文字本身，完全不是圍棋的361個點所能夠限制住的。換句話說，AlphaGo只需要考慮361個點所組成的圍棋空間中自己能否佔據上峰，而人類能夠面對的卻是「有一千個讀者，就會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的多樣性，是「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的意境，是「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歷史感。

儘管如此，在圍棋的角斗中，人類棋手還是已經甘拜下風，並尊稱AlphaGo為老師了。據說江鑄久是最早認識到AlphaGo可怕實力的人之一。而他發表在《南方周末》上的這篇最新文章所透露的九個關鍵詞，更能讓我們系統地感受到他對人工智慧的相關認知。

一是上帝。在江鑄久看來，AlphaGo已經達到了圍棋人工智慧技術的「奇點」。從2016年阿李大戰前的職業棋手認為它下不過李世石，到2017年阿柯大戰後的成為很多人心中的圍棋上帝，變化非常之快，進步可謂神速。

二是bug。AlphaGo畢竟是計算機軟體，是軟體就可能會有bug，而這恰恰也是人類棋手與其苦鬥的樂趣所在。因為哪怕是一個小小的bug，都可能會給AlphaGo帶來致命的失誤。而這一幕，剛好在李世石唯一獲勝的那一場中出現了。李世石神的一手，引出了AlphaGo的bug並讓人們有幸看到了計算機笨拙的應對。

三是懸念。AlphaGo不會有七情六慾，它當然不會理解人們繼阿李大戰之後更加渴望觀看它與其他棋手特別是戰勝過李世石的中國的柯潔的對弈。即使此前AlphaGo化名Master在各大圍棋對弈網站取得了60盤全勝的輝煌戰績，人們也依然期待著阿柯之間的終極對決。足球是圓的，圍棋也是圓的。懸念總是有的。

四是三子。不過柯潔的三戰皆負還是徹底打消了人類僅存的懸念。而且，當AlphaGo的技術負責人宣布它已經比去年阿李之戰時進步了三子這一令人難以置信的結果時，所有人都震驚了，但人們又不得不承認那就是事實。何況，阿李大戰時曾經出現的bug已經修復，即使形勢不利，AlphaGo也不會亂來了。

五是後台。在人類棋手的對弈中，只有觀戰室，沒有後台。棋手的大腦就是自己的後台，所謂棋力歸根結底就是大腦計算與記憶的能力。但是AlphaGo卻不同，它是有後台數據的，而且是可見的。江鑄久的文章就披露了人機配對賽中AlphaGo後台數據所實時顯現的勝率，阿老師一秒鐘能算百萬步啊，人類棋手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難怪與柯潔的第一場對局，AlphaGo可以一直掌控著局勢，並最終以四分之一子的最小優勢勝出。

六是劣勢。正因為有了後台數據，AlphaGo可以對比賽局勢始終保持著明晰精確的判斷，特別是在人機配對賽中，由於人類搭檔的失誤而使棋局出現明顯劣勢時，AlphaGo也會主動提出認輸，而不會象人類棋手那樣負隅頑抗，不拋棄，不放棄，期待對手出現昏招錯招。這說明，與AlphaGo比拼，前面的布局階段特別重要。如果人類棋手在這一階段應對準確，始終保持微弱優勢，那倒有可能讓人工智慧棋手提前拱手認輸。

七是群毆。對於戰勝AlphaGo，人類真是煞費苦心。一對一鬥不過，就找了周睿羊等五個世界冠軍進行五對一的集體對陣，號稱群毆。可惜不僅沒有起到多少互補作用，反而因為七嘴八舌而耽誤了更多比賽用時。面對AlphaGo這個金剛不壞之身，人類棋手無法實現1 1大於2。

八是騙招。早幾十年的圍棋對弈軟體，是經常可以用騙招來取勝的。有時隨便在無關大局的地方投下一子，計算機反而會不知所措，不斷計算也沒有結果，最終導致死循環。然而如今的AlphaGo已經今非昔比了，它有自己的計算結果與應對策略，完全不會被人類棋手牽著鼻子走。所以江鑄久的文章寫到那五位棋手在最後的官子階段故意在白棋空里點了一手，而AlphaGo居然也應了一手，儘管已經無足輕重，但這也讓五位人類棋手開心了一把。無可奈何花落去，一手騙招窮開心啊！

九是絕唱。如果說兩歲的AlphaGo 4：1擊敗李世石時，人類還對戰勝人工智慧心存僥倖的話，那麼，當三歲的AlphaGo以3：0完敗柯潔之後，人們終於意識到，AlphaGo已經達到「奇點」，實現涅磐，不可能再輸給任何人類棋手了。它的獨孤求敗之旅也以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結果，在2017年划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雖然它的退出有些遺憾，但它的巔峰表現確實異常奪目，足以載入人類文明史冊和人工智慧史冊。

AlphaGo創造了人工智慧技術在圍棋領域超越人類、傲視人類的歷史，而人類在人工智慧領域的探索遠沒有終點。人工智慧技術無論怎樣發展，都是為人類社會服務的，人類永遠是人工智慧技術的主宰。面對日新月異的人工智慧技術，人類沒有必要恐慌。即使如特斯拉CEO伊隆·馬斯克（Elon Musk）所說的，人工智慧將於2030年在一切領域擊敗人類，那又有什麼關係，因為它的智慧是人類賦予的，只是為人類提供了更加智能化的各種工具而已。還是李開復先生說的對，人工智慧在終極意義上是難以超越人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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