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的兩面策略
赤壁大戰前,孫權一方面表面服從東漢王朝,一方面積極經營江東,力爭自成割據局面。正如諸葛亮當面指出的那樣:「外托服從之名內懷猶豫之計。」(見《三國志·諸葛亮傳》)曹操對此心知肚明,只是因為北方還沒有平定,無暇解決,只得虛與委蛇,並表封孫權為討虜將軍,領會稽太守。為了能制約孫權,特別給他派一副手,專管機要文書類,即所謂「使丞之郡行文書事」,其監視意圖十分明白。
消滅袁紹父子勢力後,北方已經歸於統一,曹操沒有了後顧之憂,立即揮軍南下,解決荊州的割據勢力。孰料第一目標竟以劉表死亡、劉琮束手投降的方式,兵不血刃地得以解決。這時的曹操有一點忘乎所以,想用放牛娃拾地軟手段,捎帶著解決孫權。他不想消滅孫權,孫權畢竟沒有反叛東漢政府的公開劣跡。只是想讓孫權將兒子送到許昌做官,這樣會取得人質,從而約束孫權脫離中央自稱局面的野心。孫權認為,他所控制的江東已經形成規模,當然不願意再受約束,更加之有長江天險作為屏障,曹操又是勞師遠征,士兵不熟悉水上作戰,赤壁之戰終於爆發,這是孫權同東漢政權第一次公開對抗,也是華夏即將統一時形成72年分裂的開始。
公元208年,赤壁大戰以孫劉聯盟勝利而結束,孫權先是同曹操、之後又同劉備之間的關係日趨緊張。因曹操新敗,士氣低落,孫權乘機奪取江北地盤,209年,主動發動南郡爭奪戰,以曹仁退出南郡南部而結束。作為報復,213年曹操發動了濡須口之戰,不勝後主動撤軍,致使合肥之南僅留下皖城一地,214年孫權發起皖城之戰並取得勝利,勢力一直發展到長江以北的淮河流域。曹操不甘心孫權實力向北蔓延,216年再次發動濡須口之戰,依然不能取得勝利,只好撤軍。
孫權雖取得對東漢局部戰爭的勝利,但是日子過得並不舒心,這就是昔日的盟友劉備,開始轉變為激烈的競爭對手。奪取南郡後,孫權忽略了梟雄的本質特徵,異想天開地想將劉備收攏在麾下,並讓他同曹操正面衝突,故而將南郡南部交劉備駐紮(郡治在公安)。劉備以地域狹小,兵力難於部署為借口,向孫權討借江夏郡,有魯肅力主,劉備如願以償有了一郡半立足之地,又獲得奪取荊州其他各郡的權利(見《三國志·先主傳注釋《江表傳》》,《三國志·魯肅傳》)。並乘曹操同孫權爭奪淮河流域的機會,奪取了荊州江南的桂陽郡、長沙郡、零陵郡、武陵郡,成為不可小視的第三支軍事勢力。魯肅東吳版的《隆中對》,原把奪取益州,佔領整個江南作為重要的戰略步驟,在奪取皖城後寫信相約劉備共取益州。實際是一石兩鳥,一方面把劉備軍隊放在前鋒地位,讓其在奪取益州中消耗實力,等到兩敗俱傷時,再由他收拾殘局,另一方面,更可在劉備傾巢出動後,兵不血刃地奪取荊州。
孫權之所想正是劉備之所想及其所慮,回信託詞應全力對付曹操,不應該同劉璋自相攻伐。在孫權派孫瑜率領水軍進住夏口,準備出兵益州時,劉備又以不願看到同宗劉璋被消滅,不願意失信於天下為借口,發誓不肯讓吳軍通過,並派關羽屯兵江陵,張飛屯兵秭歸,諸葛亮駐防南郡,劉備自駐孱陵,從四處擋住孫權進軍益州的咽喉要道。劉備阻擋在孫權和劉璋之間,沒有劉備的同意支持,孫權不敢貿然進軍,更擔心後路被劉備攔截,只好把奪取益州的計劃擱置起來。公元214年,劉備將近水樓台之利轉變為現實,自率大軍奪取了益州,這時孫權方知被劉備玩之於股掌之上,破口大罵已無濟於事,派諸葛瑾前往成都,以劉備既然已取得益州,就應該歸還荊州諸郡。這裡不說歸還南郡和江夏郡一郡半之地,籠統說歸還荊州諸郡,實際是漫天要價,只等著對方就地還錢。劉備一推六二五,回答得十分乾脆:「我正準備奪取涼州,等到涼州事情安置下來,再將荊州歸還東吳。」
直到這時,孫權才像後世一樣明白了劉備借荊州——久借不還的欲壑,氣憤地說:「這是借而不還,還想以虛辭拖延時間。」他的忍耐也有限度,遂派出官吏對荊州南三郡進行接收。關羽當然不肯買賬,將孫權派去的官吏一一驅逐。大怒中,孫權派遣呂蒙都督鮮于丹、徐忠、孫規率領兩萬兵力奪取長沙、零陵、桂陽等南三郡,派魯肅領兵萬人屯駐巴丘攔截關羽援軍,孫權自己率兵進駐陸口節度諸路兵馬。南三郡爭奪戰開始之後,劉備匆匆從成都趕來公安,派遣關羽領兵三萬到益陽馳援,但大勢已去,南三郡先後歸降東吳。東吳諸將以逸待勞等待關羽的到來。孫劉兩家已經擺開了大戰態勢,適逢其時,曹操率領大軍進攻漢中,劉備擔心大後方不保,只得遣使孫權請求和談,遂將荊州一分為二,長沙、江夏、桂陽東三郡劃歸東吳,劉備保有南郡、零陵、武陵西三郡。(以上均見《三國志·先主傳》)
南三郡爭奪戰停止時候,孫劉雖然重申了盟好意圖,但既然已撕破臉面,裂痕自再難修復,只能是同床異夢,各抱胸懷。這為之後孫權重啟兩面策略奠定了基礎。217年年孫權派都尉徐詳去見曹操,表示了願意歸降的意圖,這是赤壁之戰後孫權願意服從東漢中央的第一次表示。曹操已十分清醒,認識到劉備是統一華夏的最主要威脅,更應該分化孫劉聯盟,各個擊破。既然孫權持兩面策略,不妨加以充分利用,遂答應重新修好,並結成兒女親家。(見《三國志·吳主傳第二》)
219年關羽同曹仁襄陽爭奪戰爆發,孫權的兩面策略此時發揮得淋漓盡致。當關羽包圍樊城時,孫權遣使請求同意他出兵給以援助,這時關羽正因兵力不足四處求援,有孫權援軍到來,無疑久旱禾苗盼望雲霓。然而孫權一方面主動請求,一方面又命令馳援部隊不要速進。當關羽盼不到援軍而破口大罵時,孫權寫信給關羽表示謝罪,並答應親自率軍前往樊城幫其攻城。(見《三國志·關羽傳注釋《典略》》)孫權不願看到關羽在襄陽獲得成功,更怕關羽將來報復他不肯馳援,還想乘機會為朝廷立功,藉以緩和之間的緊張關係。故而在麻醉關羽的同時,立即寫信給曹操:「乞以討羽自效。」以白話文說,就是請求出兵討伐關羽,效命朝廷,建立功勞。
曹操明白孫權的意圖,是想乘鷸蚌相爭之機收漁翁之利,更想在孫權關羽之間打進離間分化的楔子,於是讓曹仁將孫權書信用箭射給關羽。(以上均見《三國志·吳主傳第二》)關羽軍事上是位天才,政治上卻近乎白痴。身處兩面算計中竟然毫無因應之策,明知江陵老巢受到孫權的威脅,依然做著奪取襄陽的清秋大夢,故而「猶豫不能去。」(見《三國志·吳主傳第二》)孫權為了進一步迷惑關羽,接受了呂蒙建議,由呂蒙以治病回建業為名,任命名不見經傳的陸遜在陸口代理軍務。關羽出師襄陽時,擔心呂蒙奪取南郡抄其後路,所以儘管前方的兵力捉襟見肘,依然在公安一線留足了兵馬。得到呂蒙回建業治病陸遜代理軍務的消息,接著又收到陸遜「謙下自托之意」的書信,關羽欣喜如狂,立即抽調後方兵力前往馳援,並取得水淹七軍,斬了龐德,俘獲于禁的勝利。呂蒙所要的結果已經出現,呂蒙立即將兵馬隱藏在樓船,另派水手身穿白衣打扮成商人模樣晝夜兼行,將關羽布置在沿江的守軍及其斥候統統俘虜,南郡守將傅士仁、糜芳率眾投降,關羽及眾將家屬都為呂蒙所獲得。直到這時,關羽依然在清秋大夢中毫無覺察。等到得悉後方有失撤軍南下時,關羽部將已經獲悉家屬安好,鬥志全無,紛紛走散,身邊僅留下十幾個部眾。孫權派朱然、潘璋等迎頭攻擊,關羽敗走麥城被馬忠所殺。
關羽的荊州之敗,孫權當然脫不開關係。孫權為嫁禍於人,將關羽頭顱送往千里之外的許昌,暗示劉備殺關羽乃是曹操指示,言下之意,要報仇你應該去找主使。曹操更是聰明人,收到關羽頭顱後,以諸侯之禮在許昌郊外加以厚葬,孫權的陰謀詭計未曾得逞。曹操為進一步分化孫劉聯盟,表孫權為驃騎將軍,假節領荊州牧,封南昌侯。投桃報李,孫權又派遣校尉梁寓到許昌獻上貢品。至此,孫劉兩家終於公開地撕破臉面,之後演繹出夷陵之戰。
為了緩和同曹操之間的關係,孫權還上書稱臣,稱說天命,勸曹操取代漢獻帝自立。曹操對孫權警惕有加,拿起書信笑罵道:「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耶!」當時陳群等也見機勸說曹操稱帝,說明當時政治形勢已十分明朗,孫權並沒有引誘其上當受騙的動機。那麼,只能將孫權的勸進理解成奴顏婢膝的兩面策略。
稱臣歸稱臣,獻貢歸獻貢,直至此時,孫權依然沒有送兒子到許昌做官的意圖;曹操知道欲速不達的哲理,見好就收,也不曾提起人質一事。
曹丕稱帝後,孫權很快派使者去許昌稱藩,並將被關羽俘獲的于禁當一份厚禮送回。曹丕拜孫權為吳王,大將軍持節督交州,領荊州牧事,並加九錫。不久,曹丕乘夷陵之戰之機,欲加封其兒子孫登。不送人質是孫權服從的底線,故而借口兒子年幼加以拒絕,上書辭封的同時,還派沈珩去許昌貢獻方物表示感謝。當年,曹丕又向孫權所要地方特產雀頭香、大貝、明珠、象牙、犀角、玳瑁、孔雀、翡翠、鬥鴨、長鳴雞等。對曹丕的貪得無厭群僚紛紛反對說:「荊楚二州,貢有常典,魏所求珍玩之物非禮也,宜勿與。」孫權以春秋時惠施尊齊為例說:「有人要襲擊其愛子之頭,而可以用石頭代替愛子的頭顱,頭顱為重石頭為輕,以輕代重,有什麼不可以的?」孫權的思路十分清楚,兒子進京做官是其底線,除此之外,其他都可以給以滿足。說到底,他要看形勢的發展變化,要保留隨時脫離中央、割據稱雄而不受羈絆的主動。
儘管孫權俯首稱臣貢獻方物,儘管接受曹丕吳王封號並接受九錫,曹魏從沒有對孫權放鬆警惕,夷陵之戰時,曹丕一直靜觀其變,欲收漁翁之利,乘劉備敗走,借口幫助孫權討伐劉備,出動三路大軍向吳軍後路抄襲,多虧陸遜早有戒心,沒有乘機追擊西蜀敗軍,才沒有給曹魏三路大軍留下收拾殘局的間隙。孫權在夷陵之戰取得了巨大勝利,消滅及收降者西蜀數萬人馬,從此基本解除了西顧之憂。但孫權並沒有因為勝利忘乎所以,依然甘處下位,派使臣向曹魏呈上夷陵之戰所繳獲印綬、首級、所獲得土地表報,以及有功將士名單請求封賞。
放下身段是孫權兩面謀略的常用手段,曹丕深知「權外託事魏,而誠心不款」的野心,欲派侍中辛毗、尚書桓階出使東吳與孫權盟誓,並徵求權子。在這骨節眼,孫權堅決推辭不肯接受。曹丕不肯再虛與委蛇,他要撕毀孫權的兩面面具。公元228年,曹丕派大將曹休、張遼、臧霸出洞口,曹仁出濡須,曹真、夏侯尚、張郃、徐晃包圍南郡,擺開了一次徹底解決東吳的架勢。孫權遂立即派出諸葛瑾、潘璋、楊粲救援南郡,呂范督都五路大軍以水軍抗拒曹休,等,朱桓在濡須口抵抗曹仁,但是因為揚州、南越各少數民族之內亂尚未平定,故而惺惺作書給曹丕請求改弦更張:「假若您認為我的罪孽深重,難以改正,一定不肯加以諒解,我當奉還土地和民眾,乞求流放到交州,終老殘年。」曹丕回信說:「……你討伐劉備之功,如果埋沒乃是恥辱。既然你承認朕為國君,你我之間的名分就已確定,哪裡還需要勞師遠征至於江漢流域?只是廷議對你猜疑紛紛,我不能不聽。他們指責我對你輕信的過失都言之鑿鑿,……我希望他們對你的言論都是錯的,這才是國家之福。但是對你取得夷陵之戰的勝利,我先是派遣使者加以犒勞,再欲派辛毗、桓階盟誓以兌現孫登入朝為官的諾言,這是對你的考驗,果然你有託詞不肯答應。……假如您真肯以忠貞效命朝廷,釋除疑慮,孫登早晨到許昌,晚上就發出詔書召回軍隊,決不食言。」(以上見《三國志·吳主傳第二》)
事已至此,孫權沒有了繼續施行兩面策略的餘地,依然使用兩面策略,一方面派人疏通同劉備關係,雙方表示重歸於好,一方面還不斷絕同曹魏關係派使臣往來繼續周旋,直到公元228年,認為根基已獲得鞏固,這才公開脫離曹魏改元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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