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吳衛溫諸葛直從章安古港遠規海外及到達台灣之研究
浙江省委原書記薛駒在首日封上題字:加強合作交流,繁榮兩岸經濟。(台州市人民政府台灣事務辦公室提供)□浙江省文史研究館葉哲明編者的話2月24日,「衛溫從台州遠航台灣1780周年研討會暨首日封發行儀式」在北京舉行。一個對加強兩岸人民的民族認同和感情融合,促進兩岸關係和平發展都有重要意義的歷史壯舉呈現在我們面前——三國時期,公元230年春,東吳孫權派將軍衛溫、諸葛直率一支由1萬餘名軍士組成的船隊,從章安(今浙江省台州市)啟程,到達夷洲(今台灣),並在當地進行開發經營,這是中國正史中,大陸與台灣通航的最早記錄。那麼,這次1780年前的遠航,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過程,它給當時和後代,又留下了哪些影響呢——公元230年,在三國競爭統一的重要時刻,孫權為實現「普天一統,開拓海疆」,遣將衛溫、諸葛直率甲士萬人,從浙東古港章安出使海外,遠規台灣,《三國志·吳主傳》載:「黃龍二年春正月,浮海求夷洲(即台灣)及亶洲(海南島),軍行經歲,士卒疾疫死者十之八九,但得夷洲(即台灣)數千人還」。這是古代東亞航海史上一大罕見壯舉,也是歷史上大陸和台灣大規模交往,以國家政府名義第一次出航台灣,並在台灣行使國家權力的首次記錄。是我國古代,以至太平洋地區航海史上罕見的奇蹟,在世界文化史上寫下濃重光彩的一頁。國務院《對台白皮書》注錄該歷史事件,並有簡略介紹。2003年浙江電視台為此拍攝了對外電視紀錄片,並於中央電視台第四台轉播,影響頗大。台灣著名史家連雅堂先生《台灣通史》稱:「洪維我祖宗,渡大海,入荒陬,以拓殖斯土,為子孫萬年之業者,其功偉矣」。又說:「台灣固土番之地,我先民早入而拓之,以長育子女生。故自開闢以來,官司之所經劃,人民之所籌謀、莫不以理番為務」。衛溫、諸葛直此行對開發台灣,密切東南沿海文化和經濟聯繫、交流;開拓我國東海,以及南洋群島和東南亞各國的海上航道,可堪為漢武帝開通西域,唐太宗和親吐蕃,甘英出使大秦等相媲美,在中華民族發展史上具有重要政治和歷史意義。衛溫、諸葛直率萬人船隊從章安古港出使台灣,我國古籍語焉不詳。一是章安是兩漢我國東南沿海最早崛起的古港,古郡之一,轄區遼闊,海運比較發達,北起天台山、南及閩江口,有今台州、溫州、麗水和福建建甌、福州五州之地,《漢書》載:「章安,故治冶、閩越地,光武更名。永和三年,以章安、東甌鄉為縣,」又稱:「南北海運,皆從東甌」。《府志》云:「章安古名郡,晉代衣冠物,東西列街市、潮頭送船舶」,稱:「乃浙南閩北之門戶」。又稱章安:「海東有東鎮山(今大陳島),山下望海中,突出一石,舟往高麗,倭國,必視以為準也」,海上航運發達,也是後漢軍事重鎮東南都尉的治所之地。其後,由於我國華夏一統事業東南發展,政治、經濟重心南移,溫州、福州、泉州興起,章安衰落不振,千餘年來,幾成為東南沿海默默無聞的荒落村鎮。二是衛溫、諸葛直奉命進入夷洲之後,唯《三國志》和《臨海水土異物志》、《資治通鑒》略有記述;有關重要的政治、軍事、行政管理、官員任免,以及城池、制度建置,更無具體記錄;諸如進入夷洲之後,衛溫諸葛直所率軍隊和當地夷王、酋長、人民的友好接觸,以及征服期間發生有關的重大戰事等,已湮沒不明,故至今學者很少問津、研究。再如此行出海地點及到達夷洲的簡要概況,史界尚無系統述評。有云:「自會稽東縣入海行」;有云:「自句章」,「自臨海」;或「東冶浮海求夷洲」。有鑒於此,筆者於1984年在《中國水運史》寫過有關此行的考析論文《東吳衛溫諸葛直從章安遠規台灣考析》,經十餘年查閱資料,研究考析,並藉助有關考古、文物佐證,從當時臨海郡的章安出海的,進入夷洲,先後一年,確和夷王酋長和當地人民「進行了廣泛的和平接觸」,暫時行使過短暫的國家的權力。在中古航海客觀條件下,衛溫、諸葛直率師萬人,漂洋過海,遠涉不毛,艱難險阻,風波難測,誠不惜為罕見的壯舉。即使衛溫、諸葛直最後為孫權誤判為:「無功而被誅」,悲劇性地結束了自己一生,但力竭完成了吳國制定的「拓展海疆,以定大業」,不辱使命,乃為華夏民族發展史留下了光輝一頁。其一,衛溫、諸葛直出使海外,已到達台灣,正史都有明確記錄。從有關史籍記載判斷:《三國志·吳主傳》稱孫權:「遣將軍衛溫、諸葛直……浮海求夷洲及亶洲……但得夷洲數千人還。長老傳言秦始皇遣方士徐福將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止此洲不還。世相承有數萬家,其上人民,時有至會稽貨布。」《資治通鑒》卷七一,太和四年引《後漢書·東夷傳》:「會稽海外有夷洲及亶洲,……會稽東冶縣人有入海行,亦有遭風流至亶洲者」。我國先秦史志:《史記》、《漢書》、《越絕書》、《山海經》、《禹貢》等,已載錄浙閩的會稽、句章、閩中郡,有民間海航漂流至台灣,其後章安、東甌、東冶人民相繼進入夷洲,並較多見著我國古代史冊。《通鑒》更明確記載此行:「夷洲,即今臨海郡東二千里」。台灣,即夷洲,史界早有定論。章安,即兩漢回浦、東吳臨海郡郡治,即今台州。晉司馬彪《續漢志》注冶和章安地望曰:「冶即章安故地」;我國海運史上第一部海港、海運、海產的傑出著述,東吳沈瑩所撰《臨海水土異物志》,對夷洲的方位、地理、民情風俗有簡要的介紹,其文稱:「夷洲在臨海東,去郡二千里,由東冶入海行」。又云:「夷洲者安家之民」。《台州府志》云:「章安,古城,在縣東一百五十里,漢回浦縣,靈水匯其趾,海門峙其旁,東西列街市,浦敘會經商,潮頭送船舶,入境欖千檣」。可見,章安郡城有一定規模,造船發達、海上商貿興旺,且南北海航比較活躍。所以《後漢書·會稽郡》曰:「章安故治冶」,《太康記》也云:「冶,鄞縣南回浦鄉」。又載軍事重鎮東南都尉,東漢由鄞縣移至章安,「始不再遷」。鄞縣即四明、寧波;回浦,鄞縣之南,即章安。「安家之民」即東吳時臨海郡安陽羅江人。綜上有關古籍所記,回浦、東甌、東冶,皆郡內所屬,有傳統的海上歷史航道;只是官方的大規模的衛溫、諸葛直出使台灣,從會稽之東臨海郡出海,是中國史冊上的首次記錄。這裡值得一提的是:舊志書有關東冶注處,說法不一,出海港口,始有爭論。有認為東冶乃臨海郡的章安,或永寧(今黃岩)、溫州,也有認為候官、福州。《台州府志》、《臨海縣誌》記臨海東有「鐵場」之名,亦載章安、臨(海)、黃(岩)兩界牛頭山是三國東吳設置的「古冶鐵之所」,今章安還有鐵場大隊。但細考福州城北有冶山者,一是因人而名,二是因泉得名,均與冶鐵無必然聯繫。所以司馬彪《續漢志》則云:「冶即章安故冶」,唐李吉甫《元和郡縣誌》進而云:「冶即今台州章安故縣」,章安即冶之說在兩漢、東吳時期當是正確的。今研究台灣的史家葉國慶,和輯校《臨海水土異物志》的張崇根先生也認為「東冶在東吳時有曰永寧,永寧應是黃岩」。明萬曆《黃岩縣誌圖》云:「黃岩襟海枕山,為閩廣吳越之門戶,古東南一大都會」。章安是黃岩澄江和臨海靈江二水出海處,黃岩在東吳時為臨海郡之轄區;那麼衛溫、諸葛直出海地點在今臨、黃兩縣界處的章安港,當是可信的。其二,再從章安當時所處歷史地位看,衛溫諸葛直出使夷洲,符合東吳當地形勢和出海條件,有利於東吳開拓海洋,競爭魏蜀吳三國的「普天一統」。章安在臨海郡東端,一面瀕海,氣候溫和,地位險要,有山海之饒,古代文明發達甚早。章安是我國東南沿海最早崛起古港之一,是東吳臨海郡的政治、經濟重心,也是開拓東南沿海的軍事重鎮東南都尉的所在地。《吳志》、《宋書·州郡志》稱:「臨海(郡)太守,本會稽東部都尉也。吳太平二年立」;稱沈瑩《水土異物志》是「蓋郡志之最先者」。唐時著名史學家劉知幾在《史通》中亦云:「是書於周處《風土記》之前,兩人同仕於吳,蓋(海外)方物之事,盡在是矣」。《臨海水土異物志》所載章安一帶,山出銅鐵,自鑄甲兵,郡內有較多船屯,海陸交通亦甚方便,是古代東南沿海最早崛起的古港、古郡之一。漢初「建回浦縣、治章安」,漢昭帝在會稽東置東部都尉,尉治先治冶、鄞縣,後在章安「始不再遷」。東吳少帝太平二年置臨海郡,轄今台州、溫州、麗水等三個地區,郡治和尉治亦在章安。北去遼東,南下海南,「皆及東甌」,盛稱「乃海上一大都會」。臨海郡內的橫嶼、永寧、東冶、建安都有較大規模的造船基地,東吳出任溫台永寧長的著名大將賀齊,大力發展海上造船事業,《三國志·賀齊傳》引《風土記》稱:「小曰舟,大曰船,溫麻五會者,永寧縣出橡木,合五版以為大船,因以五會為名者。」又稱賀齊坐艦:「雕刻丹鏤,青益鋒瞻,干櫓戈矛、皆取上材……蒙沖鬥艦之屬,望之若山」。與北方滬瀆(上海)、連雲、常山、遼東,和南方的侯官、海南、番禺都有密切海運往來,並「遠去東南亞各國」。東吳新置臨海郡,是東吳開拓東南沿海的最重要的戰略基地,這些都說明章安古郡有出使海外及夷洲的各種條件,衛溫、諸葛直率軍從會稽東的章安出海,政治、軍事謀劃和物資、兵力的準備,亦較便捷,軍事指揮機構放在章安,當為合情合理。故沈瑩注引此行:「由臨海東入海行」,出海地點指的就是章安。今臨海的章安、湧泉、杜橋、大田等地發現多處兩漢魏晉的砌磚墓穴,磚面有線紋、鯉魚紋、蓆狀紋和繩紋等。文革期間,章安曾發現「都尉」銅印,惜今散佚,不知所終。上世紀三十年代,日本考古學家在台北發現東吳時期砌築城郭的指掌型古磚,磚面亦有線紋、魚狀紋、蓆狀紋。我國封建王朝,特別是三國時期的魏蜀吳,為爭奪地盤,實現天下一統,每征服一地,必「治城郭,置樓台」,以示國家政府正式管理。葉國慶和張崇根先生在其所撰的論文中,都較為肯定地指出:「今在台灣台北發現的東吳指掌型的古磚,與其說是台灣和大陸進行經濟交換的結果,毋寧說是衛溫、諸葛直出使台灣留下的物證」。臨海和台灣既有出土相似的遺物,那麼此遺物很可能是衛溫、諸葛直出使時帶過去或傳過去的。其三,從沈瑩所撰《臨海水土異物志》提供的有關資料判斷。《臨海水土異物志》,是一部記載當時臨海郡及台灣高山族海域物產、地理、風土人情和社會生產、生活的出色地域志。可以說是我們今天研究古代東南沿海越族和高山族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習俗的百科全書,也是研究東南沿海和台灣、海南,以至於南海各地海上交往的一部珍貴的歷史地理著作,具有極高的資料和文獻的價值。作為地方史志,它可和浙江省最早的方誌力作《越絕書》珠璧雙聯;作為歷史地理著作,可和當時編纂的康泰、朱應《扶南異物志》、《外國志》,萬震《南州異物志》、法顯《佛國記》等並駕齊驅。《沈志》散佚,著錄於正史《隋書經籍志·史部地理類》。此後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南朝孫詵《臨海記》;唐虞世南《北堂書鈔》、劉知已《史通》、歐陽詢《藝文類聚》、段成武《酉陽雜俎》、李善《文選注》;宋李昉《太平御覽》;元陶宗儀《輟耕錄》;明清李自珍《本草綱目》等,都有注錄。沈瑩是孫吳後期人,其出生當在衛溫、諸葛直出使前不久,陳耆卿的《嘉定赤城志》稱其為:「臨海郡章安人」;姚振宗在《隋書經籍志考證》卷二一中稱:「吳有沈珩,字仲山,吳郡人,……瑩與珩各皆從玉,或昆季行」,認為沈瑩「大抵吳興武康人」。《吳志·孫皓傳》及裴注,說他後來出任過丹陽太守,從其所撰《異物志》中,對臨海郡和東南沿海及台灣的山川地形、海陸異物、風土人情極為了解,在出任丹陽太守前曾擔任臨海郡守、校尉一類官職當有可能。《吳主傳》載:東吳臨亡前夕,他曾和丞相張悌率師於長江天險牛渚,「皓使悌督沈瑩,諸葛靚帥眾三萬渡江逆之」,阻扼晉軍杜預、王渾率師南伐,可見,沈瑩為東吳海軍主要指揮官員,有水戰經歷。其部屬臨海東陽人柳榮,也隨從丞相張悌、護軍孫震統率「青巾軍,屢陷戰陣」,後兵敗「晉獲悌、瑩,柳榮便去」。榮可能是沈瑩從護幕僚,熟悉海域、海戰,是瑩從臨海奉調丹陽時跟隨去的。連橫《台灣通史》根據《閩書》和《浙江志》:稱孫吳之後,隋煬帝大業年間,仿效東吳,曾三次遠規「流求」(即台灣),其文稱:「大業六年春,武賁郎將陳棱,清朝大夫張鎮州擊流求,破之獻俘萬七千口」。但據沈氏《臨海水土異物志》記載,衛溫諸葛直率領的萬人船隊,到了台灣,似沒有重大的軍事戰鬥;並以和平的遠規,和合了當地人民,並進行了短暫的政治統治和行政管理,該志稱:「浮海求夷洲及澶洲,但得夷洲數千人還」。可見,台灣人民還是願意和平到達大陸來的。該書粗略地記載了台灣歷史、地域方位、社會生產,風俗民情,山海物產等,並有具體生動描述。說明台灣仍處於原始社會向奴隸社會的過渡時期,生產方式處於金石並用階段。如雲古越在夷洲「山巔有越王射的」的歷史遺迹;稱高山族原始社會組織:「名號為王,分劃土地、人民各自別異」。階級已經分化,王者分劃土地,人民隸屬各地王者,酋長統治。還記載周綽進入沿海島嶼:「毛人之洲,乃在漲嶼,得毛人,送詣秣陵(南京),」毛人,近乎奴隸身份。又稱夷洲:「土地饒沃,草木不死,又多魚內,地無霜雪,種植五殳,其地亦出銅鐵」。《台灣通史》上卷174稱基隆、高雄:「古為荒昧之域也,其地固土番部落,地絕北,草衣木食之民,自生自養,林深瘴盛。而通商之大埠也,煤礦之利取之無窮」,與《臨海水土異物志》記錄的夷洲台中地理和礦山分布十分相附。還記錄了夷洲人民,善於戰鬥,「唯用鹿骼為矛以戰鬥,磨礪青石為弓矢」;又有濃烈海洋生活習俗:「取生肉雜燴大瓦器中,以鹽滷之,歷月余日,以為上餚」。還提到早期文化、風俗民情的情況,和浙閩沿海十分相似:「洲上人民,載歌善舞,父母死亡,殺犬祭亡,飲酒歌舞畢,乃懸著高山岩石之間」。這與《北史·流求傳》所載也十分一致:「其民歌呼蹋蹄,一人唱,眾人和,音頗哀怨,扶女子上膊,搖水而舞」,和台州的民情風俗,嘆有驚奇的雷同。唐開元年間,浙東爆發台州農民大起義,波及浙閩蘇皖贛五省之地,「積眾二十餘萬」,當時起義領袖台州臨海人袁晁就是用古越民間流行的「牛酒嘯聚」儀式發動人民,積聚兵眾:「其渠帥乃奉牛酒以勞軍」。《唐書》稱浙東西觀察使韓滉為鎮壓起義,曾嚴禁牛酒嘯聚:「乃禁屠牛以絕其謀,罪涉疑似必誅,一判即數十人,下皆愁怖」。值得強調的是沈瑩在該志描述台灣人民生活風土習俗:「唯用鹿骼為矛以戰鬥,磨厲青石為弓矢」,「取生肉雜貯大瓦器中、以鹽滷之,歷月余日,以為上餚」,和「地產銅鐵,自鑄兵器」,「悉依深山,架立屋舍於棧格上,似樓狀。居處飲食,衣服,被飾,與夷洲相似」等,至今台州亦有相似文物發現,台州人民還保留了一些生活習俗。自然,沈瑩了解衛溫、諸葛直出使台灣的一些真實情況,故吳壯達先生認為:「沈瑩《臨海水土異物志》記夷洲之事當在公元230年一役之後,它的材料主要來源也可能與此役有關,或直接從此役取得」(《台灣的開發》第5-6頁)。總之,衛溫、諸葛直出使台灣為沈氏撰寫該《志》提供寶貴而豐富的材料,故其《志》注引:「夷洲去臨海東」,不注句章、福州。「臨海東出海」,當是此役出海港口之確指無疑。其四,衛溫、諸葛直率軍出使台灣,從章安出海另一重要原因,是當時浙東爆發頻繁的山越動亂,且夷洲人民中,亦有相當一部分是從浙閩沿海遷移飄洋過去的。東吳山越主要散居在今浙、贛、閩、皖和蘇南諸地,孫氏割據江東並向東南沿海開拓,一是遭到當地山越反抗,二是吳郡會稽世族的權爭利奪;構成吳國最嚴重的社會問題,所以孫吳統治集團把山越視為「心腹之大患」。東吳著名大將陸遜在其初出時,即對孫權曰:「山越舊惡,依險阻地,心腹未平,難以圖遠」;名噪江東,為孫權贊為「功軼古人,勛超前世」的諸葛恪,就是在擔任丹陽太守期間,堅壁清野,剿撫兼施,用了整三年時間,才平定了丹陽和吳郡兩界的山越,迫使十萬山越出山歸降。東吳平定山越戰事,頻繁迭起,屢平屢起,繼而復始,嚴重影響了東吳政局和三國競爭的形勢,終使東吳政權下決心,全面制定由西向東的徹底平定山越的政治軍事的謀劃與戰略,最後追擊山越到浙閩沿海,迫使他們逃亡海洋、流竄山林。衛溫、諸葛直率眾萬人,當與浮海追擊逃亡海上的山越有密切關係,故《吳主傳》載:「夷洲殊方異域,欲俘其民以益眾」,以充實兵源戰馬,強固海防、海運、海交活動。其五,孫權競爭海內統一,吳國瀕臨東南沿海,在魏蜀吳三國競爭的鬥爭中,政治、軍事的優勢和實力,誠不如魏、蜀,史載:「曹魏勢強,蜀漢義正,吳介其間,所皆不敵」;其最突出的經濟、地理形勝的優勢,就是有遼闊的海洋、海域,據有出海的重要基地,只有大規模開發海疆,發展開拓海洋、海產、海運、海港事業,孫吳才能戰勝魏蜀,完成歷史使命。孫權是我國歷史上大力開拓海洋、海域最英明傑出的君主。228年孫權稱帝,雄心勃勃:「今漢吳既盟,益力一心,同伐魏賊,普天一統」。他制定了全面開拓東南沿海的宏偉計劃,「舟楫為輿馬,巨海化夷庚」,力爭達到秦皇、漢武難以實現的「東方海洋大國」。他曾派遣張彌、周賀等七次遠征遼東,深入高句驪,史載:「太常張彌、執金吾許晏、將軍賀達,將兵萬人,金寶珠貨,九賜備物,乘海至遼東」,結果「公孫淵稱藩於吳」。其後秦旦、張群一支小分隊穿過崚嶇山谷,「遠至高句驪」。其後又派遣呂岱遠涉海南,「既定交州,復討九真」。又遣著名航海家、外交家朱應、康泰「南宣國化,既繳外扶南,林邑、堂明諸王,各遣使奉貢」。史載「黃武五年大秦賈人秦論來交趾,太守吳邈遣使詣權,權問方土風俗,論具以事對」,「權差使會稽吳咸,送論於道物故,往還本國」。東吳海洋開拓,海外交往,已經波及東亞、東南亞,並和非洲、大秦亦有間接往來,而有輝煌建績。關於東吳遠規夷洲的重大的政治軍事行動和計劃,孫權還是經群臣集體研究謀劃的。《資治通鑒》卷七一記引《陸遜傳》:「太和四年(吳黃龍二年——公元230年),吳主使將軍衛溫、諸葛直將甲士萬人浮海求夷洲、亶洲。欲俘其民以益眾。陸遜、全綜皆諫,以為桓王創基,兵不一旅,今江東見眾,自足圖事,不當遠涉不毛,萬里襲人,風波難測,又民易水土,必致疾疫,欲益更損。滋利反害,且其民猶禽獸,得之不足濟事,無之不足虧眾,吳主不聽」。是知衛溫、諸葛直出使台灣,是經廷議之大事,最後一切由吳主親自斷定。總之,孫權裁定章安出使夷洲,顯然是因章安為在東南沿海的東吳政治軍事重地,南北海運中樞地帶,又是山越甫定的要地,山海浩漫,由之乘勝出海窮追遠逸之山越,雖有困難,但相對而言,最為適宜、便利。若福州,則其時道路懸遠,山川多阻,若其重新經營一個遠征基地,非惟指揮不便,抑且形勝地利,亦有所不能。至於衛溫諸葛直率師萬餘人,遠規台灣的歷史壯劇,帶著華夏一統的使命,歷經千辛萬苦,艱難險阻,最後以「無功而被誅」的悲劇結束,原因極其複雜。一是孫權和魏蜀競爭海內一統,「規萬年之計,建海上強國的不世之略」,開疆拓土,積極開發江南,發展海上航運事業,這是他立國的基礎,也是抗衡魏蜀的最主要政治軍事的戰略。惜在衛溫諸葛直遠征,並沒有完成孫權預定的計劃和遠征的目標。再者「雖俘千餘夷洲之眾,但未獲戰馬,士卒疾疫死者十之八九;」又「遠涉不毛,萬里襲人,既未建置城池,亦無遣使奉貢,而稱藩於吳」;而且乘勝出海、窮追遠逸山越,也沒有達到明顯的積極效果。三者此行正中太和四年陸遜、全綜等庭議之所反覆「皆諫」:「得之不足濟事,無之不足虧眾」,「滋利反害,欲益更損」。誠不如三次南下海南,扶南、林邑,七次北去遼東、高麗,所取得的實際戰績:「奮擊七郡百蠻」,「斬獲以萬數」,「並獻貉、馬」;「南宣國化,扶南、林邑,堂明諸正,各遣使奉貢」。所以《吳主傳》云:孫權晚年,「然性多嫌忌,果於殺戮,暨臻末年,彌以更滋」,終以「違詔無功,下獄誅」,成了千古歷史悲劇,引人深思,令後人無限感慨而悲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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