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讀書的讀書人
06-21
關於讀書的讀書人作者:醉恨生 2008-10-15 19:51 星期三 晴 最近讀完葉靈鳳先生的《讀書隨筆》一書,自然有些感受的文字,當然,要給大藏書家葉靈鳳寫書評,是有些班門弄斧之感的,還好葉靈鳳自言相比藏書家的頭銜,更喜歡稱「愛書家」的稱謂,那麼既然都是同道愛書人,下筆也就方便了許多,不至於惶恐如斯了。 葉靈鳳早期是學畫的,不過,個人卻更醉心於寫作,還沒有登上畫壇,卻已是進入文壇,還未成為畫家,已是成為作家。現今已是極難看到葉先生的畫,但想畢其文風裡總是有些畫意的影子。到後期,葉先生更以藏書家的稱謂顯名於瀘港兩地,可謂是集作家、畫家、藏書家三棲於一身了。曹聚仁說他是個「雜覽」的人,正因雜覽故能博,無論中外古今文學、藝術、民俗、風土……都盡經眼底;而他自己也言:「讀書很雜,古今中外,線裝洋裝,正經的和「不正經」的書,都愛讀」。所以,這也是他能筆生掌故,紙繪風雲的緣故吧。 說到葉靈鳳進入文壇,自然離不開創造社的關係。這個中國現代文學史上著名的文藝團體,是由在日本留學的郭沫若、成仿吾、郁達夫、張資平、田漢、鄭伯奇等人組成。而在一九二六年,當時還在美校讀書的葉靈鳳,則直接參与了創造社刊物《洪水》及創造社出版部的籌建營業等工作。毫無疑問,這一段時期的經歷,自然對葉靈鳳的思想是有極大影響的,其後來生命歷程的走線,也是沿著這最初的起點,從事於文學抗戰。而在後期的香港,則是被貫以「左」的帽子的。 說到創造社,自然也不能不提葉靈鳳與魯迅的爭執。背景環境是創造社受當時國際國內左傾思潮影響,理論倡導和文學活動不免帶有教條主義、宗派主義傾向,在「革命文學」論爭中對待魯迅、茅盾等作家表現出了過激的情緒。而葉靈鳳與魯迅爭執的起因,則是葉在自著小說《窮愁的自傳》中主人公寫有這麼一段:「照著老例,起身後我便將十二枚銅元從舊貨攤上買來的一冊《吶喊》撕下三面到露台上去大便」。刻薄的語言當然讓人憤怒,何況向來是嫉惡如仇尖銳潑辣的魯迅呢?於是紛爭由此而起。魯迅在好幾篇雜文中對他痛下辣手,甚至對葉靈鳳模仿比亞斯萊風格的裝飾畫和插畫也斥之為生吞活剝,並封了個「新的流氓畫家」的尊號給他,並嘲諷於是「齒白唇紅」的流氓才子。解放後出版的《魯迅全集.三閑集》中,《文壇的掌故》的注文曾有這樣的註解:「葉靈鳳,當時雖投機加入創造社,不久即轉向國民黨方面去,抗日時期成為漢奸文人」,這大帽子可謂是讓他一直戴到去世。不過所幸是居於香港,所幸無大礙,若是生活於內地,這帽子不是壓得頭破血流,就是筋斷骨折了,正如同樣被魯迅所批的施蜇存。 葉靈鳳是漢奸的風波,當然不是緣起魯迅,而是日軍佔領香港的那三年零八個月,葉靈鳳在日本文化部屬下工作,這自然產生了些謠言,不過後來已證明實際上是在做抗日的「情報工作」,且葉靈鳳在香港時的好友潘漢年與戴望舒,在後期都保持著極好的關係,想必也是一些別的佐證了,能說明一些問題。在一九八一版的《魯迅全集》里,已刪去了「漢奸」的帽子,不過,早已是斯人已逝,目不能及了,又何談什麼「家祭告乃翁」呢?。 「走六小時寂寞的長途,到你的頭邊放一束紅山茶。我等待著,長夜漫漫,你卻卧聽海濤閑話」讀過這首詩的,都應知道這是戴望舒《蕭紅墓畔口占》,而當時陪望舒一起去憑弔蕭紅的,也正是葉靈鳳。抗戰二年,一代才女蕭紅在香港孤獨地病逝,後被草草地埋葬在淺水灣,五十年代因要修建旅遊設施,蕭紅墓有被毀於一旦的危險,文化界的人士發起為她遷葬廣州,就是由葉靈鳳親送骨灰到深圳的,這是頗為人稱道的一件事。老輩文人的真摯友情,時隔多年依然不減,故情仍在,不由得讓人讚歎。 早在上海時期,葉靈鳳就是藏書萬卷了,不過可惜的是,在抗戰當中都已失散。後期定居香港後,又藏書近至於萬冊,所收藏者多為西方美術書刊、畫冊珍本,西方文學類書籍,再就是有關於本港的歷史、地理、雜記都資料了。其中有一本清朝嘉慶版〈新安縣誌〉,全國只有三本,另二部各有殘缺,以他這部最全,可謂是難得之寶。在當時就有人出好幾萬元的高價收購(合今天的幣值為百萬元以上),後此書在葉靈鳳去世後依遺志捐給廣州中山圖書館,而其餘的全部藏書,也盡捐獻於香港中文大學。 葉靈鳳對書的愛好,可以說是貫穿了一生。他曾經這樣寫道:「讀書是一件樂事,藏書更是一件樂事……真正的愛書家和藏書家,他必定是一個在廣闊的人生道路上嘗遍了哀樂,而後才走入這種狹隘的嗜好以求慰藉的人……他固然重視版本,但不是為了市價;他固然愛不釋手,但不是為了學問。他是將書當作了友人,將讀書當作了和朋友談話一樣的一件樂事。」這樣溫暖的話語,這樣不凡的見識,當真是讓人神往了。 所以,看身為藏書家的葉靈鳳而寫出來的書評,也是一件極有意思的事情。淵博的學識,精心的剪裁和簡潔的文字,讓人讀來不忍釋手,自然是大家的手筆,名家的風範,那裡是如今充斥著報刊雜誌上的贅文爛篇可比的呢?古今中外文藝界名家名著、趣聞軼事、大小事件,記不勝記,葉靈鳳取其精要,以輕鬆文筆娓娓道出,或評或贊,或褒或貶,理據充分,論說得宜。文章寫的平易親切,趣味盎然。文學素養之深厚、常識之淵源,自然是令人驚嘆。讀書至於此,可謂是爛熟於心,行文至於此,可謂是水到渠成了。 看著書評里的文字,寫的多是中外文壇上的故人。而如今想到寫著這些文壇故舊的人,也是成了故人,真是「前人雖論古人事,轉眼後人論前人」,而如今留下這些談書論道的文字,算是不成空泛的慰藉吧,如此看來,到底是人為書活,還是書為人存呢?到底是人在書里吸取著養份,還是書在人里延長著生命呢?是不由而知的答案了,但可以肯定的,如今只能是看到著書人的書,但卻是看不到著書人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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