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雲大師真活了120歲？他的佛教思想竟承自八指頭陀？

八指頭陀

在湖南湘潭，近世出了兩位高僧大德，都是佛教界頭號領袖級人物。一個是晚清民國期間中華佛教總會首任會長八指頭陀（釋敬安，字寄禪），一個是新中國成立後的中國佛教協會首席發起人、名譽會長虛雲和尚。相對於偌大的中國，在一個區域出兩位這麼有影響力的宗教人物，是不可思議的事情。這實在不枉湘潭人傑地靈之名！那麼，這兩位人物，他們之間是否有相互的影響？他們在世時，有相互交往的事迹嗎？如果有，這些，自然會激起後世的興趣，我們就對此作一番研究吧。

當今，對這兩位高僧的評價，各方面還是有差別的。在佛教信眾中，因為虛雲和尚一身而系五宗法脈，弟子甚眾，所以他的聲名似乎高一些。而在學術界和詩詞界，特別是史學界，因為八指頭陀首次成立佛教協會，開啟了佛教革命，而且他的詩藝冠絕一時，似乎影響力更勝一籌。姑且不論誰高誰低，兩位都是卓越人物，我們根據其生平事迹史料略加考證，先來探討一番他們的交往史。

八指頭陀和虛雲和尚是否有交往呢？兩人是否見過面？是否共過事？這一點，後世都會持肯定的回答。但令人費解的是，檢索八指陀留存下來的詩文集，沒有一處與虛雲和尚交往的記載。而八指頭陀本人，眾所周知，他好與當世高僧文士、名卿巨宦交流，在晚清民初，是一位極其活躍的社會活動家，以虛雲和尚之名氣，不太可能不入八指頭陀法眼，這實在是個謎。

研究歷史事件，必需一切以史料為基礎，而且史料必需能證明真實可信才行，最好不是孤證。舉一個例子：如光緒20年（1894），八指頭陀有一首詩，詩名為《二月初四新霽，與諸道人陪湘綺先生游浩園，還憩張狷叟東寮作》，查王闓運光緒20年二月初四日日記，全文如下：

晴。食索麵。周兆矩來。得盧元張書，雲將主講萬縣。寄禪來，頃之，笠雲約游浩園，即留午齋，道、素兩僧皆在，將散，遇張雨珊，要至其寓。自彼管園，尚未一至，略談而散。湖北寄銀來，正在窘迫，又得濟也。

八指頭陀詩題中的諸道人指笠雲、道香、素蕉等和尚，湘綺先生即王闓運，張狷叟即張雨珊。詩題與王闓運當日日記一對照，人物地點絲毫不差。如果覺得兩個資料還不夠，再查一下笠雲和尚的詩作，同樣可知。由此可見，八指頭陀詩題所提供的史料線索是完全真實可信的。

然後我們再來查一下虛雲和尚留下來的文字資料，從他的詩文集中，我們看到有兩首詩是與八指頭陀有關的，分別如下：

賀寄禪和尚任天童方丈

衣留太白一燈長，百尺松高古道光。

法印特開新雨露，祖庭復振舊冠裳。

山中禮樂千秋憲，海內文章萬古香。

總是三關曾透過，東西震竺任翱翔！

寄禪和尚逝世經年，雪中重過湘溪寺

昔年相遇楚江頭，此日江南踏雪游。

幾樹寒鴉迷古道，一聲羌笛動新愁。

遺詩每誦心先碎，墓草成荒淚暗流。

回憶北平凄絕處，龍華殘寺影空留。

第一首七律是八指頭陀任天童寺方丈時，虛雲所作的賀詩。八指頭陀曾任湖南六大叢林住持，早年又遊歷吳越，並在寧波阿育王寺燃二指供佛，名滿天下，所以天童寺首座幻人禮請八指頭陀擔任方丈。天童寺號稱「東南佛國」，八指頭陀應請住持天童，這在當時是一件大事。虛雲作為佛教界人物，寫一首賀詩那是自然的。不過，憑這首詩還看不出他們就有交往。倒是第二首詩，是八指頭陀逝世後，虛雲重過湘溪寺所作的，起句「昔年相遇楚江頭」，應該是可以說明他們見過面的。楚江頭當指南京一帶無疑，這是八指頭陀經常活動的地方。八指頭陀人生之中期，也就是住持湖南期間，光緒15年前後，經常從長沙乘輪船過洞庭湖，一路遊歷至南京，與俞明震、陳三立、曾廣鈞、吳雁舟等人唱酬，號稱「白門佳會」。這也是八指頭陀有意識地結交當世名士。這段時間，虛雲和尚也是剛從緬甸回國，遊歷在江南一帶，所以，他們這段時間見過面，應該是可信的。

研究虛雲的行止，按理說，《虛雲和尚自述年譜》應該是最好的資料。另外，還有史學界編著的佛教史也可供參考。《虛雲和尚自述年譜》由岑學呂編著，包括兩個部分：一是虛雲和尚的生平自述，始於道光20年庚子（1840）冬，為年譜的原始和主幹部分。二是岑學呂居士的補充部分，一般都冠以「附記」、「附錄」、「按」等字樣， 以區別於自述部分。

我們先看一下史學界對兩人的記載，比較有影響的著述大致有《中國佛教史》《中國佛教簡史》《湖南佛教史》等幾種，分述如下：

《中國佛教史》，蔣維喬（1873—1958）著，蔣是中國近代有名的佛學家，該書被稱之為民國佛學四大名著之一。蔣維喬生平年代後於八指頭陀和虛雲，書中對八指頭陀和中華佛教總會多有論述，但未對虛雲作任何記載。

方立天主編的《中國佛教簡史》在介紹完八指頭陀成立中華佛教總會事迹後，接著就介紹虛雲，內容如下：

在20世紀中國禪宗的發展歷史上，虛雲、圓瑛等都作出了很大的貢獻，其中，虛雲和尚的影響最大。虛雲（1840—1959），出生於湖南湘鄉的一個官宦人家，自幼喜讀佛書，19歲在福州鼓山湧泉寺剃度出家，31歲時受教於天台山的融鏡法師，56歲時在揚州高旻寺參加赤山法忍主持的禪七活動而開悟。此後，他以振興禪宗為己任，願接鼓山妙蓮法脈，一身雙承二宗，為臨濟宗第43代，曹洞宗第47代，後來又應請重續自五代至南宋間絕嗣的溈仰、法眼、雲門三宗，分別兼任溈仰第八代、法眼宗第八代和雲門宗第十二代傳人，命其門人分別承繼五宗。一人兼祧五宗，無論如何，都是近千年來中國禪宗史上的一件大事。而且，虛雲的兼祧五宗不僅是名義上的，他做了許多實實在在的工作。

首先是他奮力修復了禪宗的祖庭和叢林，像慧能的道場廣東曲江的南華寺、雲門宗祖庭大覺禪寺、江西雲居山禪寺等的重建，虛雲都功不可沒。

其次他依據佛教戒律以禪林規範並結合現實制定了一系列新禪林規約，將叢林集體生活制度嚴格規範化，提倡農禪結合，准許僧眾開辦實業，勞動自養，大有百丈懷海「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遺風。

第三是他同太虛一樣，從中國佛教全局著眼，積極投身佛教社會活動。辛亥革命後積极參与成立佛教總會，1946年應請在廣州六榕寺主持水陸法會追薦抗戰陣亡將士，1952年赴北京、上海祝願世界和平大會，被推舉為中國佛教協會首席發起人，次年中國佛教協會成立，為名譽會長、全國政協委員。

第四，虛雲在禪宗理論上也作出了突出的貢獻。他用通俗曉暢的語言講解了參禪的方法，這在發表於《現代佛學》上的《參禪要旨》一文中表述得最為完整。

第五，虛雲不僅在近現代樹立了一個實修力行的高僧形象，而且還言傳身教，培養出了一批保持傳統宗風、重視修行與弘法、善於建寺理寺的徒徒眾。當今海內外撐持中國禪宗法門的高僧，如廣州光孝寺的本煥、曲江南華寺的佛源、河北柏林寺的凈慧等，均出自虛雲和尚的門下。

《中國佛教簡史》接著又開闢了專門章節論述了「以人間佛教為核心的佛教革新運動」，再重點提及八指頭陀和太虛師徒的貢獻。

而《湖南佛教史》（徐孫銘、王傳孫主編），在述及成就斐然的現當代名僧時，顯然是按年齡大小排序，將虛雲排第一，稱之為禪宗泰斗，描述：虛雲（1840—1959），近現代高僧……，在文後加註：虛雲生年據《禪宗宗派源流》第582頁。很顯然，這是對虛雲的年齡拿捏不準，在迴避虛雲的年齡表述，以免錯傳。

實際上，虛雲的年齡爭議很大，很多人在懷疑虛雲是否活了一百二十歲。如果他真生於1840年，那麼，他比八指頭陀還要大十多歲。比較他們在佛教史上留下的足跡，幾乎有隔代之感，虛雲似乎是明顯的晚輩，不太可能比八指頭陀年長，考證一下他年齡的真實性，很有必要。

那麼，《虛雲和尚自述年譜》一書成了焦點，這本書的史料是否真實，值得研究。

《虛雲和尚自述年譜》中述及八指頭陀的地方有好處，分述如下：

光緒二十三年丁酉（1897）五十八歲

……予以生而無母，未見慈容，僅於在家時睹真儀耳。每思之，輒覺心痛。夙願往阿育王寺，禮舍利，燃指供佛，真度慈親，遂往寧波。時幻人法師及寄禪（八指頭陀）等維護天童，海岸和尚修《育王山志》，俱邀相助。予以有願而來也，悉婉謝之。

這一段後來的記述中，說虛雲也曾像寄禪一樣，在阿育王寺燃指供佛，不過，「不數日，膚肉完復，漸漸恢復禮拜，留住阿育王寺過年。」我們分析一下這個記載，寄禪雖然曾於光緒3年（1877）在阿育王寺燃指供佛，從此自號「八指頭陀」。但是，他後來卻返回湖南了，光緒23年（1897）年，他在寧鄉溈山密印寺擔任主持，並不是虛雲記載的在維護天童。這一處說明，虛雲有模仿八指頭陀燃指供佛的事迹，但這記載並不可信。

光緒三十一年乙巳（1905）六十五歲

……冬，滇省全體僧眾來電，謂政府提寺產。寄禪（即八指頭陀）等有電來約，請速回，共圖挽救雲。以歲暮在即，留吉隆坡過年。

光緒三十二年丙午（1906）六十七歲

三月回國，抵滬，與佛教會代表寄禪師等同進京請願。抵京，住賢良寺。僧錄司法安、龍泉寺道興、觀音寺覺先諸師，親自招待……

虛雲和尚這一段記載是完全失實的。1906年，八指頭陀任天童住持，春季確實到過上海與從日本歸來的舊友吳雁舟相會。又突逢俗家弟弟黃子成病逝，八指頭陀這一年一直在上海、浙江一帶活動，未曾去過北京，他平生唯一去過一次北京，是在他圓寂前幾天。

宣統三年辛亥（1911），七十二歲

虛雲年譜這一年後有一段長長的附註，其中多處提到寄禪：……無何，滬上佛教會以新定章制，略與諸方抵觸，公北行至滬，與寄禪、冶開諸公斡旋，於南京晤孫中山先生，商改訂會章。事畢，復與寄禪同往北京晤袁世凱。寄禪坐脫於法源寺，公為料理，及護梓南歸。

這段附註後又一段正文：

歲冬，上海佛教大同會與佛教會有所爭辯，電至滇，促予往。至滬，晤普常、太虛、仁山、諦閑諸師，協商妥善，在靜安寺設立佛教總會。予與寄禪和尚同到北京，住法源寺。寄公忽病，坐脫，予為料理喪事，扶柩至滬。在靜安寺開佛教總會成立大會，及寄公追悼會畢，予領滇黔兩省分會公文，及滇藏支會公文，準備回滇。……

後面又一段附註：

民國元年（1912），佛教會與大同會分立滬寧，各自所立規章制度多相互牴牾。諸山僧眾對此兩會也不承認。應僧眾電請，虛老抵滬，與寄禪和尚斡旋兩會對峙之隙。隨之，又赴南京謁孫中山先生，共商改訂佛教會會章，取消以往各地自立之諸名目。另於上海靜安寺籌組中華佛教總會。

十月，北京政府有清查寺產、銷毀佛像之議。為拯救佛教，經中華佛教總會（籌）決議，年底虛老隨寄禪晉京。寄禪和尚坐脫於北京法源寺。

次年（1913）元月，虛老晤袁世凱後，即扶寄禪靈柩返滬。抵滬後，聞北京政府內務部核准《中華佛教總會章程》施行。

四月，虛老作為雲南僧伽代表，出席中華佛教總會成立大會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後，參加寄禪和尚追悼會。會畢，攜中華佛教會滇、黔、藏諸省公文回雲南。抵昆明後，即於文昌宮成立滇省佛教分會，親襄會務。又為佛教學校、佈道團及醫院的成立，多方籌劃。

虛雲和尚這一年的年譜正文和附註前後極其矛盾，正文明明寫道本年（1911）冬與寄禪同到北京，附註又變成了民國元年（1912）。甚至把中華佛教總會成立變成了1913年，八指頭陀是這次會議被推選為首任會長的，怎麼可能會是他圓寂後再開會？八指頭陀確實是1912年去北京請願的，也是圓寂於這一年，但當時同行的，從未見過哪裡有記載虛雲和尚同去了，虛雲和尚年譜這一年中正文與附註的矛盾似乎是編者有意為之。目的不得而知。

虛雲大師

至此，完全可以說明，《虛雲和尚自述年譜》史料是完全不可信的，虛雲與八指頭陀進京請願之事，也是值得懷疑的。

筆者翻閱《湘潭市志》，查看《人物誌》，其中釋虛雲條目，內容與虛雲年譜完全不同，市志介紹曰：

釋虛雲（1871—1959），法名古岩，演徹，又號幻游，湘鄉縣橫鋪鄉人。清同治十年（1870）年生於福建泉州。其父蕭玉堂曾任職於泉州府，卸任後流寓該地。虛雲是獨生子，兼祧兩房，很早就娶了兩個妻子。

清光緒十七年（1891），他突然離家，至福州鼓山湧泉寺剃度，拜妙蓮和尚為師。次年，被其父偵知，勒令歸家。過了一年，他又逃回寺中，從此脫離了家庭，法名古岩。

…………

民國元年（1912）他赴滬與寄禪等協商，將寄禪等倡設的中國佛教會，重訂章則，改為中國佛教總會。隨後見過孫中山、袁世凱。回滇後，組織滇黔兩省佛教總會滇黔支部。……

由文史專家周磊撰寫的這篇人物誌行文非常客觀，完全不同於年譜的有意美化，反而，這篇人物誌還意味深長地點出了虛雲一些不太合時宜的事，如光緒26年隨光緒帝慈禧太后西行逃亡；民國9年應雲南督軍唐繼堯請重興昆明西山雲棲寺時大興土木，低價收購數百畝田地及方圓40里的山場，引起民憤；民國31年在重慶法會上讚美國民黨的統治，蔣介石設宴招待，林森等作陪；1949年，廣東解放後，人民政府遵守中央制定的宗教政策，予虛雲以禮待，虛雲卻對在雲門寺、南華寺所在地區進行的民主改革暗加抵制。上述這些事，作者也並沒有交待出處，值得商榷。在文章結束後，作者還毫不客氣的作出附註：

虛雲生年有多說，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將出生年不斷提前。自稱生於同治十年、同治三年、咸豐二年、道光二十六年、道光二年等。其舅父於解放後應廣東韶關文化館調查，言其生於同治十年（1871），本文依其說。

有趣的是，胡適也對虛雲和尚年齡較過真，有過一段公案。1959年11月29日，胡適在台大演講中公開質疑《虛雲和尚年譜》初版史實有誤，並表示虛雲的年齡亦不大可信。他的考證是這樣的，原話如下：

「前些時候，報上登了大陸死了一個很有名的佛教大和尚，他死的時候，一百二十多歲。一個人活了一百二十歲，並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但這個和尚生前有一本年譜，詳細記載了他一生的事迹。年譜里他俗姓蕭，他的父親名叫玉堂，做過福建三府的知府。這位大和尚出生時，他父親正做某一府的知府，他就生在知府衙門裡。他三歲時，父親調某府知府；他五六歲時，父親又調某府知府。這些話是很容易考據的。在他所說的這三府的府志，曾查了兩府。這兩府志對那大和尚所說的他父親在任的年代都有明白的記載，但知府的姓名中並沒有姓蕭名玉堂的。因此，我就不敢相信這大和尚真是活了一百二十多歲了。」

可是說了這話以後，胡適遭到空前圍剿，特別是台港佛教界及海外僑僧界的劇烈反彈，反胡聲一浪高過一浪。緬華佛教僧伽會甚至還於1960年7月發行了《辟胡說集》，參與的還不乏名儒高僧。就連當世極負盛名的南懷瑾也表達了態度，《虛雲和尚全集》是南懷瑾寫的序，他在序言中就專辟一章，標題為「胡適胡聊虛老」，對胡適和虛雲和尚過不去大談特談，全力護持虛雲聲譽。胡適也不示弱，三勘虛雲年譜，硬是言之鑿鑿，證據赫然。

不過，仔細一想，這並不是簡單的個人人身攻擊和普通學術之爭。胡適對虛雲年齡的質疑，可謂鐵證如山，為什麼如南懷瑾這樣的佛學大師都會奮戈反擊呢？實際上，這是一種傳統文化堅持者與反傳統文化堅持者的信仰之爭。胡適是五四運動中反傳統文化的健將，而虛雲一身兼承禪門五宗，法嗣信徒數百萬，國民黨垮台後，這些弟子為保存法脈，散布世界各地，有去台灣的、去香港的、去美國的，各各弘法一方。胡適這種質疑的背後，潛台詞是非常可怕的，試想，如果身世父母都可造假，還還有什麼不能假的？進一步推論，這些法脈的傳承和弘法的權威性，就會受到致命的打擊。而這些傳統文化的捍衛者，特別是佛教界，能不奮力抗爭么？再說，你胡適居心叵測，有點像這個譬如：某人因為撒過謊，那他的話就不能再信了，他一生再大的功績也得抹殺了。這顯然不符合一個嚴謹學者的應有之義。

虛雲年譜的編纂者岑學呂曾談及：

「壬辰春，雲門事變後，師於重傷病中，目不能視，耳患重聽，語音艱澀，神志昏沈，諸弟子慮有變也。伺師稍清醒時，環請述生平事迹，備編年譜，匆遽集多手分錄草稿，拆開舊經書一本，錄於紙背，復裝訂成冊，密交學呂編輯；以港中乏書參考，乃四齣搜集，其中整篇文字，多由諸方叢林輾轉錄出，至於法語及事迹，亦多同師之弟子於曩日親聞者，分別寄來。惟年譜中之重要事實及向所蘊而未彰者，皆為師之口述，故仍稱自述年譜也。」

這說明岑在編纂年譜時，客觀上無法對相關史實進行詳細的考訂。此外，岑學呂稱，編纂年譜是為了突出虛雲一生「弘法利生」之事，至於其他不關該事的，「我隨隨便便，懶於考究了」。這說明岑在主觀上亦不熱衷於年譜個別事實的考訂。因此，不能排除年譜初版有史實不符之處。不過，因為胡適的質疑，這本年譜在幾次重版時還是作了些許修改，比如說把把原來蕭玉堂是泉州知府改為佐治永春州幕等，但是年齡還是沒有改過來。

現在我們可以肯定了，《湘潭市志》中關於虛雲生於1871年的記載接近真實。當然，作者是採信了其舅父的說法，在此處雖屬孤證，但大致不遠。目前，還能從其它一些資料中得到輔證。如民國13年《雲南雞足山祝聖寺虛雲和尚傳略》記載：「……和尚字德清，號虛雲……現年五十有一，身材偉大……」民國13年51歲，應是生於1873年。當然，這些寺院所作關於他的行述、傳略等還有很多，都是一些諸如「行年七十」「行年八十」之類的概說，難以令人信服。雞足山直寫現年五十有一倒是明確的，似乎可供參考。

確認了虛雲的大致年齡，再來看他與八指頭陀的交往事迹。八指頭陀本人留存的資料沒有任何記載，至少可以說明，他們交往是不會有很多的，絕不可能像《虛雲和尚自述年譜》中所說一樣，幾次同行去北京。但八指頭陀創建中華佛教總會時，虛雲是否參與了？八指頭陀唯一的一次北京之行，虛雲到底是否同行去了，這件大事成了關鍵。

我們看一下鼓山侍者所寫的《虛雲禪師事迹紀略》中，提到虛雲在民國初期的活動，是這樣說的：

時滬上所辦佛教會，其凈土庵章程與叢林抵觸，致引起諸山反響，公即返滬，晤寄禪、治開諸公，暨諸山長老，共籌對策。商妥後，見孫中山先生，請政府撤消佛教會，重訂章則，改為佛教總會，附設於靜安寺。公為會務要事，復同寄禪往北京，見袁世凱，不料寄禪坐脫於法源寺。迨各事辦妥，仍伴寄禪靈柩轉滬。事畢，公回滇見蔡鍔，組織滇黔兩省佛教總會滇藏支部，又辦佛學院及診療所，施醫布教……

從所謂寄禪一名來看，文中說的「佛教總會」是指「中華佛教總會」。 查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彙編》中，有《敬安、清海等組織中華佛教總會的有關文件》該會由寄禪、道興、清海等人於1912 年2月成立。當時曾呈請南京臨時政府立案。同年10月，開會修改會章，具文交該會顧問熊希齡呈大總統袁世凱，籲請「保護佛教」。當時，「中華佛教總會」的相關人員如下：

正會長：敬安

副會長：清海、道興

陝西支部長：國清寺了全

浙江支部長：接待寺圓瑛

福建支部長：湧泉寺本忠

南洋支部長：極樂寺善慶

雲南支部代表：笷竹寺塵空、蓮華寺純誠

貴州支部代表：高峰山了塵

……

虛雲並不在其中，又照當時《佛學叢報》報導，陪同寄禪進京請願的是本忠、文希暨各省代表，亦非虛雲，由此可知《虛雲禪師事迹紀略》所述，頗有問題。不過，虛雲確實參與了「中華佛教總會」的成立，是該會發起八十位僧人的一位。另在在民國2年，他也以德清名號，為中華佛教總會出過力。《佛學叢報》6期《僧界共和之模範》（1913年5月）記載：

雲南省城僧界於陽曆正月十六號，在太西門外藥師院，開中華佛教成立大會。緇素四眾鼓舞贊成，頗極一時之盛。二十日又由德清上人開特別談話會，邀請各界到場。當即公議，將昆明縣全境寺院七八十所、僧眾三百餘人，合為一大共和團體。所有寺產悉充僧界教育慈善，及自辦各種公益事業經費。時民政司李梓暢君亦蒞會與議，極力贊成，並允為申明中央政府立案。聞此議發自滬上頻伽精舍講經月霞法師，亦由德清上人至誠感人德望夙著，始得有此美滿之結果雲。

綜上所述，八指頭陀與虛雲和尚雖然是同鄉，生前兩位高僧之交往並不多，他們是前後傳承的關係。八指頭陀開啟了佛教近代化的先河，首次成立佛教協會，為虛雲和尚樹立了榜樣。八指頭陀年齡上大於虛雲，是尊者，是榜樣。在佛教事業上，虛雲和尚於八指頭陀在世時，起到了一些配合作用。但他之後接過了八指頭陀的人間佛教思想，亦有很大的建樹，也成為了新時期的佛教界領袖。只是，虛雲的弟子們為了「弘法利生」，不加考究，致使虛雲的年齡有失史實。為信仰之爭，各家以訛傳訛，資料錯亂，以致無法理清虛雲和八指頭陀的關係。兩位大師西方有知，或許會為之憾惋。

原標題：虛雲大師當真活了120歲？他的人間佛教思想原來承自八指頭陀？

來源：微信公眾號什九湖湘（微信號zengwenzheng1811）

註：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原標題：八指頭陀與虛雲和尚交往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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