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趕場

胡小平　　晚上，母親又打來電話，問我是否回家過年。我說還得看單位的情況。母親說那就爭取回來趕小年這一場。　　家鄉將趕集叫趕場。平時逢十才趕場，而從小年到大年三十這幾天，那就天天趕場了，尤其是年前的場又是一年中最豐富、最熱鬧的，也是最令人期待的。　　天剛蒙蒙亮，我就攜妻帶女出發了，為的是趕上小年這一場。下了車，妻子一眼看到了正舉著手朝我們走來的母親。母親抱起女兒，說父親在場上買年貨，去找他就是。　　一路上，不斷地有趕場回來的人親切地和母親打招呼，有的人還特意追上來，或要母親評個理，或要母親帶個信，或要母親幫個忙，母親總是耐心地聽著、答著。有人笑母親了，說還不快點趕，都快要散場了。母親說，沒關係，不著急，後面還有人在趕來呢。　　正走著，母親的手機響了，是父親問她接到我們沒有，說還不快來，都要散場了，好東西都會給人家買走了。母親問了父親的位置，說好，你在那兒別動，牽著女兒的手就小跑起來。　　見了父親，我接過他肩上沉甸甸的背籃。妻子看一眼背籃，說買這麼多年貨啊！父親呵呵一笑說，不多呢，又說他都是選頂好的買的。母親嗔一眼父親，說他呀，一聽說你們真的要回來過年，可高興了。父親看一眼母親，說我是高興啊，難道你不開心？母親說我是不開心，只是昨天夜裡做夢都在笑。　　母親左手牽著女兒，右手牽著妻子，說場子大，人又多，別走散了。我們隨著母親在人流中穿插，在攤位上流連。母親這裡問問價，那裡看看貨，女兒樂陶陶地買了一隻竹編的小雞。妻子愛兮兮地買了一串干鴨肫。父親笑呵呵地挑了一個溫酒的壺子，說有了這個壺子，我們父子喝酒就可以不性急，慢慢細細地喝了。　　在一個地攤跟前，妻子剛要伸手，另一隻手更快，將兩隻干鴨子全拎在了手上。那是土鴨烘乾的，栗色帶黃，鴨香里散著柴火味，色澤光亮，肉厚皮薄。妻子一聲嘆息，一臉惋惜。賣鴨的大嬸收了錢，打發那人走了，對妻子歉意地一笑，說二十隻鴨，全賣完了，只能等明年了，又說她這鴨子貴是貴了點，但絕對土貨，絕對好吃。父親瞟一眼母親，說這就是趕場，就得趕。　　回家的路上，父親笑母親跑來趕場，手上卻是空空的，什麼也沒有。母親一把抱起女兒，說怎麼什麼沒有，這才是寶貝呢，她本來就是來接我們的，趕場只是湊個熱鬧。父親打趣說，可是你熱鬧也沒湊上，鴨子還給別人趕了去了。母親看著妻子，說那鴨子也沒什麼的，來春我喂上一群，早點熏好了，全給你留著。妻子忙說沒事，明年早點回來趕場，準會還有更好的。　　路過張奶奶的家，我向前問好。她一手拄著棍子，一手扶著椅子，慢慢站了起來，眯縫著皺巴巴的雙眼，看了我好一陣，才叫出我的乳名。我誇她好眼力，好記性。她揚揚手，笑了笑，扯著衣袖擦了擦濕潤的眼睛。母親問她去趕場了沒有。她說，去年還能去趕，今年不行了，趕不動了，只能坐在家門口看別人趕場了。她的話令母親有些傷感，讓她更覺得應該多去趕場了。　　趕場，母親昨天去了，今天去了，明天還會去，果真只是為了去湊個熱鬧嗎？　　其實城裡什麼都不缺，回家趕場，我又是為了什麼呢？　　細細一想，其實人生就是在趕場，昨天在趕，今天在趕，明天還在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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