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忠解讀《內外傷辨惑論》
人身諸氣可合而為一 |
《內外傷辨惑論》,突出脾胃盛衰在內傷病的發生、發展、變化中的重要地位。文中黑體字是《內外傷辨惑論》原書文字,楷體字是作者所寫文字。
曰甚哉!陰陽之證,不可不詳也。
李東垣寫作的開篇第一句是:「曰甚哉!陰陽之證,不可不詳也。」
陰為內,陽為外,這句話重在強調分辨內、外之證的重要性,也即強調臨床分辨內傷、外感的重要性。這是因為,東垣學說的立足點在於分辨內傷、外感,且其核心部分在內傷學說。
李東垣最偉大的成就在於:在當時外感學說佔主導的中醫臨床學中,創立了內傷學說。後學者朱丹溪感慨:「夫假說問答,仲景之書也,而詳於外感;明著性味,東垣之書也,而詳於內傷。醫之為書,至是始備;醫之為道,至是始明。」
清代醫家吳昆在《醫方考》中說:「東垣所以擅名當世者,無他長焉,知脾胃之為要爾。」這實在有點低詁了李東垣。
遍觀《內經》中所說,變化百病,其源皆由喜怒過度,飲食失節,寒溫不
適,勞役所傷而然。
《內經》中沒有這樣說。
《素問·至真要大論》中說:「夫百病之生也,皆生於風寒暑濕燥火,以之化、、之變也。」
《靈樞·百病始生》中說:「夫百病之始生也,皆生於風雨寒暑,清濕喜
怒。」「喜怒不節則傷藏,藏傷則病起於陰也;清濕襲虛,則病起於下;風雨襲虛,則病起於上,是謂三部。」
《素問·調經論》中說:「夫邪之生也,或生於陰,或生於陽。其生於陽者,得之風雨寒暑。其生於陰者,得之飲食居處,陰陽喜怒。」
顯然,從發病角度來看,李東垣這裡所強調的和《內經》所強調的是有出入的。
李東垣為什麼這樣說?為什麼很確切地說「遍觀《內經》中所說」?
這句話是李東垣基於「內傷病」所說。
李東垣在這裡是為了強調被當時中醫所忽視的內傷病才這樣說的。言外之意是《內經》中所說外感病因眾人皆知,《內經》中反覆提到的內傷病因反而沒人注意。
這段話指出了東垣內傷學說的病因:喜怒過度、飲食失節、寒溫不適、勞役所傷。
夫元氣、谷氣、榮氣、清氣、衛氣、生髮諸陽上升之氣,此六者,皆飲食入
胃,谷氣上行,胃氣之異名,其實一也。
此處的胃氣是指脾胃之氣,是由水谷精微經胃受納腐熟、經脾上輸於肺而布化周身內外之氣。
人身諸氣,因運行部位有別,功能作用有別,又有各自不同的名稱,但都受胃氣充養,因此李東垣說都是「胃氣之異名」。
這裡需要注意的是元氣。元氣是先天之氣,自然與後天之氣胃氣有別。李東垣之所以說元氣、胃氣「其實一也」,是基於元氣也受胃氣之充養。李東垣在《脾胃論·卷下》有如下一段論述:「真氣又名元氣,乃先身生之精氣也,非胃氣不能滋之。胃氣者,谷氣也,榮氣也,運氣也,生氣也,清氣也,衛氣也,陽氣也;又天氣、人氣、地氣,乃三焦之氣,分而言之則異,其實一也,不當作異名異論而觀之。」
人身諸氣皆是胃氣。這是李東垣內傷學說定格在脾胃學說的理論基礎。
李東垣的脾胃學說是為內傷學說服務的。
也就是說,李東垣的脾胃學說是在構建內傷學說時自然而然產生的。
理論上,我們可以說元氣與胃氣並不相同。但在臨床上,治療元氣病變,是離不開治療胃氣的。
《內經》把人身諸氣分而別論,而李東垣創造性地把人身諸氣合而為一。這種思路是我們在傳承和發展中醫過程中可供借鑒的。
既脾胃有傷,則中氣不足,中氣不足,則六腑陽氣皆絕於外,故《經》言五臟之氣已絕於外者,是六腑之元氣病也。氣傷臟乃病,臟病則形乃應,是五臟六腑真氣皆不足也。惟陰火獨旺,上乘陽分,故榮衛失守,諸病生焉。其中變化,皆由中氣不足,乃能生髮耳。後有脾胃以受勞役之疾,飲食又復失節,耽病日久,事息心安,飲食太甚,病乃大作。
這段話討論內傷病的發病機理和發病過程。
「中氣」,即上文胃氣之別稱。腑為陽,臟為陰。陽化氣,陰成形。在李東垣的思維中,很多時候臟腑是陰陽、形氣的化身,並非有具體形質的實體。
「陰火」是李東垣內傷學說中很重要的一個概念,是在中氣不足基礎上內生而出的一種火熱邪氣。後文將有進一步討論。
「榮衛失守」是基於討論內傷病和外感病的區別而言。以「傷寒」為代表的外感病多是以榮衛失守起病的。
物生謂變,物極謂化。「變化」二字,指內傷病的發病和病變過程。
「後有」二字,明確李東垣筆下的內傷病有一個緩慢起病的過程。
內傷病,是在中氣不足的基礎上,陰火內生,再加飲食不節、勞役過甚等誘因而發。
概其外傷風寒,六淫客邪,皆有餘之病,當瀉不當補;飲食失節,中氣不足之病,當補不當瀉。舉世醫者,皆以飲食失節,勞役所傷,中氣不足,當補之證,認作外感風寒,有餘客邪之病,重瀉其表,使榮衛之氣外絕,其死只在旬日之間。所謂差之毫釐,謬以千里,可不詳辨乎?
這段話談內傷病的治法。在與外感病治法的對比中強調二者治法的不同。
這裡的補、瀉二字,不可以理解為狹義的治法上的補與瀉。
治療外感病,並不僅僅用瀉法。同理,治療內傷病也不僅僅用補法。李東垣在這裡用補、瀉二字僅僅是基於對比、基於行文的方便。
瀉,針對邪氣而言;補,針對正氣而言。
外感病的發病是基於邪氣外侵,治療外感病,主要針對邪氣,務在祛邪;內傷病的發病是基於正氣不足,治療內傷病,主要針對正氣,務在復正。
至於如何祛邪,如何復正,中醫治法中的「八法」都可隨宜而用。
這樣理解這段文字中的補與瀉,就可讀懂李東垣,也符合臨床實際。
在治法上,以《傷寒論》為代表的針對邪氣的治療,進一步發展出以《脾胃論》為代表的針對正氣的治療,這在中醫臨床學中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可惜這一點多不被後學者所重視。
此外,十天為一旬。這段話中的「旬日」有特殊意義嗎?
李東垣所處的時代,沒有解熱鎮痛葯,也不能靜脈給葯,更沒有ICU病房。所有病變,大部分依賴口服湯藥來治療。針對邪氣的治法,主要是「汗、吐、下」三法,當時有河間學派的興起,可再加一「清」法。汗、吐、下、清反覆誤治,大概一個生命也只能承受旬日左右的誤治了。
另,脾胃不足之人,誤用汗、吐、下、清諸法,很快敗壞脾胃,飲食不進,大便不行或泄瀉,《難經》即有「人不食慾,七日而死」之說。
李東垣應是基於臨床實踐寫下這段文字的。
明辨外感、內傷,不是創新說、做學問的需要,是臨床的需要,是臨床選擇治法的需要。以臨床需要為基石、經得起臨床反覆檢驗的學說,是有其長久生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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