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家故事——蘇秦篇
據《史記》載,燕文公二十八年,說秦失敗的蘇秦又說於燕。不知為何,司馬遷將蘇秦的生活時代拉前了不少,大約在前332-前310前。但根據《縱橫家書》,蘇秦活躍在前312-前284,也就是在齊宣王五年趁燕國喪伐燕之後,到燕昭王使樂毅於濟西之戰伐齊之前。帛書《縱橫家書》輾轉流傳封存於馬王堆漢墓,在重見天日時已難以避免地同《孫臏兵法》一樣多處打上□□□的補丁,然字裡行間的氣息有著史記和戰國策難以比擬的生動和真實。縱橫家書二十七章,其中有十二章都是蘇秦寫下的書信。從這些書信中,我驚訝地看到了一個與《史記》,甚至《戰國策》中的蘇秦都不盡相同的形象。這個蘇秦也明辨善辭,但少有《史記》《國策》中說秦、燕、趙那種舌燦蓮花,相反顯得樸實,但字字懇切,如「智能免國,未能免身」;這個蘇秦也胸有成竹,但不是料事如神,他也常涉險窘境,也常心急如焚,為奉陽君李兌困於趙國時著急地寫信給燕昭王,希望他能助自己脫險;當自己從齊國以口舌之功說還十城後歸燕時,因燕昭王聽信讒言冷落自己而憤然,以岑參、尾生、伯夷的故事奚落燕王道:「臣是進取之臣也,不事無為之主」,聲稱「臣願辭而之周負籠操臿,毋辱大王之廷!」。從縱橫家書看,蘇秦一生的大事,陽謀五國合縱攻秦,陰事以燕謀齊,最後以反間罪車裂於市。不過倒應和了蘇秦老師的理論,《鬼谷子》要旨有:「聖人之道陰」。 有此資料,我倒覺得,那位先後庭教過秦惠文王及燕文公的策士應該是蘇秦的長兄蘇代。蘇代應年長蘇秦十歲左右,或許是季弟蘇秦的啟蒙老師。在他以連橫之策說秦時蘇秦約八歲,當他失敗「大困而歸」時的窘境或許對尚幼的蘇秦有了極大的觸動,或許這便是蘇秦決定繼承兄志的原因。再說蘇代,他的長策由於時運不濟導致煊赫的人生與自己失之交臂,他比張儀更早提出了連橫之策,可惜,時也,勢也。後來,蘇秦「東事師於齊,而習於鬼谷先生」,以對「捭闔」之術的悟性加上「錐刺股」的狠勁,在荒僻的燕國脫穎而出,逐漸登上戰國縱橫舞台。日後,蘇代逐漸融入了蘇秦的事業,直到蘇秦死後還在為這一事業奔忙。蘇氏還有一名策士,曰蘇厲。蘇厲似乎又比蘇秦小十歲左右,自然也是蘇秦的得力助手,前286年蘇秦困於魏國時蘇厲著力斡旋才使他順利回到齊國。總之,蘇氏三兄弟所事者相近,尤其是蘇秦與蘇代的事迹經常混淆。特別是編撰了《戰國策》的劉向,由於受到司馬遷所述的蘇秦影響過甚,在編撰國策中,面對幾多與縱橫家書來源相同的史料,都不假思索地將蘇秦皆改作了蘇代。 縱橫家們都知到,連橫之策相對容易操控,而合縱則要艱難許多,因為眾弱之間常各懷異心,很難同心同德。公孫衍失敗的前車之鑒已經充分說明,縱約國間借刀殺人者有之,趁火打劫者有之,隔岸觀火者亦有之。蘇氏兄弟一開始也是打算以連橫策說秦的,但由於時機不對被歷史拒絕,不得不走上了合縱之路,這時候正是公孫衍對決張儀而逐漸處於下風之時。蘇代說燕文公之後,蘇氏兄弟的主要活動地點應是燕國,但燕文公在接見蘇子的第二年就辭世,太子即位並很快稱王,是為燕易王(前332-前320)。十二年後,燕易王卒,新即位的燕王被丞相子之架空並篡位,而那位倒霉的燕王連謚號都沒撈到,史稱燕王噲。燕國這個由當年周武王分封並存留到戰國時代的唯一諸侯國,九百年的國祚不知積累了多少陳腐的暗流。燕王噲的葬禮引發了國內的動亂,內亂很快引來外患。齊軍以平亂為由,率齊國常備軍「五都之兵」及與燕接壤的「北地之眾」,五十日攻破燕國,並在燕國肆意搶掠。盡虜燕國重器。1982年出土於江蘇省盯眙縣南窯庄出土了一個青銅壺,刻有此次侵略戰爭的經過,並說明這是燕國王室重器,齊將匡章(陳璋)將其名刻於壺上勒功記名,因此這隻現藏於賓夕法尼亞大學博物館的青銅壺被稱為「陳璋壺」。 蘇子說燕文公成功之後開始為燕國謀立身之計,首先是與臨近的趙國結盟。與趙國的聯絡時間大約在前332年左右,此時的趙國國君是趙肅侯,達成了與燕國的結盟。在這裡,我充分懷疑蘇代可能依附了公孫衍的合縱。 合縱工作需要長時間積累,蘇代經營下的燕趙關係對燕國命運起了很大的作用。趙武靈王(前325-前299)在位的二十多年間燕趙保持了較好的關係,因而燕易王和易王后之子公子職在燕國內亂和外患中得以到趙國為質,因而才不至於像公子平那樣死於非命,燕國復國後,趙武靈王又在第一時間護送公子職歸國即位,這期間的斡旋工作少不了蘇秦。也許正因念及這段經歷,在蘇秦後半生的縱橫生涯里,燕昭王對其保持了極大的信任。 有一半秦國血統的燕昭王(前312-前278)即位後,勵精圖治變法強國,留下了「金台招賢」「千金市馬骨」的故事以及北京地鐵十號線一個叫做「金台夕照」的地名。這時間的燕國與秦國廟堂保持了密切的聯繫,秦惠文王的幼子公子稷與母親羋八子也留在燕國做人質。燕秦的這重關係深刻影響了兩國的命運。於秦國,尚未留下繼承人的秦武王暴卒後秦國發生了一場君位之爭,在燕國的干涉下,公子稷得以回國即位,是為秦昭襄王,母親輔政,是為宣太后;於燕國來說,有了強秦做後盾,齊趙兩強的夾擊中覓得了艱難生存的一席之地。 蘇秦第一次嶄露頭角是在燕昭王即位之初出使齊國,這時他雖然還不是著名的縱橫家,但已是燕國的重臣。蘇秦說齊王還燕城的故事見於《戰國策》: 蘇秦見齊宣王,先拜賀再哀悼。齊王驚問其故。蘇秦答:大王您平白得了十城所以我來慶賀,不過您要知道,燕國雖弱,卻與強秦是翁婿之邦。以此與強秦結仇,我只好給您念悼詞了。再說,人再飢餓也不食烏頭這類毒藥,您怎會願意冒這種危險?齊宣王果然陷入猶疑。蘇秦接著話題一轉:聖人做事常能夠轉禍為福,因敗取勝,您看,齊桓公雖有女色的牽連卻沒有損害自己的名望,韓獻子雖因殺人獲罪卻依然有穩固的根基,皆因他們懂得轉禍為福、因敗建功。大王若能歸還燕國十城,並用謙恭的言辭向秦國道歉。當秦王知道大王您是因為他的緣故而有此舉,一定會對您感激;燕國收回城邑自然也會感念大王,如此您不就避開了強敵?燕秦都與齊交好,那麼大王發號施令天下諸侯又有誰不會聽從?最後的結果是,齊宣王歸還十座燕城,按照蘇秦的設計與秦國和燕國在一定時間內都保持了表面的友好關係。 個人感覺,這種遊說風格更接近善於揣摩人心的蘇秦,蘇代以精妙的辭章著稱,比如在秦惠文君和燕文公面前那兩次侃侃而談,而蘇秦,當年在洛陽寒舍里夤夜苦讀,沒幹別的,「得太公陰符,伏而誦之,簡練以成揣摩」,他反覆練習的便是揣摩人心和處境,知道齊國君主一向喜歡「隱語」,故弄玄虛深入淺出並直入利害,故能一舉成功。 順便提及,現存蘇秦所著的《揣摩成》殘篇,讀來頗有意思。 或許那次遊說對齊宣王的印象很深,加上齊國一向習慣「不治而議論」的稷下先生之風,總之那次出使為蘇秦在齊國日後謀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此時的戰國形勢為:秦惠文王之後的秦國由於張儀連橫政策的成功,接連奪取魏國河西、南方巴蜀等富庶土地,並成功地打擊遏制了楚國,在軍事和國力上都發展成一個令各戰國聞之色變的強國;齊、趙兩國也經過一系列變法改革,並駕齊驅不甘示弱;地廣物茂的南方楚國及實力尚存的魏國也常能左右局勢。對齊國來說,若要爭霸必須遏制秦國的發展,因此它選擇了合縱方針來對抗強秦,這樣,合縱派縱橫家蘇秦便受到齊國的重用。蘇秦以齊相的身份連事齊宣王(前319-前301)、齊閔王(前301-前284)兩代齊王。蘇秦作為當時享譽一方的縱橫家,留下了大量供當時和後世人學習的精彩遊說案例,但世人均未料到他的真實用意。後世註解的《孫子兵法》中有一句「呂牙在殷,周之興也;蘇秦在齊,燕之興也。」說明了蘇秦在世的真實動機。蘇秦在齊國當了二十多年的燕國卧底,他並非潛伏深處而是赫然列位廟堂,所為之事竟卻不為人知,實乃一奇;屢屢出生入死,受燕臣讒陷幾為燕王所疑卻矢志不渝,對於一個朝秦暮楚、擇木而棲的縱橫家而言,此舉更不可思議。 且看蘇秦的主要策略: 其一,離間齊趙。 齊趙燕三國臨近,離間齊趙等於加強燕趙同盟。趙肅侯、趙武靈王兩代趙君都選擇了親燕,但不幸趙武靈王在「沙丘之變」中困死,幼小的趙惠文王被權臣奉陽君李兌和公子成架空後情況有所改變,這兩位把持趙國朝政的權臣都是親齊派。《戰國策?燕策一》提到蘇秦與奉陽君不甚融洽的事實,蘇秦離間齊趙的工作也為自己招致了牢獄之災。他曾在獄中給燕昭王寫信求救,最後燕王動用國家力量才將其保釋出獄。
其二,合縱攻秦。合縱攻秦是齊國長期的國策,因此為合縱奔忙成了蘇秦擔任燕國卧底最好的隱蔽,於是蘇秦也成了合縱派縱橫家的代表人物之一。秦是當時各戰國均敵視又懼怕的國家,正是利用了這個弱點,將各懷異心的戰國「團結」在一起。蘇秦曾勸趙國權臣奉陽君不要與秦國和解,那段精闢入里的說辭記載於《戰國策》。 不過,齊國對秦的政策由於廟堂意見不統一常多次搖擺,孟嘗君於前300年相秦之事便是一例。《戰國策》所載「孟嘗君將入秦」一事,蘇秦以「桃梗土偶」的比擬勸阻,曾一度打消國孟嘗君的入秦計劃,雖然最終沒有阻止。齊閔王二年(前300),孟嘗君入秦,一年後趙國的親秦反齊派以「結宋連秦」的連橫計劃說服秦昭襄王,秦以趙臣樓緩代替了孟嘗君為相併將其扣留。 齊閔王三年(前298),孟嘗君以雞鳴狗盜逃回齊國重新為相後,齊、韓、魏及宋、中山合縱攻秦,攻勢很猛,大軍攻至函谷關,對峙兩年,迫使秦國求和,秦國歸還之前攻取魏國的河外土地和封陵、攻取韓國的河外土地和武遂,聯軍才引兵退去。齊閔王十三年(前288),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改革後,趙國異軍突起,為了遏制趙國,秦昭襄王與齊閔王商定同時稱東、西帝,並準備聯合五國攻趙。蘇秦勸齊主動去帝號,用以孤立秦國,在各國反秦中乘機滅宋。齊閔王採納了這一建議,聯名燕、韓、趙、魏等國西攻秦,迫使秦昭襄王廢帝請服,退還所攻佔的趙、魏部分土地。
其三,弱齊強燕。 這是一個長期的疲敵計劃,需要齊軍的節節勝利來實現。齊閔王在位期間,齊軍取得了甚多軍事上的勝利,大有當年秦國崛起時的連勝之象。 齊閔王二年(前301),齊、魏、韓聯軍列於沘水,大敗楚軍於垂沙,殺楚將唐昧。這一年,齊國出現了日食。 齊閔王四年至七年(前299-前296),楚懷王入秦被扣留,三年後客死秦國。時任齊相的孟嘗君決定送還在齊為質的楚太子橫。蘇秦以利相誘,在齊、楚之間上演了一出頗有戲劇性的故事:
「君何不留楚太子用他來換楚國的東國之土?」 「不可,郢都定會另立新王,如此我會空留一個無用的人質而落下不義之名。」 「那麼您就對新楚王說:『若能將東國給我,我將為大王殺掉太子,否則我將與幾國共立他為王。』這樣您就會得到東國之土。」 蘇秦隨即請行於楚,為孟嘗君斡旋此事。到了楚國,蘇秦對楚王說: 「如今齊國打算立舊太子為王,臣看薛公(孟嘗君)留下太子的意思是想用他要挾貴國以換取東國之土。如今大王您不如快點將東國之土給齊國,否則太子恐怕會割讓兩倍的土地給齊國讓他們承認自己。」 楚王果然從命,以東國之土割讓給齊國。 蘇秦完成使命回國,見到孟嘗君又說: 「看楚國的樣子應該可以割讓更多土地。」 「哦,君有何高見?」 「很簡單,請讓我將實情轉告使太子,讓他來見您,您表示忠於太子,這件事我會讓楚王知道,他自然會割讓更多土地。」 蘇秦又去斡旋這件事,他對楚太子說: 「齊國打算擁立您為楚王,可是新立的楚王卻以土地賄賂齊國讓我們扣留太子,當然這件事還沒定下來,因為齊國覺得楚王許諾的土地太少,那麼太子何不以更多倍數的土地許諾於齊呢?若能如此,齊人一定會支持您。」 太子思忖後,又在楚王許諾的土地面積上增加一倍。這個消息自然又讓楚王得知,楚王甚是驚慌,便割讓更多的土地,還誠惶誠恐,擔心事情不能成功。 這件事沒有無限循環下去,蘇秦接下來跑到楚王那裡說: 「齊人之所以敢這樣要挾楚國割地,是因為他們以太子相要挾。如今雖已得到土地,可仍然糾纏不休,臣願設法趕走太子,太子一走,齊國再無人質,必然再不敢向大王索要土地。大王趁機與齊達成一致協議,與之結交,齊人定然接受大王的要求。這樣一來,既消滅了令大王寢食難安的仇敵,又結交到了強大的齊國。」 楚王大喜:「有勞先生,寡人以國相托。」 蘇秦再次拜見太子,憂心忡忡道: 「相對現在有國家支持的楚國來說,太子您不過空具虛名,齊人未必相信太子的許諾,而新楚王業已割地給齊。一旦齊、楚交結,太子就有可能成為其中的犧牲品,請太子早作良策!」 太子作茅塞頓開狀: 「惟先生之命是從。」 於是整治車馬連夜遁去,不知所終。 這時蘇秦又讓人到孟嘗君那裡詆毀自己,讓孟嘗君認為自己是在為楚國的利益奔忙,並將自己勸太子逃跑一事泄露給孟嘗君,讓孟嘗君充分意識到自己一個縱橫家的狡猾嘴臉。孟嘗君果然大怒,逐蘇秦出。蘇秦於是來到楚國,對楚王說: 「蘇秦為大王謀事,所以有人以此在孟嘗君那裡大進蘇秦的讒言,說他厚楚而薄齊如今臣才落得這樣的情境。」楚王感慨,便封蘇秦為武貞君,對其封賞。 但事情還沒完,蘇秦最終還是要回齊國的,他通過景鯉向孟嘗君進言說: 「閣下之所以名重天下,是因為您能延攬天下才識之士,從而左右齊國政局。如今蘇秦是天下出類拔萃的辯士,閣下如果不加接納,定會閉塞進才之道。萬一您的政敵重用蘇秦,閣下便會危機叢生。現在蘇秦很得楚王的寵信,假如不及早結納蘇秦,就很容易與楚國結怨成仇。」 素有攬才之好的孟嘗君果然被擊中軟肋,他遂對蘇秦示好,蘇秦自然也順水推舟。
這件記錄於《戰國策》的連環故事將蘇秦的高明與狡詐體現得淋漓盡致,與蘇秦早年在東周洛陽利用西周與東周種稻放水矛盾詐騙酬金的故事略有相似,但相較之下,幾十年的歷練讓他老辣了許多,當年的斡旋多少會有後患,但這件事上,他遊刃有餘,各方都安排得極好。蘇秦之所以被時人和後世所推崇,不僅在於其辭章,更在對人心的參透。蘇秦認為,了解對方的情況,在於內外考察。內,就是容、行、言,外就是勢,是人身外的人和物和它們之間的關係影響(見於蘇秦《揣摩成》殘篇)。 不過,凡經過幾番這樣的折騰,最後必然削弱齊國的信義。 蘇秦弱齊之策之所以不為覺察在於他首先使之看起來更強。 齊閔王八年(前294),蘇秦勸說齊閔王伐宋,大破之,三年後宋王死於溫地。 前面提到齊閔王十三年(前288)勸齊去東帝之號,合縱攻秦,迫使秦昭襄王廢帝號並割地請服,這次合縱的勝利洗刷了合縱派縱橫家的恥辱,更讓齊在諸侯面前提升了形象。 齊閔王十五年(前286),齊閔王滅宋,此時齊國的武功大盛,已然引起三晉和楚的不安。 這時燕國的時機到了。《戰國策?燕策一》里記述了蘇秦對燕昭王的話: 「齊雖強國也,盡西勞於宋,南罷於楚,則齊軍可敗而河陽可取。」 而這一策略,在帛書《縱橫家書》第五章「蘇秦謂燕王章」便已經提出。
蘇秦沒有看到自己用一生布下的棋局最精彩的收官,因為他在齊滅宋後不久被刺殺於齊。他受傷後並沒有立即殞命,但蘇秦卻要求齊王對自己處以車裂之刑。齊王答應了這個要求,按蘇秦的布局,宣稱蘇秦以叛國罪死,刺殺他的那位刺客以功臣身份前來領賞之時被輕鬆逮捕處死。 就這樣,蘇秦以一個縱橫家的方式在自己死後為自己復了仇。 燕昭王二十七年(前285),燕王親自入趙,聯絡各國準備攻齊。此時,二十四歲的趙惠文王成功地從把持朝政十年的親齊派權臣手中奪回實權,又行起父親和祖父的親燕疏齊政策。這年,趙國似乎為了表明自己伐齊的決心,將趙國相印親授於燕臣樂毅。 燕昭王二十八年(前284),燕以樂毅為上將軍,領兵伐齊,與趙、魏、韓、楚、秦聯軍會共滅齊師於濟西。齊軍大潰,主將逃走,副將慌忙馳援臨淄。樂毅使趙軍攻河間,使魏軍南下攻彭城,自己帥中軍直撲臨淄,燒毀齊室宗廟,齊閔王倉皇外逃。樂毅連續攻伐,十幾日下齊七十餘城,遠甚於當年齊國伐燕的激烈。 此役之後,齊國雖在田單的八年抗戰之後勉強復國,但從此一蹶不振,再沒有參與到戰國的紛爭之中。燕昭王說過:「孤未嘗一日忘報齊也。」蘇秦以一生的經營了卻了他的夙願。世人或許這才明白蘇秦的用意。世人只念策士乃強逞口舌、背信棄義之流,但戰國這個充滿了謀略的時代畢竟還流行著這樣的話:「士為知己者死。」「君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報君。」 也許在他一手造成的戰國大動蕩中,人們會想到,這個以合縱而著稱的縱橫家一生中講過很多故事,其中不經意提到了尾生抱柱之事。還是在帛書《縱橫家書》第五章,個人認為是最凸顯蘇秦個性的一章。 蘇秦對燕昭王說:「假使臣孝如曾參,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即有惡臣者,可毋慚乎……」 我曾多次穿越到這個場面:
臨淄大市,齊閔王十七年,臨淄左市中設起了刑場。輦上抬來一個羸弱卻纖直的身軀。白髮,白冠,一襲白綈深衣纖塵不染,踉蹌於風中如汀州飛霜。在人群的唏噓中那具虛弱的、同屍體已沒有多少分別的身軀被抬起,雙手雙腳和頭顱被綁縛連於五匹蒙著眼睛的馬上。馬蹄刨地,顯得焦躁不安,麻繩輕輕地吃了一些力道,讓那身軀舒展得像一個「大」字。 「還有何言?」 他嘴唇囁嚅,是動聽的洛陽雅言: 「我未必廉如伯夷,未必孝如曾參。然……終信如尾生……」 說完,如吐出一縷長長的遊絲,臉上綻開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眼睛望著天空,眼瞳里映出彤雲和天光。而此時,他胸前的白帛正不斷滲出殷紅的血。
蘇秦踐諾而死,何等快意。他成為戰國縱橫家的里程碑而無人能夠超越。之後的戰國故事變得簡單起來,秦國掃除了齊國的障礙,在一統天下的道路中,最後只剩下趙國一個阻礙。 通過轟轟烈烈的兩番縱橫較量,秦國兩次都謀得了利益,從此天下莫敢當也;而齊國,兩次都虧損,最後一次幾乎賠了本,於是成為戰國中最後一個死亡卻是第一個喪失逐鹿之心的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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