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透長安——禪宗燈錄詩偈選析【二】
示新到運土偈
南山路仄東山低,新到莫辭三轉泥。
嗟汝在途徑日久,明明不曉卻成迷。
品析:這位木平善道禪師不一般,後來得到法眼文益大師極高的讚譽,南唐中主曾把他迎入宮中供養。他是船子——夾山這一系下來的。最初參洛浦元安,問:「一漚未發已前,如何辯其水脈?」洛甫說:「移舟諳水脈,舉棹別波瀾。」他沒有悟入。又參洛甫的師弟蟠龍文,蟠龍文說:「移舟不別水,舉棹即迷源」,他就從此悟入。這些詩句,全都是有關思維體用的妙句。後來他住持袁州木平山。凡有新到參學的僧人,在參禮之前,必須先為寺廟運土三擔,並寫了這首詩偈作為告示,一時成為叢林美談。
「南山路仄東山低,新到莫辭三轉泥。」為什麼到廟進要先運泥呢?這是木平禪師教化的一個方法。大地不平,人心不平,那些千里參學的人,一肚皮都是問題。不是山高,就是路窄;不是河寬,就是海深。挑幾擔泥,把高處的鏟掉,把低處的填平,多妙!所以不要推辭而不去啊!
「嗟汝在途徑日久,明明不曉卻成迷。」問題歸問題,但「明明」之性就在自己身上不去確認,東訪西參,有何了期?所以選運三擔泥,把肚子里的問題「空」一下再說。
玄沙師備(二首)示眾偈
玄沙游徑別,時人切須知。
三冬陽氣盛,六月降霜時。
有語非關舌,無言切要詞。
會我最後句,出世少人知。
品析:「玄沙游徑別,時人切須知」,禪師們的心思行徑,思想工作方法、價值觀念等常常與世人有別,也難於為人們所理解。比如「三冬陽氣盛,六月降雪時」,這完全是有悖於自然時節的,特別是在他所住持的福建福州,哪裡會發生這樣的反常氣候呢?而恰恰是這和「悖」,才能使人們超越精神的常規運作狀態,進入那個新的、更高的空間。
「有語非關舌,無言切要詞」。進入新的、更高的精神空間,就是見道開悟。見道的境界是存在的,但用語言文字卻不能表達;說它不能表達嗎?不能用語言來表達嗎?也不是,用洞山《寶鏡三昧》的話來說,就是「意不在言,來機亦赴」,就是能說不可說的,裡面的東西「玄」得很!
「會我最後句,出世少人知」,禪宗稱那無上的禪境是不可用語言表達的,也叫「最後句」,「末後句」,既不可表達,也無法理解,當然就「少人知」了。
玄沙師備禪師是雪峰義存禪師的入室弟子,五代時著名禪宗大師,法眼文益禪師的老師地藏桂琛就是他的學生。
示眾偈
萬里神光頂後相,沒頂之時何處望?
事已成,意亦休,此個來蹤觸處周。
智者撩著便提取,莫待須臾失卻頭。
品析:見道的境象和用功的方法是學佛的人,特別是學禪宗的人孜孜追求的。其實那些優秀的祖師們早就明白無誤的把一切都告訴了人們,而人們面對這」一切現成」的境象仍然難以進入,頭腦中老是去追尋那離道越來越遠的東西,真是越解越迷,越修越縛,無形中使自己落入一個難以跨出的陷阱之中。
「萬里神光頂後相,沒頂之時何處望」,這樣的「妙相」,一般人認為只有佛才有,其實「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心,佛眾生三無差別」,大家都有分嘛。這個「神光沒頂」是無法看見的,你又「何處望」呢?無形無相嘛!
「事已成,意亦休,此個來蹤觸處周,」馬祖說:「心外無別佛,佛外無別心。」馬祖還說:「道不屬修,若言修得,修成還壞,即同聲聞;若言不修,即是凡夫。」如果人們在平常之中,就看到這個「事已成」,那麼在這裡,一切思想意識的分別活動自然就會休歇。「事已成,意亦休」很自然的,不帶半點勉強之力。但其中的力量卻是來無跡、去無蹤的,至大無外、至小無內,無處不及,無處不周——「萬里神光」當然如是。
「智者撩著便提起,莫待須臾失卻頭。」對於這個事,勇猛精進的「智者」是「撩著便提起」。在「電光石火」之中得「撩著」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但「撩著」,立刻「提起便行」。如同地下迷宮只有一條通往地上的出口,只「莫待須臾失卻頭」。說實話,這「萬里神光」在人們「心」中只有「一線光明」,找到這「一線光明」便可見「萬里神光」,但進入這「一線」也不易啊!
長慶慧稜(二首)捲簾偈
也大差,也大差,捲起簾來見天下。
有人問我解何宗?拈子拂子劈口打。
品析:長慶慧稜禪師是雪峰義存禪師的弟子,追隨雪峰、玄沙達二十年之久,自己曾嘆息說:「坐破七個蒲團,也沒有明白這個事。」一日在法堂上卷門帘,忽然大悟,就作了這個詩偈呈與雪峰禪師。
「也大差,也大差,捲起簾來見天下」。在《蘇小妹三難新郎》的故事中,蘇小妹要秦觀對上對子才准入洞房,她出的對子是:「閉門推出窗前月」。秦觀老是對不上,蘇東坡看著著急,撿了個石頭丟進水池裡,秦觀受到啟發,終於對出了「投石擊破水中天」的好句,方得以入洞房。生活中,哪怕一些小事,都會給人以極大的啟發,窗戶因帘子垂著、室里仍然黑暗,當帘子一卷,光明立即湧入。人的心靈也是如此,黑洞洞的心靈,只要有一線光輝投入,也就會通體光明的。
「有人問我解何宗,拈起拂子劈口打」。見道的境象是不能說的,有人問理解了什麼,只好學祖師們那樣,拿起拂塵子「劈口打」——不許問!
呈心偈
萬象之中獨露身,唯人自肯乃方親;
昔時謬向途中覓,今日看如火里冰。
品析:雪峰禪師看見上一首偈子,說:「此子徹(悟)也。」但玄沙恰如仰山對香嚴一樣,說:「不可,這是意識著述,更須勘驗始得」。於是慧稜又作了這一首。「萬象之中獨露身,唯人自肯乃方親。」一個人從生至死,形相和經歷不知有多少變化,而心理的感受和所認識的內容更是莫測其數了。在其中,有一個不變的東西默默
地承受著這一切,甚至支配著這一切,並在這浩瀚的「萬象」中「獨露身」,誰能認識到這個呢?禪宗認為,這可是萬法的本源,六祖說:「何期自性本不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但必須「自肯自休」,立於不疑之地時,才「方親」啊!——永不迷失了。
「昔時謬向途中覓,今日看如火里冰。」對於「獨露身」的這個東西,就決不能在「萬象」中去尋覓,在「萬象」中覓得的,就不是「獨露身」的那個了。所以「在途中」是「謬覓」。當從「萬象」中回過頭來,回歸於自己的心源時,才會感到這個「獨露身」的東西,如「火里冰」一樣,在喧鬧的萬象中,始終保持著自己的清冷和瑩潔。
鼓山神晏(一首)
示眾偈
直下猶難會,尋言轉更賒。
若論佛與祖,特地隔天涯。
品析:《壇經》說:「但用此心,直了成佛」。禪宗講頓悟,頓是沒有過程的「直下」切入和了斷。對於人們來說,真是一個難入的,不可思議的精神變革。如果在語言文字上、理論上摸索,就決非「直下」頓悟之事,只會把見性推向那遙遠的天涯。成佛作祖,是自己身心的「本分事」,所以必須在「本分」上來了斷,而不能寄希望與外在的理論。鼓山神晏也是雪峰弟子。
越山師鼐(二首)投投偈
清風樓上赴官齋,此日平生眼豁開。
方信普通年遠事,不從蔥嶺帶將來。
品析:師鼐禪師也是雪峰弟子,這是他侍候雪峰禪師赴閩王設於清風樓的宴會,「久坐舉目,忽睹日光,豁然頓曉」。於是作了這首詩偈,得到雪峰的印可。
師鼐被閩王請到清風樓去吃「官宴」,有如梁武帝請達摩祖師?其情其境,不是與梁武帝「普通年」間同樣么。達摩沒對梁武帝說什麼,今天我也沒有對閩王說什麼,觸情觸景、猶如日光入目,眼睛一亮,不就是「這個」么!明明歷歷,何須達摩祖師從「蔥嶺」——帕米爾高原帶過來呢?
這首詩,清新可讀,沒有那些說教的內容,純從心中流出,所以為雪峰禪師印可!
辭世偈
眼光隨色盡,耳識逐聲消。
還源無別旨,今朝與明朝。
品析:一個人將去世的時候,眼睛逐漸看不到了,耳朵也逐漸聽不到了,死了之後,還有什麼感受與情境呢?那些見道的高僧們又有什麼與眾不同的狀況呢?
眼睛的感受因「色」而有,耳朵的感受因「聲」而有,而心靈的感受則遠比感官感受複雜多了。那麼,去掉外部事物的時候,留給心靈的是什麼感受呢?又有沒有感受呢?這就是中國修道人稱之為「還源」——返本歸元。
「眼光隨色盡,耳識逐聲消」,這是每一個人,臨死前都會面臨的光景。但禪師們卻把這個光景安放在人們充滿生機的時候參悟領會。生死之門就是大道之門,學道的目的就是要「了生死」嘛!
「還源無別旨,"今朝與明朝」,人一死,肉體和靈魂都回歸大自然,這也叫「還源」,但卻是被動的,非見道的那種主動。萬事萬物都在無盡的時間和空間中流動飄移,人們能理解「今朝」,「明朝」這個時間的流程嗎?要衡量這個流程,必須有個不變的「測控器」,這個「測控器」就是「現在」,沒有「現在」,過去和未來就寸步難移。這位師鼐禪師的辭世偈真的妙不可言!
芙蓉如體(一首)古曲
古曲發聲雄,今時韻亦同。
若教第一指,佛祖盡迷蹤。
品析:芙蓉如體禪師也是雪峰義存的弟子。一次有一位僧人問他:「如何是古人曲調?」——暗喻大道之音。如體禪師沉默了一會,說:「你聽到沒有?」那僧說:「沒有聽到。」於是如體禪師就作了這一首詩偈。
「古曲發聲雄,今時韻亦同。」大道只有一個,貫穿於古今中外,也不論印度中國。具體的人和事,可以在時間中流逝,但人生宇宙的真諦,卻永遠存在於其中。「大音稀聲」,聽不見、摸不著,但卻振蕩於宇宙之中。正因為如此,它非古非今,即古即今,亘古不變。你今天認識到的,就是那太古就有的那個啊!
「若教第一指,佛祖盡迷蹤」。大道沒有開端,也不會結束,甚至沒有過程,是非時間、非空間的絕對存在。若以「古曲」為喻,是誰彈奏出這「第一指」——第一聲呢?也就是問大道起源於何時,或因誰而建立的呢?佛前尚有佛,那「威音王」前還有無量佛,誰說得清楚,所以在這裡,佛祖們都會「盡迷蹤」的啊!
招慶省僜(二首)示執坐禪者
大道分別絕點塵,何須長坐始相親。
遇緣儻解無非是,處憒哪能有故新。
散誕肯齊支遁侶,逍遙曷與慧休鄰。
或游泉石或闤闠,可謂煙霞物外人。
品析:招慶省僜是五代時著名禪師,住福建泉州招慶禪院。
禪宗特貴自己活潑靈動的般若智慧,重在直下的頓悟。若能如此,原不論行住坐卧。若不能如此,哪怕禪行再精進,如馬祖那樣,也無須懷讓禪師點化。不然成了「守屍鬼」,必然為禪宗所輕。為什麼呢?
「大道原來絕點塵,何須長坐始相親?」大道無形無相,了無點塵,並非坐禪就與道相應了。四禪八定中若沒有般若觀照,那僅僅是凡夫禪,離大道遠著哩。所以懷讓禪師對馬祖說:「汝學坐禪,為學坐佛?若學坐禪,禪非坐卧;若學坐佛,佛非定相。」馬祖在這時言下大悟。
「遇緣儻解無非是,處憒哪能有故新」。大道無形無相,又非坐禪可入,那又怎麼進入呢?那就必有「悟緣」,「悟緣」一遇,儻然解會,無是無非、自由自在。哪裡能任其坐在那裡使人「處憒」——昏憒呢?這樣又怎能吐故納新,以應變化不變的萬法呢?
「散誕肯齊支遁侶,逍遙曷與慧休鄰。」支遁是東晉時的高僧,以「散誕」著名,為當時玄學、名士的領袖之一;慧休是陳隋唐時的高僧,經歷三朝,活了百餘歲,以「逍遙」出名。這裡意思是,前代高僧支遁、慧休散誕而逍遙,他們並沒有成天坐在蒲團上嘛,你們應以他們為榜樣,為友為鄰多好!
「或游石泉或闤闠,可謂煙霞物外人。」若能這樣,那就不論山林石泉之中,或鬧市人眾之中,都算得上是真正的道人——「煙霧物外人」。這首詩偈,對那些執著於坐禪而不識大道根源的人提出了忠告,指出了境界。是治療「禪病」的一劑妙藥。真的目的和方法,不是那麼容易令人弄明白的。
示坐禪方便
四威儀內坐為先,凈濾身心漸坦然。
瞥爾有緣隨濁界,當須莫續是天年。
修持只學從功路,至理寧論在那邊?
一切時中常管帶。因緣相湊豁通玄。
品析:對於坐禪習定,只要不去執著,僵化,本來就是佛法日常修持中的重要科目。禪宗的法是活的,對那些偏於靜的強調動,對那些偏於動的,又強調靜。對木納的強調慧,對敏捷的,又強調定。總之因人而異、法無定法。
「四威儀內坐為先,澄濾身心漸坦然。」行住坐卧是人們的四大生活形態,佛教稱之為「四威儀」。而在修行之中,坐——參禪入定,修止修觀,其優越性的確強於行住卧這三種狀態。圭峰大師說:「然定之一行最為神妙,能發起性上無漏智慧。一切妙用,萬行萬德、乃至神通光明,皆從定發。」所以,禪定是修持佛法的重要途徑,對初入佛門者特別重要。它可以使人們煩惱喧鬧的身心沉寂湛然、坦然,逐步達到圭峰大師所講的那種高層次境界。
「瞥爾有緣隨濁界,當須莫續是天年。」德山禪師說:「毫釐繫念,三途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鎖。」「瞥爾有緣」,就是那麼一點點俗緣未能幹凈,都會把人們牢固地拴系在「濁界」——輪迴之內。如果念頭清凈,一念不生——「莫續」——念頭不相續了,那麼就會上登「天年——色界、無色界諸天之中。
「修持只是從功路,至理寧論在哪邊?」修持只是達到目的的過程和手段,那麼目的一—「至理」理論能把它說得清楚嗎?理論能解決問題嗎?
「一切時中常管帶,因緣相湊豁通玄。」對於坐禪之外的一切時候,都應如坐禪一樣把自己的念頭「管帶」好,一但「因緣相湊」,就能見道開悟一「豁通玄」。
省僜禪師這兩首詩偈結合運用其妙無窮。
保福清豁(二首)頌大章庵主
行不等閑行,誰知去處情。
—餐猶未飽,萬戶勿聊生。
非道應難伏,空拳莫與爭。
龍吟雲起處,閑嘯兩三聲。
品析:保福清豁禪師是睡龍溥禪師的弟子,大章契如庵主是玄沙師備禪師的弟子,均為雪峰義存禪師的再傳。這首詩有一則生動的故事:
契如在玄沙那裡被印可後,玄沙預測他說:「你的禪悟超人,但以後只能孤身一人」。契如以後就不收徒弟,不養侍者,在福州小界山裡,把一株朽死的巨杉掏空,以樹為庵。凡過往的僧人到了,隨叩隨應,方便給人啟示。不知多少年後,保福清豁與道友凈德沖煦二禪師久仰其名,前來拜望並請教禪法,相談甚歡,不覺天黑,一看周圍,虎狼馴繞,於是更加尊敬,清豁於是寫了這首詩送他。
「行不等閑行,誰知去住情」。有道之人,所作所為都非等閑,他們的「去住」、生活的情韻,的確是一般人難以想像的。
「一餐猶未飽,萬戶勿聊生。」清豁與沖煦二人在契如庵主這裡談了一天一夜,猶如在禪法上大吃了一頓,但卻沒有「飽」的感覺。相比之下,其它眾多的參禪者,簡直是「窮不聊生」了。
「非道應難伏,空拳莫與爭」,大道得之不易,是因為「非道」「難伏」啊!降伏了「非道」的一切就是大道了。而大道猶如「空拳」,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誰敢與之爭鋒呢?他們對契如庵主,真箇佩服得五體投地了,收益的確不小。
「龍吟雲起處,閑嘯兩三聲」。契如庵主真是神龍一般,輕輕一吟,就風生雲起。再「閑嘯兩三聲」,不天下振動么!
後來他們兩位乾脆也靠鄰著契如禪師搭了兩座庵棚,一起共坐了五十二年,才分別去世。
過薴溪石橋
世人休說行路難,烏道羊腸咫尺間。
珍重薴溪溪畔水,汝歸滄海我歸山。
品析:清豁禪師當然不會如契如那樣不收弟子,晚年也收了一些弟子教化。有一天,他說時候到了,不麻煩大家,要獨自一人到山裡坐化,在過薴溪(漳州境內)石橋時,作了這麼一首偈子。
「世人休說行路難,烏道羊腸咫尺間」。所謂「行路難」,大多為心有所求,求之不得的傷嘆。若心無所求,不來不去,隨緣任性,就不會有「難」的這種感受了。《菜根譚》說:「此心常放得寬平,天下並無缺陷之世界」。明白了這個道理並身體力行,就可以有「烏道羊腸咫尺間」的感受,這樣,無論什麼險阻,都舉足可越。
「珍重薴溪溪畔水,汝歸滄海我歸山」臨終前,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顯得分外親切,並一一告別。對水而言,當然是歸於滄海,對清豁禪師而言,他則「自願」歸於深山。
做了這首偈子,他在貴湖卓庵坐化,遺言說:「我去世後將遺體送給蟲蟻們吃,不準為我建墳塔,弟子果如其命。這位清豁禪師,是為數不多的以實踐,而不僅是語言來效法莊子的人物,莊子就提倡死後在天任鳥隼食,在地任蟲蟻食這一種「天葬」的。
瑞峰志端(一首)來年辭世偈
來年二月二,別汝暫相辭。
燒灰散四林,免占檀那地。
品析:這位瑞峰志端禪師(892—969),也是雪峰義存禪師的再傳弟子,住福州林陽瑞峰禪院。禪林中的怪言異行不少,此即一例。他這首「辭世偈」一公布,立即引起了轟動。第二年的正月二十八日,福州城上萬信眾湧來與他送行,他還健朗地為眾說法,沒有一點要去世的痕迹。到了二月初一,太守率眾官前來禮敬,談了一個晚上。初二又辦齋,齋後才給大家告別,問:「釋迦佛圓寂是什麼時候?」大家說:「是二月十五日子時。」他說:「那我可得在子時前走。」說完話就圓寂了,剛好二月初二亥時。
這首辭世偈還有一特別之處,就是吩咐火化後不必建塔留念,而是把骨灰撒在四方的樹林里,「免占檀那地」——不要佔用老百姓的土地。這可是禪師們遠在千年之前就給我們留下的一個優秀典範啊!
瑞峰神祿(一首)示眾偈
蕭然獨處意沉吟,誰信無弦發妙音。
終日法堂唯靜坐,更無人問本來心。
品析:瑞峰神祿禪師是岩頭全豁禪師的再傳弟子,住溫州瑞峰院。
「蕭然獨處意沉吟,誰信無弦發妙音」,禪宗的禪師們也坐禪,但不同於常規的四禪八定之禪,他們的眼光是放在「向上一路」的,在這上面是開了竅的。所以同是坐在蒲團上,但內容則全不相同。這裡,不是枯木死灰,雖「蕭然獨處」,卻「意沉吟」,他坐在那兒,「沉吟」個什麼呢?原來他是把「無弦琴」調好了,在那兒「發妙音」,但這誰又相信呢?
「終日法堂唯靜坐,更無人問本來心」。「無弦琴」的聲音是聽不見的,外人看來他在靜坐,其實他並非靜坐,而是沉浸於大道之中。外人看不到這點,居然無人前來請教,神祿禪師也就落得清閑了。不過,這是一首「示眾偈」,是把這一秘密公開出來的,這似乎是南宋曹洞「默照禪」的源頭吧。
呂洞賓呈黃龍禪師
棄卻瓢囊槭碎琴,如今不戀水中金。
自從一見黃龍後,始覺從前錯用心。
品析:呂洞賓是道教內極負盛名的神仙,為八仙之首。唐末時進士不第,遇鍾離老人點化金丹之術,修而有成。《五燈會元》上載有其參黃龍晦機禪師這則公案,道教未必以為然。然《全唐詩》所收呂洞賓真人的詩有四卷,其中就有這首詩,題目為「參黃龍機悟後呈偈」。《五燈會元》中是如是介紹的:
呂岩真人,字洞賓,京川人也。唐末三舉不第,偶於長安酒肆遇鍾離權,授以延命術,自爾人莫之究。嘗游廬山歸宗,書鐘樓壁日:
一日清閑自在身,六神和合報平安。
丹田有寶休尋道,對境無心莫問禪。
未幾,道經黃龍山,睹紫氣成蓋,疑有異人,乃入謁,值黃龍擊鼓升堂。龍見,意必呂公也,欲誘而進,厲聲日:「座旁有竊法者」。呂毅然出,問:「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鐺內煮山川。且道此意如何?」龍指曰:「這守屍鬼!」呂曰:「爭奈囊中有長生不死葯。」龍曰:「饒經八萬劫,終是落空亡。」呂薄訝,飛劍肋之,劍不能入。遂再拜,求指歸。龍詰曰:「半升鐺內煮山川即不問,如何是一粒粟中藏世界?」呂於言下頓契,作偈日:「(見前所錄)」。龍囑令加護。後謁譚州智度覺禪師,有曰:余游韶郴,東下湘江,今見覺公,觀其禪學精明,性源淳潔,促膝靜坐,收光內照。一衲之外無餘衣,一缽之外無餘食。達生死岸,破煩惱殼。今方佛衣寂寂兮無傳,禪理懸懸兮幾絕,扶而興者,其在吾師手!聊作一偈奉記:
達者推心方濟物,聖賢傳法不離真。
請師開說西來意,七祖如今未有人。
以上所引的三首詩,《全唐詩》中均為收錄,可見呂洞賓與禪師們的私交不淺。這也難怪,三教合流是中國文化融匯的大勢,禪宗不是大量地吸取老莊精華么?自此之後,「仙佛合宗」便悄然而起,到金元時王重陽創道教全真派,更是公開打出三教合一的旗幟,把禪宗的修為納入道教的「性功」,這就是後話了。
從以上這三首詩中可以看到,呂洞賓真人是參透了禪的,「丹田有寶休問道,對境無心莫問禪」已極有火候。當他與黃龍晦機禪師一語投合,契入大道,有了「棄卻瓢囊槭碎琴,如今不戀水中金」的,這大轉變,不是其天機靈秀,機緣成熟,又哪能有這樣成就。呂洞賓在中國,不論儒釋道三教都享有崇高的聲譽,也與他的見解、才華和氣質分不開的。下面我們分別來看這三首詩:
「棄卻瓢囊槭碎琴,如今不戀水中金」。古人云游天下,一瓢一囊而已。瓢用於飲水、乞食,囊則盛衣物。儒雅的,再加之以琴劍。為什麼不帶書呢?書么,在肚皮里。但這一切,在真正有道者看來,不過是附庸風雅而已,大道並不在這些外在形式上。再說道教的內外丹術,不論是鉛汞之類外丹的「水中金」,或是陰陽二氣之類的內丹「水中金」,哪怕是結丹飛升了,到底誰是主人誰是奴呢?金丹也不過為「我」所修所煉所有之物,並非「我」自己啊!「我」都不能認識,金丹成就後又有何用處呢?住世千年又有何意義呢?所以呂洞賓悟後,不惜棄瓢拋囊碎琴,對那得以成功成名的金丹,也無貪戀之心了——這時真正的金丹才熟了。
「自從一見黃龍後,始覺從前錯用心」國內有多處黃龍山,以山為名的黃龍禪師多達十幾名。這位是鄂州(武漢)的黃龍山,主人是唐末五代的晦機禪師,不是宋代江西南昌的那座黃龍山的慧南禪師及其他的後幾代弟子。呂岩真人歸依於黃龍晦機禪師也並非偶然,因為晦機禪師的禪法源自德山——岩頭一系。這可是佛慧泉禪師對王安石所說的,超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的人物啊!下面再看第二首。
「一日清閑自在身,六神和合報平安」。俗話說:「心平氣和」這四個字的力量大得很,真正做到不知要有多大的功夫。「清閑自在」自然「六神和合」。「六神和合」,當然「清閑自在」,天天如此,吉神看護,諸邪不入,當然平安。
「丹田有寶休尋道,對境無心莫問禪」。丹田之中內丹已成,本即為成道的象徵,又何須再去尋道呢?大學文憑已到手,何須再去報考中學呢?對境無心,禪功已成,當然同樣無須再去參禪了。以道教而言,呂真人當時「性命雙修」.的功夫早已到手,至於後來見黃龍禪師而大悟,則是更上一層摟了。下面看第三首。
「達者推心方濟物,聖賢傳法不離真」《易·咸卦》說:「天地感而萬物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感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達者法天則地,於人於事,自然應「推心」方能「濟物」。「推心」則順應物情,偽心則失物了。聖賢之所以為聖賢,就是不離那個「真」字,真,真心。聖人之道,誠而已矣,誠就是「真」。所以聖人之法,也是一個「真」心。
「請師開說西來意,七祖如今未有人」。這位智度覺禪師在呂真人眼裡,簡直超過黃龍晦機了。「開說西來意」,即傳授達摩心法,這在唐末五代已極為普遍了。六祖慧能大師並沒有指定接班人,唐德宗雖尊神會大師為七祖,但神會的荷澤禪系早絕,禪林認馬祖、石頭兩繫上接六祖,是故七祖空闕,而且永遠空闕著。
酒仙遇賢(六首)揚子江頭
揚子江頭浪最深,行人到此盡沉吟。
他時若到無波處,還似有波時用心。
品析:酒仙遇賢(922—1009)禪師,蘇州人,俗家姓林,為雪峰義存禪師的第四代傳人,居蘇州明覺禪院。他「唯事飲酒,醉則成歌頌、警世俗,因號酒仙」,一般人就稱他為「林酒仙」。他可是濟公和尚的老前輩、老榜樣了。
《周易》云:「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亂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酒仙坐生五代吳越之地,目睹中原各朝興亡倏忽,雖出家為僧,又日日醉酒,頭腦卻極為清醒。從這首詩中可見其用心。
「揚子江頭浪最深,行人到此盡沉吟」。長江下游,江天一色,江闊浪巨,不是平常的小溪小流。行舟至此,舟子和乘客都是全神貫注,不敢掉以輕心,唯恐不測。「他時若到無波處,還似有波時用心」。如果風平浪靜,或棄舟上岸,那就沒有風波之險了。但千萬留意,「無風險處最風險」,自己若心中大意,無處不是危機之地。若能做到「還似有波時用心」,居安思危,防微杜漸,那麼就可保平安了。
金斝
金斝又聞泛,玉山還報頹。
莫教更漏促,趁取月明歸。
品析:「斝」,古代三足圓口的一種酒具。
「金斝又聞泛,玉山還報頹」。鐘鳴鼎食,皆有窮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所以人間富貴,豈無了期。《紅樓夢》寧榮二府,金陵城王謝兩家,均難逃此泰去否來之運,何況常人,又有多大的富貴可以輕擲。
「莫教更漏促,趁取月明歸」。對一般人來講,應識窮通變化之數,方不失為明眼之人。禪宗認為,一念回頭,天地反覆。在世上應有退隱之心,起碼也應有較濃厚的山林氣,不要為紅塵所迷。一念轉機,明明歷歷,時不待人,當機即轉。如陶淵明所說:「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莫教更漏遲,趁取月明歸」,這樣的境界是多麼的清朗自在啊!
硃砂畫月
貴賣硃砂畫月,算來枉用功夫。
醉卧綠楊陰下,起來強說真如。
品析:「貴賣硃砂畫月,算來枉用功夫」。水中不能撈月,吃過虧、上過當的人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但捕月之心不死,買點貴重的硃砂,畫個月亮掛在家裡。但這樣的「月亮」,卻連水中之月都不如了,越看越不是滋味,真是「枉用功夫」。修行之人求明心見性,不就如同這水中撈月嗎?撈不著,又強修種種「功夫」,猶如買「硃砂畫月」一樣,這算明心見性嗎?世間人這樣行事的真是太多了。
「醉卧綠楊陰下,起來強說真如」。林酒仙一天醉醺醺地,無事無業,不修不為。他這行徑就是至高無上的「真如」嗎?當然當時人人都會懷疑。於是這位酒仙只好「強說」了——管你信不信!
門前綠樹
門前綠樹無啼鳥,庭下蒼苔有落花。
聊與春風論個事,十分春色屬誰家?
品析:這首詩一反酒仙的戲謔,十分自然,又十分工巧地寫出了這首「問春」的詩,意味深長,放在唐代諸大家詩中亦不稍讓。
「門前綠樹無啼鳥,庭下蒼苔有落花」。除了寧靜,還是寧靜,不但沒有人的干擾,甚至連鳥的干擾都沒有。用臨濟「四簡料」的衡量,完全是一派「奪人不奪境」的火候了。
「聊與春風論個事,十分春色屬誰家?」剛說無人,人就來了,但這個人是誰呢?是東君,是酒仙,他們一起相與論道嗎?這裡又可以說是「人境兩不奪」,直上最高峰。靈雲禪師「自從一見桃花後,直至如今更不疑」的見道詩,在這裡如同研究生在接受答辯一樣。而酒仙這裡,卻如同司春之神,高高在上,品評人間萬物。
秋至春來
秋至山寒水冷,春來柳綠花紅。
一點動隨萬變,江村煙雨濛濛。
有不有,空不空,笊籬撈取西北風。
品析:四時風光四時景,這是人們所體驗、所熟知的自然景觀。人們的認識,基本上是「心隨境轉」,當然也被這種經驗和認識引得團團轉。能在其中轉出來,明白心與境的關係,並做到「心能轉境」,當然就了不起,「既明且哲」了。六祖大師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當我們面對著大自然的四時風光,面對著社會的盛衰榮辱時,有沒有一種主人公的氣象呢?「一點動隨萬變」,這個「一點」是什麼呢?若不明白,只好被陷在「煙雨濛濛」之中了。
「有不有,空不空」。這裡的意境猛地向上一翻。一般學道之人,不執「有」,便執「空」,不知道「有不有,空不空」的道理。一方面,這個「有」是「不有」的,「空」是「不空」的。另一層意思還在於,敢於擁有常人所「不有」的,敢於空掉常人所「不空」的。這不是哲學上的理論探討,不是在語言上說空論有。而是要使之成為心行上的實際功夫。人們的佛性、禪心,本來就是處於「有不有,空不空」的這種玄妙絕倫的狀況。若不自知自用,僅停留在思辯上,那就太可悲了,等於是「笊籬撈取西北風」。既然「有不有,空不空」,思辯能從中「撈取」到什麼呢?當然,現在或許可以撈取幾篇論文或一個學位職稱吧!
生在閻浮世界
生在閻浮世界,人情幾多愛惡。
只要吃些酒子,所以倒街卧路。
死後卻產娑婆,不願超生凈土,
何以故?西方凈土,且無酒酤。
品析:在這首詩里,酒仙比濟公還濟公。要知道濟公(1140—1209)比酒仙晚了兩百多年,酒仙可是濟公的老前輩和榜樣啊!這首詩所表現的境界,已達到華嚴宗所說的「事事無礙」了,也就是《四十二章經》中介紹的那種「無為道人」了。瘋是瘋,癲是癲,但這種瘋癲,是超越一切智者的,一般的智者,是捨不得自己的「那些」去如此瘋癲一番。只有真正的自在,只有價值觀念徹底更新,才能如此無牽無掛,所以叢林中許多有眼光的人說「真道要從癲者覓」。
「生在閻浮世界,人情幾多愛惡。」佛教把六趣輪迴中的「人乘」世界分為四大部洲,閻浮世界即南贍部洲,即指我們的地球。在佛教中又稱為「五濁惡世」,煩惱集聚。僅說「人情愛惡」尚不足以道其實況。
「只要吃些酒子,所以倒街卧路」,在這個世上,不求功,不求過,無所為,不可為。一切皆空,一切看破。所以「吃些酒子」,「倒街卧路」,還不失分外「風光」。
「死後即產娑婆,不願超生凈土」。好大的膽子,好闊大的氣度。雖是無所為、無可為,但這恰恰是教化眾生,接引眾生的手段。見道高僧,自身即是凈土,何須更覓凈土。所以生生世世,都願長住人間,不斷地為眾生做事。雖是酒醉瘋癲,卻為有緣人指示出光明。
「何以故,西方世界,且無酒酤」。真是借酒裝瘋、爽快得很。六祖大師說:「直心是道場」,酒仙在這裡,沒有絲毫虛偽,沒有半句假話,俗話說:「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嘛,能與酒仙共酌幾杯,想來也是可以成仙的了。
臨濟義玄(二首)頌鳳林
大道絕同,任西向東。
石火莫及,電光罔通。
品析:臨濟義玄大師對禪宗的貢獻是極大的,由他開創的臨濟宗,雄踞中國佛教千年之久,影響遠被朝鮮、日本和越南。其「語錄」為叢林禪僧必讀之物,而「三玄三要」、「四賓主」、「四料簡」、「四喝」等,則作為臨濟宗的「綱宗」。總之,臨濟義玄大師留給後人們的參學方法不少,但詩偈卻不多,通觀其「語錄」,也不過兩首而已,而散句還有一些。這首詩偈,是他遊方時過鳳林,與鳳林禪師的一場「法戰」之後留下的。前面還有兩則有趣的故事,其中有些詩句皆是精品,故在這裡錄出。
臨濟大師行腳遊方時到龍光,正好龍光禪師上堂,臨濟站出來,問:「不展鋒芒,如何得勝?」龍光禪師據坐不言。臨濟追問說:「大善知識,豈無方便?」龍光禪師知道臨濟不好打發,瞪了一眼,只說了一字:「嚇!」臨濟心裡明白,說:「這個老漢今日敗闕!」又到三峰平禪師那裡,三峰問:「哪兒來的?」臨濟說:「黃檗來。」三峰問:「黃檗近來有何言句。」臨濟說:「金牛昨夜遭塗炭,直至如今不見蹤。」三峰說:「金風吹玉管,哪個是知音?」臨濟說:「直透萬重關,不住青霄內。」三峰說:「你這一問太高,」臨濟說:「龍生金鳳子,衝破碧琉璃。」三峰知道臨濟非常,就
時罷「戰,」說:「吃茶吃茶。」
臨濟大師離開三峰,又去鳳林,路遇一老婆子,問臨濟:「哪裡去?」臨濟說:「鳳林去。」老婆子說:「恰值鳳林不在。」臨濟問:「他哪裡去了呢?」老婆子不回答,逕直走了。臨濟就喚那婆子,婆子回頭時,臨濟又走了。到了鳳林,鳳林禪師說:「有事相借問,可以嗎?」臨濟說:「何必剜肉作瘡。」鳳林說:「海月澄無影,游魚獨自迷。」臨濟說:「海月既無影,游魚何得迷?」鳳林又說:「觀風知浪起,玩水野帆飄。」臨濟說:「孤蟾獨耀江山靜,長嘯一聲天地秋。」鳳林說:「任張三寸揮天地,一句臨機試道看?」臨濟說:「路逢劍客須呈劍,不是詩人不獻詩。」這時,鳳林不再追問了,他知道遇上強手了。臨濟也敬重鳳林的禪風,加之是長輩,就寫了上面這首偈子送給鳳林禪師。
這幾場「法戰」精彩激烈,而且多用詩句作為武器,在這唇往舌來之間,臨濟大師所表現的神韻及其境界,真的是:「石火莫及,電光罔通。」古人沒有火柴、打火機,而是擊石取火,這石火與天空中的閃電—樣,都是不可捕捉,轉瞬即逝的。臨濟被喻為「激箭禪道」,從這小段的介紹中,也足以感受其神武之氣了。
「大道絕同,任向西東」,大道是無所不在的,故可任向東西南北,但大道又是獨立絕待,不苟同物的。臨濟大師可以說是得了其中的神髓,他的言行舉止,無不表現著這首詩偈的精神。臨濟大師的詩偈雖少,但在這裡所見的隻言片語,也足可觀其非常的氣韻。
傳法偈
沿流不止問如何?真照無邊說似他。
離相離名人不稟,吹毛用了急須磨。
品析:「沿流不止問如何?」這個「沿流不止」是什麼意思呢?沿河觀景去嗎?當然不是,這裡說的是思維之「流」、生命之「流」。
佛教講智慧和解脫,就必須弄清楚思維之「流」的起點、終點及其過程;弄清楚生命之「流」的起點、終點及其過程。不明白這兩點,哪裡去確認佛法的智慧呢?又哪裡去尋求解脫呢?這可是一切佛教徒孜孜求決的根本大事啊!
「真照無邊說似他」,什麼是「真照無邊」呢?只有佛的真如佛性才能有這樣的智慧光明,並無所不照。既然是「真照無邊」,那就與這個思維之「流」和生命之「流」是融為一體的。所以,當人們問及這「沿流不止」時,就應回答以「真照無邊」。但什麼又是「真照無邊」呢?什麼又是真如佛性呢?
「離名離相人不稟」,《金剛經》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但人們迷信於自己的眼耳鼻舌,只相信「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對那個「離名離相」,玄之又玄的東西大惑不解。不知道在「看得見、摸得著」的背後的那個主宰力量。只知陽,不知陰。這的確是「苟非其人,道不虛行」的,沒有嚴格刻苦的學習和修行,哪裡能領悟到這個「離名離相」的道呢?
「吹毛用了急須磨」,對於見道的修行人來說,上面所說的一切都不在話下。但臨濟大師卻與眾不同的交待了這麼一句。是啊,「大道絕同,任向西東」,萬法變化無窮,有此時之用,有彼時之用,趙錢孫李,各各不同。一句「急須磨」,使之永葆智慧的鋒刃,不讓它在時間、空間和事物上鈍化,一個「磨」字,該有多麼大的份量啊!
洞山良價(三首)無情說法
也大奇,也大奇,無情說法不思議。
若將耳聽終難會,眼處聞時方得知。
品析:洞山良價禪師是雲岩曇成禪師的弟子,是曹洞宗的開山祖師,禪風細膩綿密,如精耕細作之農夫,與剛烈迅猛的德山、臨濟禪風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首「無情說法」偈來之不易,洞山幼年出家,先參南泉普願禪師,年近九十的南泉贊他:「此子雖後生,甚堪雕琢。」後參溈山靈祐禪師,他問溈山:「聽說南陽忠國師有"無情說法』這一段公案,我並不明白,為什麼草木瓦礫之類無情之物還會給人們說佛法?」溈山問他:「你記得這個公案嗎?」洞山說:「記得。」溈山說:「好,那你就給我敘述一遍吧。」於是洞山就如此介紹:
有僧問忠國師(忠國師是六祖弟子):「如何是古佛心?」忠國師說:「牆壁瓦礫是。」那僧很驚訝,說:「牆壁瓦礫是無情之物,怎麼會是古佛之心呢?」忠國師說:「當然是,決錯不了。」那僧又問:「既然這無情之物就是古佛心,它能給我們說上一通佛法嗎?」忠國師說:「怎麼不能說呢?它是經常地,並且很熱烈地在給人們宣說佛法,並且從不間斷」。那僧更驚訝了,說:「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到過呢?」忠國師說:「那是你自己聽不到,並不妨礙那些能聽到的人嘛。」那僧又問:「那麼什麼人能聽得到呢?」忠國師說:「見道的聖人們就聽得見。」那僧又問:「那國師您老聽得見嗎?」忠國師說:「我聽不見。」那僧不以為然地說:「既然您老也聽不見,又憑什麼知道無情之物能說佛法呢?」忠國師說:「幸好我聽不見,我若聽得見,與那些在極樂世界的佛菩薩們一樣了,你又怎麼能聽到我說佛法呢?」那僧說:「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們這些凡夫就沒有福分聽到了。」忠國師說:「我是為眾生說法的,不是為見道聖人們說法的。」那僧又問:「眾生聽後又如何呢?」忠國師說:「聽後就不是眾生了。」那僧又問;「您老說無情之物會說佛法,有沒有佛經上的依據呢?」忠國師說:「是的,很顯然,說話若沒有依據,就非君子之言了。你沒有看過《華嚴經》嗎?其中這樣說道:"剎說、眾生說、三世一切說。」
洞山向溈山介紹完畢,溈山說:「我這裡也有,只是罕遇其人。」洞山說:「那就請和尚慈悲開示。」溈山把手中的拂塵子豎起,問:「懂了嗎?」洞山說:「不懂,還是請和尚說。」溈山說:「實在對不起,我也是父母所生的這張嘴,不可能,也不會為你說的。但澧陵石屋,有位雲岩和尚,你們若有緣,他會為你說。」洞山於是拜別溈山,直參雲岩。
洞山見到雲岩,把前面的經過作了介紹,問:「無情說法,什麼人能聽到呢?」雲岩說:「無情說法,當然是無情才能聽到。」洞山又問:「那和尚聽得到嗎?」雲岩說:「我若聽得到,你就聽不到我為你說法了。」洞山又問:「我為什麼聽不到呢?」雲岩舉起拂塵子問:「你聽到了嗎?」洞山說:「聽不到啊!」雲岩說:「我這樣為你說法你還聽不見,何況無情之物所說的法了。」洞山又問:「那無情說法的事,依據哪部佛經呢?」雲岩說:「你沒有看過《阿彌陀佛經》嗎,上面不有:"水鳥樹林,悉皆念佛念法』嗎?」這時洞山終於有所省悟,於是就作了這首「無情說法」的偈子。
無情之物會說佛法,對於一般的佛教徒來說,的確是「也大奇」的,的確是「不可思議」的。釋迦牟尼佛及歷代祖師們說了那麼多的法,人們尚且聽不見,何況草木瓦礫之類的了。豈實,只要人們留心,這個「無情說法」還是能夠領會得到的,如那個蘋果,不是給牛頓講了萬有吸引力這個「法」嗎?自然科學中的一切成就,不是大自然給人類所說的「法」嗎?
當然佛法並不等於自然科學,禪宗所談的這個「無情說法」與佛經里的「無情說法」也有相當的差別。所以「若將耳聽終難會」,這不是用耳朵所能聽到的。那怎樣才能聽到呢?洞山說:「眼處聞時方得知,」洞山是用眼睛「看」到的,但洞山究竟「看」到了什麼?洞山並沒有在這裡說出來,只是說出了用「眼」不用「耳」的這種體驗,對他這種體驗,人們仍然無法明白,或許不妨礙有的人會明白吧!
過水睹影
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殊。
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
應須恁么會,方可契如如。
品析:洞山在「無情說法」偈中,只是對禪悟上有「省」而已,尚沒有大徹大悟。所以當他後來辭別雲岩禪師時問:「百年之後忽有人問:"還邈(描)得師真否?』何如回答呢?」師真,簡單的理解就是老師的畫像,深入的理解就是老師的精神實體。雲岩禪師沉默了很久,然後才說:「就這個。」洞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在那兒思索雲岩之意。雲岩禪師說:「良價啊!要承當這樣的事,可大須仔細啊!」洞山這時認為自己已經悟了,但心裡卻不踏實,對老師這番話又理解,又有點吃不透。在他雲遊的路上,有次過一小橋,站在橋上,看見水中倒映這自己的影相,這時他終於大悟了,於是寫了這首見道偈。
「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殊」。洞山禪師所尋覓的是什麼?當然是佛法、是禪、是道。「他」又指什麼呢?「他」即非「我」,「我」以外的一切都可以稱為「他」。也就是說:求佛求法、求禪求道,都不可以向外尋覓,因為向外尋覓,就「迢迢與我殊」,使大道離自己越來越遠了。所以,不論是在「無情說法」那裡覓個什麼道也好,還是想溈山、雲岩那裡送一個道也好,總之都不行,因為這一切都是「從他覓」啊!
「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現在,洞山從「從他覓」中轉過身來,「獨自往」了,自己走自己的路,「我」之外的一切全都置之不顧。這樣一來,反而「處處得逢渠」處處都碰得見「他」——大道。這是什麼意思呢?為什麼「我今獨自往」,反而「處處得逢渠」呢?龐居士說:「不與萬法為侶」就是「獨自往」,「唯吾自偶諧」就是「處處得逢渠」,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半步。抱著娃娃找娃娃,外面哪裡還有娃娃呢?結果不論找到哪裡,娃娃還是自己抱著在。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臨濟大師說:「大道絕同,任向西東,」「渠今正是我,」是大道可以「任向西東,」天地萬物無不是「我」。「我今不是渠」是「大道絕同」,超然獨往,「我」決不是天地萬物。如同河裡的影子是「我」,但「我」決不是河裡的影子嘛。鏡子中的影相是「我」,「我」又決非是鏡中的影相。這裡說的是大道體相用的關係,大道之體,決非其所表現出的形態與作用,但這些形態和作用,的確是表現著大道之體的啊!
「應須恁么會,方可契如如」,只有這樣的領會,才可以體驗到真如佛性的無上奧妙啊!
辭世偈
學者恆沙無一悟,過在尋他舌頭路。
欲得忘形泯蹤跡,努力殷勤空里步。
品析:宋代以來,中國佛教的局面是「臨天下,洞一角」,臨濟宗的禪法覆蓋漢地幾乎全部叢林,而曹洞宗相對局面就小得多了。以至臨濟禪師的那首辭世傳法偈被廣為傳頌,而洞山禪師這首就知之者不多了。這也難怪,眾多參禪的人都去注意洞山禪師的《寶鏡三昧》及「偏正五位」、「功勛五位」等去了,對這首簡而易見的詩偈,反掉以輕心。要知這首詩偈的功用,決不低於「過水睹影」那首見道偈及各種「五位」偈頌,如能細與留意,可給人以極深的啟迪。
「學者恆沙無一悟」,自古以來,學修佛法的人多如恆河沙數,但卻無一能悟,為什麼呢?「過在尋他舌頭路」,其錯誤在他人的舌頭上找路啊!結合前面「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殊」,其義是很明白的。
這種認識論的思想,早在先秦老莊中就有深刻的闡述。莊子在《天道》中說:
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而世因貴言傳書,世雖貴之,我猶不足貴也,為其貴非其貴也。故視而可見者,形與色也;聽而可聞者,名與聲也。悲乎!世人以形色名聲,謂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聲,果不是得彼之情。則知之不言,言者不知,而世豈識之哉!
莊子的這席話,可以說是對「過在尋他舌頭路」的最佳註解。
「欲得忘形泯蹤跡,努力殷勤空里步」。既不可「尋他舌頭路」,經驗、知識、思維認識都不行,那對於大道,應怎樣去把握呢?怎樣才能達到無「形色名聲」、「忘形泯蹤跡」這種大道的狀態呢?要努力,而且要「殷勤」地「努力」。那落腳點又在什麼地方呢?就在「空里步」上。大家試試在虛空里行走一趟吧,但決非「太空行走」,而是指精神本身在絕對的「空」里,在沒有任何內容的地帶運行。這樣的「空里步」若能行得幾步,那麼「忘形泯蹤跡」的功用也就能把握了。船子和尚說:「藏身之處無蹤跡,無蹤跡處莫藏身,」就是對這個「空里步」的最佳說明。只有這樣,才能從「舌頭路」上轉過身來。
用莊子的話來說,「舌頭路」是「先王之陳跡」。他人的經驗,是他人用以解決相關問題的經驗。但事物的變化是永恆的,各人所處的環境,所切入的角度不同,教條主義、書本主義、經驗主義都是不能解決問題的。特別是對於大道,更非藉助外部經驗所能把握,所以必須絕對地依靠自己,用自己的心靈去體驗大道。其實,洞山禪師把一切都說明了,「忘形泯蹤跡」、「空里步」,只要把功夫用在這上面,就是「這個」了,哪裡還有其它什麼呢?
雲門文偃(六首)答僧問偈
雲門聳剔白雲低,水急游魚不敢棲。
入戶已知來見解,何勞更舉轢中泥。
品析:雲門文偃禪師是雲門宗的創始人,在老睦州處見道,在雪峰義存禪師處得法。後在廣東韶州雲門山傳法,門下千人,禪風高峻,別具一格。這首詩偈,是答僧問:「何似釋迦當時」所作。如果不了解該偈的出處,對詩意的理解就遠離十萬八千了。
「雲門聳剔白雲低,水急游魚不敢棲。」因為該詩偈是回答:「何似釋迦當時,」那什麼是釋迦牟尼佛的「當時」呢?佛教認為「心佛眾生三無差別」,「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皆可成佛。」所以我們這個「心」就是佛心,我們這個「當時」,就是佛的「當時」。但這樣的境界猶如高聳如「剔」的雲門山,而世人的見解則如山下飄來飄去的白雲;這樣的境界又如湍急的峽流,世人的見解猶如水中的「游魚」。白雲在雲門山中留不住,游魚在急流中棲不穩。這個「當時」,就是禪宗內常說的「當下一念」,能在這裡站穩腳根,非見道不行。這「當下的一念」靜如雲門山,動如三峽水,但又「動靜不二」。而人們的認識卻如其中的白雲、游魚,又怎能達到這樣的境界呢?
「入戶已知來見解,何勞更舉轢中泥。」人們之所以不能立腳於自己的那「當下一念」,與釋迦佛的「當時」相合,就是一到哪裡都有所謂的種種「見解」,而這樣的見解,使自己遠離了這個「當下」,如同白雲飄浮,如同游魚難棲,也如同古道上車輛留下的軌跡(轢)中的泥屑啊!
雲門禪師最初參睦州,睦州一見他就把門關了,雲門連扣了三天門都是如此。到了第三天雲門堅持扣門求教,睦州剛一開門,雲門就強行擠入,睦州一把抓住他說:「道!道!」雲門正準備回答,睦州一掌把他推出,隨即關門,說:「秦時鍍轢鑽。」但云門一隻腳尚未帶出,被軋跛了。但卻從此悟入。「秦時鍍轢鑽」——去研究秦始皇的車軌跡吧!雲門雖損一足,但對「當時」的體驗卻入了骨。
示眾偈
葯病相治學路醫,扶籬摸壁小兒戲。
幽谷不語誰人測,管解師承孰不知。
品析:這是雲門禪師對那些不講師承,道聽途說,一知半解的禪僧們的批評。在五代時,禪宗已風行兩百來年,一般稍加留意的僧人,都會抓幾句祖師的機鋒捧唱或語錄混世,雲門大師批評他們猶如江湖郎中一樣。
「葯病相治學路醫」,那些江湖醫生,不懂八綱辯證,不懂望聞問切,只知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也算是「葯病相治」了。但「路醫」的這種治法,猶如被蒙住了眼的兒童遊戲,只有「扶籬摸壁」,步履艱難。稍有不慎,就會跌倒啊!以這樣的「路醫」方法治病,是要死人的。同樣,僧人們以這樣的方法去教化眾生,則是騙人的。
「幽谷不語誰人測,管解師承孰不知。」江湖醫生都有察言觀色,見風使舵的本事,但「幽谷不語」時,他們就不知所措了。所以一知半解的「管見」,怎麼上得大陣。如果還自吹是「祖傳秘方」,也不過是「管解師承」而已,又騙得了誰呢?
這裡,雲門禪師對那類魚目混珠的禪師們作了辛辣無情的諷刺。
示眾偈
是機是對對機迷,闢機機遠遠機棲。
夕日日中誰有掛,因底底事隔情迷。
品析:禪宗的機用真是深不可測,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接近不行,遠離也不行。在這裡,雲門禪師介紹了用功的方法。
「是機是對對機迷」,禪宗講究機鋒轉語,機鋒一來,就要能「對」能「轉」。見道的禪師當然應酬有餘,但對一般參學者來說,不應對還好,越應對越迷了。
「闢機機遠遠機棲,」這裡,雲門禪師可是交底之話啊。對外面的「機」,不管他來來去去,只要把自己管好就行了。怎樣管呢?「闢機機遠」,關閉自己的心機念頭,這樣,種種的「機」就遠離自己了,干犯不了,奈何不了你了。不僅如此,而且要「遠機棲」,安身立命之處,就是要守住「遠機」這種精神狀態。
「夕日日中誰有掛?」中午的時候何須去操心那日落之時呢?日出日沒、春夏秋冬,乃天行之道,原是無須人們去操心的。至於人間榮枯,生老病死,也是天行之道,原是無須人們去操心的啊!「因底底事隔情迷」,如果不把這些「機」事看穿,天天去為之操心,天天去「對機」,當然會「隔情迷」了。所以,「遠機」為要,「遠機棲」為要。做到了這點,就不會「隔情迷」、「對機迷」了。
示眾偈
卯歲依山人事稀,松下相逢話道奇。
鋒前一句超調御,擬問如何歷劫違?
品析:「卯歲依山人事稀」古時兒童的頭髮束成牛羊兩角的樣子叫「卯」,這裡的意思,大多的出家人都是少兒時出家,在深山叢林里遠離紅塵,當然是「人世稀」,一是人來客往少,二是不明世事。
「松下相逢話道奇」,雖然不明人間之事,但卻深悉出世間事,一說到修道成道一類的話,那真是稀奇得很。「鋒前—句超調御」,雲門禪師的棒子打來了,有幾人能懂其中之奧?人們說古道今,方內方外,思想語言都是經過一番「調御」的——歸納、整理、理論化、系統化嘛。學道之人也必須在「道」上「調御」一番之後才知其所以。但「鋒前一句」——認識活動尚未展開之時,是超越一切認識活動的。這就是佛,就是禪,就是道,你又如何去歸納,整理,使之理論化、系統化呢?「話道奇」能夠進入「鋒前一句」么?「奇」就「奇」在這「鋒前一句」么?
「擬問如何歷劫違」,如果要問這「鋒前一句」是什麼?那恰恰表明了不知多少「劫」的漫長時間中,都遠離了這「鋒前一句」啊!
示眾偈
玩古高松雲不齊,鴻鶬鶴抱幾年棲?
剖殼同時殊有異,羽張騰漢碧雲低。
品析:「玩古高松雲不齊,鴻鶬鶴抱幾年棲」,雲門禪師這裡自豪地把自己的道場喻為「玩古高松」,出塵絕世,歷千秋萬載,不知經過了多少風雲。鴻雁、黃鸝、白鶴們都在這棵樹上生養棲息。「剖殼同時殊有異,羽張騰漢碧雲低」,不論是鴻雁、黃鸝還是白鶴,當它們破殼而出時就看不出什麼差別,今天展翅高飛,騰漢沒霄,這種自在是多麼喜人啊!這也是雲門對他弟子們的期勵。
示眾偈
萬象森羅極細微,素話當人卻道非。
相逢相見呵呵笑,顧儜停機復是誰?
品析:當人們把思維的閘門打開之時,眼耳鼻舌身意所接觸,所見到的是「極細微」的「森羅萬象」。當人們把思維的閘門關閉時,眼耳鼻舌身意失去了動力,那時境象又如何呢?當把這謎奧——「素話」告訴人們時,人們卻不信。所以不要直接說,「相逢相見呵呵笑」,這樣可能使人感受還深一些。「呵呵笑」之時,「顧儜停機」之時,那「森羅萬象」又到哪兒去了呢?誰在導演這一切呢?
推薦閱讀:
※儒道佛三教合一 【六祖革命」最帶根本性的「革命」把傳統佛教抽象本體的「心」變成一種儒學化了的「心性」
※禪宗三關
※禪宗宗派源流|第一章 禪宗之源——從達摩到弘忍 (三)上
※禪宗的理事圓融境
※母音老人|門風高峻、氣勢磅礴的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