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板書上課的那些日子，快沒了嗎？

06-21

漫漫長日，蟬蟲嘶鳴，老師握著粉筆在黑板上急急地寫著，唾沫橫飛地講著，寫得興起，會在黑板上長長地一頓。那一個點，重有千斤，好像從他（她）體內分娩出來似的，充滿情意。

隨大流送兒子去上英語班，助教老師很熱情地為我們在手機上安裝了號稱價值上千元的輔導軟體，一邊忙，還一邊略帶善意地叮囑說，一天學習15分鐘就夠了，畢竟看多了對眼睛也不好。　　

我心裡邊忽然就生出來一些小悲哀。兒子才剛上幼兒園，離大學還有十萬八千里，我即使能在家裡管住他，可在學校里呢？我親眼見到在幼兒園裡他們已經日日與電腦相伴了，只是沒到須臾不離的地步而已。　　

聽說，現在學校里幾乎都是電子化教學。我同事女兒是一位剛剛參加工作的小學老師，每天回家後都在研究怎樣把PPT做得簡潔漂亮又生動活潑，不亞於當年我的那些老師埋頭寫教案到深夜的敬業程度。　　

禁不住，我為兒子雙目的未來，深深憂慮。　　

我是在上大學以後才開始接觸電子教學的。第一次上高等數學課，我看著一個個公式以飛躍、轉動等各種形式輪番出現，稍一愣神，已經翻到下一張了。整個一節課，我都眼花繚亂地跟著老師不停忙翻頁。曾趁著課外輔導時間，專門向老師提起過一次，那是位戴著眼鏡的年輕女教師，一副幹練模樣，「PPT教學是大勢所趨啊，以後都要這麼教，不可能像你們原來習慣的那樣慢慢在黑板上寫板書，那多落後、多浪費時間啊！」這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是那麼的理直氣壯，讓我好不容易鼓出來的說話勇氣頓時蕩然無存。　　

果然，大學裡，幾乎能用PPT者都在用PPT上課了，只有個別教師還在寫板書。我們的大教室里通常有四塊大黑板，本是可以上下移動的，像一個田字格排在牆上，寫完了可以拉下來另一塊乾淨的「田」，繼續在上面「插秧」，曾經，老師們好好壞壞的板書，就像一個個性格迥異的自己，躍然「板」上。　　

更早一些，從小到大，我們教室前面都只有一塊固定黑板，純黑色的，不像現在，無論淡綠色還是白色的，都被叫做黑板。老師上到哪裡，興之所至會寫到哪裡，有時候兩三個字的板書，也會印在心頭一輩子。　　

這麼想著，記憶逐漸清晰起來。

通常，那時候的教室後邊也還會有一塊黑板，是被作為學習園地或宣傳欄來使用的，經常一個學期換不了幾次，我們都很熱衷於辦黑板報，有限的幾次亮相，也會絞盡腦汁用五顏六色的粉筆，在這塊黑板上熱情耕耘，迫切想要向別人展示才幹與個性。

教室前面的那一塊，每節課都會有不同的內容。不管是語數外還是物理、地理、生物、化學，所有老師都通過黑板向我們授業解惑。有的老師寫字龍飛鳳舞，氣勢如虹，像書法家；有的寫出來蔫巴巴的「蚯蚓」，讓人忍俊不禁。我們一個個循規蹈矩地坐在凳子上，默默地看著漢字、數字和字母從他們的粉筆尖上滑落。小時候，我們總是一下課就去黑板下邊撿老師上課時丟棄的粉筆頭。那些小小的粉筆頭會被我們珍藏起來，用於在水泥地上跳格子、「跑方」，或者在某一棟顯眼的建筑前，趁人不備，寫上「某某某大壞蛋」之類。

長大一些後，偶爾我們也會被叫到黑板前面進行現場默寫，捏著一截小小的粉筆頭，一個個膽戰心驚，有人哆哆嗦嗦在黑板上留下鬼畫符般的印記，字寫得好的，立刻有了底氣，賣弄似的故意寫得又高又大，題目縱然答不對，風頭總算也是出了。

記得高三時，班主任在黑板邊上刻意留出一小塊兒地方，由同學每天輪流寫上名言警句，一來，是為了勵志，二來，黑板是每節課都要抬頭看的，萬一某年的語文考題中就有這一句哪？真是不可謂不用心良苦。　　

我記得輪到我的時候，我寫的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也不知道從哪兒看來的，主要是自己覺得寫「子曰」，能夠顯得有學問吧。我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了擦，擦了寫，折騰了半天才算交出滿意的答卷。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一日游」的字跡就迫不及待地被下一個值「板」的同學擦去了。他寫的是什麼，我倒是一點也沒記住。　　

不過，大概我們都很喜歡手握粉筆的感覺，迷戀站在講台上那種叱吒風雲的氣勢——那時候，黑板幾乎是傳輸知識的唯一正規官方渠道，站在講台上，本身就充滿了神聖感……　　

一轉眼，黑板似乎就要淡出了。它會全身退出歷史舞台嗎？

十多年前去看初中老師，她就已經喜滋滋地向我們炫耀：教室都翻新了，教具也都更新了，有了嶄新的電腦和投影器，再也不會滿身粉筆灰了。我那時也是非常開心，我們都在為生活中嶄新的變化而興高采烈。　　

可當一切老東西都面臨被新技術碾壓的尷尬時，哪怕偶爾回一趟曾就讀的高中辦事，都會因為再也看不到教室教具原來的樣子，而生出點惆悵來。

這點惆悵，說白了，大概也算是一種「鄉愁」吧。

聽說，如今一些偏遠的山區也都被支教方送去了電腦、投影等各種設備。要不了多久，說不定，黑板也會像文物似地只出現在博物館裡，它將告訴人們，從前啊，很多人是這樣接受知識啟蒙的。　　

我還是很懷念寫板書上課的那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