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紅樓夢》

(2016-01-16 22:3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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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讀後感

人民研究生 光輝

時間轉眼就到了七月底，自三月末開始，斷續地讀著《紅樓夢》中的故事，也看一些網路上相關的評論文章，及至近日合上人民文學出版社，俞平伯與啟功先生校注的一百二十回本的《紅樓夢》，想一想讀後的感受，似乎有一些，又似乎無從說起。想來是紅樓夢的人物故事十分繁複，表現手法又似著墨無痕，以我這個文學的門外漢，以及十分粗淺的閱讀能力，囫圇吞棗，想在這樣的宏篇巨著中抓出讀後的感受，是有些不自量力的了。然為作業故，姑妄談談自己的幾點讀後感，荒唐言的地方，還請老師批評指正。

第一點感受，正如書上所言「諾大的榮寧二府，委託一個二十歲的女子，可知享富貴的多，操心辦事的人少」。《紅樓夢》中有名有姓人物凡四百餘人，榮寧二府之內，除了自甄府投來的包勇，庶幾沒有男兒。

賈氏族人中，上一輩的賈敬、賈赦、賈政，前兩位沉湎於祖上積下的富貴，荒淫享樂，所謂的仁義禮智信，在個人慾望之前如同虛設，攜同其下一輩沒幹什麼正經事。後一位政老爺，雖然個人品德尚可，克己奉公，讀書不少，學問也不低，然而長於和清客閑談，在部閣做點應景的工作還行，一旦外放地方官，沒有能力處理地方複雜的利益糾葛，更不能約束隨從家人，缺乏獨擋一面的施政能力，在教育下一代上面，也沒有好的方式方法，其本應該成為兩府的精神領袖與中流砥柱，但是卻不能勝任。

次一輩的賈寶玉、賈璉、賈珍、賈環。寶玉是故事的主角，心地很善良，有足夠的聰明才智，讀書還能破書。其對於《四書》是熟讀並推崇的，甚至認為「除《四書》外，杜撰的太多」，「更有時文八股一道，因平素深惡此道，原非聖賢之制撰，焉能闡發聖賢之微奧，不過作後人餌名釣祿之階。」這說明寶玉對於儒家經典所表述的仁義禮智信等觀點還是認可接受，並非反對經典，反對聖人之言，只是不願成就仁義之虛名，不願如現實中所見的賈雨村之類，打著聖人的旗號獲得功名，拿著俸祿，但是所做的卻違背聖人之言。其對於武官、文官的論述：「那武將不過仗血氣之勇，疏謀少略，他自己無能，送了性命，這難道也是不得已！那文官更不可比武官了，他念兩句書橫在心裡，若朝廷少有疵瑕，他就胡談亂勸，只顧他邀忠烈之名，濁氣一涌，即時拚死，這難道也是不得已！還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於天，他不聖不仁，那天地斷不把這萬幾重任與他了。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並不知大義。」文死諫，武死戰，這似乎是最高的道德要求，然寶玉能夠予以批評性的審問，首先這個死是否是必要的，因為這樣的死並沒有解決實際的問題，於事無補，文諫沒有使君改過，武戰沒有獲得勝利。其次，如果朝廷本身不聖不仁，那麼為了成就臣屬之信義，而失去了行為目的的正義性，那就是失了大義。「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寶玉能夠讀書而不讀死書，能夠從反面看問題，超出其同輩許多。然而這些終究只是在言語中，沒能付諸於實踐，最後寶玉隨了和尚出家，終究迴避了現實的矛盾。賈璉、賈珍、賈環的荒淫無度自不必說了，最後累及家人，九死一生。

再下一輩的賈蓉、賈蘭、賈芸、賈薔、賈芹，除年幼的賈蘭跟隨其母讀書學習成就功名，為賈府的「蘭桂齊芳」埋下伏筆以外，其他幾位也是荒淫無能之輩。

在榮寧二府的環境下，為何量產的是貪圖享樂，荒淫無度之男兒？可以說是教育的問題，沒有一個嚴厲的老師日日鞭策，修正其言行品性。也可以說是人性的弱點，保暖思淫慾，無所事事，遊手好閒而荒淫無度。也可以說是社會的原因，社會等級森嚴，居於社會上層的人可以為所欲為而不用承擔嚴重的後果，如果不是御史彈劾，皇帝嚴查，還可以繼續為非作歹，社會給了這樣一個荒淫無度，「人吃人」生長的環境。比較今天的社會也有相似之處，僅輿論所及，居上位而荒淫者恐怕有過之，甚至還多了些享樂的物件。這些問題古代沒有解決，今天解決得也不好，解決得好的似乎是延安時代，建國後的前三十年。人的本質是社會關係的總和，什麼樣的社會關係就會孕育什麼樣的人，一個奉行叢林法則的社會，孕育的將會是高級智商的動物，而人和動物的區別之一是有其目的意思性，人建立怎樣的目的意識，又高度的依賴這個社會關係。孔子給出的目的意識是仁義禮智信，魯迅說要做大寫的人，既不對人俯視也不仰視的人。而這些都需要在建立一個消除階級獲得階級平等的社會後才能基本做到，這是人人得以平等的物質基礎。社會也是人的總和，單個人的解放，自主意識、社會意識的建立，又能鞏固這樣的物質基礎。孔子講先富之而後教之，所教育的應該是懂得仁義禮智信，有自我意識、社會意識的人，而不是一個個「精緻的功利主義者」，這樣的社會才能不產生榮寧二府中的男兒。

第二點感受，不同性格與不同的命運。

《紅樓夢》中描寫的十二金釵，十二丫環，所謂正冊副冊中的女子，性格迥異，特色鮮明，描寫的不可謂不成功，是整部書的重點所在，可以說一部《紅樓夢》，也是一部不同性格女子的命運史。水平所限，只能姑妄談談幾位女子的性格與命運。

王熙鳳，是貫穿故事始末的女子，榮府的實權派，執行總經理。鳳姐的聰明才智、膽識氣魄不讓任何人，別人講出話頭，她就能知道話底。反應敏捷，口齒伶俐，言語機巧，每每將賈府的董事長賈母逗得開心歡笑，一日都不捨得離開。對下則手段強硬，設相思局要了賈瑞的命，借劍殺人逼死了尤二姐，手段更是毒辣，一眾下人沒有不臣服的，是一個上下都能搞定的人物。然而過猶不及，算盡機關，失掉了包容，也失掉了人心，甚至失掉了最重要的丈夫賈璉的心。及至後來力不從心，抱病處理賈母喪事時，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出力分擔，還不被理解。性格上處處逞強，在其弄權鐵檻寺之後更加的肆意妄為，及至放高利貸牟利，最後也因此獲罪抄家。鳳姐性格爭強好勝，聰明用盡，既傷害了自己，勞神勞體而英年早逝，也累及了家人。榮府的失敗固有其必然性，就鳳姐的角色而言，其對賈府的治理方式，也有其過。善於創收但是不能節流，做加法而不做減法，機構臃腫效率低下而不思改革，作為執行總經理，未能提出前瞻性的發展建議，缺少遠慮，對上則一味迎合，無視財政赤字，及至後來入不敷出，經濟危機。若非董事長賈母最後的財務支持，兩府恐怕難過抄家一難。

作為鳳姐貼身丫環的平兒，則起到了修殘補缺的作用，平兒的主張：「大事化為小事，小事化為沒事，方是興旺之家。若得不了一點子小事，便揚鈴打鼓的亂折騰起來，不成道理。」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內部矛盾，故事最後還是平兒拯救了巧姐。平兒的性格如同其名，平緩溫和，在賈府常常受些氣，但她是稱職的總經理助理。個人的命運也是苦盡甘來，贏得了賈璉的心，在當時的情況下是個人很好的歸屬了。

迎、探、惜三春，也是性格迥異，命運迥異。迎春軟弱怕事，渾名「二木頭」，才情一般，處世忍讓，從不惹事。自己首飾被下人偷去賭錢，寧可沒有也不生事。抄撿大觀園時，貼身丫環司棋被逐，迎春掉著眼淚但是也不敢去為她求情。嫁給孫家，實為低債，最後被「中山狼」吃掉。這是封建包辦婚姻的悲劇，而其本人性格的軟弱，沒有一點反抗和主見，最後只能沒有任何懸念的被不公的命運吞噬。與迎春一樣，同為庶出的探春，則性格迥異，探春精明能幹，有心機有主見有決斷，鳳姐也讓她三分。同為抄撿大觀園，探春認為丫頭的醜態就是主人的醜態，「秉燭開門而待」，只准搜自己不讓搜丫頭，對於不聽其意而動手動腳的王善保家的當場一巴掌。協同李紈主持家事時，也是有謀有斷，不讓鳳姐分毫，甚至還想「興除利弊」，做些改革。最後遠嫁海疆統制之子，以其性格也能贏得夫家的敬重，最後協同姑爺回賈府時，「眾人遠遠接著，見探春出跳得比先前更好了，服采鮮明。」惜春年齡最小，性格也最孤僻，甚至冷漠，是個「心冷嘴冷」的人，「我只能保住自己就夠了」。抄撿大觀園，攆走無過錯丫環入畫，毫不留情。惜春的出家是對現實困境的躲避，並沒見到多少慈悲情懷。包括妙玉的出家，更多的是對現實的躲避，不得已的選擇，與佛家的普渡眾生，獲得解脫還不同。寶玉的出家，其解脫的意味更明顯一些。

晴雯與襲人。這兩位同為寶玉房中的丫鬟，對寶玉也是盡心儘力、衷心耿耿。但二人的性格則完全不同。晴雯剛烈、直爽、甚至任性尖刻，襲人則相反，性格溫順、柔和，甚至屈從。晴雯言語常常得罪人，她諷刺秋紋得了剩下的彩頭，暗諷襲人賣乖，激烈的批評紅玉失職，罵小丫頭被王夫人看見，因吃點心而得罪李嬤嬤，在大觀園中的丫鬟婆子，不少都為其言語所傷，包括王善保家的，這也為其最後從病床上被逐而死埋下了伏筆。襲人溫柔和順，伏侍寶玉細心周到，恪盡職守，「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她一心為寶玉前途憂慮，「每每規諫，寶玉不聽，心中著實憂鬱」。她向王夫人進言好好管教寶玉，並建議為防不測而搬出園子來。王夫人認為襲人深明大理，對其信任有加，加了一倍的工資，享受「姨娘」待遇。而王夫人對晴雯的評價則是「他色色比人強，只是不太沉重」。以個性而論，晴雯是有些自我的，但是過於剛直，在賈府的環境中並不合適，襲人處處屈從迎合，甚至失掉了自我，始終站在賈府統治者的立場考慮問題，對寶玉也是一片真心，是一個稱職的丫鬟，最後也被安排了一個不錯的歸屬。這也是一個常見的處世問題，對於外部環境的壓迫，是接受還是反抗？是趨同還是保持個體獨立？對於社會而言，孔子的意見是：「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行為正直，言語謹慎。「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面對環境的壓迫，反抗鬥爭是必要的，但是要有策略，有團結有鬥爭，有堅持也有屈從調合，不迷失也不放逐，做韌性的鬥爭，而不是流星划過一樣，短暫的光芒後還是歸於黑暗。

第三點感受，就是寶玉的愛情與婚姻。

寶玉是與黛玉相知相戀的，兩人的愛情是真摯的，是願意把心掏出來的。就故事人物而言，薛寶釵端莊賢淑，善解人意，寬容大度，不越禮法一步，熱衷仕途經濟，並勸解寶玉。本人讀書也非常不錯，才情也許稍遜黛玉，但是在大觀園中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如為惜春畫大觀園，寶釵開單子找作畫的材料，思慮清晰而周全，這些恐怕旁人還不能及。

林黛玉生性孤傲，天真爽直，心思細密敏感，藐視功名權貴，與寶玉情趣相投。寶玉雨夜來訪，黛玉問打的什麼燈籠，嫌名瓦的不夠亮，把自己繡球玻璃的送給他，寶玉擔心腳滑跌碎了，黛玉便講是跌人值錢還是跌燈值錢。這是黛玉溫柔細膩的一面。而旁人一句隨意的話，黛玉也會聯想到自己而傷感，湘雲說她像小旦也會感到不痛快，這也是黛玉敏感的一面。

寶釵衣著素淡，半新不舊，除金鎖外無別的閑飾，屋內擺設也是簡單至極，書也只有兩本，如雪洞一般，賈母看了也覺得過不去，吩咐增加些物件擺設。黛玉的衣飾也比較淡雅，屋內擺設描述不多，但還是貼了對子，掛著「斗寒圖」，桌上是筆硯，書架上全是書。

寶玉挨打，寶釵哽咽，而黛玉兩眼哭得像個桃子，兩人的感情一個內斂，一個是外露的。

為人處世無瑕疵的寶釵，感情上難有波瀾，面對尤三姐與柳湘蓮激烈的生死情事，寶釵並不以為意，認為前生命定，不必傷感，倒是關心起隨其哥哥回來的夥計，以免失了理。寶玉出家之後，「那寶釵卻是極明理，思前想後，寶玉原是一種奇異的人，夙世前因，自有一定，原無可怨天尤人了。」寶釵外表溫和，內在有很冷的一面。

黛玉外表很冷，而一旦認可接受了別人，也是一樣的真誠。經歷了幾次寶釵關心她的事，聽了為她好的肺腑之言，就不再疑心寶釵，趕著薛姨媽喊媽，把寶琴當親妹妹，寶釵當親姐姐了。

寶釵賢慧，理性，現實，是上面能夠接受，群眾也擁護的最佳人選，寶玉作為賈母內定的賈府未來繼承人，承擔著齊家治國光耀宗室的重任，最後選定金玉良緣，有其現實的必然性。黛玉與寶玉情投意合，是前生就註定的情緣，初次見面就似曾相識，然而對於現實的婚姻而言，卻不是好的選擇。

寶玉本人是至情至性的人，對於大觀園內外的女子，無論地位尊卑，都能夠一視同仁，沒有預設立場，沒有「他者歧視」，這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品質。在其目睹一個個自己認為很好的女子，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摧殘而離去，內心是悲苦的，是失望的，但是自己又無能為力。自己鍾情於黛玉，承諾過要黛玉放心，然而黛玉因病早世。由於鳳姐的妙計，也是榮府整個上層的意志，自己又不得不娶了寶釵。就現實的生活而言，寶釵是寶玉最理想的伴侶選者，然而寶玉本人是反叛的。寶釵勸其走仕途經濟的路，寶玉認為是些混賬話，認為走這路的人都是些「祿蠹」，更不願成為「餌名釣祿」的賈雨村之流。寶玉愛情的失意，對現實的失望，對可預知的「祿蠹」命運的反叛，最後出家也有其必然性。

既是前世的緣分，也是現實的相遇相知，寶黛的愛情是必然的。生在賈府，結成金玉良緣也是必然的。個人的覺悟和反叛，寶玉出家也是必然的。所以寶玉的愛情婚姻是必然的悲劇結果。

《紅樓夢》也是一部社會生活百科全書，飲食起居等不必說，醫藥尤其是婦科疾病就講了不少。而像寶玉、寶釵等對於中醫藥知識似乎也不陌生，如在「胡庸醫亂用虎狼葯」一回，「寶玉看時，上面有紫蘇，桔梗，防風，荊芥等葯，後面又有枳實，麻黃．寶玉道：該死，該死，他拿著女孩兒們也象我們一樣的治，如何使得！憑他有什麼內滯，這枳實，麻黃如何禁得。誰請了來的？快打發他去罷！再請一個熟的來。」寶玉對大夫的方子提出了合理的質疑。這些知識是來自日常興趣閱讀醫書還是作為儒學主課之外的選修課，就不得而知了。

《紅樓夢》還可以作為詩詞的啟蒙讀物，如黛玉講詩，香菱學詩。能像香菱那樣的學詩，也是一樁美事。寶玉及大觀園中女子的詩詞水平也讓人嘆服。書中琴棋書畫也有不同程度涉獵。

《紅樓夢》中賈母的養生與高壽，識人用人，對鳳姐晴雯等人的評價，也值得學習。

毛主席似乎講過，《紅樓夢》要讀五遍才有發言權。我只是草草的讀了一遍，也沒有好的閱讀方法，多數時候是在差旅途中，閑暇之時，斷斷續續的閱讀，也沒有做多少筆記，讀完了覺得故事很好，人物很生動，也沒有多少深刻的體會，只能這樣很膚淺凌亂的談談以上的感受了。

還請老師批評指正，謝謝！

學員光輝7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