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與名人——司馬遷
泰山與名人——司馬遷
司馬遷是西漢偉大的史學家、文學家。他的《史記.封禪書》把傳說中的古代帝王直至秦始皇、漢武帝的泰山封禪活動進行整理,給予生動翔實的記載介紹,從而使這種富有濃厚政治、文化色彩的祭祀活動,引起後代帝王重視,作為隆重的國家大典加以延續。《史記》作為史書的範例,其《封禪書》也成為後世修史的重要內容,列出專章加以記載。可以說,對於封禪進行專門研究,始於司馬遷;把封禪列入史書專章,亦始於司馬遷。這是他對泰山文化具有開創性的獨特貢獻。
司馬遷(前145_前87?),字子長,左馮翊夏陽縣(今陝西韓城縣芝川鎮人)。他出身於中下層官吏家庭,高祖司馬昌,秦始皇時為主鐵官,曾祖司馬無澤,漢初為長安「市長」,祖司馬喜沒有作官,而有第九等爵位,為「五大夫」,父司馬談,漢武帝建元年間(前140_前135)為太史令。司馬遷十歲時隨父到長安,開始學習古代文獻,並受學於當時著名的儒學大師董仲舒、孔安國。二十歲時,大約是奉父南下遠遊,從京師出發,「上會稽,探禹穴,闚九嶷,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講業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鄉射鄒嶧,厄困鄱、薛、彭城,過梁、楚以歸」(同上)。約在二十五六歲時登上仕途,擔任「郎中」。元鼎六年(前111)秋,司馬遷奉武帝之命出使巴蜀以南,代表朝廷視察和安撫西南少數民族地區。元封元年(前110)春正月,漢武帝準備東巡齊魯,封禪泰山。司馬談侍從武帝到洛陽,因病不能前行。司馬遷從西南返回,見到快要病死的父親。父子執手而泣,司馬談作了臨終囑咐:「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嘗顯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絕於予乎?汝復為太史,則續吾祖矣。今天子接千歲之統,封泰山,而余不得從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為太史;為太史,無忘吾所欲論著矣.....自獲麟以來四百有餘歲,而諸侯相兼,史記放絕。今漢興,海內一統,明主賢君忠臣死義之士,余為太史而弗論載,廢天下之史文,余甚懼焉,汝其念哉?」司馬遷對這番教誨刻骨銘心:「小子不敏,請悉論先人所次舊聞,弗敢闕。(同上)」元封三年(前108),司馬遷繼承父職,作了太史令。開始在「金匱石室」即國家藏書外閱讀、整理歷史資料。太初元年(前104),司馬遷倡議並主持了改革曆法的工作,把《顓頊歷》改為夏曆。改歷結束後,開始寫作《史記》。這年他四十二歲。
正當司馬遷專心著述時,意外的災難降臨。天漢二年(前99),李陵抗擊匈奴,兵敗投降,朝遷震驚。李陵是名將李廣的孫子,司馬遷曾與他同事,認為他是明「國土之風」的「奇士」,委身匈奴的迫於形熱,日後必然尋機報答漢朝。正好武帝問他對此事的看法,他便以此相告。武帝認為是替李陵辯解遊說,因而大怒,被問成死罪。當時根據兩條舊例可以免死:一是拿錢贖罪,二是受「腐刑」。司馬遷家貧無錢贖罪,而接受「腐刑」是對他極大的摧殘和侮辱。他並不怕死,但是想到著述大業「草創未就」,不應輕於赴死,決心「隱忍苟活」以完成著述。太始元年(前96)六月,漢武帝大赦天下,司馬遷出獄任中書令,實際是以宦官身份在內遷侍候。太始四年(前93),他在《報任安書》中說:「仆竊不遜,近自托於無能之辭。網羅天下放佚舊聞,略考其行事,綜其始終,稽其成敗興壞之紀,上計軒轅,下至於茲,為《十表》、《十二本紀》、《書八章》、《世家三十》、《列傳七十》,凡百三十篇。亦欲以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共「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說明他的著述此時已基本完成,時年五十二歲。此後司馬遷事迹無考,大約卒於武帝未年(前87)。除《史記》外,曾有八篇賦作傳世,今存《悲士不遇賦》。
《史記.封禪書》是前無古人的開創之作。司馬遷以「從巡祭天地諸神名山川而封禪」的親身見聞,結合對封禪文獻的研究,「論次自古以來用事於鬼神者,具見其表裡」。他首先對於封禪的起源作了可貴的探索。
司馬遷父子認為封禪是遠古流傳下來的禮儀。司馬談稱漢武帝封禪是「接千歲之統」,而不言承秦代封禪之制。司馬遷《封禪書》也在開篇即指出:「自古受命帝王,曷嘗不卦禪?蓋有無其應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見而不臻乎泰山者也。」其具體儀式,是「此泰山上築土為壇以祭天,報於之功,故曰封。此泰山下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故曰禪」(張守節《史記正義》)。舉行封禪有幾個非常重要的條件:一是改朝換代,即「易姓而王」;二是致太平,即出現太平盛世;三是君王有德,「雖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德不洽」,亦不能成功;四是符瑞見,即出現吉兆。這幾個條件缺一不可,要求比較嚴苛。所以並不是所有君王都可以舉行封禪,以致於「厥曠遠者千有餘載,近者數百載,故其儀闕然堙滅,其詳不可得而記聞雲」。
儘管如此,司馬遷還是花了很大力氣,搜集到一些有關封禪的歷史文獻。其中比較重要的有三條:
一是《管子》一書中的《封禪篇》。這大約是司馬遷見到的最早文獻。管子首先提出遠古以來七十二代帝王封禪說,《史記.封禪書》中予以引錄:
齊桓公既霸,會諸侯於葵丘,而欲封禪。管仲曰:「昔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昔無懷氏封泰山,禪云云;伏羲封泰山,禪云云;神農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黃帝封泰山,禪亭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俈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會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皆受命然後得封禪。」
二是孔子關於泰山封禪的言論,出於《韓詩外傳》等書,亦在《封禪書》中引錄:
孔子論述六藝,傳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禪乎梁父者七十餘王矣,其俎豆之禮不章,蓋難言之。或問禘之說,孔子曰:「不知。知禘之說,其於天下也視其掌。」詩云紂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寧而崩。爰周德之洽維成王,成王之封禪則近之矣。及後陪臣執政,季氏旅於泰山,仲尼譏之。
三是西漢辭賦家司馬相如的《封禪賦》。《史記.馬相如列傳》是加以轉引:
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穹兮生民,歷撰列辟,以迄於秦。率邇者踵武,逖聽者風聲。紛綸葳蕤,堙滅而不稱者,不可勝數也。續《昭》、《夏》,崇號謚,略可道者七十有二君。罔若淑而不昌,疇逆失而能存?軒轅之前,遐哉邈乎,其詳不可得聞也。五三《六經》,載籍之傳,維見可觀也.....
但是,司馬遷並未完全把這些材料直接作為信史。他認為僅有這些尚嫌不足,因而採取了審慎態度,取《尚書》中的記載,以大舜祭祀泰山作為封禪的直起點,即所謂「歲二東巡狩,至於岱宗.....柴,望秩于山川」。此後有「禹遵之」,以至於周,遂成系統。因為資料文獻缺乏,司馬遷對封禪起源的研究受到很大限制,遠未究其究竟,但這種探索精神是相當可貴的。
《封禪書》以主要篇幅詳細記載了秦始皇、漢武帝的封禪活動。
秦始皇兼并天下,改正朔,易服色,「即帝位三年(公元前219年),東巡郡縣,祠鄒嶧山,頌秦勸業。於是征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在議論了一番古代封禪禮儀後,「遂除車道,上自泰山陽至巔,立石頌秦始皇帝德,明基得封也。從陰道下,禪於梁父。其禮頗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記也」(《封禪書》)。封禪的具體儀式,是採用「祀雍上帝」之禮。秦在雍(長安西南)設、密、上、下四疇,分別祠白、黃、青、赤四帝。上帝即天,祭天稱「郊」,與「封」內容一致,祭獻用駒、犢、羔三牲及珪幣,禮畢「皆生瘞埋」。
封禪儀式完畢後,始皇便匆匆「東遊海上,行禮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羨門之屬」,從而把封禪與求仙擰在一起。當時源於燕齊一帶的方仙道十分流行,他們認為東海之中有蓬萊、方丈、瀛州三座神山,「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葯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白銀為宮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雲」(《封禪書》)。始皇巡海上,「冀遇到海中三神山之奇葯」,於是先後派遣徐福、盧生、侯公、韓終、石生等人入海求仙。盧生入海歸來,獻上「亡秦者胡也」的讖言。始皇立即派大將蒙恬率兵三十萬,北擊匈奴。三年後,盧生又說仙藥可求,只是有惡鬼作害,要避免,就不能泄露皇帝行止。於是始皇自稱「真人」,不稱「朕」,「乃令咸陽之旁二百里內宮觀二百七十,復道甬道相連,帷帳鐘鼓美人充之,各案署不移徙。行所幸,有言其處者,罪死」。始皇如此不計工本,惟命是從,孰料盧生等人卻逃跑了,理由是:始皇貪婪殘暴,秦法過於嚴酷,根本無法求得仙藥。始皇暴怒,坑儒四百六十餘人,作為對盧生等人的報復。徐福的求仙整整經歷了九年,始皇一直掛在心中念念不忘,其間兩次東巡查看。第一次,徐福稱已登上蓬萊拜見大神,只因所帶禮物菲薄,不能見到仙藥。欲得仙藥,須選送男女三千人,攜五穀良種去見大神。第二次,徐福稱仙藥可得,卻又因蛟龍大魚作亂,船不得停靠神山,須配置連發機駑及弓箭射殺之。恰逢始皇夢與海神搏戰,海神的模樣與人相同。根據占夢博士意見,這海神正是蛟龍大魚的象徵,射殺它。便能找到真海神。於是始皇為徐福裝備巨型魚網,並親自伺侯在連駑機旁一同下海,行至芝罘島,一條大魚浮出水面,始皇親自射殺,除去了獲取仙藥的障礙。不料神山仙藥仍未找到。此後徐福一去不復返,始皇在求葯不得的歸途中崩於沙丘。秦始皇的封禪與東巡求仙,真可謂「死而後已」。
漢武帝即位,有白麟、寶鼎之瑞,正應合武帝急於封禪的心理。元鼎六年(公元前110年)下詔證涉西方北方,並親率大軍「行自雲陽、北歷上郡、西河、五原,出長城,北登單于台,至朔方,臨北河。勒兵十八萬騎,旌旗經千餘里,威震匈奴」(《漢書.武帝紀》),然後先祭華山、嵩山,三月登泰山,因「泰山之草木葉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巔」(《封禪書》),即玉皇頂之漢無字碑。武帝乃東行至海,求蓬萊仙人之屬。四月還泰山,先於梁父禪地,又在泰山腳下東方,按照祭祀太一神的儀式舉行封禮,其封土高九漢尺,闊一丈二尺,封土下秘埋玉牒書。封禮之後武帝獨帶奉車子侯霍嬗上泰山極頂,再行封禮,其儀式與內容皆秘之,第二天,自泰山之陰返回,按照祭祀后土之禮,再禪於泰東北之肅然山,開創了兩封兩禪的先例。山巔封禮的唯一見證人霍嬗不久已暴亡,引起了人們的種種猜測。這顯然與武帝神秘其事有關。典禮完畢,武帝在泰山舊有的明堂接受群臣朝賀祝壽,並頒布詔書,宣揚在泰山見到的種種神異,表示封禪已為上天接受,並改年號為「元封元年」。為了便於巡祀泰山又專門下詔:「古者天子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諸侯有朝宿地。其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想以泰山腳下的奉高城為東方行轅。元封二年,武帝據濟南人公玉帶所獻《明堂圖》,在泰山東側周明堂遺址不遠處重建明堂:「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圜宮垣為復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崑崙,天子從之入,以拜祠上帝焉。....祠太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對之。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封禪書》)此後漢武帝雙多次來泰山舉行封禪大禮,並在明堂中朝見諸侯。
漢武帝伴隨封禪泰山的求仙活動,較之秦始皇更為急切。他本來就「尤敬鬼神之祀」,熱望得仙長生。早在即位之初,方土李少君便以獻煉丹術、卻老方見寵。少君稱:「祠灶則致物,至物而丹砂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乃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封禪書》)黃帝邊封禪邊求仙煉丹,最後升仙而去,正合武帝心愿,也正是武帝封禪泰山的模式。據《岱覽》、《萊蕪縣誌》等記載,武帝曾命少君求仙於泰山東南之新甫山,建迎仙宮,新甫因此又名宮山。有少君祠、迎仙宮遺址。後來少君病死,武帝卻以為屍解而去悵然若失。其後齊人少翁又以方術使武帝與死去的李夫人相見,被封為文成將軍。後用帛書喂牛,假充牛腹生書之異,上書時被識破筆跡,於是被殺。後來與少翁同師學藝的欒大得寵。欒大「為人長美,言多方略,而敢為大言,處之不疑」。自稱經常來往于海中,能見到安期生、羨門等仙人,但因身份而得不到仙方。武帝乃以二千戶封欒大為樂通侯,賜甲第、僮僕千人,又將衛長公主嫁他,以金萬斤為嫁資,又任為五將軍之職。於是「大見(武帝)數月,佩六印,貴震天下。而海上齊燕之間,莫不扼腕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是年秋,欒大派去下海求仙的人不敢下海,因而上泰山祭奠。武帝使者隨行監督,見方術用盡而無效驗,欒大因之被殺。又有齊人公孫卿假託仙人傳言。鑒於少翁、欒大的教訓,勸說武帝要堅信神仙可求,但不可急於求成。武帝乃令天下郡國整治鬼道,在名山修築宮觀、祠壇,並遣使居之,以伺仙人駕臨。次年又匆匆趕至東海。依方土之說建五城十二樓,命曰迎年宮,並親往禮祀上帝。返程到泰山,行巡守告祭之禮,並加禪泰山南部的石閭山,因為方士皆稱此處為仙人之閭,故又命改稱仙閭山。武帝求仙凡五十年,封禪祭祀泰山八次,對方士言聽計從,卻無任何效驗,「天子益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然羈靡不絕,冀迂其真。自此之後,方士言神祠者彌眾,然其效可睹矣」(《封禪書》)。司馬遷在這些客觀記述之中,表現出強烈的批判精神。
泰山封禪既然是天下統一的標誌和象徵,那麼秦皇漢武的荒唐之舉就不能僅視為笑料。司馬遷正是從這些舉動中透出的消息,反映出的政治內容,來尋求春秋至秦漢之間思想變革的軌跡,顯示了他求實的探索精神和高人一籌的歷史眼光。
在統治思想方面,秦朝奉行苛刻的嚴刑峻法導致暴亡。鑒於前車之覆,漢初統治者尊奉黃老,無為而治,使人民在戰亂之後得以休養生息,無疑是正確得當的過渡措施。但要「永惟萬世之統」,必須建立一套完整的統治思想體系,這是歷史發展向秦漢學術思想提出的重大課題。漢初陸賈、賈誼開始強調儒家禮儀的守成作用,但統一思想的萌芽可追溯到更早時期。《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中記載的齊人鄒衍,即利用《周易》的「陰陽消息」(矛盾的消亡與生息)為立論基礎推出陰陽五行說。以之解釋社會發展,則形成「五德始終」的歷史循環論。其後《呂氏春秋》以陰陽五行為骨架,以宇宙萬物為一體,從天、地、人相參的角度來溝通天人關係,為統一帝國作出論證。秦始皇即依照五行說制定出一整套制度。漢代淮南王劉安門客編集的《淮南子》以天人合一為原則,企望建立一種制度來規範社會,統一人心。武帝時董仲舒以儒家思想為基礎,以陰陽五行為骨架,兼采諸家學說建立了一個以天人感應為核心的哲學體系,為劉漢五朝的合理性、永恆性作出論證,並建立了與此相適應的社會政治制度和倫理規範,加強對人的思想和行為的控制。「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是武帝推行這一學說的必然行動,秦漢學術思潮也從「百家爭鳴」的思辯轉化為「獨尊儒術」的崇信。
《封禪書》中較多地保存了有關這種變化的資料,其中也不乏司馬遷思想的積極影響。這表現在他肯定重大變革在歷史發展中的作用,讚揚秦始皇「兼并六國」、漢高祖「改制易俗」;於歷史發展能「原始察終,見盛觀衰」,即認真考察歷史現象之始末,於盛世觀其衰跡;著意於反映歷史的發展與變化,所謂「略協古今之變」。他在《報任安書》說自己「網羅天下放佚舊聞」的目的,就在於「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表現出高度自覺的歷史責任感。歷代修史書者,無人能達到思想高度;《封禪》一書,近乎政治思想變革史,後世論封禪者,更無人達到其學術水平。
司馬遷一生曾多次來往於泰山。他二十歲時奉父命南遊,並在嚮往已久的泰山領略峰巒之偉岸,考察封禪的遺迹,流連低徊,不能遽去。先父的遺恨,使司馬遷對泰山的崇敬情感更加刻骨銘心。武帝歷次到泰山,司馬遷皆為隨從,詳於記述(見王國維《太史公行年考》)。正是在這個基礎上,才產生了他「承敝通變」的《封禪書》。
司馬遷對泰山文化的貢獻,不止於《封禪書》和《史記》中有關泰山的文字,更在於他的崇高精神和峻潔人格。遭李陵禍後,司馬遷「身直為閨閤之臣」,「每念斯恥,汗未嘗不發背沾衣也」。但他以「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趣異也」來激勵自己忍辱負重,完成著述大業。泰山在他心目中是至高無上的,他把「重於泰山」作為崇高的精神境界引入人生哲學,富有雄壯的陽剛之勢。他在《報任安書》中還說:「夫人情莫不貪生惡死,念父母,顧妻子,至激於理義者不然,乃有所不得已也。」他自己正是把事業置於生死之上。這種砥礪名節,慎於生死,推崇建功立業,名揚後世的思想,這種高度肯定個體人格的獨立性、主動性,把個體對社會應承擔的現任置於崇高地位的進取精神,是他一生輝煌的寫照,也是泰山文化乃到民族精神中寶貴的財富。
與這種精神密切相聯,他還十分推崇「不羈之才」、「倜儻非常」之人,肯定他們在遭受挫折的情況下作出的重大貢獻,和他們對社會不平的積極反抗,對黑暗的尖銳批判。他在《報任安書》中說:「古者富貴而摩滅,不可勝記,唯倜儻非常之人稱焉。蓋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他的《史記》,也正是這種「發憤著書說」的具體實踐,所以被魯迅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但是他的「舒憤」之作,不是精神的自我解脫,而是為了「遂其志之思,」寄希望於未來,執著於對理想的追求。這種不畏艱難的宏偉氣魄和自強不息的可貴品格,也在激勵著百折不撓、勇於創造的民族氣質,強化著凝重深沉、堅韌不拔的泰山精神。
摘自:泰山網http://www.mount-tai.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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