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麗娟現象」

追星追到家破人亡沉重的愛誰能承受大洋新聞2007年03月29日來源：廣州日報作者：邱瑞賢、李穎、王納　　為了狂熱追星的女兒，楊家變賣所有家產，老父欲賣腎籌款，而只因偶像沒跟女兒單獨見面，67歲的老人在異鄉跳海身亡……　　文/本報特派記者邱瑞賢、李穎、王納 　圖/記者王子恆　　新聞背景　　3月26日，來自甘肅蘭州的67歲老人楊勤冀在香港尖沙咀碼頭跳海自殺，留下妻子和女兒。一年前，他們曾經在媒體上頻繁露面，當時，楊勤冀要賣腎以繼續支持女兒圓夢。3月25日，楊麗娟參加了劉德華的生日會。之前一直期待著會和劉德華有特別會面的楊麗娟哭著走出了生日會場。楊勤冀聽到女兒哭訴，罵著劉德華：「我要讓你背上千古罵名，如果不見，我會以死抗議。」　　楊勤冀留下12頁遺書客死他鄉，為楊麗娟痴狂追星事件畫上了一個悲愴的音符。本報通過相關報道，試圖反思到底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悲劇，在年輕人狂熱追星時，社會、家庭、媒體應該如何給他們以正確的引導。　　對話楊麗娟　　為了父親遺願我必須見他一面　　「爸爸，你怎麼說走就走，我真的不敢相信。」3月28日，記者一路陪伴楊麗娟，從香港紅磡隧道、駱克道街心公園，並送她到灣仔車站坐大巴去深圳。在街心花園，楊麗娟第一次痛哭了：「爸爸，你回來，你不能丟下我，沒有人安慰我。」楊麗娟靠在記者肩頭，然後睜大眼睛問：「是不是大家都會認為我自作自受？一定會的，一定會的。」面對痛哭的楊麗娟和沉默的母親，任何指責或者判斷都顯得冷酷無情。　　「這次來就是想給過去的生活有個了結，只要劉德華見女兒一面，我們就會回去過正常的生活。女兒會工作，會結婚。但怎麼也沒想到……」　　母女兩個已經無處可去。因為楊父的意外死亡，簽注已經被破格延期了一日，但是昨日也到期了，她們必須在當晚離開香港。剛見到記者時，楊麗娟堅持著不離開。　　父親以死抗議，為了能讓女兒見劉德華一面；而現在女兒說見劉德華一面，卻是為了完成父親的遺願。從昨日下午4時至傍晚7時，本報記者陪伴這對母女度過了在香港的最後3個小時。　　我和爸爸的感情很深厚，連媽媽也想像不到　　記者：爸爸走了，你現在想的是什麼？　　楊麗娟：我現在腦子亂得很，什麼也想不了。今天早上，我哭著跑到報攤買了報紙，一路喊著「爸爸、爸爸」。我和爸爸的感情很深厚，連媽媽也想像不到。平時，爸爸離開幾個小時，我就會在門口看著。爸爸死在這邊了，我們回去內地，你能想像這種心情嗎？你能嗎？我的大腦已經抽光了，他的死對我的打擊太大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爸爸為了我寫信給電視台、給香港官員、給明星……但沒有人理我們。爸爸以死抗議，我真的很傷心，你以為我是鐵打的？　　記者：你有媽媽要照顧，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嗎？　　楊麗娟：為什麼非要問我將來的問題？你為什麼非要問我將來？我怎麼會知道？我看到爸爸以後，我當時就想和他一起去。但我不能死，我要完成爸爸的遺願。劉德華他應該去見我爸爸一面，然後才來見我。見我已經不重要了，更重要的是完成我爸爸的遺願。爸爸雖然死了，但錯的不是他，是劉德華。　　記者：爸爸沒有錯，那你自己呢？　　楊麗娟（勃然大怒，並激動地從座位上站起來，瞪著記者）：你這樣問我要生氣了！世界上每個人的追求都不同。我吃爸爸的飯，我沒有吃其他人的飯，為什麼要打碎我的夢想？這些年來，只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願望，但沒想到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發生這樣的悲劇。這件事沒法說什麼對錯的，你懂嗎？！　　爸爸我想你，我對不起你啊　　對話進行到這裡，一度被打斷。楊麗娟從袋子里掏出一包開了口的薯片，一個勁地往嘴裡塞。然後在公園裡邁著亂步，嘟囔著：「我真受不了了，你們是不是要逼死我？你知道爸爸死了我受了多大的打擊嗎？」經過安撫，她才稍稍平靜下來。　　記者：你來香港，不是已經和劉德華合過影了嗎？　　楊麗娟：那怎麼算數！太不公平了，你知道3月25日華仔天地活動，現場有多少人嗎？300個！每個歌迷都能和他合影！整個活動長達2小時，但是他只給我幾秒鐘，話都沒說上！你說這公平嗎？我們一家為了他什麼都不要地跑來香港，我們犧牲那麼大，我能跟其他歌迷一樣嗎？ 　　記者：那你覺得怎麼樣才公平？　　楊麗娟（長久沉默）：至少我要跟其他歌迷不一樣。爸爸就是為了這個才跳海的，這對我們太不公平，他氣不過。　　記者：想爸爸嗎？　　楊麗娟（臉色迅速柔和下來）：我現在一個人時最難受。這兩天你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白天有你們記者包圍著，我還好過些；晚上我一個人睡不著覺，我好怕。　　說到這裡，楊麗娟掩著面跑到欄杆邊，痛哭起來。這是她在與記者對話的3小時里，唯一的一場痛哭。　　一邊哭，她一邊叫喊著，「爸爸，我想你啊，我對不起你啊，你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你明明知道我脆弱得很，還離開我，我怎麼辦啊……」　　對話楊母　　重要的是讓劉在他墓前拜一拜　　楊麗娟陷入了痛哭，坐在另一張長椅上的母親杜菊英卻是一臉漠然。她的臉色十分憔悴，滿頭枯發散亂著，面容枯槁。她專心致志地盯著香港記者帶來的當天報紙，一行字一行字地細看……　　他不對，他不對，哪怕安排5分鐘也好……　　記者：這次來香港是為了什麼？是什麼時候決定的？　　楊母：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要讓劉德華在他的墓前拜上一拜。我們是平民，但見他怎麼就這麼難呢？孩子的爸爸是以死抗議。這麼多年了，十多年了，女兒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不要再刺激她了，幫她圓一個夢。這次來，其實之前就說過，見到了，三個人就回去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怎麼也不會想到他會死。要是知道，我是絕對不會讓他這樣做的。　　記者：那天發生了什麼事？　　楊母：華仔天地騙我們，說把劉德華的生日會提前了4個月，為了我們。那天，我們到了香港，到了華仔天地，看到那麼多人排隊，我就說，肯定見不到了。不公平，真的不公平。那天，每個歌迷都有時間和劉德華說話，劉德華和麗娟就一晃而過，簡單幾句話沒機會說出來。他應該示意，讓工作人員特別安排一個時間。麗娟出來後，哭了。她和爸爸說，抓到華仔的手，說，他就沒有特意吩咐工作人員。當時，她爸爸就很生氣，一直說，他不對，他不對，哪怕安排5分鐘也好。　　其實，我真的沒有想到。我以為她爸爸不會丟下我們的，我們母女沒工作，她爸爸不會留下我們不管的。　　記者：平時家裡人一起聊天會不會聊其他的內容？除了劉德華以外？　　楊母：不會。女兒唱他的歌，唱得很像的，那種感情很真，也很像。　　我佩服我丈夫和自己，我們能為孩子做到這樣　　她的身體不好，一條腿有慢性骨髓炎，同時還有著貧血和心臟病。可是，當她把目光投向女兒時，卻是不輸女兒的堅定。　　記者：聽說，麗娟上學時的成績很好？　　楊母：麗娟學習很好的，很聰明，還是班裡的優秀幹部。那天，她做了一個夢，後來做了很多夢，關於劉德華的。我從來沒有阻止過孩子，那些說我們開始時阻止的報道是假的，我沒勸過，我覺得大概是前世的因緣。孩子一直堅持著，如果我要反對，也不會這樣。　　記者：你丈夫呢，是不是很疼這女兒？　　楊母：是的，他快39歲那年才有的這個女兒，我們生下她兩個月就主動去報了計劃生育。她爸爸脾氣好，臉上永遠帶著笑的，他做事光明磊落，正直正義。　　記者：丈夫去世了，你有沒有怪過女兒？　　楊母：沒有，不是我女兒的錯，最大的錯是劉德華。他這個人太狠心了，以前我女兒給他寫信，他從來沒回過，他在雜誌上給那麼多歌迷回過信，就是不給我娟娟回信，你說他多狠心？　　記者：你覺得你們愛孩子的方式是怎樣？　　楊母：我們自願支持女兒這樣做，我們有什麼錯？錯的是劉德華，他不肯見我女兒就是他的罪。我佩服我丈夫和自己，我們能為孩子做到這樣，我們不是為了劉德華，我們自己不追星，我們是為了孩子啊。我們現在已經付出了這麼沉重的代價，我們寧願犧牲到底，我們一定要達成他爸爸的心愿。　　此時，幾步開外的楊麗娟忽然在暮色中對著自己的媽媽大喊：「我們要有信心！」然後收拾行李，準備啟程。　　記者：現在，你希望什麼？　　楊母：希望給我一個交代。我們一個家庭，為他付出了這麼多，總要有一個說法，要有一個交代，也是給我們自己的交代。　　心理分析　　夢想實現日 幻想破滅時　　25日，楊麗娟見到了劉德華。　　26日，楊父跳海自殺。　　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地方。為什麼，在夢想實現之後，楊父反而選擇了自殺呢？我自己的一個看法是，他們一家的夢想實現日，也正是幻想破滅時。幻想破滅後，留下的是無窮無盡的絕望。　　楊父自殺，表面上看，是因為不滿劉德華沒有給女兒特殊待遇，但從更深層的角度看，他的自殺和別人的自殺沒有什麼兩樣，一樣是源自絕望。　　追星：渴望更強大的父母？　　先說說幻想。這首先是楊麗娟的幻想，其次是楊家一家人的幻想。　　楊麗娟的幻想，極可能源自溺愛。一個6歲的女孩，她的世界相對是很狹窄的，這個世界裡，父母足以能替她做幾乎所有的事情。然而，一個16歲的女孩，她的學業、她的人際關係、她的戀愛……父母能幫她解決一件嗎？　　不能，一件都解決不了！　　這是很多孩子為什麼瘋狂追星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們看似是追星，其實是渴望找一個更強大的「爸爸」或「媽媽」。他們越瘋狂，就越是在逃避本來屬於自己的成長的責任，因為正常的成長所必然帶來的挫折感，是這些被溺愛壞了的孩子所無法承受的。　　譬如，楊麗娟把自己緊緊關在家裡，不上學不和同齡人交往，但同時，她無比狂熱地迷戀劉德華。這種迷戀有一點魔術的色彩。楊麗娟說，她的渴望就是見劉德華一面，和劉德華有一個近距離接觸。　　其實，這種渴望裡面藏著這樣的邏輯：見到了劉德華，心愿了了，她就可以去做正常人，過正常的生活了。　　楊父自殺或為了解脫　　但這當然是一個幻想。她沒有友誼，沒有工作，沒有學業，沒有愛情……這一切難道會因為見到劉德華就全得到了嗎？　　所以，當這個渴望實現的那一天，也就是幻想破滅的那一天。那一天，楊麗娟和她的家人都將面對一個事實：見到劉德華，實際上不能給楊麗娟，也不能給他們的家庭帶來任何改變，楊麗娟還是沒有友誼、沒有工作、沒有學業、沒有愛情……這時，你若是楊家人，你會怎麼想？　　CCTV12台的節目「大家看法」中，記者陳曦說，她懷疑楊父的自殺或許是為了解脫，或者是楊父自己解脫，或者是這個家庭的解脫。　　我贊同這個看法。　　從這個角度而言，並非是劉德華沒有給楊麗娟特殊待遇令楊父選擇自殺，而恰恰是劉德華見了楊麗娟令他走向了自殺。　　因為這時，他要面對的是絕望。本來，見劉德華就只是一個借口，是他女兒逃避個人成長的責任，也是他們一家逃避她成長的責任的借口。但是，等見了劉德華後，這個借口就沒有了，他們就得直接面對這個責任了。　　68歲的楊父，無法面對這個責任。於是，他選擇了再次逃避。 （武志紅）　　13年漫漫追「華」路　　1994年2月 16歲的楊麗娟開始迷戀劉德華，不願工作，當起全職追星族。　　2005年9月 楊家在已經債台高築的情況下，為了完成女兒和劉德華見面的心愿，把不足40平方米的住房賣掉。 　　2006年3月23日 楊勤冀為了給女兒籌措赴港旅費，來到蘭州某醫院與醫生商量賣腎事宜，當醫生告知老人，私自買賣人體器官屬於一種違法行為時，老人只好放棄了這個念頭。此事引起媒體廣泛報道與關注。　　2006年3月底 劉德華通過經紀人批評楊麗娟「不正確、不正常、不健康、不孝」，表示他絕不會理會楊的要求，並呼籲她停止過火的行為。　　2006年4月初 楊麗娟為見劉德華，威脅父母要跳樓自殺。　　2007年3月19日 楊麗娟不甘於去年被華仔誤會她不忠不孝，為要親自向華仔說清楚，楊氏一家借款11300元，抵港後租住油麻地一間旅館，由於旅費有限，兩天後便四處露宿。　　2007年3月20日 楊家3人一早便趕到觀塘「華仔天地」向職員表示想見華仔，職員答應會再聯絡。3人還一度打算遞信給特首，又到有關部門求助，希望港府代為安排。稍後，3人接到「華仔天地」回復。　　2007年3月25日 參加慶祝華仔的歌迷生日會，楊麗娟與華仔單獨合照，但未有機會道出心聲。楊父得悉後非常難過。當晚楊氏一家3人到尖沙咀星光行一間通宵營業快餐店過夜。　　2007年3月26日 楊勤冀在香港跳海自殺，送院後不治，留下一封12頁紙的遺書，遺願竟是希望劉德華再見女兒一面。　　2007年3月28日 楊氏母女經入境處准許延長留港時間至28日，兩人表示， 由於身上所剩錢款不夠買機票回蘭州，因此會先去深圳再做打算。昨晚母女二人抵達深圳。　　劉德華公司聲明　　就各報館今日的提問，我們綜合以下回應 :　　劉德華經理人公司發言人昨日就記者提問重申，楊女見華仔一面的意願，早於上周日(25日)達成她的心愿。　　而在林父出事之後第一天，我們亦馬上派員接觸楊氏母女，提供了適當的協助及慰問，至於楊女一些非正常的要求，我們不可能再提供協助。　　現在他們要做的事，應該是返回自己的家鄉，重建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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