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精神病院,我該如何證明自己沒病?
這兩天,波叔為思考一個問題睡不著覺:
如果有一天,有人將你關進瘋人院,要怎麼證明自己根本沒有精神病?
別笑。這事很嚴重。
承認有病?那正好,來對地方了,接受治療吧!
否認有病?我看你真得精神病了,因為這就是精神病的典型癥狀之一!
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你叫我咋辦?
在美國,真就有一位心理學家做了這樣一個實驗。
大衛·羅森漢(David Rosenhan)
實驗的結果是:壓根兒沒法證明。
今天,波叔就給你們講講,看能不能從中學到一兩個自救招數。
1972年,越戰打得不可開交。
羅森漢有很多朋友厭惡這場戰爭,用自己得了精神病的辦法,來逃掉軍方的徵兵。
看來裝精神病不難嘛。愛冒險的羅森漢決定去研究一下。
不過自己一個人去做實驗,樣本太少,不嚴謹。找朋友唄(朋友就是用來坑的)。
他立馬給自己的8個朋友打了電話,問他們:
你們下個月有沒有空?如果你們有空,可以假裝精神病人,混進醫院,我想看看那些精神病醫生,能不能看出你們其實很正常。
這8位朋友也很會玩,聽到羅森漢的想法,決定把手頭上的事情都先緩緩,騰出時間一起去假扮精神病。
就這樣,3名心理學家、1名研究生、1名兒科醫師、1名精神病醫生、1名畫家、1名家庭主婦,再加上躍躍欲試的羅森漢,開始籌劃這為期1個月的實驗。
實驗場所既有外觀豪華、內部設備齊全的病院,也有髒兮兮、條件差的公立醫院。
裝精神病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實驗前5天,大家不能洗澡、不能刷牙、不能刮鬍子,攢出一身臭汗、一臉鬍渣子。換做你,受得了嗎?
還得事先練習怎麼不吃藥,而又不被醫生護士發現——先把葯藏到舌頭底下,然後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丟進馬桶衝掉。
這個必須要練熟,要不然本來沒病,吃那些藥丸都得吃出病來。
除了日常訓練,羅森漢還制定了嚴格的實驗規範:
他們不能假裝有其他癥狀,只能夠對自己的醫生說有幻聽體驗,其餘一切表現正常:
有人一直在我耳邊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之所以要選擇「砰砰砰」這種沒有特殊意義的聲音為主要癥狀,是因為當時的精神醫學文獻中,還沒有出現過類似的幻聽案例。
這讓醫生想根據之前的案例來判斷他們是不是真的有病都很難,只能依靠自己的診斷。
如果醫生說要入院治療,那麼當他們一住進病房,就要跟醫生護士反映自己的幻聽癥狀消失,而且感覺很好。
當時羅森漢的想法很簡單:癥狀都消失了,就該放人回去了吧?
萬事俱備,實驗開始。
羅森漢去到賓州某所公立精神病醫院。
他掛了號,跟醫生說:
我一直聽到一個聲音。砰、砰、砰。
醫生根本不知道自己開始掉入羅森漢的套路當中。他問:
砰、砰、砰?你說的是砰、砰、砰嗎?
羅森漢重複了一遍:
砰、砰、砰,沒錯。
其他幾名假病人也像羅森漢這樣,告訴醫生出現幻聽了,而且這種幻聽已經影響了自己的日常生活,有朋友介紹說這間醫院不錯,所以就來看病了。
結果他們全都「被精神病」,馬上入院,準備治療。
護士給羅森漢換上病號服,做身體檢查,結果根本沒查出毛病。
血壓正常;
脈搏正常;
體溫正常;
甚至神智也正常。
羅森漢按照計劃說自己的幻聽癥狀消失了。
但是沒人在意。
因為醫生已經診斷他是偏執型精神分裂症(paranoid schizophrenia):
這名39歲的白種男性……長期以來對親密關係保持極度矛盾的感受……情緒不穩定。他自稱有若干好友,但言談之間表露出對友誼的深度疑慮。
羅森漢,你就是得精神病了,得住院治療,別想著這麼快就可以出院。
其他人的遭遇幾乎如出一轍。
9個假病人中有8人被診斷為精神分裂症,另外一人被診斷為同樣嚴重的「躁狂抑鬱性精神病」(manic depressive psychosis)。
9個人平均住院治療19天,最長的有52天,最短的也住了一個星期。
你說我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變精神病了呢?
有意思的是,醫生和護士沒看出來,其他真病人卻看出來了:
你沒有病。你若不是記者,就是教授。
你是來視察醫院的。
想混進我們革命群眾的隊伍?沒門。
看來真病人的眼光要比醫生專業一點啊。
九人最後可以出院的理由,都是因為病情改善了。
換句話說,自從進來的那一刻起,你們就是精神病人。現在你們的行為正常了,只是因為你們的病情好轉了。
實驗結束。
根據這個實驗,羅森漢在《科學》期刊上發表了題為《精神病房裡的正常人》(On Being Sane in Insane Places)的論文,告訴大家他的研究成果——精神病診斷不靠譜。
精神疾病的診斷並非依據個人內在狀況而定,而是受外在情境操控,因為所有診斷過程必然充斥這一類的誤差,結果並不可靠。
好好的一個正常人,為什麼會被診斷為精神病?
羅森漢認為,這主要是因為醫護人員一開始就給病人貼上了精神異常的標籤。
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標籤效應」——人一旦被貼上標籤,就會成為標籤所標定的人,別人也會把你當成標籤所標定的人來對待。
既然你來到精神病院,你就應該是精神病人;一旦你被診斷為精神病,橫看豎看你都還是個精神病。
這是一個非常強大的邏輯,很難打破。
當然了,精神衛生界的很多小夥伴,對羅森漢的實驗和結論各種不服,雙方也就此結下了梁子。
比較有意思的是下面這個觀點:
如果我喝下1升的血,沒讓任何人知道。然後再隨便走進一家醫院急診室,吐出滿口鮮血。醫護人員的反應可想而知。他們若診斷我是消化性潰瘍,且給我治療,而我卻以此來斷言醫學無法正確診斷病人有沒有消化性潰瘍,這恐怕難以令人信服。
特別是專攻心理分析的精神病醫生斯皮策(Robert L. Spitzer),是最痛恨這項試驗的人。
他洋洋洒洒寫了三十多頁的論文,來駁斥羅森漢的研究結果,證明精神病學診斷治療程序確實符合科學專業的規範。
結果是什麼?照羅森漢所言,所有病人都因為「病情改善」而獲准出院。「病情改善」定義很明確,就是沒有病徵。也就是說,所有精神病醫生都看出,這些假病人全都「神智正常」。
還有一所精神病醫院對羅森漢的結論很不爽,放言說接下來3個月,你們隨便派人來,我們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人是正常的,哪些人是不正常的。
羅森漢天生愛玩,也不服輸。就跟你們繼續玩一把。
結果這3個月以來,醫院秉承認真負責的態度,自信地診斷出了41名羅森漢派來的假病人。
你看看,精神衛生界也不是吃素的吧?
哪知道羅森漢給出了一個更加意外的答案——哥們,這3個月我根本沒有派人過去啊!
也就是說,41個按你們的標準來說是真實的精神病人,被你們莫名其妙地又診斷為沒問題了。
到底他們是有病還是沒病,你不能自己打自己臉,得給我個準話啊。
又一次,羅森漢KO掉精神醫學界。他再一次用實驗證明了自己的觀點。
儘管他的觀點引起了不少爭論,但無可否認的是,他是那個率先喊出「你們看,國王沒穿衣服」的人,破除了精神病學的神話。
受到羅森漢刺激的精神醫學界也開始反省自身,做出了很大改進。
有一本至今仍然被當做精神障礙診斷依據的參考手冊《診斷與統計手冊:精神障礙》(簡稱DSM),初版是1952年發行的,羅森漢做實驗時用的是1968年的第二版。
裡面對癥狀的描述很含糊,比如對精神分裂症,就是「過度神經質之反應」、「人際關係疏離」這樣主觀性太強的句子。
羅森漢實驗讓這本手冊的第三版有了很大改進,增加了200頁的內容,對一種疾病的定義經常是這樣說的:
病人須出現A類癥狀至少四種,且持續兩周以上,B類癥狀三種,C類癥狀一種。
你看,這就科學多了吧?想裝病就沒那麼容易了。
在我們身邊,「被精神病」的事情還真出現過不少。
一個人一旦被以各種理由關進精神病院,那他能夠藉助自己的力量逃離這個陷阱的可能性非常小。
要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擺脫「被精神病」的下場?
波叔沒想好,你想好了嗎?
羅森漢的研究發表兩年之後,一部與此相關的電影獲得了奧斯卡獎,說的就是一個人為了逃避監獄裡的強制勞動,裝作精神失常被送進了精神病院。這部電影就是經典的《飛越瘋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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