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場雨之間沒有距離

天氣預報未來一周中雨陣雨小雨暴雨雷陣雨。

我以為我已經好了，已經可以試著感受雨的浪漫雨的激情。這場雨和那場雨之間，已經走過了好多年，足矣讓一個生命麻木。我曾渴望這樣。在沒有雨的日子裡，我相信自己已經好了，可以適應各種各樣的雨。事實上，我這麼多年的的努力都是徒勞的。

時間還真不是治癒傷口的良藥。

這讓我想起了酒。大凡愛酒之人都喜歡年份酒。即使是一般的酒，藏了十年二十年，也變成了瓊漿佳肴。

總以為一切已經過去，事實上才剛剛開始。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我也無能為力。我嘗試過各種各樣的治療，物理的，化學的，精神的。我也見過各種各樣的醫生，每一個醫生面對我都信誓旦旦，其結果還是一樣。

我關閉了門窗，拉上了遮光的帘子。我把室內所有的燈光打開，這和白晝沒有多大的差別。可是耳畔還是響起一聲又一聲驚雷。這一聲聲驚雷，差不多距現在整整四十個年頭了。四十歲以下的人對此沒有記憶，就連四十歲以上的人，大多對那場雨已經淡忘。只有親身經歷那場災難並倖存下來的人，才埋藏著刻心銘骨的痛。

雨一直在下，雷一直在響。那一道道閃電撕扯著天空，也撕扯著大地，彷彿要把這個世界撕成碎片。

雨水開始從院子里流向屋內。我們試圖阻擋越來越嚴重的事情發生，一切努力都是徒勞。雨水漫過了腳踝，雨水爬上了膝蓋。房屋的牆壁在雨水的浸泡下，開始一片一片的脫落。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更大的危險已經向我們走來。

這個時候，母親已經沒了主張，面對我們，父親只能把恐懼和絕望留在眼睛裡。父親說，我們必須離開我們的房屋。母親說，這是我們剛蓋的新房。父親說，看來沒有時間了。

父親第一個衝出了屋外。院子里已經汪洋一片。

父親命令我到門口。

我是唯一可以延續父親香火的男丁，雖說上面還有兩個姐姐。父親一把把我舉了起來，放在了那棵一直長在我心中的老棗樹上。父親命令我抓緊樹榦往上爬。接下來，父親把兩個姐姐分別放在了另外兩棵樹上。這時的父親喊著母親的名字，說我沒力氣了，你快出來。母親說，我要和新房在一起。父親說，你傻啊，人不在了，要房子啥用。房子沒了，人在還會有房子。

父親努力著去拉母親。這時，我們剛蓋好不久的新房轟然倒塌，消失在了越來越瘋狂的洪水裡。

雨水讓我睜不開眼睛。我感到我的雙手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雨還在下，我已爬到不可能再爬的高度，肆虐瘋狂的洪水已經漫過了我的胸口。那時候，我只有一個感覺，眼皮太沉重，足有一座山壓在我眼皮上。那時候，我只想睡覺。

等我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個帳篷里。在我眼前來來往往穿梭不斷的人，都是陌生的面孔。我想喊一聲父親，可是沒有力氣張開嘴巴。

多年以後，我曾背著我的養父母去尋找我的父母和兩個姐姐。我甚至忘記了小時候的名字，唯一能記住的就是父母的面孔。後來，養父母知道了我的心思，也加入了幫我尋找生父母的行列。

我見過無數棵老棗樹，都不是我家的那棵。我知道，我家的那棵棗樹曾經被我用菜刀砍破了一大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疤痕。為此，父親還打過我的屁股。至今，我還能記著父親打我屁股的那個疼。

在無數個夜晚，我一直重複著父親打我屁股的場景。

又多年過去了。依然一無所獲。

我知道，我還會找下去。

七五 · 八，我日你祖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