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到底寫了啥？

06-21

《紅樓夢》

《紅樓夢》是一本什麼樣的書？寫什麼？這個問題，一直是見仁見智，所謂「一部《紅樓夢》，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不過，《紅樓夢》最重要的主旨，實在不必大家來猜，曹公已經明明白白告訴我們了——一是罪己自傳，二是為閨閣昭傳：

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考較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於我之上。何堂堂鬚眉，誠不若彼一干裙釵哉？愧則有餘、悔又無益，大無可如何之日也。當此則自欲將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紈絝之時、飲甘饜飽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負師友規訓之德，以至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之罪，編述一集，以告天下。

第一回開篇，便是作者自雲書中立意主旨——悔恨罪己，首先是自傳。《紅樓夢》是石頭親歷的一段故事，也是曹公前半生親歷。一部《紅樓》，可以說是小說版的《我的前半生》，而又比溥儀的更有看頭。曹雪芹經歷了自己家族的興衰，寫書時已是窮困潦倒，「舉家食粥酒常賒」。而這樣的潦倒，又是因何所致？作者自己懺悔說是「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紈絝之時、飲甘饜飽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負師友規訓之德」，所以才導致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

那麼，《紅樓夢》通過什麼來懺悔？那就是寶玉了，借寫賈寶玉一生的行狀，來寫自己的前半生。而寫賈寶玉的同時，又有一個側影——甄寶玉。可以說，甄寶玉是潛伏在《紅樓夢》里的曹雪芹，而賈寶玉就是甄寶玉的影子，也是曹雪芹的影子。在第二回《賈夫人仙逝揚州城冷子興演說寧國府》中，提到江南甄家寶玉的時候，有一條甲戌側批說：

甲戌側批云：」甄家之寶玉乃上半部不寫者，故此處極力表明，以遙照賈家之寶玉，凡寫賈家之寶玉，則正為真寶玉傳影。」

《紅樓夢》上半部不寫甄寶玉，是花開兩朵，單表一支。有可能在下半部（遺失部分）著墨寫了。如果說寫賈寶玉是為甄寶玉傳影，那甄寶玉又是誰？有可能就是作者自己，賈寶玉只是自己的影子，通過寫賈寶玉的一生，來寫自己的前半生。

而《紅樓夢》在懺悔罪己的同時，又為女子立傳：

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考較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於我之上。......我之罪固所不能免，然閨閣中自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之不肖，則一併使其泯滅也。

回憶起當日所見的女子，覺其行止見識不讓鬚眉，不可泯滅，於是就以「假語村言」寫了下來，一則為這些女子昭傳，二則以餉讀者：

雖今日之茅椽蓬牖，瓦灶繩床，其晨夕風露，階柳庭花，亦未有妨我之襟懷筆墨。雖我未學，下筆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來，亦可使閨閣昭傳。

事實上，《紅樓夢》中確實多寫女子。《紅樓夢》甲戌本脂批說：

「此書只是著意於閨中，故敘閨中之事切，略涉於外事者則簡」。

而事實上，紅樓夢中情節故事，也確實多圍繞女子來寫，「其中家庭閨閣瑣事，以及閑情詩詞倒還全備」。主僕，老少，貧富，賢愚，僧俗，曹公以大悲憫之心，寫盡了各色女子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真假美醜，千紅一哭，萬艷同悲。——把女子當成人來寫了，也寫的有血有肉。

專門著眼於女子，把女子當成主體的人來寫，為閨閣昭傳，可以說，曹雪芹是第一人了。縱觀中國文學史，專門寫女子，寫其言行舉止，性情氣質，身世命運，為她們昭傳的，能有幾人？野史小說等，寫到女子，或者是政治家的棋子，或者作為道德家口誅筆伐的對象。

王允選貂蟬

《三國》、《水滸》，位列四大名著了，裡面寫到的女子，如貂蟬、孫尚香、甘夫人、糜夫人，都不過是政治家手中謀權的工具，她們的喜怒哀樂，沒人關心，連作者也不關心，正所謂「妻子如衣服」。

而《水滸傳》里，更是「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都不是好人，潘金蓮、潘巧雲等，美是夠美了，但都不是好人，都是偷漢殺夫之輩。

潘金蓮

那麼誰是好女人？一丈青扈三娘、母大蟲孫二娘是正義的，是好女人。但是——我滴媽呀，一看這名字，都挺嚇人，一個是毒蛇，一個是猛虎；再看長相，扈三娘好像還算美，矮腳虎黃贏對她垂涎不已；再看性格，都是女漢子！女性化的女子，如潘金蓮等，是口誅筆伐的對象；而被讚美的，是男性化的女子。

母大蟲顧大嫂

然而，不管是好女子還是壞女人，她們的命運都沒人關心，潘金蓮等命苦，從小賣給大財主，又被他家大老婆趕出來，轉「送」給武大郎。而扈三娘嫁給矮腳虎，也「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不管扈三娘本人喜不喜歡，這兩個人配不配得上，只要是梁山「好漢」看上了，就好像是莫達的光榮，就有「聯姻」的利益價值，就得嫁了，連她自己和娘家人都不關心，這也真夠可悲的。

有誰會像曹雪芹那樣，去真誠地讚美女子們的美貌才華、行止見識？深刻同情女孩們的悲哀不不幸？有誰真心「為閨閣昭傳」？好像在古代中國，真的沒有了。就憑這一點，曹雪芹及其《紅樓夢》就值得人們尊敬，也值得仔細去品讀。

2016年11月28日

附錄1：《紅樓夢》中一共有多少人？

《紅樓夢》中的人物，多為女子。據牛人徐恭時統計，紅樓夢裡出現過的男子495人，女子480人，真是「半邊天」了。

其基礎工作是：在歷年閱讀過程中，先以庚辰本作底本，逐回逐段地把人名材料作成札記，廣覽諸家表譜，相互核對，最後把人物歸類。統計出：(一)寧榮兩府本支：男十六人，女十一人，寧榮兩府眷屬女三十一人。(二)賈府本族：男三十四人，女八人。(三)賈府姻婭：男五十二人，女四十三人。(四)兩府僕人：丫環七十三人，僕婦一百二十五人，男僕六十七人，小廝二十七人。(六)封爵人物：男三十七人，眷屬十四人。(七)官吏：有姓名及職名冠姓的男二十六人，只有職稱的三十八人，胥吏男三人。(八)社會人物：各階層男一百零二人，女七十一人。醫生男十四人，門客男十人。優伶男六人，女十七人。僧道男十七人，尼婆四十九人。連宗男四人，女四人。(九)外國人：女二人。(十)警幻天上：女十九人，男六人。總計：男四百九十五人，女四百八十人，合計：九百七十五人。其中有姓名稱謂的七百三十二人，無姓名稱謂的二百四十三人。

附錄2：牛人統計《紅樓夢人物譜》

民國初年蘭上星白編了一部《紅樓夢人物譜》，共收七百二十一人。有代表性的人物列舉如下：

十二金釵：林黛玉、薛寶釵、賈元春、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李紈、妙玉、史湘雲、王熙鳳、賈巧姐、秦可卿。

金陵十二釵副冊：香菱、薛寶琴、尤二姐、尤三姐、邢岫煙、李紋、李綺、夏金桂、秋桐、小紅、齡官、嬌杏；

金陵十二釵又副冊：晴雯、襲人、平兒、鴛鴦、紫鵑、鶯兒、玉釧、金釧、彩雲、司棋、芳官、麝月；

十二丫環：晴雯、麝月、襲人、鴛鴦、雪雁、紫鵑、碧痕、平兒、小紅、金釧、司棋、抱琴。

十二家人：賴大、焦大、王善保、周瑞、林之孝、烏進孝、包勇、吳貴、吳新登、鄧好時、王柱兒、余信。

十二兒：慶兒、昭兒、興兒、隆兒、墜兒、喜兒、壽兒、豐兒、柱兒、小舍兒、李十兒、玉柱兒。

十二賈氏：賈敬、賈赦、賈政、賈寶玉、賈璉、賈珍、賈環、賈蓉、賈蘭、賈芸、賈薔、賈芹。

十二戲子：文官、芳官、藕官、蕊官、菂官、玉官、寶官、齡官、茄官、艾官、豆官、葵官。

其他：

七道尼：妙玉、智能、智通、智善、圓信、大色空、凈虛。

七彩：彩屏、彩兒、彩鳳、彩霞、彩鸞、彩明、彩雲。

四春：賈元春、賈迎春、賈探春、賈惜春。

四寶：賈寶玉、甄寶玉、薛寶釵、薛寶琴。

四薛：薛蟠、薛蝌、薛寶釵、薛寶琴。

四王：王夫人、王熙鳳、王子騰、王仁。

四尤：尤老娘、尤氏、尤二姐、尤三姐。

四草輩：賈蓉、賈蘭、賈芸、賈芹。

四王輩：賈珍、賈璉、賈環、賈瑞。

四文輩：賈敬、賈赦、賈政、賈敏。

四代輩：賈代儒、賈代化、賈代修、賈代善。

四烈婢：晴雯、金釧、鴛鴦、司棋。

四清客：詹光、單聘仁、程日興、王作梅。

四無辜：石獃子、張華、馮淵、張金哥。

四小廝：茗煙、掃紅、鋤葯、伴鶴。四小：小鵲、小紅、小蟬、小舍兒。

四婆子：劉姥姥、馬道婆、宋嬤嬤、張媽媽。

四情友：秦鍾、蔣玉菡、柳湘蓮、東平王。

四壯客：烏進孝、冷子興、山子野、方椿。

四宦官：戴權、夏秉忠、周太監、裘世安。

」文房四寶」：抱琴、司棋、侍書、入畫。

」四珍寶」：珍珠、琥珀、玻璃、翡翠。

金玉姻緣：薛寶釵和賈寶玉

木石姻緣：賈寶玉和林黛玉

一主三仆：賈探春--侍書、翠墨、小蟬。林黛玉--紫鵑、雪雁、春纖。賈惜春--入畫、彩屏、彩兒。賈迎春--司棋、綉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