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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煌:學習經方的三大關鍵

作者/黃煌⊙編輯/李劍光


一、抓藥證

葯證,是中醫用藥的指征和證據。如用麻黃的指征和證據為麻黃證,用桂枝的指征和證據為桂枝證,用柴胡的指征和證據為柴胡證。這是古已有之的命名方法,《傷寒論》中就有「桂枝證」「柴胡證」的提法。嚴格來講,每味葯都有其特異性的指征和證據,而不是像有些人理解得那麼寬泛:用補氣葯便人蔘、黃芪一把抓,用活血葯便當歸、川芎、牡丹皮、桃仁一起上。

葯證是必效證。即按照葯證用藥,必定有效,是指服藥後必定能解除因疾病導致的痛苦。這種痛苦,可能是肉體的痛苦,也可能是心靈上的痛苦。換句話說,有效,是給人以舒服。這是中醫追求的有效的最高境界,如黃連、山梔除煩,甘草、桂枝定悸,並不局限在客觀指標的變化上。因為,葯證是以「病的人」為前提和背景的。

葯證是怎樣得來的?葯證的認定不是來自理論推測,也不是來自動物實驗數據,而是中國人幾千年中與疾病作鬥爭的經驗結晶,是經中國人用自己的身體親自嘗試得出的結論。你可知道巴豆大毒的代價?可知道小青龍湯治癒了多少咳喘、小建中湯治癒了多少中虛腹痛嗎?

葯證是應用天然藥物的指征和證據。天然藥物成分極其複雜,下咽後究竟會有何種效應,要真正解明其中奧秘,相當困難。所以,使用這些已經流傳了幾千年的老葯,也必須尊重前人在長期實踐中形成的行之有效的經驗。

葯證是來源於實踐的經驗總結,每個具體的葯證所涵蓋的面是不一致的,有的葯證是單個癥狀;有的葯證則是綜合征,有的是病,有的則是一種體質或體質狀態。換句話說,中醫治病,並不僅僅是辨證論治。

舉例來說,桃花湯(赤石脂、乾薑、粳米)治虛寒滑脫血痢,就是取赤石脂的吸附和對腸膜的局部保護作用(赤石脂含有硅酸鋁及鐵、錳、鈣的氟化物),是對症治療;竹葉石膏湯用人蔘、麥冬、甘草、半夏以養陰,更用粳米以支持營養,主治傷寒解後,虛羸少氣,氣逆欲吐,是支持治療;黃連治痢,白頭翁治阿米巴痢,屬對抗治療;小建中湯用飴糖,大建中湯用白蜜,屬食物治療。

甘草瀉心湯本身是治療白塞病的專方,桂苓五味甘草湯是治療肺氣腫的專方,半夏瀉心湯是治療熱痞(多見於淺表性胃炎伴幽門螺桿菌感染者)的專方,甘草是治療心律失常的專葯,屬專治法;桂枝湯只要脈弱自汗就能用,四逆散只要胸脅苦滿、四肢冷、腹中痛就能用,故使用面非常廣,屬通治法。

還有體質治療,更是有獨到之處。如黃芪就是一種體質性用藥,柴胡也是一種體質性用藥。經方的思路樸實無華,並且符合臨床實際。所以,回到葯證這個層面,我們會發現中醫的世界原來很精彩!

二、抓配伍

配伍是經方中最富有魅力的部位。古人用藥,本是單味的,後來逐步發展了,知道復方可以提高療效,可以減輕副反應,可以矯味,於是有了許多處方的發明。一加一等於幾?高明的中醫能做到大於二,甚至大於三。這些配伍的結構,是學習經方的關鍵。

比如小青龍湯,組方關鍵是細辛、乾薑、五味子;小柴胡湯,關鍵是柴胡、甘草,從原文的加減法就可以看出這個結構。麻黃要配伍甘草,石膏要配伍甘草,這個通過統計數據可以看出。

黃芪桂枝芍藥配伍,治身體不仁疼痛、自汗、浮腫、小便不利;桂枝甘草配伍,治動悸;桂枝甘草茯苓配伍,治眩悸;桂枝甘草龍骨牡蠣配伍,治臍下悸、胸中悸、失精的驚悸;桂枝甘草人蔘麥冬阿膠配伍,治虛悸;半夏茯苓生薑配伍,治眩嘔而悸;黃連黃芩配伍,治煩熱而心下痞;枳實芍藥配伍,治腹痛便秘;大黃桃仁桂枝配伍,治少腹痛、便秘;半夏厚朴配伍,治腹滿嘔吐等等。

《傷寒論》、《金匱要略》中的那些小方,是經方的精華,應當多加研究。如四逆湯、桂枝湯、承氣湯、芍藥甘草湯、四逆散、枳實芍藥散等,均是千錘百鍊的經典配伍。後世許多方劑就是在它們的基礎上衍化而來的,是我們開發新葯、創製新方的最佳選擇。

前人說,中醫有兩種「病」,一是有方無葯,即知道用成方而不知變化,是謂有方無葯;二是有葯無方,即缺乏配伍的規則,組合零亂,疊床架屋,當然效果不好。

這些問題產生的原因,第一是基礎不紮實,所謂「不念思求經旨,以演其所知」,沒有學好經方,葯證不明,配伍無法,臨床所據不是道聽途說,就是主觀想像;第二是臨床思維僵化,所謂「各承家技,始終順舊」。如有些人處方時均用14味葯,每病如此,每人如此,每日如此,而不知醫學是科學,不是藝術,不可憑個人喜惡。以經典湯方而論,有藥物少至1味者,如甘草湯,多則如溫經湯,藥物達12味,藥味數變化很大,完全依據病情需要而配伍。所以學習經典配伍,可以使處方精練,組方嚴謹,猶如作古文,加一字嫌多,減一字嫌少,處方到如此境界,也可算好方了。

三、抓藥量

量效關係,是研究經方的又一關鍵。仲景用藥,極為重視用量。麻黃附子細辛湯用於溫經散寒,附子用一枚,大黃附子湯治脅下偏痛,附子則用三枚,附子量越大止痛越明顯。

再如半夏,大劑量(二升)治嘔吐不止,方如大半夏湯,而小劑量(半升)僅治噁心嘔吐或喜吐、咳喘、胸滿、噫氣、心悸和聲啞,方如旋覆代赭湯、小陷胸湯、竹葉石膏湯、半夏瀉心湯等;黃連大量除煩,方如黃連阿膠湯,量至四兩,而小量除痞,量僅一兩。

大黃大量(四至六兩),治腹痛便秘、其人如狂,配枳實、厚朴、芒硝、甘遂,方如大承氣湯;小量(一至二兩),治身熱、發黃、心下痞,吐血衄血,配黃連、黃芩、山梔、黃柏,方如瀉心湯、茵陳蒿湯;中量(三至四兩)治少腹急結、經水不利,配桃仁、丹皮、水蛭、地鱉蟲,方如桃核承氣湯、抵當湯。

再如厚朴,大量(八兩)治腹脹滿,方如厚朴半夏生薑甘草人蔘湯、厚朴三物湯;小量(二至四兩),治咳喘、咽喉不利,方如桂枝加厚朴杏子湯、半夏厚朴湯。白芍大量(六兩)治攣急,方如芍藥甘草湯,小量(三兩)和營衛,方如桂枝湯。柴胡大量(半斤)治寒熱往來,小量治胸脅苦滿。

經方的絕對劑量目前說法不一,大陸中醫院校教材通行折算為一兩等於3克,而柯雪帆先生認為一兩等於15.6克,日本藥局方則以一兩等於2克。我比較強調相對劑量,即方劑中各味藥物用量的比例。

藥物的絕對量總結了仲景的用藥經驗,反映出漢代以前用藥的趨勢,而藥物的相對劑量則體現出組方的法度和配伍規律。方劑功效的大小,無疑受到藥物絕對量的影響,但方劑整體功效的發揮,必然受到藥物間劑量比例的影響。

例如,桂枝湯中桂枝芍藥之比為1∶1,為調和營衛劑,而桂枝芍藥的比例調整為1∶2,則變為緩急止痛的桂枝加芍藥湯了。麻黃湯、葛根湯中麻桂之比為3∶2,則發汗作用並不強,僅治身痛、無汗而喘等,而麻黃桂枝之比為3∶1的大青龍湯,則具有強烈的發汗作用,仲景不僅說明「若脈微弱,汗出惡風者,不可服之,服之則厥逆,筋惕肉瞤」,而且在方下又強調「一服汗,停後服。若復服,汗多亡陽」。可見劑量的變化,對方劑的功效有相當大的影響。

使用經方,必須重視劑量。量該重則重,該輕則輕,本不以用藥習慣而定。如果均是10克則有違經方規則了。至於影響藥量的因素,則除了疾病以外,還有體質、配伍、藥物質量、炮製、煎服法等因素,臨床變化因素極多,尚難以說明,各家自有經驗。


【本文選自《經方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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