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篆刻講座 | 篆刻用字摭談(十八)

  第四,大篆與小篆混用的問題。馬衡先生說:「古印之沿革變遷既已明了,方可進而言刻印。」沙孟海先生說:「前代璽印各有體制,取法乎上,不容牽緄,辨體之事也。」商、西周的甲金文字中象形字的比重較大,由象形字組成的指事字、會意字更多,象形意趣濃烈;春秋戰國的文字大多仍有象形意味;秦統一後的小篆方正整飭,筆畫由圓弧趨於方折,且簡省筆畫,象形意味難以尋覓。古璽與秦印的根本區別在哪裡?在於用字不同。戰國時期,六國用古文(亦即大篆),秦國用小篆,形體不同。六國用大篆入印稱古璽(如圖一「計官之 」印、圖二「郾白犬」印),秦國用小篆入印稱秦印(如圖三「弄狗廚印」印、圖四「王姑沙」印)。名稱不同,用篆不同,布白及裝飾手法(界格等)不同,意趣當然也不同。從這一概念和視覺效果出發,大篆與小篆當然不能混用。古文字學家對戰國文字分域已多成共識,即秦、楚、齊、燕、三晉五系。這五系文字各有特點,多可分辨。所以,《古文字類編》《戰國文字編》皆用五系分域的方法來介紹戰國文字。拙編《古璽印圖典》也是用五系分域的方法編排。古璽與秦印文字體系不同,界格形制也不同。即使楚、齊、燕、三晉四系的古璽,其文字風格及界格形制也不同。這些古璽蘊含著深厚的文化底蘊,是我們應該敬畏的經典。

  吳昌碩以石鼓文入印,且大小篆混用。春秋中晚期的石鼓文是大篆向小篆過渡的書體。與石鼓文同時期的秦公大墓石磬文字(圖五),其中小篆的形體已佔46.5%。戰國時期,秦文字書作所見不多。徐無聞先生認為那時已使用小篆,秦始皇統一文字就是為了廢黜六國古文,通行小篆而已。石鼓文和秦公大墓石磬文字就是秦系大篆和小篆的混用書作。從吳昌碩的印作看,小篆用得多,大篆用得少,而且多方正規整,象形意味的六國古文根本未見,實質就是不加界格的秦印,風格頗為協調。1918年,徐星洲(字星周)輯生平得意之作160鈕為《耦花盦印存》四冊,缶翁親為撰序。文云:「……夫刻印本不難,而難於字體之純一、配置之疏密、朱白之分布、方圓之互異。更有甚者,信手捉刀,魯魚亥豕,散見零星,輒謂繆篆。如斯若可,無庸研究。而陋塞之士遂據以為根柢,則此貽禍於印學者,實非淺鮮。星周通六書之旨,是以印學具有淵源。余雖與之談藝,蓋欣吾道之不孤也。」讀此可得幾點啟示:一,刻印並不難,而取資書體不同的字並使它們統一風格、和諧協調,是比較困難的;二,文字配置之疏密、朱白之分布、方圓之互異也是影響作品成敗的重要因素;三,研究文字學須通「六書」之旨,不可信手捉刀,胡亂用字,否則會出現「魯魚亥豕」的錯誤而貽笑大方。所以,通「六書」之旨,文字學功底深厚,選字配字並使之協調自然不會費力,也會使印學傳承淵源有自。

  第五,書者、印人要做學者型的書法篆刻家。有學者說,理論家是專門搞理論研究的,書法篆刻家是專門搞創作實踐的,不可同日而語。非也!歷來有成就的書法篆刻大家,如吳昌碩、于右任、馬衡、張宗祥、沙孟海、趙朴初、啟功等,哪一位不是著作等身的學者、文化名人?須知,理論指導實踐,實踐豐富理論。因而要兩條腿走路,識篆與書篆並行。只有熟諳「六書」,通漢字書體之演變,才能書體協調,用字有理有據;對初文(本字)、古今字、正字、俗字、異體字、形近字、通假字、偏旁通用等文字學知識都能分辨清楚、正確使用,這才是繼承傳統的正道。沙先生所說的「造意遣詞,必於大雅,深根寧極,造次中度,本學之事也」,就是要增強書者、印人的文化涵養。如果不讀書不看報,不研究點理論、寫點文章,終究就是個寫字匠、刻字匠而已。我們可以這樣說,一個人有無古文字修養決定著他篆刻水平的高低。所謂「古文字修養」大致包括:一,熟悉各種古文字字體,如甲骨文、金文、石鼓文、古文、陶文、小篆等,能夠使用各種古文字的工具書;二,善於書寫各種(擅長某一種也好)古文字字體;三,具備古文字學的一些基礎知識,如文字演變規律、古文字結構方式、古文字的特殊符號等。如能經常關心和了解古文字研究的新成果、新進展當然更好。有了古文字修養就有了鑒別、選字的能力,不刻錯字,更不會跟風逐流,將錯就錯,以訛傳訛。對璽印的發展源流、風格流派有相當研究,則可以不落窠臼,逐漸形成自己的風格。精通「六書」,掌握文字學的原理與內在規律,以及文字學家的研究成果,正確地使用各體文字的工具書,用字精確,皆有出處,這就是書法篆刻創作正確用字的學問。

來源:《中國書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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