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出自哪裡
06-21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這十六個字便是儒學乃至中國文化傳統中著名的「十六字心傳」.古文《尚書·大禹謨》中有所記載,《荀子·解蔽篇》中也有類似的引注,稱:「《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傲.』危微之幾,惟明君子而後能知之.」據傳,這十六個字源於堯舜禹禪讓的故事.當堯把帝位傳給舜以及舜把帝位傳給禹的時候,所託付的是天下與百姓的重任,是華夏文明的火種;而諄諄囑咐代代相傳的便是以「心」為主題的這十六個漢字.可見其中寓意深刻,意義非凡.一人心惟危「人心惟危」可以有多種理解與解釋,至少可從以下三方面來體會其內涵.首先,「危」之古字形(小彖),上面是人,中間是山崖,下面是腿骨節形狀,寓意臨高而危,包含有危險的意思.李□先生曾有這樣的分析:「人之病疼各別,或在聲色,或在貨利,或在名高,一切勝心、妒心、慳心、吝心、人我心、是非心,種種受病,不一而足.」(《二曲集》,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2頁)如是可以反映出人心之兇險.其次,「危」宇包含著「危機」的意思,作為對危機的理解,其中有危險,同時具有機會.禪門有言:「生死事大,異常迅速.」人之生命有限,若是不能在有生之年體會與覺悟生命的意義,那麼確實是一種莫大的危機;但若是能夠視透這種危機,一旦明了了生死,那麼自是危中的機會了.印度詩人泰戈爾曾經在其詩中表達願望:讓我死了再死,來體會這生的意義.美國心理學家埃利希·弗洛姆也曾有同樣的感嘆:讓我生了再生,來參悟這生死不解之謎.類似的表白很能使人聯想到一種絕地逢生的意境,也算是一種對「人心之危」的理解吧.再者,漢字的「危」亦包含著一種」危懼」,如「人人自危」之說.《詩經·小□》有:「戰戰兢兢,如臨探淵,如履薄冰」;老子在其《道德經·十五章》形容古之善為道者時稱其為:「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實際上,危懼中包含著一種警戒,如乾卦之九三:「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朱熹注曰:(乾之九三)「重剛不中,居下之上,乃危地也.」然而,君子占之,能憂懼如是,則雖處危地而無咎也.二道心惟微「道心」乃天地自然之心,可譯為英文的the heart of nature.《易經·復卦·彖》中有言,「復,其見天地之心乎」.觀復之卦象,朱熹曾感嘆:積陰之下一陽復生,天地生物之心幾於滅息,而至此乃復可見.朱熹評論說:「在人則為靜極而動,惡極而善,本心幾息而復見之端也.」對此,邵子有詩為證:「冬至於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玄酒味方淡,太音聲正希.此言如不信,更請問包羲.」(朱熹注《周易》,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70頁)程頤亦有類似的評論:「一陽復於下,乃天地自然之心也.先儒皆以靜為見天地之心,蓋不知動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識之.」(《周易折中·卷九·彖上傳》)道心之微妙,也可從《道德經》中得以引證:「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中有信.」(《道德經 ·二十一章》)道之玄妙,也襯托出道心之微妙.於是,這裡就有了「以心觀心」的妙用,以達到心性融合惟精惟一的境地.《大學》作為後代儒學入門經典,開宗明義儒家思想的三種基本綱領:「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實際上,「明明德」也即闡發微妙靈明的本心;得道之心本與萬物融為一體,彼此不分你我,這也就是「親民」的內涵;道心本來自善,而不自有其善,也便是「止至善」.對於「道心惟微」的體驗,李□先生還曾有這樣一番精妙的描述與發揮:「胸次悠然,一味養虛,以心觀心,務使一念不生.久之,自虛室生白,天趣流盎,徹首徹尾,渙然瑩然,性如朗月,心若澄水,身體輕鬆,渾是虛靈.秦鏡朗月,不足以喻其明;江漢秋陽,不足以擬其皓.行且微塵六合,瞬息千古.區區語言文字,曾何足雲.即有時不得不言,或見之語言文字,則流於既溢,發於自然;不煩苦思,不費安排,言言天機,字字性靈,融透爽快,人已咸愜矣.」(《二曲集》中華書局 1993年版:第145頁)以心觀心,心性統一,猶如無極而太極,陰陽乾坤之變化,也便是這「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的意境與內涵了.三「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十六字心傳」,實際是儒學之精髓所在,《中庸》之核心與綱領.子程子有言:「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朱熹《四書章句集注》)此乃對十六宇心傳之「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的精闢註解,由此演變出《中庸》之孔門儒學傳授心法.「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誠然,率性必為率天地自然之性,也即「惟精惟一』』的寫照.陸九淵註解這「十六字心傳」的時候,也強調了心性的統一,而不是偏執於二心之區分:「心一也,自人而言,則曰惟危;自道而言,則曰惟微.罔念作狂,克念作聖,非危乎?無聲無臭,無形無體,非微乎?」(《陸九淵集》中華書局1980年版:396頁)王陽明回答其學生關於「惟精惟一」的提問的時候,曾回答說:「……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者,皆所以為惟精而求惟一也.」(《王陽明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13頁)於是,《中庸》有言,「莫見乎隱,莫顯乎微.故君子慎其獨也.」慎獨便為「允執厥中」,便是要把握這獨一無二之真心,體悟這天人合一的境界.誠如《中庸》之描述:「喜怒衰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易經·復卦》之一陽,亦有惟精惟一之意象.李光地對此曾有案語:「天地之心」,在人則為道心也.道心甚微,故曰「《復》,小而辨於物.」惟精以察之,惟一以守之,則道心流行,而微者著矣.顏子「有不善未嘗不知」,是其精也.「知之未嘗復行」,是其一也.「惟精惟一者,所以執中而已矣.」《復卦》六爻之中,三則「頻復」而「厲」者,所謂人心危而難安也.四之「中行」而「獨」者.所謂道心微而難著也.然皆能自求其心者也.李光地斷言:「堯舜相傳之心學,皆於《復》卦見之.」(《周易折中·卷九·彖上傳》)當代的心理學就人本身的心理現象區分出意識和潛意識,以及自我(Ego)與自性(Self).意識以及意識性的自我,正如這十六字心傳中所描述的人心之惟危;而潛意識包含著集體無意識的內睿,涉及到本性自然的「原型」,接近於道心之惟微.「恕」之惟精惟一《論語·里仁》中有這樣一段記載: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曾子曰:「惟.」子出.門人問:「何謂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論語 ·衛靈公》中亦有類似的子貢與孔子的對話:子貢問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那麼,若是一個「恕」字可以貫穿整個儒學之教義,可見其意義之非凡.恕字中包含著「如同一心」的意蘊,在此可從這個「恕」字領略孔子儒學之心的傳統.王弼曾經這樣來解釋儒道之忠恕:「忠者,情之盡也;恕者,反情以同物者也.未有反諸其身而不得物之情,未有能全其恕而不盡理之極電.能盡理極,則無物不統.極不可二,故謂之一也.推身統物,窮類適盡,一言而可終身行者,其惟恕也.」(王弼《周易注》)看漢字「恕」的構成,乃包含了「如心」之寓意;如同一心,如同本心.正所謂「惟精惟一」、「天人合一」.孔子所表達的「恕」,實乃十六字心傳」的精義.孔子所強調的恕字內涵體現了堯舜禹十六字心傳的傳承.以「十六字心傳」為背景,我們便能理解孔子為什麼強調「吾道一以貫之」,「恕」之一言可以終身而行之.因為其中包含著文化的精髓,傳遞著文明的精神.恕之如同一心,同時也包含著人與自然的關係,人與人的規範與準則以及身心與心性的統一與和諧.《說文解字》中把「恕」注為仁,孟子也曾明析「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強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孟子.盡心上》)而仁字包含著為親情,為親人,為愛人.《韓非子·解老》中注為「仁者,謂其中心欣然愛人也.」孔子答子貢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也正是表達仁之愛人的內涵.因而,漢語中的恕人便為仁愛之心;恕直為寬仁正直.《中庸章句》中指出:「忠恕違道不遠.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其中,朱熹對於「忠恕」的註解頗具有心理分析的意味:「盡己之心為忠,推己及人為恕.」「『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忠恕之事也.……張子所謂『以愛己之心愛人,則盡仁』,是也.」(《四書集注·中庸章句》)恕也曾被發揮為忖度,古書常把以心度物,或以己度人謂之恕;《孟子·梁惠王章句上》中有「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的論斷.但忠恕之恕為將心比心,以誠心而待人,如同《詩經·小雅》中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孟子曾經斷言:「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於心」.(《告子上》)、進而發揮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 (《盡心上》)、「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告子上》)、「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公孫丑》).《大學》之精義,「格」、「致」、「誠」、 「修」,要在一心;《中庸》之關鍵在於戒慎恐懼,在於「率性」、「盡性」,皆需用心.於是,仍是一個「心」,傳遞著儒家的精神,維繫著儒學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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