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的幸福
「士為天下生,亦為天下死」,「慷慨成仁易,從容就義難,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這等慷慨激昂,視死如歸的豪言壯語是誰說的?大漢奸汪精衛也,但是汪先生所以成了漢奸是因為他沒有在該死的時候便死翹翹了,而是多活了許多不該活的歲月,人呀,有時早死未必不是好事,比如王莽,比如林彪,就是很好的例子。更有甚者如 ~~ :x
汪先生最該死的時候是他刺殺清攝政王,也就是慈禧太后的小叔子兼姐夫奕譞的兒子,末代皇帝愛新覺羅·溥儀爸爸載灃,失敗被捕之後,至於為什麼沒死成,歷史上的正史與野史都有記載與演繹有多種版本:
版本一:
話說那日,汪精衛懷揣利刃,埋伏於攝政王必經的橋下。攝政王騎馬過來,汪精衛正欲出擊,不料那馬很有靈性,死活不近橋,任鞭子如何抽打也只在原地嘶鳴打轉。眾人頓知橋下有異,圍橋搜查,於是汪精衛被捕。敢謀刺攝政王,必定死罪無疑,不想審訊中慈禧太后見汪精衛相貌出奇英俊,左看右看,越看越愛,竟捨不得殺他,只判了個無期徒刑徒刑,還緩期執行……
這段八卦叫人啼笑皆非。汪精衛刺攝政王發生於1910年春,此時慈禧太后死了已經兩年,鬼魂跑出來審判他呀?縱然慈禧不死,此時那就是76歲高齡,居然還會搞黃昏戀?你當她是武則天么?即便慈禧是個超級老花痴,可這是你死我活的政治鬥爭,任你再酷斃再帥呆,她又怎麼會忽然生齣兒女柔情來?
不光這個故事荒誕得離譜,就是汪精衛拿個管制刀具要捅攝政王,也是人民群眾的集體創作。
版本二:
一百多年前的1908年冬,反清革命者已發動了八次起義,分別是1895年廣州起義,1900年惠州三洲田起義,1907年5月潮州黃岡起義,1907年6月惠州七女湖起義,1907年9月欽州防城起義,1907年12月廣西鎮南關起義,1908年3月廣東欽州、廉州起義,1908年4月雲南河口起義。
新時代的潮水,一浪一浪沖向腐朽不堪的清王朝。
然而,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垂死的清朝改善不了民生,抵制不了外侮,但其遍布全國的官兵,在鎮壓人民的反抗上還是有迴光返照之力。這八次起義,全部失敗,大批仁人志士倒在血泊中。
清朝能否推得翻?連續八次失敗,海內外民眾都在灰心、懷疑,1908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更何況同盟會的領袖們陷在極其不利的輿論處境中。
這個不利的輿論就是,在革命連遭重創、士氣極為低落之時,反對革命的維新派不失時機地出來冷嘲熱諷,最有影響力和殺傷力的,是極具社會威望的梁啟超的文章。
梁啟超反對暴力革命,看到革命黨人屢敗屢戰,又屢戰屢敗,他在《新民叢報》上撰文批評革命黨領袖們:「徒騙人於死,己則安享高樓華屋,不過『遠距離革命家』而已」。一句「遠距離革命家」,頓時成為同盟會領袖們的「符號」。以革命大話為號召,煽動人家子弟去送死,你們這些頭頭還是好端端地在國外活著,那麼多次起義,你們自己怎麼不上戰場?死了那麼多人,你們怎麼一點事沒有?這個指責,真是要命。
隨著梁啟超的發難,一時在海外華人中掀起了批評革命黨領袖的風潮。
屋漏偏遇連陰雨,就在同盟會處境艱難之際。內部又鬧起了大矛盾——有人指斥孫中山貪污!
孫中山是革命陣營的最高領導人,他的熱情,他的才幹,他的思想,他的品德,在海內外具有極大號召力,同盟會的革命經費,基本就靠他的威望在華僑華人中募捐籌集。這個革命派第一人何以被潑上這樣一盆污水?
這個經常被當成汪主席的其實是老蔣的孫子蔣孝勇(蔣友柏的老爸)
這回發難者是同盟會機關報《民報》主編章炳麟。1907年,日本政府按清政府的強烈要求,驅逐在日從事反清活動的孫中山,離開時,日本朋友公開贈送孫中山的贈款就有2萬多日元(當時普通日本工薪階層的月薪不過二三十日元),而孫中山只給《民報》留下2000元經費,其餘自己全部帶走。而《民報》經費歷來困難,飽嘗沒錢之苦的章主編髮飆了,他說那些錢是送給革命黨的,不是送給你孫某人的,你這樣公款私用,損害了同盟會的威信,也叫捐款的日本朋友看不起—— 這個主編,我不幹了,拜拜!這樣,章炳麟的浙江派公開反對孫中山,宣布脫離同盟會,恢復他們以前的「光復會」。
因為孫中山確實沒有公開過經費收支情況,關於錢的事是最敏感的,這下陷入了被動,謠傳蜂起。同盟會內部掀起了「倒孫狂潮」,以至出現了「要革命首先要革革命黨人之命」的尷尬聲音。
在「遠距離革命家」的批評和「倒孫狂潮」的雙重打擊下,同盟會的道義優勢急劇滑坡,對革命灰心和懷疑的人大量出現,一時間革命陷入失敗的邊緣。
怎樣度過這場危機?孫中山的事好辦,他目瞪口呆聽到對自己的指斥後,立即寫下長長一份材料,將經費收入和支出詳細一筆筆列出,字字血,聲聲淚地說,除了奔走中的食宿,他私人沒有花公家一分錢。他沒有說的是,相反,他的哥哥孫眉還為革命捐款一次又一次,在夏威夷經營農場的利潤幾乎全被這個弟弟象擠奶一樣擠走了。
那麼,怎樣以實際行動回擊「遠距離革命家」的挖苦、挽回輿論形勢呢?當時25歲就是同盟會的重要首領,已任同盟會最早的三部(執行部、評議部、司法部)之一的評議部部長3年的汪精衛在憂心如焚中一邊無條件支持孫中山,一邊想出辦法:他要去北京刺殺清廷高官,讓社會看看,革命領袖可不是貪生怕死之徒,讓懷疑人士重振信心。
刺殺誰呢?汪精衛決心干一票大的,這樣才有巨大影響。當時的皇帝是3歲的宣統,殺個3歲的孩子似乎不是大英雄所為,更何況那紫禁城也不是好進的,他就把目標鎖定在溥儀他爸爸這一輩的幾個大員身上。
同盟會評議部長汪精衛當刺客,就是在這樣危急的環境中決定獻身的。一位領導骨幹去當刺客,黨人都覺得不合算,孫中山也不支持,汪精衛的朋友胡漢民等人更是反對得厲害。而汪精衛決心已下,箭在弦上了。
陪伴汪精衛從事刺殺的,是一位南洋姑娘,她叫陳璧君。
陳璧君是馬來西亞華僑富商陳耕基之女,比汪精衛小9歲。陳耕基支持革命,多次為孫中山捐款捐物。秀才人情紙半張,孫中山的報答就是經常給他寄《民報》。陳璧君十分愛讀這份報紙,深受革命思想影響。她爸爸曾為她和另一華商之子訂下婚姻。陳璧君和他的未婚夫談起對革命事業的嚮往,他的未婚夫皺起眉頭說:「革命是男人搞的事,你一個女人家革命象什麼樣子?」陳璧君深感失望,就死吵活吵要父親退掉了這門親事,並得到了去日本參加革命活動的允許。在孫中山的特批下,陳璧君加入同盟會,在《民報》編輯部工作。
1908年3月,汪精衛在馬來亞的檳城和陳璧君相識,他們的故事倒不是才子佳人一見傾心,因為汪精衛是個有名的「道學先生」,不賭博,不嫖妓,不酗酒。他的理念是革命家不能結婚,因為革命家生活無著落,生命無保證,革命家結婚必然陷妻子於不幸之中,讓自己所愛之人一生不幸是最大的罪過。他發誓「革命不成功不結婚」,和陳璧君相識相處,一點兒女情長也沒有。
牆裡鞦韆牆外道,越是這樣,陳璧君對這個英俊堅毅的男子就越是傾心。
汪精衛北上行刺,明知此行汪精衛有去無回,相伴者也兇險無比,陳璧君毅然相隨。當時有人輕佻地說:「你反正有英國護照,被抓了英國領事館自然會來救你的。」陳璧君聽後一言不發,當場取出護照撕得粉碎。說風涼話者頓時羞得無地自容。
那個時代的熱血男兒就是多。汪精衛選中的一位合作者是四川人黃復生,汪精衛找到他吞吞吐吐還沒說完計劃,黃復生大笑起來:「你怎不直說?我和你一起去北京!」汪精衛趕緊強調此事是絕對沒生還可能的,只要一下手,不成功是死,成功了照樣慘死。
黃復生朝他翻了翻白眼,說:「我參加革命以後,什麼時候想過生死的問題?」
另一個合作者不可或缺:要會製作炸彈。汪精衛選中的是喻培倫,喻培倫毫不含糊,爽快地答應了。
這一群人,心中只有理想,沒有安危生死。
汪精衛、黃復生兩人先乘英國船到天津,他們的任務是把喻培倫做好的炸彈運進北京,而北京火車站盤查極嚴。這時一位叫鄭毓秀的同盟會美女會員起了大作用,鄭毓秀把炸彈塞進箱子,然後找來一個追求她的法國外交官,要那個法國外交官陪她去北京兼幫提箱子。這個法國佬正愁沒機會獻殷勤,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1910年2月10日,北京前門車站,鄭毓秀挽著這個法國人的胳膊,大搖大擺走出檢查處。西方人哪用檢查?哪敢檢查?車站警察對這個西方人手裡那個沉重的箱子看都沒看一眼。
炸彈運到北京後,喻培倫和陳璧君也趕到北京。
汪精衛和黃復生在北京的琉璃廠租了一棟房子,掛上「守真照相館」的招牌,因為照相館的暗室最適合搞炸彈的組裝,照相館裡飄出化學藥品的味道也不會引人懷疑。這裡就是四人的據點。
刺殺的計劃目標是攝政王載灃的弟弟載洵貝子和載濤貝勒。2月底,載洵和載濤從歐洲訪問返京,在載洵和載濤走出前門車站時,準備投擲炸彈將其炸死。
這一天來到了。汪精衛、黃復生、陳璧君三人雇一輛騾車前往前門站,汪精衛和黃復生攜帶裝有炸彈的皮箱在車站門口等候,陳璧君則在騾車上接應,準備載洵、載濤一從門出來,汪、黃二人就扔出炸彈,然後沖回來跳上騾車就跑。
沒有想到的是,當時危機四伏的清廷正努力挽回人心,搞了個廉政運動,載洵和載濤不擺架子,不設保衛,混雜在一般乘客中一起出站。於是,下車人流中,普通人里夾雜著紅頂子官帽,而戴紅頂子官帽的人又極多,汪精衛和黃復生看花了眼也無法辨別哪兩個是載洵和載濤,即使看清也怕誤炸了無辜乘客,只好終止暗殺計劃,把那個炸彈又拎回去了。
載洵和載濤沒想到,做一把廉政秀,居然救了自己一命。看來廉政對誰都有好處的。
這次行動無功而返,汪精衛索性決定干一個最大的,那就是宣統的爸爸、清朝攝政王、當時中國實際上的最高領導人醇親王載灃。
載灃的醇王府在什剎海邊上,載灃每天進宮上朝都要經過一座銀錠橋,這裡環境非常僻靜,而小橋附近又有一條陰溝可藏身。於是汪精衛決定事先將炸彈埋在小橋下,汪精衛自己藏身於陰溝里,待載灃過橋時用電線引爆炸彈,和載灃同歸於盡。
可見,民間傳說唯一說對了的是,汪精衛的確是準備在橋下幹掉載灃,不過不是用管制刀具,而是炸彈,畢竟,20世紀了嘛。
1910年3月31日深夜,黃復生和喻培倫前往銀錠橋埋炸彈,留下汪精衛和陳璧君兩人。
陳璧君知道這將是他們兩人最後的一夜,明晨八點,只要載灃按老習慣這個時間出門,就是汪精衛和他同歸於盡之時。
陳璧君拉著汪精衛的手輕聲哭泣,汪精衛本想找一些話安慰她,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知道陳璧君深愛著他,他也喜歡上了這位有個性的南洋女子,汪精衛努力壓下和自己心愛之人的生死離別之情,只是拉著陳璧君的手默默無語。
就在二人默默無語兩眼淚的時候,去埋炸彈的喻培倫和黃復生忽然先後匆匆跑回報信:大事不好,埋炸彈已經被發現!
事情就有這麼不順。本來深夜沒有人跡,可這天晚上偏偏有個鄰近居民爬出被窩來散心!這傢伙的老婆跟人跑了,氣得睡不著覺,散步中隱約看見有人在銀錠橋邊埋東西。他第一反應是有人在埋偷來的寶貝,趕緊悄悄溜到一邊,準備等埋東西的人走了再去撿個意外大財,不料接下去看到的是兩個人在拉電線。首都人民的政治敏感性強,他知道這座橋可是攝政王每天上班的必經之地,兩個人深更半夜在橋下鬼鬼祟祟,一定大有問題,於是喘著氣一刻不耽誤地跑去報案。
黃復生和喻培倫剛埋好炸彈,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人影一閃,立刻知道到他們的行動被人偷看到了。
喻培倫先跑回去向汪精衛報告情況,黃復生則在附近查看動態。不一會兒那個男人帶著兩個巡警前來,黃復生知道完了,也回到了汪精衛處。四人趕緊商量對策。
事發如此突然,汪精衛卻很鎮定,他說雖然發現了炸彈,但警察未必能查出來是他們乾的?所以不用著急,看看風頭再說。
第二天的報紙上全是有人想刺殺攝政王的大新聞,把那個炸彈、那個電線、那兩個埋炸彈的人大肆渲染,各報都分析評論,說這肯定是宮廷內部的爭鬥,扯到了載洵、載濤以及慶親王幾個人身上,輿論都沒想到此事出自革命黨之手。
汪精衛等鬆了一口氣,擦把冷汗開始策划下一次行動:讓喻培倫去東京買炸藥,陳璧君去南洋籌款,汪精衛和黃復生繼續潛伏在北京找機會進行下一次暗殺的策劃。
哪能想到,4月16日,大批警察突然撲來,包圍了「守真照相館」,將汪精衛和黃復生一舉抓獲。
四位熱血青年大大低估了對手清政府的老辣:警察發現炸彈後,立即明白是革命黨所為。報紙上關於炸彈起因於宮廷爭鬥,是清政府故意放出的消息,就是為了讓行刺者安心不逃走。
他們仔細檢查了炸彈,發現炸彈中的炸藥是外國制,但幾顆螺絲釘卻是新近製作的。於是警探拿著螺絲釘順藤摸瓜,到京城各鐵匠鋪核對,找到了它的出處;鐵匠鋪老闆稍做回憶,就想起這是「守真照相館」要求他做的;警探緊密監視「守真照相館」,正好趕上「守真照相館」搞裝修,幾個密探混入裝修工人中冒充「黃大鎚」,汪精衛隨身的機密文件都被他們從房間偷了出來……
至此,汪精衛已完全暴露在清廷眼皮下,而他自己還渾然不覺,直到突然被捕。
幾個鼓搗易燃易爆品的青年人去對抗一個有著將近三百年歷史的政權,這場較量是不均衡的,汪精衛暗殺計劃的失敗,並不意外。
企圖暗殺攝政王,這是一個大案。負責審理此案的是民政部尚書肅親王善耆,這個人的一個親生女兒大大有名——就是後來被稱為「東洋魔女」的川島芳子。
審理順利得很。抵賴、狡辯、大事說小、小事說無之類審訊中常見的場面一律沒有,汪精衛大聲承認自己就是主謀,目的就是幹掉載灃,動機是用以振奮人心。而那位黃復生,所說跟汪精衛一模一樣。兩人爭著說自己才是主謀,罪責全擔;對方不過是個從勞動力市場找來的農民工,與此事毫無干係。
肅親王是當時清統治階層里罕見的有頭腦、人品也不錯的人。審訊過程中,看著汪、黃二人的氣度,他一直感佩革命黨人就是了不起,死留給自己,生交給別人,這樣的人清政府中有嗎?聯想起清朝那些極度腐敗的雜碎,肅親王心情極為複雜。
該如何判決這二人,暗殺的直接對象攝政王載灃不用考慮就說,當然死拉死拉的,而且按刑律,膽敢加害皇族,要滿門抄斬。
肅親王反覆考慮,勸下了載灃。他說,這個愣頭青汪小子來刺您,根本就沒想過要活,他就是要以他被咱們宰掉去鼓舞人呢!您看看,如果殺他,「同盟會高級幹部汪精衛親身謀刺攝政王殺身成仁」的事兒就定了,他成了楷模,咱成了同仇敵愾的對象,這不是正好合了他的意嗎?他來刺您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啊!咱不能讓他得逞,您想想,不殺他的話,別人怎麼想?企圖謀刺攝政王都得到寬大,咱表現出了無邊恩德,民心就站到我們這邊了。
1910年4月29日,清廷判決書下,稱汪黃二人「誤解黨政策」,屬於可以原諒和改造好的對象,格外開恩不殺了,判處二人永遠監禁。
這個肅親王被汪精衛的精神和識具大大吸引,他幾次到監獄中看望汪精衛,給他做思想工作,希望他能放棄反清念頭,加入到自己這邊來。
肅親王說:「汪先生主張中國必須自強自立,改革政體,提倡民眾參政,效法西方立憲,這些與政府的主張都是一致的。目前政府正在籌辦預備立憲,建立國會讓民眾參政議政,這些不正是先生所爭取的革命目標嗎?」
汪精衛反論說:「我們革命黨人所主張的絕不是立憲,而是要推翻封建專制,實行三民主義。親王既然讀過汪某在《民報》上的文章,對汪某的革命主張應有所了解。」
肅親王說:「你們革命黨的確有很多傑出的主見,但你們也應該認真傾耳聽聽我們的看法。說實話,我認為『三民主義』是一種見識偏狹的理論,不能成為今後中國的指導理念。為什麼要宣揚滅滿興漢?這樣宣揚民族仇視能夠使中國實現五族協和嗎?為什麼要搞平地起風波的流血革命,我們不是已經答應實行憲政,讓各種政治主張都有實現的機會。用和平的憲政方式來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不是比用多量人命財產損壞的革命方式來實現自己的政治主張更好嗎?鄰國日本不正是君主立憲的成功榜樣嗎?」
汪精衛反論說:「我們主張革命的時候,很多人用日本君主立憲成功的事例來反對革命。但日本明治維新,是西鄉隆盛用武力從幕府手中奪來的政權,絕不是幕府微笑著把政權交出來的。現在中國搞君主立憲,並不能解決長年的腐敗弊害,而且把國會作為民權的支柱不過是一種幻想,國會只不過是君主的傀儡走狗而已。只有民主革命才是救中國的唯一道路。」
肅親王說:「中國的政治十分複雜,各種民意紛纏不一,改革政體豈能操之過急?螳螂在前,黃雀在後,列強不是在覬覦著我們嗎?不忍不謀則亂,還請汪先生三思。」
兩人立場如此不同,怎能形成什麼共識?不過,在幾番接觸中,二人對對方的品德都產生了尊敬。後來汪精衛談到肅親王,說:「一位了不起的政治家」,肅親王則說:「如果我不是出生在王族,我早就加入革命黨反叛滿了!」
汪精衛事敗入獄,人在紐約的孫中山嘆道:「汪精衛是我們的一個大人才啊,失去他等於砍掉了我一條手臂!」一度陷入分裂的同盟會為了營救汪精衛又團結起來了,各地組織都在行動;而民眾也看到,革命黨可不是一個叫人家子弟送死、領袖們舒舒服服的團伙,他們的信念和決心如此堅貞如此深厚,中國的希望就在他們。
汪精衛在牢里吃什麼?每日三餐都是一碗霉變的陳米飯和一條咸蘿蔔,每五天才可以吃到一次豆腐,逢年過節則每人賞肉半斤。這日子基本不是人過的,就在這裡,汪精衛寫下了名句「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所出的《慷慨篇》,全詩是:
街石成痴絕,滄波萬里愁; 孤飛終不倦,羞逐海浪浮。 詫紫嫣紅色,從知渲染難; 他時好花發,認取血痕斑。 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留得心魂在,殘軀付劫灰; 青磷光不滅,夜夜照燕台。
陳米飯哪個鹹菜條的日子不知過了多少個,忽一日,一個獄卒塞進來十個熟雞蛋。汪精衛疑惑地接在手中,立即明白:是她!
汪精衛急促地翻轉著雞蛋查看,果然在其中一隻上,寫著一個小小的「璧」字!
汪精衛知道,陳璧君冒死到北京救他來了。她已買通了獄卒,可以和汪精衛聯絡了。
汪精衛給她寫了首詞:
別後平安否?便相逢凄涼萬事,不堪回首。國破家亡無窮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離愁萬斗。眼底新年頭如昨日,訴心期夜夜常攜手。一腔血,為君剖……
詞後,他又寫了五個字「勿留京賈禍」,催促她快快離開危險的京城。
陳璧君來信了,她的信是一篇光照愛情史的光輝文獻:「我們兩人雖被牢獄的高牆阻擋無法見面,但我感到我們的真心卻能穿過厚厚的高牆。我將遵從你的忠告立即離開北京,不過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想和你商談。你我兩人已不可能舉行形式上的結婚儀式,但你我兩人從現在起,在心中宣誓結為夫婦,你看好嗎?」
汪精衛熱淚盈眶,咬破食指,寫下一個鮮紅的「諾」字。
準備把牢底坐穿的汪精衛沒想到革命形勢發展如此之快,入獄僅一年半,武昌起義爆發,隨即各地響應,清王朝土崩瓦解。風雨飄搖的清廷趕緊宣布釋放政治犯,汪精衛黃復生作為頭號政治犯立即出獄,1911年11月6日,汪精衛和黃復生重獲自由,北京各界一千餘人涌到法部大獄門前,歡迎這兩位刺殺攝政王的英雄出獄。
1911年12月,汪精衛乘船到上海,那裡,陳璧君正等著他。
故事如果到這裡戛然而止,實在是完美的一塌糊塗了。可汪是政治家,他要爭權,而他的對手卻是蔣先生。在與蔣介石爭權失敗後,國共兩黨一致的口徑是(難得呀)汪不顧臉面、不顧民族利益去投敵叛國而成為眾人唾罵的大漢奸,清末民初的無政府主義思想家吳稚暉諷刺他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賊!」
後來,這個當年的謀殺者又成了被謀殺的對象,1935年11月1日至6日,國民黨在南京召開四屆六中全會,開幕式後中央委員合影照相時,大禮堂里的秩序比較混亂。於是,多疑的蔣介石臨時決定不參加合影,返回會議廳休息室。汪精衛見蔣介石遲遲不到,去休息室催促。蔣說:「今天秩序很不好,說不定要出事,我決定不參加攝影,我也希望你不必出場。」汪精衛說:「各中委已佇立良久,專候蔣先生,如我再不參加,將不能收場,怎麼能行,我一定要去。」攝影剛完,愛國軍人孫鳳鳴高呼「打倒賣國賊」,向正在轉身的汪精衛連發三槍,一彈射進左眼外角下顴骨,一彈從後貫通左臂,一彈從後背射進第六、七胸脊柱骨旁。 孫鳳鳴1935年的刺殺行動,雖未使汪精衛當即喪命,但那顆未取出的子彈,最終還是導致了汪的死亡。前往日本就醫的汪精衛,1944年11月10日在名古屋不治身亡。
1944年11月13日上午,汪的屍體運回南京,移入楠木棺材,在汪生前相中的梅花嶺入土。棺內並無長物,只有陳璧君手書的一張紙條「魂兮歸來」隨葬。
1946年1月中旬的一個晚上,國民黨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在南京黃埔路陸軍總部召開了一次會議,決定平毀汪墓,由七十四軍工兵部隊負責執行,七十四軍工兵指揮官馬崇六決定:爆炸挖墓,並定於1月21日晚上執行。在這三天前梅花嶺周圍實行戒嚴,並在報紙上公布陸軍要試炮。爆炸由七十四軍五十一師工兵營負責,用150公斤「TNT」烈性炸藥。是夜,梅花嶺四面響起了陸軍的「試炮」巨響。工兵在水泥墓上鑽好炮眼,放好引信,轟然一聲,炸開了這個石墓,露出棺材。撬開棺蓋,馬崇六看到汪精衛的屍體穿著長袍馬褂,頭戴禮帽,肩上還披了一條紅色綬帶。屍體並未腐爛,只是臉色青灰,已有黑斑點點。馬崇六叫工兵實行「抄身」,但除陳璧君寫的「魂兮歸來」紙片外,沒有其他隨葬品。馬崇六「驗明正身」後,就下令用吊車將棺木吊到卡車上,向清涼山火葬場駛去。這裡士兵們立即平整土地,填滿墓穴,運走垃圾,將一座事先以積木式拼裝好的翹角亭子,埋在墓地上,不到天亮,就已完工了。汪的墳墓,就此消失。裝著棺材的汽車,由馬崇六押車開到火葬場。場內人員都已調開,全由工兵操作。棺材被立即送入火化爐,四十分鐘不到,全部燒光。一副價值連城的楠木棺材,也一起化為灰燼了。馬崇六又命令開動鼓風機,向爐膛吹去,頃刻間,汪精衛的骨灰就在茫茫夜空中四散不見了。
再後來,陳璧君成了蔣的階下囚,再再後來,她成了毛的階下囚,宋慶齡與何香凝二位先生曾向毛求情特赦了她,毛的條件是陳要寫一個悔過書,但被陳象洪常青一樣「大義凜然」地拒絕了,她說汪不是漢奸,究竟誰才是真正的漢奸,她說:「你們心裡有數」。1959年6月17日,陳璧君死於上海提籃橋監獄醫院,時年68歲。第二年,陳的骨灰由其子女撒入香港附近的大海里。
陳璧君並不是一個美女,論姿色甚至遠不如江青,但她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幸福的女人,因為她一生都在愛著一個被稱為民國第一美男子的才高八斗,權頃一時男人,並且這個男人至少在私德上是他那個時代的所有男人中少有的君子。
呵呵,誰又能說得清這世界上究竟什麼才能算作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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