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水狀的心事
酒和淚都是液體,一個含鹽,一個藏火;一個從眼裡流出,一個被灌入口中,均可排憂解愁,添喜加樂,只是女人多喜以淚解脫或陶醉,男人多喜以酒助興或麻 醉。席間有酒而後有淚,酒多淚就多,多得能把人淹死。唐明皇和楊貴妃先是肉林酒池,後是號啕而苦於無奈的淚,泫然如絲吻面飛,潤了紅腮,濕了衣襟。酒和淚如馬之兩驂,或前或後,互相推進。
中國人鍾情於兩種液體,男人的酒,女人的淚。酒是烈的,淚是柔的,酒烈似俠客英雄,淚柔若孱弱女子,青梅煮酒論的是英雄,淚放如泉涌的則是女子。酒的味道又辛又辣,淚的味道既咸且苦,酒和淚是中國人生活的全部。人間有味是紅塵,因為紅塵中有了女人的眼淚,男人的酒,人們才不顧這眾多紛擾和失落而留戀於紅塵。
酒和淚滲透在人類感情的一切領域,「為愛喝的酒叫眼淚」,淚為心聲,以淚言情。淚是女人的象徵和靈魂。唯有女人用眼淚詮釋著,表白著,釋懷著,宣洩著情感,也唯有女人把塵世間的情和愛用眼淚演繹渲染得如此淋漓盡致。男人是功名萬里外,心事一杯中,甚至如陸放翁百歲光陰半歸酒,又若曹雪芹寒夜典衣沽薄酒。
女兒淚臉上淌,男兒酒心中流。女人的眼淚,如春雨,悄然無聲;如秋雨,繾綣纏綿;如暴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如太陽雨,笑渦猶在淚始流。男兒羨慕的是「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一醉一醒間的滋味。人間路窄酒杯寬,在男人看來死在酒上和死在石榴裙下一樣的悲壯。
男人飲酒是風度,女人飲酒是風景。酒席間動輒與女人賭酒的男人是愚蠢的,女人的酒量就和女人的心思一樣神秘,哪會讓人一眼看穿,這些男人的酒量往往低於纖纖弱女。
喝酒有著眾多的借口;故人遠來或好友遠行,壯懷激烈或吟詩作賦,都是可以暢飲的。悔疚的時候流淚是良心,接受的時候流淚是感動,心痛的時候流淚是悲憫,快樂時候的流淚是幸福。沒有酒,此情何移,辛酸何寄?心中的痛楚,如果沒有眼淚,怎麼能訴說?女人那梨花帶雨的容顏和抽噎微顫的身姿讓男人看了揪心,女人的眼淚如晶瑩的珠鏈。而男人的眼淚多半是不值錢,普通得淡如白開水,無色無味更無神。女人流淚總給人一種迷離凄清的美感,男人流淚是飄零落拓,時光易逝、功業未就之時的苦悶。
悲傷的眼淚讓布滿塵埃的心情澄清如洗;酸澀的眼淚讓人更堅強;委屈的眼淚讓收斂的笑容舒展開來,天河倒灌般流淚之後,心情會更舒暢。記得冰心曾經說過一句話:雨後的青山如淚洗過的良心。酒是以水為形,以火為性,「遇酒不喝負主人」,肉啖盡,酒痛飲,以酒助興,借酒消愁,酒酣則痛哭流涕,到頭來卻發現酒不能澆愁更不能療飢。
淚是一種傾訴,酒是一種宣洩。淚是為了減輕痛苦而流,酒是想卸下黯然神傷的外衣痛飲。流淚的時候,可以美麗得讓人心碎,因為悲情,所以顯得凄美,因為動情,顯得動人!這裡的動人,一定是打動人的心扉。因為流淚的時候,我們是流露真情的時候!喝酒是期待風雨過後的晴天,在生命的流程里若能時不時醉上一次,不管不顧地痛苦上一番,不失為人生快事。
人世間憂患如海,酒淚如泉,不會斷失,它們都是水狀的心事,是生活的倒影,會伴隨我們到生命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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