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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之間是如何做「閨蜜」的

馮小剛和葛優是多年的搭檔。

懷念好友,就將好友以及與好友相關的元素融入自己的作品裡,寄望萬古長存。

這是男人表達愛情的方式。

最近在翻譯一本關於夏目漱石的回憶錄,驚嘆於夏目漱石的朋友圈個個都是一等一的才俊,幾乎網羅了明治時代的文化精英。當然,夏目漱石自己就是人精。他本名夏目金之助,於申日申時出生。日本人相信申日申時出生的孩子長大會變成大盜賊,為了防備這事,名字中得有「金」字,他因此得名「金之助」。

金之助出生時,父親已經54歲,母親也是高齡產婦,沒有奶,就將金之助送了人。金之助在養父母家最初還得到過一點疼愛,但好景不長,養父母之間出現了第三者,家裡天天吵得不可開交。之後養父母離婚,金之助被哥哥領回家裡。但他的戶籍和姓還跟著養父,於是成了家裡的「外人」。在尷尬的夾縫中長大,金之助長成一個性格內向、有些神經質的敏感少年。

金之助學習刻苦,門門功課都是第一名,英文出類拔萃,漢學功底也極為深厚,為人謹慎自律,同班同學都對他愛戴有加。他的同學中,奇人輩出,比如大學同學米山保三郎。米山主攻哲學,成績優異,是學校里出了名的「怪物」。一次歷史考試,交卷時間到了米山還在若無其事地盤腿而坐寫答卷,而且寫個沒完沒了,監考老師都等得不耐煩回家了,米山就一個人留在教室里寫啊寫。直到第二天早上,勤雜工到教室打掃衛生,看到他還在寫答案。這位怪物好友,改變了金之助的人生方向。考大學時,米山問金之助:「將來你想靠什麼在社會上立足呢?」金之助答:「想進工科讀建築,大把賺錢。」「傻瓜!」米山聽後忠告道,「這麼個貧乏的國家,你以為能建出多麼傑出的建築?還不如學文學,讓傑作留於後世。」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敏感少年夏目金之助成了大文豪夏目漱石。米山在29歲那年去世,沒有看到夏目漱石成名。不過,夏目漱石讓早逝的好友永遠活在自己的成名作里:《我是貓》里的貓主人苦沙彌的好友曾呂崎,原型就是米山。這位曾呂崎的別號和米山一樣,都叫「天然居士」。

夏目漱石的另一名好友,就是俳句大家正岡子規。兩個人關係好到什麼程度呢?例如,「漱石」這個筆名是子規送給金之助的。因為喜歡子規,漱石也愛上了俳句,每次旅行歸來,就會寫大批俳句送去給子規過目。子規就裝模作樣地圈圈點點,批改句子。子規的老家在愛媛縣的松山,漱石年輕時去松山做過一段時間的中學老師,當時患上肺結核的子規回老家養病,就搬到夏目的住處,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天天開俳句大會,高朋滿座。子規是個大食漢,特別能吃能花。而漱石作為當時少見的英文老師,工資比校長還高,由他負責子規的各種開銷。漱石領了工資,子規就跟他要零花錢;子規要回東京,也跟漱石要差旅費,但東京還沒回成,子規到奈良觀了一次光,就將錢花光了,又去找漱石要。

這兩個人的關係,好得就像戀人一樣。明治三十三年秋,漱石公派前往英國留學,子規病入膏肓,卧床不起,無法給好友送行,只能寫俳句送他。一句是:萩すすき 來年あはむ さりながら(胡枝子和盲草/明年也想見到啊/可是啊可是)。胡枝子和盲草都是秋天的季語。病重的子規是在借俳句對漱石說:希望能活到明年的秋天,因為還想見到你歸來啊!可是啊可是……兩年後漱石回國,子規已成故人。還有一句是:秋の雨 荷物ぬらすな 風邪引くな(秋雨中/別濕了行李/別感冒啊)。漱石啟程前往英國那天,病榻上的子規查到天氣預報有雨,所以既像妻子又像母親那樣細細叮囑道。

夏目漱石一生寫了兩千多首俳句,都是在正岡子規活著的時候寫的。子規去世後,漱石就很少寫俳句了,改為寫漢詩。不過,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像愛俳句那樣愛漢詩,畢竟子規不在了。對於漱石而言,俳句就是子規吧。漱石後來寫小說,將俳句之美融入其中,他稱自己所寫的是「俳句式小說」。

懷念好友,就將好友以及與好友相關的元素融入自己的作品裡,寄望萬古長存。這便是男人之間的偉大愛情吧。

本文作者/唐辛子 排版/蘇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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