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武帝茂陵訪古

06-21

咸陽，是此次西安之行的首站，當然已經不復秦中自古帝王州的模樣了。從酒店坐車去茂陵，13路公交車在人民路上慢吞吞爬行了一陣就算出了城區，隨著荒涼的城郊逐漸顯現，剩餘的站名也逐漸省略為沒有站牌和站台的存在，本地人會熟練地在某個時刻起身往後車門一站，等待司機會意停車，或者在某個恰到好處的地點，噌噌地竄上車來。我們下車的站叫茂陵路口，但是看不到茂陵任何一個山包，大卡呼嘯來往，帶來滾滾沙塵，好不容易來了一輛的士，到茂陵博物館要價不打表20元。事實證明這錢花的值得，用走的，還得大半個小時。茂陵博物館正對霍去病墓，其實是將霍去病墓整個圈在博物館範圍之內，兩千年的風雨除了封土堆沒有給茂陵的任何一座陵墓留下地面建築。博物館倒是花了大力氣修起了許多屋宇，甚至進門處還有一處水池假山，可惜展館的條件實在不敢恭維，兩側展室昏暗無光，展品介紹都還保留建館之初的手寫毛筆字跡。

茂陵博物館正對霍去病墓

進門處

新修的水池假山

水池兩側即是博物館展室

茂陵現狀

漢驃騎將軍大司馬冠軍侯霍公去病墓霍去病十七歲從衛青出定襄，即在漠南之戰中斬首捕虜匈奴二千二十八級，其中不乏高位者，以兩千五百戶封冠軍侯，兩年之後將萬騎二出隴西，斬殺匈奴五王，得祭天金人，招降渾邪王和休屠王，元狩四年漠北之役封狼居胥，飲馬瀚海，使匈奴遠遁，不復再入漠南，至此短短六年，霍去病官已至大司馬，食邑過萬戶。衛霍以外戚起家，史家對此始終態度微妙，兩人為將平定邊患，戰功赫赫，一生未嘗敗績，為官位列三公，仍「奉法遵職，不與招士」，也無大錯可指摘，聖眷之濃厚若算上霍光，幾乎權傾三朝，士大夫對此最有心結，以司馬遷之直筆尚且不屑衛青「以和柔自媚於上」而對李廣推崇有加，至於班固因射殺李敢一事評霍去病「英年早逝，蒼天有眼乎？」的刻薄程度也就不足為奇了。史書並未記載霍去病死因，只言其24歲身故後漢武帝「發屬國玄甲，軍陳自長安至茂陵，為冢象祁連山」，如今，封土堆上種滿松柏，修了大量石階梯，已完全看不出任何和祁連山想像之處。霍墓前有碑，雲「漢驃騎將軍大司馬冠軍侯霍公去病墓」，為清乾隆時陝西巡撫畢沅所立，其人在陝西主政期間，撰成《關中勝跡圖志》三十卷，還曾組織整修碑林、司馬遷祠等多處古迹，對關中風土十分熟稔，茂陵自盛唐之後闕樓蕭條，荒草瀰漫，現所存石碑多為其補立。清以後，最早踏足此地並對霍墓石刻有所研究的為日本學者桑原騭藏與足立喜六，分別著有《考史遊記》《長安史跡研究》流傳至今，隨後歐美學者如色伽蘭(Victor Segalen)、拉狄格(Jean Lartigue)等人先後到訪，均留下了珍貴的影像資料，為迄今可見最早的茂陵實況。

1914年，Victor Segalen拍攝的霍去病墓原貌

1914年，Victor Segalen拍攝的霍去病墓原貌漫步在墓園中，尚能見到封土堆下方的天然巨石，形態粗獷，為舊時所有。著名的石雕群則移至兩側長廊中，以免風雨侵蝕。石雕的布局至今仍是謎，一般認為墓前的馬踏匈奴和石馬等應在陵前，而獸類石雕分布在陵墓之上，模仿的正是祁連山中的原始景象，大約於明嘉靖年間，因關中大地震散落至地面。

馬踏匈奴

匈奴的樣子十分逼真有趣

粗獷的馬臉

躍馬

卧虎

卧馬

卧豬，長得有點像小老鼠，為野豬造型

卧象

卧牛

人與熊

熊的頭在這裡，可萌可萌了

怪獸食羊

石魚

石蛙

石蛙細節石雕是霍墓的精華，這些大型石雕基本依據巨石的天然形狀稍加雕琢而成，因此動物如石馬、石虎、石象、石牛、石豬等多為匍匐姿態，渾然天成之感遠勝人工雕琢，顯得古樸可愛，石蛙、石魚則幾乎就是平面石板和方石造型，石雕之間的比例大小也與真實動物相去甚遠，人與熊，怪獸食羊抽象的外輪廓與傳神的線條，形成有趣的反差，唯有馬踏匈奴大約有銘功之意，才較為嚴肅莊重。從長廊兜回封土堆，拾級而上，墓頂為一小亭，可見西北和東北方向分別為衛青、金日磾墳冢，三墓距離極近，但想要近距離憑弔卻不太容易，原本的通路已為博物館圍牆阻斷，牆內牆外，雜草叢生的衛、金二墓與遍植松柏的霍墓形成鮮明對比。離開博物館，順著小路先至金墓。金日磾便是元狩二年，霍去病大破匈奴後歸降的休屠王之子，時年十四歲，因休屠王中途反悔，為同時降漢的渾邪王所殺，金與母、弟沒入官為黃門養馬，由馬監累遷至光祿大夫，為漢武帝所賞識，曾救漢武帝於刺客刀下而。其人擊殺長子、救駕漢武、推謝封賞，十分精通為官之道，且以「慎篤」著名，曾以「臣外國人，且使匈奴輕漢」來推卻與霍光同時輔政昭帝，如此知情識趣，收斂鋒芒，也難怪能獨善其身，金家先後七世內侍，官運亨通，常被拿來與霍家（霍光）的迅速倒台相比較。

由霍去病墓眺望金日磾墓

金日磾墓金墓較霍墓矮小，而衛青與平陽公主合葬墓之高大，甚至更勝霍墓一籌。攀上衛青墓有點小小的困難，羊腸小道蜿蜒交纏，陡且松滑，道旁長滿帶刺的灌木，一不小心就會勾扯住衣裳，又不能借力。然而當我們氣喘吁吁地爬上半山腰時，便驚嘆這三月和風中關中平原所展現的平靜與氣勢。目力所及，這片片如今為田壟青苗覆蓋的土地，當年曾「冠蓋如雲, 七相五公、與乎州郡之豪傑, 五都之貨殖, 三選七遷、充奉陵邑」。自秦始皇徙天下富豪十二萬戶於咸陽後，西漢諸帝也多有仿效，漢時徙吏二千石, 富商大賈及豪傑兼并之家各五千戶於諸陵，其中只有茂陵與長陵遷入萬戶，五陵原經過歷代經營，富人甚至甲於關中。遠眺茂陵邑，最醒目的莫過於陵邑之主漢武帝劉徹的茂陵，以及不遠處李夫人墓。茂陵為西漢諸陵之首，「高十四丈, 方一百四十步」，比其餘帝陵要高且大，甚至超過高祖長陵，而李夫人墓英陵中部有一層高台，十分容易辨認。陳嬌幽於長門，衛子夫被冤自裁，武帝一朝並無善終的皇后，陳後以王侯規格陪葬於文帝竇太后霸陵旁，衛後則由孫子宣帝追為皇后，另闢思園，只有李夫人配食茂陵，且霍光揣摩上意，追其為「孝武皇后」。儘管昭帝之後，「五官以上，葬司馬門外」才成為慣例，茂陵卻已擁有數量龐大的名臣陪葬墓，霍光（把霍光墓給忘記了，回到城裡才想起來居然沒去=口=|||），董仲舒，公孫弘，李延年，上官安，上官桀等皆在其列，多達百餘人。漫步在田間，沿途可見不知名的封土堆散落其中，那層層黃土之下，不知封存著哪一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名字，留下為後人或讚賞或嘆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