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北京:長安街的國家成長記憶

長安街——

通向世界的起點

長安街——

浩浩蕩蕩伸向天

長安街,矗立在

共和國的最中心

長安街兩邊

是最新最美的世界

這是詩人宴明在1959年國慶10周年時所作的《北京長安街之歌》里的詩句。天安門,長安街,對於即使沒到過北京的中國人來說,都是一個既熟悉又親切的地方。天安門前照個相,長安街上走一遭,是每個遊人來北京後必須要做的事情。長安街有著「神州第一街」的稱號,原因就在於它不僅是北京乃至中國的象徵,還蘊藏了一個城市和一個國家的成長記憶。

取長治久安之意

長安街雛形於元大都南城牆內的順城街,明永樂十七年(1419年),將大都城南牆南移二里的同時,拆文明門與順承門之間的城牆闢為路,取名長安街,距今已有600年歷史。長安街,其名取自盛唐時代的大都城——「長安」,含長治久安之意。

明清之時,長安街東起東單,西至西單,全長3.7公里,有十里長街之稱。從長安左門(清稱東長安門,位於今勞動人民文化宮南門前80米處)至東單牌樓,名為東長安街;從長安右門(清稱西長安門,位於今中山公園南門前80米處)至西單牌樓,稱西長安街。東西長安街之間因為有T形廣場的阻隔並不能貫通。T形廣場是明清時代天安門前的一個封閉嚴密的宮廷廣場。T的一橫即從長安左門至長安右門這條東西走向的橫街;一豎則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御道,在御道兩側建有千步廊,兩邊各有廊房110間,北側又東、西折有向北廊房各34間,東接長安左門,西接長安右門,皆連檐通脊。千步廊可謂是中央聯合辦事處,是內閣各部議事、辦公的場所。御道南端至今天的毛主席紀念堂一帶(明建有大明門,清稱大清門,1954年拆除)。這條御道只有皇帝的龍車鳳輦才能通行,平常百姓是不許進入的。就連大臣們受皇帝召見,也只能繞過御道進長安左門或長安右門,經長安街上金水橋,入承天門(天安門)才能進入皇宮。

辛亥革命後,隨著清帝的退位,天安門廣場和長安街的格局被打破。1912年,拆除了長安左門和長安右門邊的紅牆,東西長安街終於得以貫通,天安門廣場也開始對外開放。

明清時期的長安街與其他街道一樣為土路,皇帝經過時必先「黃土墊路,清水潑街」。平日則「無風三尺土,有雨一街泥」。1917年,長安街修成柏油路面。1921年,當時的北洋政府組建了北京第一家電車公司,經過幾年的緊張籌建,1924年12月17日,隆重的開車典禮在前門舉行,在當時運營的五條線路中,大都走長安街。

1937年北平淪陷。1939年,佔領北平的日偽當局做了一個規劃:西郊為開發區,東郊為工業區,但是城牆阻擋了東西方向的交通,從西郊開發區到東郊工業區無法穿城而過。於是,日偽當局就在北平內城東、西城牆各扒開一個豁口,東邊的叫「啟明門」、西邊的叫「長安門」。這兩座門沒有門洞、門扇,只是在城牆上開了個豁口,所以老百姓管它叫「豁子」。抗戰勝利後,國民黨北平市政府根據當時流行於校園的歌曲「建國一定成功、民族必定復興,中華康樂無窮」,將日偽當局命名的「啟明門」、「長安門」改稱「建國門」、「復興門」。

「改造北京城的第一槍」

1949年後,北平被定為新中國的首都,長安街的地位變得特殊起來,由此也逐漸拉開了長安街大規模改造和建設的序幕。

1951年國慶節,首都學生隊伍經過天安門廣場,圖中左側為天安左門

1949年10月1日,北京舉行了隆重的開國大典。據著名城市規劃專家、參加了自1964年後歷次長安街規劃的清華大學教授鄭光中口述,在開國大典遊行的紀錄片中,人們還能看到長安街上的長安左門和長安右門。當時的遊行隊伍都要繞過這兩個門,但繞過去之後,隊伍距離天安門和毛主席已經不遠,再將隊伍調整回原狀就會很倉促。也因為長安左右門的阻礙,「軍旗過時不得不低頭,解放軍同志特別生氣。遊行群眾眼巴巴盼著到天安門看看毛主席,但遊行隊伍有時直到下午還過不了門,看不著毛主席。」於是,拆除長安左門與長安右門的計劃被提出。北京市政府也感到這兩座門對來往車輛和行人確有不便,也希望將其拆除。1952年8月11日至15日,北京市召開各界人民代表會議,討論拆除長安左門、長安右門之事,這個計劃遭到了建築專家梁思成的強烈反對。考慮當時的情況,市委書記彭真立即召開代表中的黨員會,要求大家一定服從市委決定,因為黨員代表佔大多數,會議最終通過了全拆、快拆的方案。1954年國慶前夕,終於拆除了東西長安街上的兩座牌樓。

20世紀50年代中期以前,在早晨太陽似出似不出的時刻,站在西單牌樓東南角老長安戲院門外朝東看,就會看到兩座塔,一在路南,一在路北。由西向東走,臨近塔的時候再看,兩座塔原來都在路北的慶壽寺里,而且挨得挺近,彷彿長幼相依。這個因早晨的光學作用所造成的景象便是「燕京十景」之一的「長安分塔」。1954年,因西長安街西單到新華門段道路過窄,影響遊行隊伍疏散,政府決定結合北側拆遷改建西長安街道路。在這次擴建中,慶壽寺及雙塔均被拆除。

長安街的改造,成了「改造北京城的第一槍」。在北京市對街道的拆改擴建過程中,梁思成與北京市副市長吳晗發生了激烈的爭論。梁思成認為,城門和牌樓、牌坊構成了北京城古老街道的獨特景觀,可以通過合理規劃加以保留。當年在國務院工作的方驥回憶起梁思成與吳晗的一次衝突,梁先生為了舊都多保留一些有價值的牌坊、琉璃宮門等古建築,在擴大的國務院辦公會議上,和吳晗爭得面紅耳赤。吳晗竟站起來說:「您是老保守,將來北京城到處建起高樓大廈,您這些牌坊、宮門在高樓包圍下豈不都成了雞籠、鳥舍,有什麼文物鑒賞價值可言!」氣得梁先生當場痛哭失聲。

極具政治意味的規劃

1949年,蘇聯專家在設計方案中提出,利用東交民巷操場空地並沿長安街建設行政辦公樓,這一規劃的核心思想是將北京的行政中心放在舊城區。1950年,梁思成、陳占祥提出了長達2.5萬字的梁陳方案,反對這種規劃思路,其中特別提到沿長安街蓋行政大樓這種模式存在種種弊端,比如「沿長安街建設長蛇陣式的辦公樓將提高人口密度、增加交通量,車輛無處停放,且辦公樓沿街,塵土與雜訊為伍」。建議在西郊建設新的行政中心。

1958年毛澤東等審查北京天安門廣場建設規劃模型。左起彭真、毛澤東、李富春、萬里、周恩來

爭論的結果是大家都知道的。在北京市城市規劃學會主編的《長安街:過去、現在、未來》一書中,闡述了當時決策的原因:「當時中央機關急於建設辦公用房,而長安街路南地區原為各國練兵場,崇文門內大街西側為國民黨時期的飛機場,是城區內不可多得的空地,於是在1951 年相繼建成了公安、紡織、燃料、輕工和外貿等各部辦公樓。」

無論這個決策正確與否,建國後的長安街,一系列極具政治意味的建築相繼建成。1949年新中國成立之後,天安門廣場上出現的第一座建築正是梁思成、陳占祥和林徽因的作品——人民英雄紀念碑。按照傳統思想,紀念碑的正面應該朝南,以便與都是坐北朝南的故宮、天安門、前門保持一致。周恩來認為,長安街、天安門廣場擴建後,會有更多的群眾從城市的其他地方經過這裡。他們進入廣場,多是集中在廣場北部,應當讓人們一進入廣場就看到紀念碑的正面。建築師們採納了周恩來的建議。於是,人民英雄紀念碑一反中國碑石的建築傳統,面向天安門,面向長安街。

長安街真正徹底改頭換面是在1958年籌備國慶10周年之際。1958年8月,黨中央在北戴河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會議決定,為了迎接國慶10周年擴建天安門廣場,建設人民大會堂、歷史博物館和革命博物館等十大建築。毛澤東指示:改建天安門廣場,氣魄要大,要使天安門廣場成為莊嚴宏偉,能容納100萬人集會的世界上最大的廣場。當時「十大工程」五人領導小組成員之一的沈勃曾聽說,在天安門城樓上毛澤東向彭真指示,天安門廣場要從原長安左門與長安右門處一直向南拓展,直抵正陽門一線城牆。按照這一指示進行的天安門廣場的擴建,東西寬500米,南北長860米,天安門前的馬路要一百幾十米寬,能夠同時通過120人橫列的遊行隊伍。經過數萬建設大軍夜以繼日的艱苦努力,在國慶10周年前夕,按照上述標準改建的天安門廣場呈現在世人面前。這種規模和氣勢,超出了當時人們的想像。與此同時,長安街兩側又增加了人民大會堂、革命歷史博物館、軍事博物館、民族文化宮等一批極具政治意味的建築。自此,與之前建設的各個部委大樓一道,長安街成為一條以政治形象而聞名於世的著名街道。

1959年10月,改造後的長安街(圖片來自網路)

國慶10周年後,規劃中的大劇院和科技館還沒來得及建設,就趕上了三年困難時期,到1962年國力有所恢復,長安街的規劃再度提上日程。1964年,長安街規劃會議召開,等到形成一個「各方面認可的規劃」,還沒來得及上報中央,又趕上了「文革」。不久,北京市規劃部門收到一個文件,明確要求「長安街建設暫停」。

「文革」十年,長安街沿線建設基本停滯,總建築面積不及1959年十大建築的五分之一。但在這段時間裡,並不意味著弱化了長安街的重要性,恰恰相反,從天安門前紅色的海洋到人們臂纏黑紗送別總理;從尼克松訪華時組織的歡迎人群到人們自發的「四五運動」,作為政治符號,長安街成了「文革」期間重大事件的見證地。

1985年,長安街規劃隨著改革開放後北京城的復甦被重新提上日程。隨著市場經濟的滲入,長安街上的建築標準也在慢慢變化,據城建資料統計,長安街20世紀90年代新建的21座建築中,屬於商業金融和寫字樓類的就有14座,佔總數的67%;而在50年代,這一比例則為17%。這也引起了許多城市規劃者的不滿,引發的矛盾終因「東方廣場」的建設而驟起。

位於東長安街,距離天安門僅1200米的東方廣場是李嘉誠投資的當時亞洲最大的建築群。原來設計的樓高是80多米,比規定限高30米高出一倍多。天安門高度僅38米,人民大會堂最高不過40米,東方廣場如按最初高度設計,按一位規劃師的說法,其他建築就都成了「孫子輩」。問題最終反映到中央,東方廣場大廈被下令停工,重新論證,「一整棟建築變成三組,高度分別定為50、60和70米。在梁思成的兒子梁從誡的推動下,東方廣場作了再一次妥協,把高度降低為48米、58米、68米。」北京市政府專家顧問董光器說。

「必要時可以起降飛機」

除了對長安街上建築的爭議之外,被很多城市規劃師批評為「引起了交通障礙和沿街商業凋零的大馬路模式」也起始於長安街。當時的北京市市長彭真提出北京的馬路要寬,1954年,對長安街寬度有了初步定論:不少於100米。最終劃定為120米。國家計委與北京市委的意見相左,批評這是「大馬路主義」。1957年北京市政府在討論長安街寬度的時候,梁思成說:「短跑家也要 11 秒,一般的人走一趟要 1 分多鐘,小腳老太婆過這條街就更困難了。」 但北京市委的態度堅決,1956年,彭真在市委常委會上表態:「你說我是大馬路主義,我說你是小馬路主義。將來的問題是馬路太窄,而不是太寬,現在北京的汽車還不太多,等你們這些年輕人到八九十歲,北京有幾百萬輛車的時候,再看誰對誰錯。」

不過,北京市規劃學會理事長趙知敬還道出了長安街設計的一個秘密:「道寬能看出氣勢來。不過,當時處於抗美援朝後期,從戰略上考慮,長安街被定為一塊板的形式,必要時可以起降飛機。」

長安街在承擔政治功能的同時,還是一條繁忙的交通幹道。在有軌電車最初運營的五條線路中,有四條經過長安街。1965年7月1日,北京地鐵1號線正式開工,如今1號線仍是各條地鐵線路中人流量最大、最擁擠的線路。為緩減1號線的壓力,規劃部門還在1號線的下方規划了地鐵R1線(18號線)。但是,當初1號線的修建,卻不只是為了交通,1953年周總理曾道破修建地鐵的目的:「北京修建地鐵,完全是為了戰備。如果為了交通,只要買200輛公共汽車,就能解決。」國務院將地鐵列為重要戰備工程,代號「401」。出於戰備考慮,在1號地鐵上方修建了一層80厘米—100厘米厚的防爆層。中國中鐵隧道集團副總工程師王夢恕稱,北京地鐵1號線對於地鐵防轟炸的設計,當時是按照100架飛機帶100個炸彈地毯式轟炸後仍然保證安全的標準設計的。出於保密考慮,當時媒體並未對修建地鐵進行報道,北京地鐵就這樣神秘地開工了。1969年10月1日建成通車,通車後地鐵依然還是戰備工程,所以,北京地鐵在通車後很長時間不對公眾開放,需憑介紹信參觀乘坐。直到1981年9月15日,北京地鐵才正式對外運營。

改革開放以來,長安街的大修就有四次,分別是1987年為迎接亞運會、1997年為香港回歸、1999年建國50周年大慶和2009年60周年大慶。2014年6月28日晚11時,長安街又啟動了南禮士路口至五棵松橋段的大修工程。長安街,由於它的特殊地位,每一個有關它的消息都會牽動著北京乃至全國人民的神經。

(本文原載於《國家人文歷史》2014年第15期,作者:黃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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