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第三條路的選擇，要不融入中原文明，要不融入游牧文明！

06-21

一

在中國北方有一個古老的少數民族，他們精通騎射，善於打仗，從先秦到漢初的很多戰場上都能看到他們活躍的身影。只可惜他們在歷史的舞台上如此活躍，卻仍然無法阻擋自己民族的消亡。說來原因也很搞笑，因為他們從戰國中期開始就一直致力於為別人打仗，為他國賣命，用毛主席的話說就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雖然這個民族對他的四鄰有著「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但他的四鄰並不覺得他們是「高尚的民族」，也不覺得他們是「有道德的民族」，更不認為他們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民族」，所以這個民族最後終於像蠟燭一樣，犧牲了自己，照亮了別人，悄無聲息地告別了歷史的舞台，不帶走一片雲彩，這個民族就是樓煩。請看清楚，是樓煩，不是樓蘭。

樓煩這個民族很古老，如果有朋友問有多老，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中國所有的關於古老的故事都可以追溯到黃帝爺爺那裡去。因而，今天我們就不聊關於樓煩的古老故事了。但是我們必須要知道樓煩這個民族曾躍馬活躍今天的山西省西北部，我們更要知道這個民族的特點是很善於騎射。南朝梁詩人劉孝威有詩證曰：「校尉烏桓騎，待制樓煩弓。」又有詩仙李白寫詩證曰：「結交樓煩將，侍從羽林兒。」可見，樓煩人騎射打仗的本領還真不是蓋的。

樓煩人曾經驕傲的活過。因為他的存在，曾經讓趙國一代雄主趙武靈王輾轉反側，如芒在背。《史記·趙世家》記載趙武靈王對大臣樓緩說道：「今中山在我腹心，北有燕，東有胡，西有林胡、樓煩、秦、韓之邊，而無彊兵之救，是亡社稷，奈何？」此時樓煩對於趙國的國際地位在趙武靈王心中與秦燕等諸侯大國並駕齊驅。也正是有樓煩這樣的騎射民族存在，促使了趙武靈王下定決心要帶領全體趙國軍民不僅要模仿，更要超越。所以趙武靈王斬釘截鐵地說道：「夫有高世之名，必有遺俗之累。吾欲胡服。」趙國的胡服騎射改革從此拉開了序幕。

俗話說「成也蕭何敗蕭何」，樓煩也是「成也騎射敗也騎射」。樓煩因騎射起家，但又因高超的騎射本領唬住了隔壁的趙姓鄰居。這位趙姓鄰居為了不再讓自己徹夜難眠，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也開始搞起了騎射研究，師夷之長技以制夷。俗話又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趙國的文明程度明顯高於樓煩，他們能很快學會樓煩的優點並加以改造和創新。而樓煩因為文明程度不高而無法快速掌握趙國的好東西。因而趙國通過胡服騎射打造出來的軍隊，在強大國力的支撐下，戰鬥力已經遠超樓煩軍隊。樓煩的噩夢從此開始，樓煩的僱傭軍生涯也就此拉開大幕。

二

趙國胡服騎射改革成功後開始四處發飆，他的四鄰表示強烈抗議，但抗議管個鎚子用。中山被打得滅了國，林胡被打得認了慫，樓煩被打得不僅認了慫，而且還成為了趙國南征北伐的小跟班。《史記·趙世家》寫到：「惠文王二年，主父行新地，遂出代，西遇樓煩王於西河而致其兵。」這個歷史記錄清楚明白的記載了趙武靈王與樓煩王在西河開會時徵調了樓煩的軍隊。此次徵調的目的我們不用深究，我們只要知道趙國已經可以憑自己的意志徵調樓煩軍隊為自己服務就行了。樓煩軍隊從此刻起，已經淪為了趙國的僱傭軍，應該還是不用花什麼大價錢的僱傭軍。

有些事情彷彿只要開了頭，便再無回頭之日。樓煩自從當了趙國的僱傭軍後，在僱傭軍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越做越深入。《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記載：「陽都侯丁復以趙將從起鄴，至霸上，為樓煩將。」《史記·樊酈滕灌列傳》記載：「擊破松石、王武軍於燕西，所將卒斬樓煩將五人。」「卒斬龍且，生得右司馬、連尹各一人，樓煩將十人，身生得亞將周蘭。」「從擊項籍軍於陳下，破之，所得卒斬樓煩將二人，虜騎將八人。」「黥布反，以車騎將軍先出，攻布別將於相，破之，斬亞將、樓煩將三人。」《史記·項羽本紀》記載：「項王令壯士出挑戰。漢有善騎射者樓煩，楚挑戰三合，樓煩輒射殺之。項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戰。樓煩欲射之，項王瞋目叱之，樓煩目不敢視，手不敢發，遂走還入壁，不敢復出。」（註：此次的「樓煩」並非單指人名，而是指樓煩人）我們從以上史料可以看出，樓煩人活躍在楚漢戰場。而且同是樓煩人，但可以為不同的僱主服務。上面史料就提到劉邦、項羽和黥布都曾使用樓煩人擔任將領。我們可要知道樓煩這個民族在楚漢戰爭期間並未消亡，仍然在河套地區有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而且還有自己的君王。然鵝不知道什麼原因，這些樓煩人就是不能好好地在本土經營自己的家園，非要拋妻棄子地跑到中原來瞎摻和楚漢戰爭。我想要不是他們當僱傭軍上了癮，要不就是在家鄉活不下去。我腦洞一個畫面，當劉邦帳下的樓煩將在戰場上碰到項羽帳下的樓煩同胞，是射呢，還是不射呢？我十分相信樓煩人的職業操守，不然他們不會把自己的這個民族帶向消亡。

樓煩人的僱傭軍生涯還沒走到盡頭，他們接著淪為了匈奴的小弟，幫著匈奴對抗漢朝。《史記·匈奴列傳》記載：「既歸，西擊走月氏，南並樓煩，白羊河南王。」或許冒頓單于帶領匈奴在楚漢戰爭期間的極速擴張，嚴重剝奪了樓煩人的生存空間。對於樓煩人來講，與其被匈奴剝削式強行僱傭，還不如逃離自己的家鄉進中原打工，掙真金白銀。這可能就是楚漢戰爭期間樓煩人大量出現在楚漢戰場的原因之一吧。不過要來的終究要來，樓煩始終逃不脫匈奴的掌控，他註定成為匈奴對漢防禦作戰的馬前卒。樓煩人的身影最終定格在了漢武帝時期，《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記載：「令車騎將軍青出雲中以西至高闕。遂略河南地，至於隴西，捕首虜數千，畜數十萬，走白羊、樓煩王。遂以河南地為朔方郡。」衛青的北伐，終於奪走了樓煩人最後的生存空間。樓煩王帶著樓煩人走向了更遠更深處，但是這一走便是永遠，他們走進了歷史的黃沙，只留下了往昔那當僱傭軍的一些歷史零碎片段。

三

其實中國先秦時期的少數民族活得真心不容易。在這裡我不得不反覆強調，是先秦時期少數民族而不是先秦時期游牧民族。我也不得不不厭其煩地引用呂思勉先生在《先秦史》中的觀點：「我國春秋以前，實未嘗與騎寇遇，即戰國時，所遇者亦小部落；先秦之世，未嘗以北族為患。」呂思勉這裡提到的「騎寇」才是真正的游牧的民族，比如匈奴。

我國先秦時期的少數民族大部分都生活在長城以內，過著半農耕半畜牧的生活，甚至還存在商業和手工業。但因為他們所處地理位置較為偏僻，文明程度比較低，相對中原以農耕為主的經濟模式而言，他們的經濟結構就相對複雜和混合，而且總體水平落後。但他們的生活方式和經濟主體與後來的游牧民族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如果把中原以農耕經濟為主的方式比喻成阿拉伯數字「1」，那麼游牧民族就是「0」，而先秦的少數民族卻是在「1」和「0」之間。這些先秦的少數民族嚮往中原文明，崇敬中原文明，同時也積極模仿中原文明。但因為本身的文明低，位置偏，底子薄等原因，整體實力與中原各諸侯國相比較，一直處於劣勢。我們不能以為犬戎曾攻破西周鎬京，齊恆公曾「尊王攘夷」，就認為這些「東夷南蠻，北戎西狄」等十分可惡，不斷破我們壞中原文明和中原經濟。殊不知中原諸侯國對其鄰近少數民族地盤的掠奪卻才是無以復加。我們要知道一個事實，中原國家對游牧民族的大草原是不感興趣的，哪怕霍去病封狼居胥（即今蒙古國境內肯特山），那也只是一個築壇祭天立碑的儀式而已。他只是向天下人宣揚大漢的國威，漢武的皇權，但誰也不會較真在這裡築城和移民。但是像肥美的河套地區就不一樣，那是必須築城及長期佔有的。先秦時期的少數民族即使不進攻中原諸侯國，中原諸侯國遲早也會吞併其周圍的少數民族。誰讓這些少數民族佔據著中原文明想得到的土地呢，這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歷史也確實是如此進行的。

先說北邊的晉國，晉獻公在位二十六年，「並國十七，服國三十八，戰十二勝」。這其中就滅了不少周邊少數民族，把其地納為己有，把其女人納入後宮，晉國的疆域從此不斷擴張。晉文公時期繼續打擊戎狄，搶佔了河洛一帶。到了晉悼公時期，戎狄更是認了慫。過後晉國解體了，戎狄鬆了一口氣，以為自己的春天來了，結果來了一個更狠的，那就是趙國。趙襄子一出手，就吞併了代國逼近胡貉居住區。到了趙武靈王時期，先是吞併了鮮虞族的中山國，接著掠奪了林胡和樓煩的地盤。燕國也沒閑著，燕將秦開打敗東胡，佔領了東胡上千里的土地。西邊的秦國更是厲害，滅掉了一大片少數民族國家，闢地千里。到了秦惠王和秦昭王時期，更是把西陲少數民族的帶頭大哥義渠國滅掉了，直接在其疆域上設置了北地郡和隴西郡。北邊吞併少數民族最多的為晉國，西邊為秦國，南邊則是楚國當仁不讓了。楚國的疆域有多寬廣，你就應該知道他吞併了多少周邊少數民族。東邊的齊國和魯國也不是等閑之輩，雖沒有晉秦楚這麼出眾，滅於他們之手的東夷各族也不在少數，至少齊恆公曾經很拉風。總之，在整個先秦時期，不是少數民族打中原諸侯國多，而是中原諸侯國打少數民族多。少數民族進攻中原諸侯國很少造成中原諸侯國滅國，但是中原諸侯國的進攻他們則必要其亡國滅種。所以，先秦時期的少數民族活得真心不容易。

另一方面，先秦時期的少數民族最後成為了中原農耕文明和北方游牧文明的夾心餅乾，這更是活得不容易。先秦時期的少數民族要發展，他們更傾向於向中原擴張。因為他們有一定的農耕基礎，也常被中原文明所熏染，中原才是他們心心念念想得到的地方，所以北邊不是他們的重點。但可惜他們的文明和經濟被中原嚴重影響，在經濟文明中很難找到其獨特之處。原有一些先天軍事優勢，又很快被中原抄襲並超越，而他們的國力和文化水平又造成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因此他們經常不僅打不著狐狸，卻常常惹得一身騷。當他們身後具有鮮明特點的游牧文明崛起之時，先秦少數民族的最終歸宿註定是被中原文明和游牧文明納入懷中，直至融合。要不融入中原文明，要不融入游牧文明，他們沒有第三條路的選擇，這也是樓煩人的最終宿命。樓煩人雖然走進了歷史的黃沙，消失在了歷史的舞台，但他們一直還活在中華文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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