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寫至道」庄毓聰談中國文人畫的核心精神
在當代中國畫壇上，庄毓聰先生在中國大寫意花鳥畫領域可謂成就矚目，其作品氣勢與境界可謂雄渾博大、高古奇拔、自成一格，尤其在繪畫中所映現出的那種正大、雄渾的人生氣象與襟懷，正契合了中國文化精神深層的氣質與核心。庄先生創作之餘，還辦學講道，桃李滿天下。他無論是在高研班的課堂上循循善誘，張揚大寫意的人的本質力量，還是尋芳群山眾里，借寓江山花實草木，都踐行了他「文、畫、品、格、道、逰、神、境」合一的綜合品性。在當代大寫意花鳥畫家中，庄先生的藝術實踐，無疑給了這個時代一個可喜的結果和希望的現實，更彰顯了中華民族文化內質的自信力！2017年6月10日，「大寫至道」庄毓聰大寫意花鳥畫全國巡迴展在深圳福田區雅昌藝術館隆重啟幕，作為在南方舉辦的代表性一站，就本次展覽舉辦的契機，雅昌藝術網也邀請庄毓聰先生在「大寫至道」的主題之下，就中國人文畫的核心精神、如何保持大寫意花鳥畫的時代性等話題進行了一次深度對談。
【採訪實錄】：雅昌藝術網：「大寫至道」庄毓聰大寫意花鳥畫全國巡迴展繼2016年山東濟南、甘肅蘭州兩站展覽本次繼續在深圳展出，對本次展覽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期待。庄毓聰：我的大寫意花鳥畫全國巡迴展是中國美術家協會著力推出的學術系列展之一，旨在弘揚中國傳統寫意精神，傳承中國寫意文脈，矯正當下畫壇繁密綺麗、製作工藝的時風。本站展覽是繼去年濟南、蘭州後的第三站，共展出我近期的作品一百多幅。深圳作為我們國家的經濟特區，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經濟和城市建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績，正在為建設世界級城市努力邁進！但是一個地域、一個城市的發展，不僅僅是經濟的發展，在文化發展作為國家戰略的今天更是這樣，尤其是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展！深圳作為新興城市，在文化、藝術的底蘊上還有待跟進一步加強，特別是藝術方面，外來畫家少，本地培養的優秀畫家也還不多，相較於北京、浙江、山東等很多大的美術省市還是有一定差距，所以我期望我的大寫意花鳥畫像我前兩個省展過的那樣，能在深圳引起很好的反響，讓我這種大寫意花鳥的這種畫風，在我們南方地區發揚廣大。為民族大寫意花鳥畫的弘揚、發展做出自己的貢獻。雅昌藝術網：您的作品中有很重要的意象符號，比如冷月、殘荷、寒鴉、秋菊，這些意象常常讓人感受到孤獨、清冷的秋思氣息，讓人生出對時序流轉，一切生命都從喧鬧、蓬勃歸趨於安靜、岑寂的生命思考，請問您為什麼會選擇這些意象符號作為創作對象？庄毓聰：秋冬這個季節是最有詩意的，比春夏來的更深沉，更有詩情畫意，秋天是一種悲涼，讓人思，讓人感慨，更能牽動、觸動、擾動我的靈魂深處。文人對「秋」的眷戀自古有之，《楚辭》一句「悲哉！秋之為氣也」之句開啟中國文人的「悲秋」情結，兩千五百年綿延不熄，秋之蕭瑟成了歷代文藝作品反覆表現乃至極致追求的至高境界，同時也成了中國文化中特有的基因，作為根植於中國傳統思想哲學的中國畫，也處處體現著這種文人的情思和寄託。清代畫家惲南田曾有提拔，「秋冬之際，殊難為懷」、「遲暮望美人，含思緲何極」，這是作為一個畫家、美術史論家的惲南田評價中國寫意畫意境留下的妙句，也表現了古代文人在藝術作品裡呈現出來的思考，對於藝術作品的審美追求，對生活、生命的關懷。同時我也通過這種蕭瑟、散淡的境界來表達我對文化格調的追求。我的畫經常會用這種冷符號，以冷意、冷靜、蕭瑟的題材作為我的符號進入我的作品，當然也是和我的心境、生活閱歷，平常對於繪畫內涵的探索研究是有關係的。所以，畫深秋、畫寒鴉、畫冷月都是扣緊我內心裏面對詩情畫意的追求，對於生活的關注！雅昌藝術網：您出生在福建惠安，有人說，「鄉愁」或者說「生命經歷」，對於一個人創作影響很大，在您的作品當中，是否也有這樣的生活成長環境的影響體現。庄毓聰：說到家鄉對我走向藝術道路、藝術方向的影響，首先我想說家庭的影響，我的父親是一個讀書人，早年在上海工作，對中國古典文學、繪畫、書法頗有所得，在這樣的家庭中長大耳濡目染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識和熱愛是融到骨子裡的。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我的家鄉福建惠安是一個很有特色的南方海邊小城，惠安女最能代表當地人人勤勞質樸、開拓進取的形象。家鄉的村莊面對台灣海峽，對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每天都可以看到百舸爭流，千帆競過，村後三面環山，也算是鍾靈毓秀之地。大海鑄就了我開闊的胸襟，而家的後面山，也為我提供了最初的繪畫題材，比如八哥、喜鵲、麻雀、八哥、燕子、老鷹、公雞……，這些動物我小時候在山上都被我仔細觀察過，現在胸有成竹地都用我中國大寫意的筆法在紙上表現。家庭、家鄉、成長的經歷、家鄉的環境都對我現在的藝術創作產生很大的影響。每次畫他們的時候也是一次懷舊和追溯，這些是存在自己心裏面永恆的生命記憶。我每次回家的時候會跑到山裡去，看看池塘、山花、野草、蘆葦，恍惚回到了當年，這種回憶很美好。雅昌藝術網：有評論家評論說您的作品中有印象派畫法的痕迹。您覺得正確嗎？您感覺早年曾經福建工藝美術學院學習雕塑的經歷，對您後來在大寫意花鳥畫的的創作上有什麼影響？庄毓聰：這個問題涉及到中西藝術比較和不同藝術類別相互借鑒的問題，對待中西文化藝術之間的態度與原則，我認同「中體西用」的觀點，即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中國傳統書畫在中國有著深厚的文化根基，其在當今時代的發展同樣有著巨大的文化發展慣性，我們可以將西方藝術形式中適合促進當代中國書畫發展的部分進行借鑒與有機融合。因此，中西融合應該注重尺度，而不是對中國畫進行生硬的改造，特別是對於中國畫中以「造境」「尚意」為最高審美標準的寫意花鳥畫而言。我曾有在工藝美院學習雕塑的經歷，雕塑是三維空間的立體藝術，國畫是二維空間的平面藝術，看似兩者表現差異很大，並沒有太多直接的聯繫，但所有藝術形式都有相通之處。學習雕塑的經歷讓我具有很強的立體造型觀念，因此，在我大寫意花鳥畫的研究創作中多多少少受到雕塑的影響。這種影響主要體現在我畫面中所特有的雕塑感，它表現在筆墨與畫面的厚重感，給觀者一種立體的感受。當然，從傳統國畫的表達形式上看，不可能過多或過於直接的將西方繪畫中的造型、透視、色彩等關係進行簡單、夾生的揉合，需要在藝術家的感受觀念上進行一種自然而然的融合。所以，在我的大寫意花鳥畫作品中，筆墨厚重感、線條空間感的強烈與之前學習雕塑具有一定關係。雅昌藝術網：大寫意花鳥畫創作難度大，對於創作者技法以及靈性、對於文化的觀察，對於自然、生命的體悟，都有非常高的要求。您覺得成為一個好的大寫意花鳥畫家，需要具備哪些素質。庄毓聰：對於大寫意花鳥畫而言，它是一門講究詩、書、畫、印相結合的綜合藝術表現形式，而在當今畫壇，很多國畫家往往只重畫，從而忽略其他三種藝術形式的功用價值，特別是對於中國傳統書法的學習，這都是不可取的。中國大寫意花鳥畫體現在技法層面尤其注重筆墨，中國畫的核心是筆墨，國畫作品給觀者的第一感受不是物像的形，而是給讀者撲面而來的生生不息的筆墨氣息，國畫家的筆墨層次決定了其藝術作品魅力值的高低。筆墨在技法上是統一體，但可以將其拆分解析，國畫中的筆墨包含筆法與墨法。中國畫用筆講究筆力、筆氣、筆韻、筆性等要點；中國畫用墨大有文章可做，墨通過用水調和在中國所特有的宣紙上作畫會產生無限奇妙的暈染效果，墨與水的不同配比又可產生濃、淡、干、濕等多樣的效果，具體的中國畫墨法又分宿墨法、積墨法、蘸墨法、焦墨法、潑墨法、破墨法等，而不同的墨法都會使畫面產生不同的藝術表現效果。另外，中國畫注重意境的營造，中國畫的意境與傳統的詩詞歌賦等藝術形式聯繫密切，「詩中有畫，畫中有詩」便是形容詩畫融合的意境之美。意境是多樣的，格調是多元化的，好意境與高格調是有標準的，意境可從畫面的構圖、布局中獲得，但更重要的是源於藝術家本身的心境。最後，所有藝術家都應該具有較強的創造力，最終使得自己的作品具有獨特的風格面貌，真正做到此點並非易事，需要藝術家經歷多方面的積澱與素養。黃賓虹先生雲「欲明畫法，先究書法」，可以斷言，優秀的書法家如果深入研究國畫，他在繪畫上也定能夠取得一定成就，而傳統國畫家如果忽略對書法的研究，那麼他一定在繪畫上無法達到很高的造詣。在我與很多寫意畫家交流的過程中發現，很多畫家對於書法與繪畫的關係理解的很片面。有些藝術家能夠認識到自己書法落款與畫面呈現不協調的局面，事實上這僅是書法與國畫淺層次的關係。中國書法產生比繪畫早，有著自身完備的發展體系，書法中的線條有著多樣的藝術性，其中飽含著中國藝術的寫意精神，尤其是草書與大寫意繪畫在境界層次上有所趨同。一位懂書法或研究書法的畫家，一定會重視書法中起落頓挫的用線法度及其所含有的格調精神因素，並將這些要素融匯到繪畫的創作中，從而真正避免下筆無方、落墨無法的不足。因此，近些年我個人尤其重視對於中國傳統書法的錘鍊，將其作為必修課。雅昌藝術網：文學家、藝術家的創作常常會尋找標杆。比如《詩經》，先民在大自然中的花、鳥、白露、月出等意象中融入自己對於生命的體悟，這也成為後來中國文學、家、藝術家創作路徑和追求的重要靈感來源。請問，在大寫意繪畫的創作中，誰對您的創作影響最大。庄毓聰：這個是一個文脈傳承的問題。傳統的繼承在一個藝術家的成長曆程當中至關重要，作為一個有成就的畫家，前提就是要懂得在傳統當中，去深挖我們的文化內涵，在中國美術史裡面去繼承我們畫家的優秀傳統。藝術走捷徑，急功近利，想要一夜成名是不行的，你只能沉浸在浩瀚、博大的民族文化裡面，好好學習、研究和繼承才可以，我一直這麼想，也一直這麼做，以求讓自己的繪畫風格在潛移默化中產生變化，從歷代的名家裡面，吸取精華，博採眾長，歸納和總結，然後形成我今天獨特的畫風。儘管我個人的興趣方向以大寫意方向為主，但我亦明晰自己需要在多種傳統藝術形式中汲取營養，因此對小寫意花鳥、工筆花鳥以及書法都進行了階段性的研究。在自己主要的大寫意花鳥畫方向，我對於過往傳統經典的研究主要集中於明代的徐渭、明末清初的朱耷以及近現代的吳昌碩、潘天壽等名家，對他們的生平、筆墨風格特點曾進行了系統性的研究，以真正做到融各家之所長，例如徐渭的用水、朱耷的造境、吳昌碩的用筆、齊白石的用墨、潘天壽的畫面布局等等。同時，在對傳統過往名家、名作的研究方面，我個人並不會將過多的精力放在臨摹上，而是注重用心品讀，重點體悟他們的作品與個人心境、時代背景的形而上的關係層面，不會對其技術語言層面的筆墨特點進行過多研究，即使臨摹與學習，在自我消化後也會提醒自己及時從中退出來，因為我清醒的認識到優秀藝術家需要具備自我鮮明的藝術風格，以及這種風格與所處時代的相得益彰的融合與統一。雅昌藝術網：藝術家的個人創作當然和時代密不可分。「唐詩之後是宋詞」，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的時調，請問您覺得如何在傳統文人畫中，讓個人創作與當下時代互相觀照。庄毓聰：關於藝術的當代性問題，我想從中國文化藝術的民族性和文化自信這個角度簡單闡述一下。中國大寫意花鳥畫，從文人畫的角度來講，可以說代表了中國畫的核心。中國畫離不開中國文化和中國哲學的土壤，我們的藝術創作也要站穩文化立場，凸顯自己的民族性。中國文人寫意畫從明代徐渭、清代八大、近代吳昌碩、齊白石、潘天壽、李苦禪，傳承有序，奠定了一整套理法和美學體系，我們在繼承和發展大寫意花鳥畫的時候要站在這些歷代先賢的肩膀上，吃透傳統。我的大寫意花鳥畫，同樣也是傳承中國傳統文脈，但是筆墨當隨時代，一個優秀的藝術家、一件優秀的藝術作品肯定是能夠反映時代的，不是物象，而是時代的氣象和精神。我的大寫意花鳥畫創作也一直追尋這一點，從我的作品中反映出的也是我們這個時代雄強昂揚、自信博大的時代精神。習總書記在文代會上提出要文化自信，文化走出去，我想也是這一點。中國大寫意花鳥畫，從文人畫的角度來講，可以說代表了中國畫的核心。在藝術創作中也要凸顯自己的民族性，當然隨著時代的發展，因為西方科技發展的原因，很多人喜歡模仿西方藝術，我們可以學習，但不能把中國畫演變成西洋畫，我們可以藉助西洋畫的一些嘗試，藉助西方繪畫流派的思想，去進行參考和研究，把自己民族的藝術一步一步推高，一代一代傳承，就像當下我們國家的「一帶一路」偉大戰略，讓全世界了解我們的文化，了解我們的藝術。雅昌藝術網：在當今畫壇，能夠在大寫意花鳥畫領域有所建樹的藝術家寥寥無幾，您在此方向上已然取得一定的成就，同時，您在該領域還有著教學、評審等方面的實踐工作，結合您的創作、工作的實踐經歷，您認為造成當前中國大寫意花鳥畫式微現狀且發展動力不足的原因是什麼？同時有很多文人寫意畫家為了出新求奇，或者是向西方繪畫靠攏，往往創作出並不自然，格調不高的作品，您如何看待這一情況。庄毓聰：造成中國大寫意花鳥畫在今天尷尬的發展境遇有著複雜的原因，它與中國近幾十年的經濟發展及全球一體化、社會審美變遷及中國傳統文化傳承等大的時代背景相關聯。在當今中國文化藝術整體格局的發展過程中，不可否認的是相應文化藝術機構工作內容、方向定位的不足造成了不同畫種之間發展的不平衡。當然，這也與中國大寫意花鳥畫自身的特點相關。中國大寫意花鳥可以說最能體現中國民族藝術高度的形式之一，由古至今，在中國美術史中取得了輝煌成就的藝術家不乏從事大寫意花鳥畫的創作方向，而且取得了讓後人難以企及的高度。梳理美術史我們會發現，以大寫意為創作方向的藝術家並不多，但是一旦取得成功與突破，他們對美術史卻有著極為深遠的影響，一直代表著中國藝術的頂峰高度。因此，既然有高度便會有難度。大寫意花鳥畫在藝術語言層面難在對筆墨恰如其分的把控，在藝術理念上講究「離形尚意」，描繪物像在次，表達精神為重。所謂技可學、道難悟，大寫意這種高度與難度也決定了藝術家在此方向上若取得成功需要時間、悟性、心境、技道融合等多方面的積累。雅昌藝術網：最後能否用幾個關鍵詞來表達中國文人畫最核心的精神是什麼？庄毓聰：人品、學問、才情、思想、天人合一、人文關懷。
庄毓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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