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鍊一顆好的心(33):育兒,讓我們慢慢學習淡定
望軍妹妹的博文《淡定,只是育兒的一種可能》引發了一系列討論文章:有日月皆傷兄弟的《淡定,是育兒的一種可能》,霍軍大哥的《讓孩子擁有獨處的權力》。每一篇都很精彩,都吸引著我認真思考。當然,霍軍大哥年長一些,經歷豐富一些,思考也更深入一些,他的文字,還是激起了我更多的共鳴。或者說,他的文字,在這個假期,深刻地影響了我的育兒觀,促使我做出了不少非常重要的改變。
今天終於得空,也坐下來,談一點自己的看法。
做母親,淡定難。前些天,有一位不曾謀面的朋友,發了一封郵件給我,尋求幫助。她說:
王君老師:
您好,非常仰慕你。觀看學習你的博客教學資源已經好幾年了,今天我想就我目前的心理問題向你求助一下。
我是一位即將升入高一的女孩的母親,以前看到你寫了許多關於和兒子的一些文章,特別感動。非常冒昧和你談談我孩子成長的問題以及現在的焦慮,而且由於著急在身體方面我也出現了一些不適。
我們家住某地,但因我女兒是天津戶口,所以在小學六年級時爺爺奶奶到天津陪讀。但在一年多的時間裡女兒成績很差,甚至經常考不及格,同時公公婆婆患病經常住院,也沒法辦異地醫保報銷,所以在初一時轉回本地縣城初中,通過兩年半的時間啊,在今年中考中考入本地一中,因為是外地戶口需教兩萬元錢,在五一提前批考試時孩子就考入了提前實驗班,可由於是外地戶口,不錄取。於是在暑假我有帶孩子參加天津一個縣高考升學率很高的一中的考試,借讀費三年六萬。今天剛來消息,孩子卻沒考上。雖然早知道孩子考得不好,可還是抱一絲幻想,直到這個消息來臨之前,我們還沒去本地一中報道。讓孩子在本地借讀,又怕孩子隨波逐流。可去外地好的之中又沒考上。想到孩子的內向,自理能力差,同時去年登山是扭傷了腿,做過一次膝蓋手術。真不知以後怎麼辦,現在看來只能在本地上一中住校借讀,兩年以後還得托關係轉學,有時我想為什麼我的孩子這麼不順,就拿這次暑假考試招60人我女兒考66,我知道孩子不是很自信,是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這次考試不光是對我也是對她的一個打擊。我真不知道在一個升學率不太高的學習氛圍不太濃的環境中如何樹立她的自信以及對以後人生的規劃。
我知道你很忙我卻啰啰嗦嗦說了這麼多,很過意不去。真心的希望得到你的指導。謝謝!
一位15歲女孩的母親 2013年8月19
我很理解這位姐妹。育兒不淡定,事實上是由心中的恐懼引起的。而恐懼是個什麼東西呢?到我現在這個年齡,我基本可以判定:恐懼是一種自己想像出來的,不一定會出現的,自己恐嚇自己的不安全因素。它嚴重地影響我們的生命質量。
我自己的成長,幾乎一直和恐懼相伴。
兒童時代,父親酗酒,脾氣暴躁。喝醉了就發酒瘋,和媽媽吵架,打媽媽,甚至打我和哥哥。一條街的小孩兒都擠在我家門口看熱鬧。那於我是最恥辱的事。當時小小的我就恐懼得不得了:擔心爸爸把媽媽打死。這種恐懼登峰造極,甚至讓我有了一種隱秘的不可告人的願望:我希望爸爸去死。
事實上,父母后來經過了很多戰爭之後,終於分手。雖然慘烈,但彼此都好好活著,沒有我想像的血腥。父親進入老年後,完全變了一個人,滴酒不沾,而且慈祥溫柔。
少年時代,哥哥頑劣。淘氣到14歲就被綦江中學開除。他和父母的戰鬥曠日持久。我愛他又怕他。最怕的乃是擔心他會有一天突然深夜回家燒掉家裡的房子。
事實上,哥哥後來浪跡天涯,其生涯故事雖然驚心動魄,但絕沒有回家燒房子的可能。如今的哥哥,父母教育不好的哥哥,學校也教育不好的哥哥,已經被社會教育成了一個非常懂事,非常體貼家人的中年男人。
因為母親懷我時得心臟病的緣故,我從小身體孱弱,病痛不斷,發燒暈倒是常事,高二之前,體育從來及不了格。我從小就恐懼自己的身體,這種恐懼到初二年級時達到高潮。我莫名其妙地覺得自己得了一種癌症,恐怕活不了多久了。我憂心忡忡,既不敢跟父母講,更不敢同朋友說。天天盯著鏡子里日漸灰黑的耳旁的一處皮膚,覺得死期將至。
事實上,後來知道那只是青年初期才長出來的一處胎記,跟癌症無關。而我從高二開始長跑,不僅身體健康得到了根本改善,而且漸成長為長跑高手,在大學時代屢破3000米校記錄。這個習慣也深刻地影響了我後來的班主任工作。
類似的「恐懼」如要不厭其煩地記錄下來,簡直可以寫一本書。
當然,還有一些恐懼是來自外在的。比如2009年選擇到北方的時候,耳邊便全是「恐嚇聲」:或者說北京的競爭激烈無法存活,或者說北京的房價奇高生存艱難,或者說北方氣候乾燥南方人難以適應……不一而足。
事實上四年過去了,我依舊活得好好的。事業照常發展,住房不成問題。現在回到南方,那種潮濕和悶熱反而讓我覺得簡直難以忍受……
回顧這些可笑的事情,便真正地理解了「杞人憂天」這個成語。
世界上的事可能永遠不是你想像的那麼好,但也永遠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差。
天無絕人之路,在普通的情況下,只要排除不必要的虛妄功利念頭,生命的路,總是越走越寬的。
暫時的迴旋,甚至倒退都很正常。這就像我們站在老家的盤山公路的頂上看風景:前路曲曲折折,似乎忽前忽後,讓人提心弔膽。但是,只要你循路而前,最終,到達的一定是山頂,而不是山腳。
所以,在似乎停滯的時候,似乎倒退的時候,我們就不需要焦躁——淡定就成為了一種必須。否則,生命的過程,就多了太多的無謂的掙扎和痛苦。
育兒亦是如此。教育亦是如此。
做了20年教師,送走的學生,也大概有十屆了。有學生時代極為優秀的孩子,也有學生時代非常讓人頭疼的孩子,十年後,二十年後再來看,差距也不是大得了不得。大家也都好好地活著。少數生了官發了財,從世俗意義上來看似乎很風光的孩子,也自然承擔了其他的艱難和沉重。生命其實是一個常量,幸福也是。做人,此盈彼虛,此虛彼盈,從整體來看,大家也都是差不多的。當活到某一個年齡,爭名奪利之心漸漸淡去,感受生活,享受生活漸漸成為一種本能的時候,你是北大畢業還是重大畢業,已經不再重要。你一個月掙十萬,還是一個月掙3000,不一定能夠代表你的幸福程度。活得安寧,活得充實乃是生命的高標,其他的,還算什麼呢?還有什麼不可以捨去呢?
不敢淡定,不願意淡定,背後的原因是恐懼,恐懼的背後則是不健康的思維方式:或者受制於曾經的心理陰影,或者被世俗的功利思想支配。更普遍的是一種「他人霸權主義」和「自我霸權主義」,其心理潛意識是這樣的:別人這樣活,我也就該這樣活;我這樣活,所以,我要求別人也應該這麼活。我活不到別人那種程度,或者別人不這麼活,我就有理由生氣,指責,甚至暴力干涉。
還有什麼邏輯,比這個邏輯更荒唐,更不合情理呢?
只要洞穿這個荒唐,恐懼也就無處遁形,焦慮就會減輕,我們自然就淡定了。
育兒,亦是如此。
江蘇的衛軍兄告訴我,兒子身體不好,眼睛也有問題。斟酌再三,決定不再讓兒子去參加高考的競爭,而是把兒子送到了一所職高學點兒謀生的本領。我很贊同他的選擇。為什麼所有孩子都必須要走同一條道路呢?為什麼我們只習慣用一條標尺去衡量人的成長呢?事實上,校園裡的優生比例永遠有限,永遠是個常數。大多數孩子,天生註定不可能「優秀」。
那麼,除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為什麼不能有其他成長方式和活法呢?
霍軍大哥說得好:
……
但,物質永遠不能徹底解決人的問題,這是不二法則,所以我們需要教育,更需要哲學。因此,除非擺脫焦慮這隻餓狼的追捕,現代人無路可走。我不知道更好的法則,但我明白,傳遞焦慮,就這樣一代代複製前一代人的焦慮,肯定不是獲得幸福的法門。
於是我的主張出現了:無論我們如何不夠淡定,也要用我們的健康寬容的心態,用我們的勇氣和智慧,甚至用我們自己的反思和生活方式,給孩子展現一種淡定——當整個社會的人們都這樣那樣時,我就是不跟著跑。惟其如此,不能淡定的事情,才能從我這兒變成歷史。
……
為什麼我們的孩子一定要按我們設定的幸福路線前進呢?當你剝奪了他自我選擇的權利,你就等於從人性上剝奪了他的體驗機會。幸福在哪裡我不知道,但我明白,幸福與自我體驗密切相關!
因此,我以為,家長不淡定,家長害怕孩子獨處,家長怕孩子學壞,家長希望孩子假期生活豐富卻又把豐富理解為參加各種」班「,原因在於,我們不相信孩子,不承認他是一個獨立的生命。
紀伯倫說得好:」你們的孩子並不是你們的孩子,他們是生命對自身的渴求的兒女。他們借你們而來,卻不是因你們而來,儘管他們在你們身邊,卻並不屬於你們。你們可以把你們的愛給予他們,卻不能給予他們思想,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你們可以建造房舍蔭蔽他們的身體,但卻不能遮蓋他們的心靈。因為他們的心靈棲息於明日之屋,即使在夢中,你們也無緣造訪。」
這樣的分析,我深以為然。而且我覺得,這是解放自己,也是解放孩子的正道。
我決定踏上這樣的正道。
放假初,徵得孩子的同意後,是給孩子報了一個外語補習班的。本來想回老家之後回京讓孩子再上一段兒。霍軍大哥的文字讓我決定停止。這樣的補習,我從來就懷疑它的真正的功效。孩子雖然勉為答應,但我知道,他的內心是不願意的。他為了不駁我們的面子去上這個補習班,這不是他內心深處對暑假的真正期待。
外語是很重要,兒子的外語也還確實有困難。但問題是,他強烈要求去補習外語的時刻還沒有到來。兒子是為了我們的感覺,而不是為了自己的感覺去補習。我們在不知不覺中,還是讓兒子為我們活了。
我想,我應該淡定。我應該相信,那一個時刻一定會到來:兒子被外語的魅力所吸引,被強烈地願望驅動著去學習這個他曾經為難的東西。
還有一種可能,他一輩子都無法超越外語的困境,就像我一輩子也沒有克服數學的困難一樣。那麼,這就會決定了他以後無法自謀生路了嗎?我想,大概沒有這麼慘烈。我應該淡定。應該等待著兒子去支配外語,而不是早早地就讓外語把兒子支配了。畢竟,他還是個小學生啊。我們在他這個年齡的時候,還沒有開始學外語呢!
我自己的生命是一輩子,兒子的生命也是一輩子。讓他自己去活吧。活得好活得歹,都是他自己的。起碼我沒有逼迫他,我沒有打著愛的名義去做挾持他的事。
對前面那位母親的求助,我想了想,這樣回復她:
趙老師:讀了你的信,提幾點建議啊。
我覺得你首先要做的是不要傳遞焦慮。這很可怕。會放大困難。我覺得從你的描述來看,你根本就沒有必要焦慮。
15歲的女孩兒,無論從身體上,學業上遭遇到挫折都是獎勵,而不是懲罰。
更何況你的女兒成績不錯,也不是說沒有學校讀。
退一萬步說,就是成績特別差,我覺得也不必焦慮。生命成長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未來有無限可能,不要把孩子看死了,不要自己嚇自己。
66名和40名,和前10名到底有多大差距,我當了20年教師,我沒有看出來。
一切只要朝前看,就沒有什麼好害怕的。
讓孩子去承受該承受的,樂觀地鼓勵她:事實上,對好學的孩子而言,上什麼學校都是一樣的。
住校是大好的成長機會,不要以為非要守著孩子才會成長。
從你的字裡行間,我覺得你的女兒非常需要住校的鍛煉。
幾萬塊錢更不算啥,任何時候我們都要把錢看輕。哪怕我們也是窮人,錢永遠是龜孫子。只要人在,錢就會來。
能夠把人打敗的,不是其他,往往是自己想像出來的困境,是焦慮。
趙姐姐,放寬心。相信孩子,相信生活。不要杞人憂天,不要瞻前顧後。
我要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我睡著都笑醒了。你看,她提升成績多麼快,說明她很聰慧。她考試失誤了,還知道難受。說明她很有榮譽感和自尊心。你知道嗎?就這兩點,現在很多孩子都做不到呢。
我覺得,你的女兒前途光明,哪條路都是大道。開開心心大膽朝前走吧。
趙姐姐回信說:
王君老師:
您好!信已收到,非常激動,一連看了好幾遍。感覺無論內心還是身體都是舒緩的。謝謝你。你極高的內心修為和生命智慧確實能傳達給別人以力量。而你對我這樣一個從未謀面的人是如此的關心既讓我感到那麼溫暖,又讓我感到你是那麼平易近人。確實如此,當用積極的心態再去看人,看事,很多事情就沒必要讓人焦慮,很多事情就變得雲淡風輕,生活還是很美好的。
前幾年讀到到「名師講語文叢書」,其他前輩書中很多細節都淡忘了,但有關你的叢書那種洋溢青春的激情以及淳樸的生命本真讓我深深的著迷,後來讀你的博文就成了我工作之餘經常做的事情。受益匪淺。
王老師,希望有時間來我們這兒玩玩,這雖是個小縣城也有可以一些不錯的所在……
我便也安心了。
此刻,兒子在客廳里玩電腦。時間又有一點兒長了。我琢磨著,此刻,不要去呵斥他停止。我得把自己的的態度調整好再和他商量。或者,就讓他玩兒,今晚上再和他聊聊,讓他自己分析和做作出調整。
如果你不想一次、馬上、瞬間就解決問題,那你會發現,你就淡定了,優雅了,自信了,從容了。
在這方面的修養,我還差得遠。但也還是應該為自己喝彩:起碼,我懂得了,我接納了,我想明白了,我開始改變了……
淡定,事實上就是不太自私地活著,就是多考慮對方的感受,就是——准許每一個生命都更加自由地,慢慢地成長為他自己。
(2013/8/23補記)
【附網友文章】
讓孩子擁有自己獨處的權利
霍軍
讀完盧望軍關於孩子參加假期藝術學習班的這篇文章,沉重,欣喜,啟悟多多。了不起的文章——有思辨,有擔當,文采自不在話下。教育者不拿自己為範例,他就沒有教本!
為什麼家長不能淡定?這是個複雜而有意味的話題。攀比?心慌?怕掉隊?怕孩子無所事事?沒時間所以需要替代?現實已經如此,所以必須尊重和正視?孩子去學什麼不一定重要,交往更重要?考級功利了,但這個過程也完全可以成為一種好的教育?
……
種種在其中。我喜歡這篇文章,首先因為這種屬於自我的焦慮毫無遮掩地表露在此,因此它才是有良心的文章——屬於一個教師加母親的文章。
我也有些想法:
第一,家長不能淡定,這就是一種教育:我們的孩子學習到的,可能不是書畫或音樂、英語之類,而是這種不能淡定的焦慮——害怕掉隊,害怕跟不上時代潮流,害怕落伍淪為底層人士……。哪個母親不害怕,請你站出來!可是,焦慮的傳遞絕非好的教育,誰要不同意,也請站出來!而我們正處在一個前所未有的物質豐裕時代,沒有任何一個時代的人像今天的中國人這樣害怕在財富佔有量上落伍。但,物質永遠不能徹底解決人的問題,這是不二法則,所以我們需要教育,更需要哲學。因此,除非擺脫焦慮這隻餓狼的追捕,現代人無路可走。我不知道更好的法則,但我明白,傳遞焦慮,就這樣一代代複製前一代人的焦慮,肯定不是獲得幸福的法門。
於是我的主張出現了:無論我們如何不夠淡定,也要用我們的健康寬容的心態,用我們的勇氣和智慧,甚至用我們自己的反思和生活方式,給孩子展現一種淡定——當整個社會的人們都這樣那樣時,我就是不跟著跑。惟其如此,不能淡定的事情,才能從我這兒變成歷史。
第二,如果孩子通過各種暑假「班」解決了交往和友誼問題,我喜歡這種方式,並且有新點子——暑假,各位教育者,應該專門開辦營利的、為孩子們心情而設的交友俱樂部,像夏令營但又就近開展,像少年旅行團但又不出遠門,像特長學習班可又不求功利,比如考級之類,而是讓孩子們在友情中學習特長,在特長學習中增進友情。這樣,孩子們因為友情的滋養,而自願自覺到特長班去,並且為此真正喜歡上、愛上音樂或美術,由此擺脫了「特長為考級、考級取功名、功名既得到、藝術全無用」的功利思維,而變成真正因此而愛藝術、愛美、有情趣、精神生活豐富的人。
第三,還是要講一個教育真諦:讓孩子「親自」學會消磨時間。英國語文教學大綱有一條給我印象太深了:關於閱讀,他們講了很多作用,但有一條是那樣的跟生活相關,具有人氣——讓孩子變成一個能夠用閱讀消磨時間的讀者。閱讀的情況與各種娛樂方式相通:一個真正擁有充實生活的人,必定是一個擁有自己的合理的健康的消磨時間方式的人。今天中國的教育缺這一課。可是我們的家長們,老師們,校長們,害怕孩子獨處,拿孩子的獨處沒辦法。他們的先在預設是:孩子獨處,就會上網,就會看無聊的電視節目,就會偷偷吸納「不健康」信息。他們忘了,他們自己也曾經這樣長大,但世界並不因此毀滅,為什麼不允許自己的孩子有同樣獨處的機會?害怕孩子因為獨處學壞,其實是對自己當年孩子時代生活方式的否定——我其實很失敗,很骯髒,不體面,沒本事,所以,希望我的孩子不要重蹈我的覆轍,而能夠擁有嶄新的生活。這可以理解,這也是美好的願望,因為教育就是拒絕複製不合理生活方式的事業。但是這兒有一個誤區,就是,只允許自己去親自體驗,而拒絕自己的孩子擁有這個體驗的權力。孩子此生未卜。人類前景也是不可預測的。不然戰爭、不幸、惡行就不會發生了。人生的意義恰巧是,因為此生難測,充滿變數,所以活一輩子才不是重複,才會有屬於自我的體驗。而擁有自我的東西,才算不負此生。想一想,奴隸的悲慘命運的根本是:生命成了別人的工具。這兒的哲學思考很有必要。為什麼我們的孩子一定要按我們設定的幸福路線前進呢?當你剝奪了他自我選擇的權利,你就等於從人性上剝奪了他的體驗機會。幸福在哪裡我不知道,但我明白,幸福與自我體驗密切相關!
因此,我以為,家長不淡定,家長害怕孩子獨處,家長怕孩子學壞,家長希望孩子假期生活豐富卻又把豐富理解為參加各種」班「,原因在於,我們不相信孩子,不承認他是一個獨立的生命。
紀伯倫說得好:」你們的孩子並不是你們的孩子,他們是生命對自身的渴求的兒女。他們借你們而來,卻不是因你們而來,儘管他們在你們身邊,卻並不屬於你們。你們可以把你們的愛給予他們,卻不能給予他們思想,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你們可以建造房舍蔭蔽他們的身體,但卻不能遮蓋他們的心靈。因為他們的心靈棲息於明日之屋,即使在夢中,你們也無緣造訪。」
在這個舉國上下異口同聲紛紛說夢的時代,父母們,你們可曾尊重孩子自己做夢的權利?
因此,我的主張出現了:不要怕孩子獨處,不要怕他上網、打遊戲、看電視,你們固然可以提出你們的忠告,但是你們必須把獨處的權力還給他們。惟其如此,他們才能學到健康獨處的本事。
我們都認可不下水學不會游泳的道理,但我們死不承認孩子獨處的權利。中國教育,因此而擺脫不了專制的劫數,也因此根本不能面向幸福,而只是指向功利、工具、飯碗和所謂的「有用」。
丟棄了獲得幸福的獨處的選擇能力,有什麼用呢?無外乎一代代生孩子,一代代開科舉,一代代複製無可奈何的人生。
因為盧老師,我才有這番反思,感謝盧望軍!
【附霍軍大哥答網友問】
網友:
正是因為孩子不具備通過閱讀來消磨時間的能力,正是因為家長沒有辦法引導孩子具備這種能力,正是因為把孩子放在家裡上網孩子不會自動生出這種能力,家長才把孩子送去上培訓班的。
我:
孩子一學期了都在學校里讓老師領著學習閱讀,為什麼假期他不可以嘗試一下自主閱讀的滋味?
網友:
不是每個家長都有能力讓孩子坐下來靜靜閱讀的。
說到焦慮,家長們焦慮的不僅僅是落後於別人,家長們更在乎的是,如果孩子事事不如別人,孩子的自信就會受打擊。一個沒有自信的孩子,怎能不令家長們感到焦慮?
我:
為了事事賽過別人去培養自信,結果如何?每一個人都這樣想,誰是那個某一件事不如別人的人?只要在每件事情上展開競賽,總有失敗者。都怕掉隊,其實是因為都參加了競賽。
網友:
不一定要事事賽過別人,但孩子總得有自己感覺到自豪的地方,一個什麼也不會,只會在家上網的孩子會有什麼自信?
我:
如果我們只能在假期班上找自信,那我們活得就太狹窄了。為何要假期?為何呢?徹底撒手?從來沒有過——兩個學期夠長了。揪得夠緊,結果是,假期還是不甘心,還要揪著。怪不得中國的孩子厭學啊!讓哪個人半夜起來吃飯,他會樂意呢——白天吃夠了。更別說半夜雞叫幹活兒了。何況這只是孩子,不是焦裕祿。
網友:
如果孩子只能在暑假班裡找自信,這個自信的渠道確實窄。但是,我只是說暑假班能夠提供孩子一定程度的自信,我沒有說孩子的自信來源只有這一個渠道。退一步講,有些孩子真的是只能再課外輔導班裡找自信,特別是那些在學校成績很差的學生。你想父母如果把這些孩子放在家裡,他們會幹什麼呢?遊戲,遊戲,還是遊戲!
孩子們在學校里學了一整年語數外,放假了,學學音樂,學學美術,不是挺好么?再說,絕大多數的家長都不會把孩子逼得太緊的,比方說上午去上個課,下午和晚上休息運動,不是挺好的么。哪裡需要做什麼焦裕祿。
我:
只有遊戲,人才是人。遊戲是洪水猛獸?
網友:
讓孩子學會健康獨處的方法,恐怕不是讓孩子獨處吧?
紀伯倫的詩句,也不是提倡讓父母對孩子徹底放手吧?
培養孩子多方面的愛好,比方說讓孩子學學音樂,學學繪畫,讀讀古詩文,讓孩子從小懂得何為豐富的生活,比讓孩子一個人在家玩電腦,看電視更有可能讓孩子學會相對健康的獨處吧?
我:
想想自己小時候,想想。我們是那種事事通的人嗎?
網友:
不好意思,可能話說得有些急,不過恕我實在難以認同您的觀點。個人認為,要讓一個孩子學會健康的獨處,父母需要為此做長年的準備工作。父母不僅需要儘力讓孩子體會到學習的樂趣,閱讀的樂趣,而且還要努力培養孩子多方面健康的愛好以及健全的人格。在此基礎上,把孩子一個人放在家裡,孩子才有可能會健康的獨處。然而您誤解我的意思了。我並不認為,把孩子的假期給佔用就是準備,我認為讓孩子準備好健康地過睡覺啊,需要父母從孩子出生時就開始認真的養育,讓孩子愛學習,愛閱讀,有各種各樣的愛好,這樣孩子長大之後才有可能健康地獨處。
我:
我不認為結束一個長長的學期後,把孩子的假期給佔用了,那就是「準備」。現在的問題是家長見不得孩子閑一會兒,因為他們恐慌。因為他們不信任孩子。您以為這個準備該做多久?
網友:
我認為,最關鍵的是,如果把孩子單獨放在家裡,您得確保他有好玩的事情可以做。現實是,很多孩子都覺得,除了遊戲和電視以外,其它一切都不好玩,所以他們整日撲在電腦面前。我認為,父母要做的準備就是,讓孩子們在家有自己想做的有意義的事。我不是反對您說的要信任孩子的觀點,但是我覺得僅僅有信任是遠遠不夠的。如果僅憑信任就可以養育好一個孩子,您不覺得做一個好父母太容易了嗎?
我:
其實現在根本不存在這樣的信任——大家都惶恐,大家都抓住不放,大家都沒有給,還說他們太自由。是的,本來做父母是容易的,但我們卻變成了自虐狂。
網友:
霍老師,您問暑假的意義何在。我的意思是,對於平日里就不怎麼愛學習,而且看起來也沒啥興趣愛好的孩子而言,暑假送孩子去學音樂,學美術,學體育運動,正是給了這批孩子一個「活過來」的機會,為什麼您一定要說這是錯的呢?
我;
他們平日里為為什麼不愛學習?學習的真意是什麼?學音樂美術不算學習?關鍵不在於學習,而在於我們用學這個學那個的借口控制他們。學習成了一種「奴役」的時候,人的天性就被侵犯了。孩子表面看是厭惡學習,骨子裡是在渴望自由。學習是人的本性,可這個本能,被「竭澤而漁」了。
網友:
霍老師,比如有個孩子今年六年級,由於爸媽很忙,無論平時還是暑假,他都是一個人呆在家裡的。小學4年級之前,他沒有任何興趣班。從4年級開始,給他報了一個書法培訓班。暑假眼看著已經過半了,孩子暑假作業一點沒做,書法課也經常不去上,不是說睡過頭了,就是說忘了。
孩子白天也不出門,開著空調待在家裡,不是打網路遊戲,就是看電視。到了傍晚,出去和朋友們游個泳。晚上繼續遊戲,電視。
霍老師,那麼您認為,家長到底該怎樣安排孩子的暑假呢?能否說具體一些呢?
霍老師,如果您是這個孩子的家長,您會怎樣安排孩子的暑假?
我;
第一,孩子放了假不喜歡學習,很正常——這是假期嘛!假期的意思是什麼?如果我們真的對孩子誠實,就應該尊重他的假期——他該休息了,他在學期里已經太累了。你喜歡別人在你的假期里安排工作嗎?
第二(後加的),你害怕他無所事事沒錯兒,但你要給他提建議,而不是代替他做強橫的決定:參加所謂興趣班。如果我們誠實,也請問「興趣」的含義,你喜歡別人代替你產生興趣嗎?
第三,他不出門,呆在家裡,打網路遊戲,看電視,游個泳,繼續遊戲,錯在哪兒了?這些都是不良嗜好嗎?這不都是他的興趣嗎?為什麼不在這些地方因勢利導呢?為什麼用書法代替遊戲?書法只是你的愛好和興趣,不是他的。
第四,你可以用你的成熟經驗向他提出建議,但不能代替包辦,因為代替他生活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可以接受你的影響,你要用你的誠實去引導他,讓他感到大人的話有點道理。他必須自己覺悟。我承認這個過程漫長,但是如果因為著急就要包辦,即便他學習了書法,那也是「被書法」。
所以最後的建議是,跟孩子認真談,告訴他你的想法,尊重他休息的權利,讓他由著自己的想法做一些日子,再根據這個情況指出問題。但是,前提是不要以你的對錯為一切標準。還有,孩子即便就按這樣的方式度過假期,我看也行,你要真誠地向他展現你的尊重。然後,你的建議就會得到他的認可。夠了嗎?謝謝你的討論方式!
後記:
這番討論我顯得有點兒急躁,語氣也很生硬,但網友們都是極好談話對手,耐心,誠懇,且面對現實。我從他們那兒學了討論的好態度,很受益。
近來遇到好幾個場合跟大家談現實和理論的問題。一般看法是,「我們承認這套理論說的對,但是,實際情況是……」。言下之意,還是得向現實低頭。
這個似乎沒錯兒:誰敢拿自己的孩子做實驗?誰敢押上自己的工作業績?讓理論家們或者高高在上的名人們去談理想吧,人家都已經超脫現實了,自然可以清談。
對盧望軍老師的憂心,我很理解。但是她認為「淡定」只是失敗者的遮羞布,或者成功者的炫耀資本,我不敢苟同。鄭淵潔當初只是個沒有學歷的窮小子,他就敢照自己的方式活人了,並非一開始他就能夠給鄭亞旗送一輛跑車。他是個靠著自己的勇敢和淡定戰勝現實的好例子。蘇東坡一輩子走背字兒,但他創造了豐富的精神資源,活出了精彩的一生,你不能說他的淡定是強裝阿Q大叔自己騙自己吧?
我個人以為,蘇東坡的淡定是中國人生活的理想。無論我們未來多麼富裕和豐足,你都擋不住人們要攀比,並且在更高層次的物質攀比中出現極少數高高在上的一群,極大多數自卑窩囊的另一群。只要攀比的競賽心情在,這種兩極分化就在。而人類的進化取決於每一個人的改變。淡定的要義是,不論別人怎麼活,那是人家的自由,我要想活得舒心,要追求幸福,那我必須克制自己的妄想,不拿別人的活法衡量自己的活法。個人必須在精神上自足。這種自足讓我們在此刻當下就能觸摸到幸福:看清風明月在眼前,立刻用審美的心態化解官場失意的空虛心情。
即便官場問題有辦法解決,你在生死問題上還是沒辦法。換成財富、名聲、功業,還是一樣。
教育的問題就在這裡:全社會都在讓孩子們成長,但是,到底他們該向哪個方向成長?是向著人上人那個方向嗎?顯然,我前面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面對功利、財富、名望、長壽,沒有真正的勝利者,因為人和人之間永遠有差距——一山更比一山高。到了生死這一關,比爾蓋茨也必須換個心態去安慰自己——淡定吧!
怎麼辦?教育除了增強孩子們獲得功利、財富、名望、長壽的這些個基本的知識和技能,也還必須解決「淡定」的問題,這也就是蘇格拉底一輩子跟人在街頭談論「克制是美德」的原因。
這也就是孔子一輩子周遊列國,整理古迹,教導學生,卻總是拿學生顏回當人生榜樣的原因:「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而孔子自己,則有這樣的自我評判:「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孔子的傳人曾子為此提出了「格物」的法則,讓我們展開自我修鍊,來達到精神的自足,變成內在強大的君子。
這也是釋迦牟尼創造佛教的理由:色即是空,看破物質對於人生幸福而言的空洞本質,追求精神的寧靜自足。
這也是老莊闡發「道」玄奧真諦的原因:萬物齊平,天人合一,人必須順應自然,才能不強求自己,不折騰自己。
這還是蘇霍姆林斯基一再強調要讓孩子們過上豐富的精神生活的原因。
英國教育家尼爾的辦法是,把自由徹底還給孩子們。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自己發現生活的方向,變成自足自為的人。
弗洛姆的辦法是,不要跟著永無盡頭的物質慾望奔忙,資本主義的基本問題就是這種永遠的焦慮。而人生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我們無法在短暫的一生中去佔有無窮的物質、知識、技能、智慧,可我們又具備了了解這一切好處的能力。我們於是很焦慮。弗洛姆讓我們學會愛的藝術,來克服自我佔有一切的狹隘心理,變成一個活生生的自足自為的人——愛生命中一切無論偉大還是微小的事物,面對所有境遇都能夠有所創造和發現,都感到喜悅和豐足。這不就是淡定嗎?
……
可以一直列舉下去。凡人類的導師們都在解決和咱們一樣的困境問題:如何才能獲得幸福?因此教育問題總是他們的思想核心。他們有很多好的主張。
但是,人們說,話說得沒錯兒,可是現實卻是……
沒有人願意從自己的眼前開始,在自己身上開始,於是,我們懷疑了,我們低頭了,我們又去複製自己原來根本討厭的生活方式。因此,人生變成了驢拉磨。
我不反對任何一個人「驢拉磨」,我尊重任何人去複製他的祖祖輩輩的生活方式。我不想指責任何一個人跟隨潮流而動。但是有一條,當我們開著自己大排量的轎車在立交橋上遭遇堵車時,我們無法抱怨別人擋了自己的道兒——你也在擋別人;我們無法抱怨城市交通管理不善——人人開一輛車,誰是那個更快的人?我們無法抱怨環境污染——你的排氣管正在冒煙!我們更無法責備「淡定」——人家淡定是人家的事,你不想淡定了就不要淡定,換成「焦躁」試試,看不行再嘗試。
我以為,最終還是要淡定,因為也許這是奮鬥之外,我們能夠教給孩子的最好的東西。
教育真正能夠做的,還是讓孩子們精神自足,包括獲取物質財富,也必定是一個滋養精神的過程,而不是一個比賽誰更富裕的競賽。
回到假期補課(各種課都算,比如音樂美術劍橋英語)。不讓孩子們休息,還要說是「假期」,我們該如何對孩子解釋這詞兒的含義啊!沒有誠實,孩子們如何信服我們的話:去上課吧,這都是為你好!
淡定,是育兒的一種可能
日月皆傷
欣賞瞭望軍老師《淡定,不是育兒的全部》,為她的真實和坦誠感動。
正如霍軍老師中肯的評價:「沉重,欣喜,啟悟多多。了不起的文章——有思辨,有擔當,文采自不在話下。教育者不拿自己為範例,他就沒有教本!」
想到幾天前,王君老師問我我家兒子暑假的情況。她說,暑假她送兒子去了英語輔導班。
這三「軍(君)」老師,都是我非常非常非常崇敬的老師,可以說他們在教育學生很有成就的同時,在育兒上也非常成功。
因此,他們的所言所寫自然很有道理。
但我思考的是:淡定,真的只是屬於像鄭淵潔一樣的少數家長才能擁有嗎?對於廣大底層家庭的父母來說,育兒真的不可能淡定嗎?
這世上真的有不可能的事,但是,淡定,卻是育兒的一種可能。
我片面地認為「淡定」首先指的是:給你愛的孩子以自由。
誰都不能代替孩子生活。因此,作為父母的我們,不能從成年人的角度斷言:不管怎麼說,補習班和特長班,是90後成長途中必然的遭遇。
問過孩子喜歡這種「遭遇」么?這種「遭遇」是孩子應有的真正的生活嗎?孩子的成長真的就只能有且只有一條道路?
我這樣質問,有脫離實際之嫌。望軍老師說:「我們普通人,生活在真實的生活情境中,才算靠譜。」這話很靠譜。但我忍不住繼續思考:你怎麼認定你認定的就是「真實的生活情境」呢?
就如對「愛」的認定,我們都知道這一殘酷的法則:愛與不愛,不是由愛的一方說了算,而是由被愛的一方說了算。
是,快樂,不是成長的全部,但幸福,應該是成長的歸宿。
問題來了:快樂和幸福,由誰說了算?
偉大如獲得35個博士學位學貫中西名滿天下的著名學者胡適,在不惑之年寫《回憶我的母親》時寫道:「故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過兒童遊戲的生活。」我們不難讀出他的遺憾和感傷。再如魯迅的《風箏》一文,對自己當年「大義滅親」剝奪兄弟的童年生活,那種刻骨之痛,成了他一生不能承受而又必須承受的生命之重。
我們是不是像當年的魯迅,都被這個時代的焦慮症綁架了?所以我們「不淡定」。正如霍軍老師所言:「攀比,心慌,怕掉隊,怕孩子無所事事,沒時間所以需要替代,現實已經如此,所以必須尊重和正視,孩子去學什麼不一定重要,交往更重要,考級功利了,但這個過程也完全可以成為一種好的教育,害怕掉隊,害怕跟不上時代潮流,害怕落伍淪為底層人士……」
這種種「不淡定」,根源在於現實社會體制(當然,歸於社會體制總不會錯,但這是事實。),不能全怪我們家長。但是,我又想:當我們「不淡定」時,我們是否早已偏離了生活應有的「真實的生活情境」?
比如,因為我們自己的優秀,就認定孩子也必須優秀?或是在教育的生涯里,見到了那麼多優秀的孩子,就不自覺的企盼自己的孩子也要優秀?
問題又來了:孩子有沒有選擇「不優秀」的權利?如果孩子只願作優秀者路過時的鼓掌者呢?
如果孩子「被優秀」,那還是不是他自己真實的生活?
那麼,我們所認定的「真實的生活情境」是不是值得引起警覺呢?
望軍老師在育兒上是我們老師們的楷模,她的兒子也非常優秀,並且我也確信她的兒子也非常喜歡她為他作的暑假安排。
問題是,這些什麼什麼學習班的,難道不是同樣被當今的體制綁架了嗎?
我們必須承認,這些班都打著素質教育的旗號,但家長往往只認分數的提高和考級的上升。為了生存,這些被綁架的培訓班,早已遠離了教育的本質,遠離了孩子真實的生活。
我們都是被社會體制綁架了的人質,卻往往卻渾然不覺。
王君老師,在重慶市外國語學校2009級12班的班主任工作中,付出了最多的智慧與心血。她從百萬言的班主任日誌,精編出了《班主任,青春萬歲》一書。書中自序寫道:「每一天,我恪守的教育行為準則乃是:教育不僅僅是為將來的某種生活作準備。學習的過程就是生活的過程。教育應該是讓孩子們把學習當作一個美好的禮物來享受,而不是把它看成一種折磨甚至摧殘。」
我們的「不淡定」,我們的焦慮,正在於我們都把教育片面理解成了只是「為將來的某種生活作準備」。我們同時也就把學習,理解成了只有在「班上」和家長的管教下,才叫學習。這種學習過程,我們必須承認,已經偏離了孩子真正的生活過程:只有學習,只見生存,不見生活。
真正的生活,真正豐富的生活,遠遠在培訓班之外,在那教室「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之外。
我們都喜歡野生的動植物,為什麼我們偏偏要把孩子「圈養」?
總是用「圈養」來培訓的孩子,或許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工作人員,但離幸福,應該還有不小的距離。
真正的人才,從培訓班走出來的,應該很少
我常常想,為什麼從王君老師的12班走出去的孩子,有那麼多都生活得很幸福呢?會不會與王君老師自覺用高蹈的理想主義情懷,來抵抗「只為將來的某種生活作準備」的教育?這算不算一種「淡定」?
種種現實讓我們家長無法「淡定」,包括我在內。但現實再殘酷,總得有人去擦亮星星。如果有,請從我們教師開始。
霍軍老師有鏘鏘之言:「無論我們如何不夠淡定,也要用我們的健康寬容的心態,用我們的勇氣和智慧,甚至用我們自己的反思和生活方式,給孩子展現一種淡定——當整個社會的人們都這樣那樣時,我就是不跟著跑。惟其如此,不能淡定的事情,才能從我這兒變成歷史。」
如何「淡定」?
成長的道路有千萬條,通往「淡定」的路自然也有許多。又是霍軍老師的建議很好:「暑假,各位教育者,應該專門開辦營利的、為孩子們心情而設的交友俱樂部,像夏令營但又就近開展,像少年旅行團但又不出遠門,像特長學習班可又不求功利,比如考級之類,而是讓孩子們在友情中學習特長,在特長學習中增進友情。這樣,孩子們因為友情的滋養,而自願自覺到特長班去,並且為此真正喜歡上、愛上音樂或美術,由此擺脫了『特長為考級、考級取功名、功名既得到、藝術全無用』的功利思維,而變成真正因此而愛藝術、愛美、有情趣、精神生活豐富的人。」
我也有一小小的點子,供我們教師們參考:在周末和寒暑假,幾個教師家庭(也可以是朋友家庭)組織起來,輪流開展對孩子們的教育活動(比如像李鎮西老師和王君老師帶領孩子們參加的各種各樣的社會實踐活動,當然還可以比他們的活動更豐富)。這樣做有幾大優點是輔導班無法企及的:首先是家長自己開展的肯定是真正的素質教育,第二是集優秀的教育資源為一體(我們應該是有這個信心的),三是教師子女在一起更好開展活動和相互良好地影響。
當然,因為是教師輪流帶孩子們,自然對自己的日常生活不會有多少影響,您就放放心心過自己的生活,沒事偷著樂吧!(那種忙於辦各種輔導班的老師不在此列)
孩子們應該有自己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我們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為他們所無需去重複的。
孩子是獨立的生命,我們也是獨立的生命。
當然,其他家庭也可以嘗試走這條路。
至於90後,蛋蛋(00)後應該遭遇什麼樣的生活,那還得由生活本身說了算。
我們,只能「作真正的上帝的代言人,真正的天國引路人。」
世上原本是有路的,但走的人多了,路也就沒有了……
對讓人羨慕的優秀「淡」了,我們的心或許就會「定」了。
讓為人父母的人生通向寧靜和圓滿,淡定應該是必經之路。
淡定,是育兒的一種可能。
轉帖:淡定,不是育兒的全部
盧望軍
兩個月的暑假,是足以讓所有孩子翹首企盼而歡呼雀躍的吧。但是,爸爸媽媽的心情,也許恰恰相反。
孩子的暑假怎麼過,在現代父母,尤其是現代城市父母那裡,儼然是一個大問題——幸虧有各類藝術特長班和文化補習班。
「幸虧」一詞,用在此處,絕無貶義。
以前,我是對這類補習班和特長班持反感態度的,以為這不過是借著補習或學習之名,行著賺錢或者荼毒孩子成長之實,而且,極為家長們的不淡定而困惑,覺得正是家長們的急功近利,使這類補習班和學習班大行其道。
我常常想,我一定要做一個淡定的家長,給兒子一個快樂的童年。
我這種觀點,貌似是主流觀點,隨便翻開哪一類教育報刊雜誌,必可以看到許多有識之士在聲嘶力竭地呼籲——救救孩子!
但慢慢地,隨著兒子的長大,我發現我不那麼淡定了。
當兒子總是因為粗心而做錯簡單的計算題時,我會擔心粗心會成為他根深蒂固的壞習慣;當兒子總是不肯多花一點功夫把事情做得更好的時候,我會憂慮這孩子沒有吃苦耐勞的品質;當兒子的同學吹拉彈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時候,我絕對會擔心他以後的人生道路會因為一無所長而倍顯艱難;換句話說,作為父母,我如何能在鄰家孩子每天兩個小時的鋼琴聲里,以「淡定」的名義理直氣壯地讓自己的孩子每天看上兩個小時電視?
我們都是普通的父母,雖然也確信淡泊可以明志,寧靜可以致遠,甚至也知道「誤用光陰比虛擲光陰損失更大,教育錯了的兒童比未受教育的兒童離智慧更遠」的道理,但是,未來,畢竟太遙遠,尤其是,以現在的情形來推測,這個未來並不容樂觀的時候。作為父母,在涉及孩子的問題上,要淡定,實在是很困難的。
問題的關鍵還在於,作為父母,我們能不能以「淡定」之名,讓他們生活在具有他們時代特徵的生活之外。我是80後,我的童年,有小溪里摸魚蝦的快樂,有爬樹掏鳥蛋卻遇到蛇的驚險,有月光下影影綽綽的追逐,有為了看一場露天電影跑上幾里路的閑散。那麼,90後呢,他們的童年,有漫畫,有動畫片,有電腦遊戲,有肯德基麥當勞,有物質過飽的虛無和狂躁,有獨生子女的孤獨和任性,肯定也有不勝其煩的補習班,以及門類繁多的特長班。你不能說,80後的童年就一定比90後的詩意和美麗,就像你不能說80後的人一定比90後品德高尚或者能力超群——90後還沒有長大,還沒有掌握世界的主導權,現在就說他們是垮掉的一代,未免有失公允。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英雄,就像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生活方式。不管怎麼說,補習班和特長班,是90後成長途中必然的遭遇。
問題的關鍵也在於,作為父母,倘若我們真的能以「淡定」之名,救孩子於補習班和特長班的水深火熱之中,我們是不是有足夠的精力和能力,給孩子提供另一種更理想的暑假生活方式?比如,帶孩子旅遊;比如,和孩子去鄉下住上一段時間;比如,給孩子找一份合適的暑假工;比如,陪著孩子讀幾本好書?其實,更多的時候,當爸爸媽媽去上班,與留在家裡的孩子為伴的,或者是年邁的爺爺奶奶,或者是無休無止的爛俗電視劇,或者是一款極具誘惑力的網路遊戲,或者是大段大段百無聊賴的時光。在補習班特長班和電視劇網路遊戲相比,你更願意把孩子的時間託付給誰?
問題的關鍵更在於,作為父母,我們怎麼就能一廂情願地斷定:孩子去補習班或特長班,就不是去玩,去會同學,去打發漫長的無聊?孩子比我們想像的要樂觀,要懂得苦中作樂,也知道樂以忘憂。求知,是一種快樂;交往是一種快樂;生活在同齡人中,更是一種快樂,尤其是對於獨生子女來說。這樣看來,認為孩子上補習班或特長班,就一定是上刀山下火海活受罪的人,才是真正的不淡定吧。
最後一個關鍵問題是,淡定,是誰提出來的?淡定,往往是那些功成名就的人提出來的。因為,只有你名人了,你說的話才能名言,而只有名人名言,才能穿過無限的時空,來到功不成名不就的普通人面前作為座右銘。另一種情況是,淡定,還常常由那些不得志的人提出來。這個時候,淡定,是一劑溫柔的粘合劑,可以補綴那顆在現實生活里支離破碎的心。所以,坦白地說,淡定,要麼是功成名就的脂粉,要麼是窮困潦倒的遮羞布。生活在兩種狀況之間的人們呢?都在為自己和家人的麵包和牛奶奮鬥,無暇辨析自己的生活態度是屬於「淡定」還是「功利」一類。這正像龍應台和兒子安德烈討論的一個問題:歐洲人總是嘲笑香港人不懂得生活的藝術,覺得香港人生活節奏太快,活得太累。我倒是想到一個問題,任何一個國家,如果像歐洲那些國家一樣,通過掠奪別人而積累起大量原始財富,這個國家的人民,一樣可以精緻生活——這就是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而經濟基礎也一樣決定了教育模式吧。
鄭淵潔一家三代自學成才。鄭淵潔送給兒子的18歲生日禮物是一輛賽車。普通人18歲的時候,最期望的生日禮物是什麼呢?恐怕,是一張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吧。因為沒有這張通知書,意味著他將來的人生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獲得和有大學通知書的人一樣多的機會。鄭淵潔的兒子當然不需要大學通知書,因為他沒有大學通知書,一樣也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機會。
我們都不是鄭淵潔,所以,我們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享受鄭淵潔的兒子那樣的教育——儘管我們知道,那種教育模式可能比我們現行的模式要好上一百倍。明辨是非是一回事,身體力行是另一回事,而且,是更重要的一回事。
我是一個老師,不能說完全不懂得教育規律,我給兒子暑假的安排是一、三、五上午學葫蘆絲,二、四、六上午學畫畫,然後要讀課外書,背「日有所誦」,寫日記,練字,做暑假作業——但即使這樣,他還是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在玩。本來,我還很不淡定地想要送他去學英語的,因為別人都在學,萬一老師到時候上課以學了的學生的水平為標準,我兒子怎麼辦?最終作罷的原因,是出於對兒子學習能力的信任。
我是一個老師,多年的教育實踐,教會我一個事實:一個孩子如果學習成績不好,在現行教育制度下,他不會很快樂,至少不會坦坦蕩蕩地快樂。真的。坦白地說,我希望,我的孩子學習成績好——我知道,我和我的孩子,都沒有能力跨越現行制度而成長。
前幾天,我帶兒子去考級——我以前非常反對考級,以為這也是急功近利。但是,轉念一想,為什麼不把這件事當做孩子體驗生活的機會呢。體驗緊張,體驗焦慮,體驗如釋重負的感覺,體驗大功告成的喜悅。考級那天,兒子果然很緊張,前所未有的緊張。但是,考過之後,他知道,原來,考級,也不過如此——這,也是成長;這,就是成長。
淡定,似乎是和功利相對應的一個詞語,但是,很難想像,一種正常的生活里,沒有任何功利的成分。誰不承認這一點,誰就不夠誠實。我們要反對的只是急功近利,只是唯利是圖,只是以利累形。
淡定,不是育兒的全部,就像,快樂,不是成長的全部。
我們普通人,生活在真實的生活情境中,才算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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