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松訪問中國 (七)

06-21

　　進入6月以後，周恩來也幾乎每天晚上來釣魚台聽取彙報，並和大家一起討論。這次中美關係的變化，關係到世界格局，更關係到中國外交戰略的轉變，當時國內情況又非常複雜，所以周恩來對一切慎之又慎，反覆斟酌後才寫成文字材料送毛主席審定。在送審的這段時間，周恩來就在沙發上等候，有時一等就是三四個小時。等聯絡員把毛澤東審定的文件拿來，馬上開會修改，甚至重新討論，再重新寫。

美國方面也做了充分準備，基辛格帶著半尺厚的材料和發言稿。周恩來說，交談嘛，何必照著本子念？基辛格不好意思地說，我在哈佛教了那麼多年的書，還從未用過講稿，最多擬一個提綱。可這次不同，我念稿子都跟不上，不念稿子就更跟不上你了。基辛格對周恩來說，尼克松總統交給他兩項任務，一是商談尼克松訪華的日期及準備工作；二是為尼克松進行預備性會談。對橫在中美之間的難題，基辛格代表美國政府表示，一、美國政府擬在印度支那戰爭結束後，撤走三分之二的駐台美軍，並準備隨著美中關係的改善減少在台灣余留的軍事力量；二、不支持「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但希望台灣問題能和平解決；三、承認台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不支持台灣獨立；四、美蔣條約留待歷史去解決；五、美國不再指責和孤立中國，美國將在聯合國支持恢復中國的席位，但不支持驅逐台灣代表。基辛格還代表美國政府保證將通過談判結束越南戰爭，準備制定一個從越南和印度支那撤走的時間表，但希望得到一個維護他們體面的自尊的解決辦法。

　　周恩來表示他同意尼克松總統在堪薩斯城演說中列舉的觀點。尼克松預見世界將出現五個超級經濟大國（美國、西歐、日本、蘇聯和中國），它們之間的關係將決定當代和平的結構。周恩來表示不同意超級大國的這個稱號，中國不參加這場比賽。因為尼克松的這個講話是在基辛格環球旅行後即興講的，基辛格一無所知。第二天一早，周恩來派人將抄收的英文演講稿送了來，這讓基辛格很感動。基辛格認為，如果是蘇聯，肯定會拿這件事搞點小動作，而中國，卻開誠布公。

　　第一次會談持續到晚上7時50分結束。

　　晚上10時舉行第二次會談，基辛格說美國明確承認台灣屬於中國，逐步從台灣撤軍，這是很大的歷史進步。關於印度支那問題，周恩來說，美國朋友總是喜歡強調美國的體面、尊嚴，你們只有把你們的所有軍事力量統統撤走，一個不剩，這才是最大的榮譽和體面。

　　毛澤東聽完周恩來彙報說，猴子變人還沒變過來，還留著尾巴。台灣問題也留著尾巴。它已不是猴子，是猿，尾巴不長。說到美國準備從印度支那撤軍，毛澤東說，美國應當重新做人。多米諾骨牌是什麼意思？基辛格英文比我們好。讓那些牌倒了算了。這是進化嘛！毛澤東說，美國應重新做人。美國要從越南撤軍，因為越南在打仗，在死人。台灣不慌，台灣沒有打仗。我們讓尼克松來不能就為自己。毛澤東還讓周恩來向基辛格吹吹天下大亂，形勢大好，不要老談具體問題。我們要準備美國、蘇聯、日本一起來瓜分中國。中國就是在這個基礎上邀請基辛格來的。

　　根據毛澤東指示，周恩來專給基辛格談了中國關於世界大亂的看法，說你們要爭取中美之間的和平，爭取遠東的和平，世界的和平。現在和平根本談不上，戰爭一直沒有停……更不用說中東了。客觀世界的發展是大動亂，我們始終是防禦，準備大亂，準備美國、蘇聯等國瓜分中國，準備蘇聯占黃河以北，美國占黃河以南，同時向我們進攻。這樣我們就可以更好地動員、教育下一代。我們進行人民戰爭，長期抗戰，勝利後可以更好地進行社會主義建設。

　　基辛格說，請你們放心，美國要同中國來往，絕不會對中國進攻，美國同自己的盟國和對手絕不會進行勾結對付中國。中國對付美國的軍隊可以向北開，擺在別的地方。基辛格的意思很明確，你們中國的軍隊放到中蘇邊境去好了。

　　頭一天的會談沒有解決任何實質問題，但雙方有個默契，不作徹底的討論，只是攤牌，互相了解對方的目的。7月10日下午4時繼續會談，地點在人民大會堂福建廳。周恩來接見外賓一般都在這裡，一進大會堂北門往左第一個就是福建廳，進出比較方便。這一次會談的氣氛變了，雙方劍拔弩張，陳述了各自對台灣、越南、亞洲、日本等問題以及各自對世界形勢的看法。表面上若無其事，時而還開開玩笑，實際上雙方分歧嚴重，都把對方逼到了牆角，會談出現緊張氣氛。周恩來在陳述完中國的一貫立場後說，既然我們的分歧如此巨大，總統訪問還有什麼意思？

　　基辛格也不示弱，堅定地說，是北京首先提出總統訪問的，我們不能接受任何條件，我將不再提出這個問題，由中國領導人決定是否發出邀請。然後基辛格開始反駁。他剛說完第一點，周恩來就阻止他，說我們如不先吃飯，烤鴨就要涼了。烤鴨宴上，氣氛又恢復了和諧。飯後，周恩來提出邀請尼克松訪華，時間定在1972年夏天。基辛格說，如果夏天舉行最高級會談，距離我們的選舉太近，可能會引起誤會。周恩來說，那就改在春天。基辛格代表尼克松表示接受。周恩來建議22時再會晤，起草這次訪問的聯合公告。

　　對於中國起草的公告草稿，基辛格提出幾點意見。尼克松來華訪問是誰主動提出來的？草稿說尼克松總統要求來訪我們邀請，好像尼克松是個旅遊者。周恩來考慮到如果說尼克松要求，我們才邀請，他們面子不好看。於是改成獲悉他要來訪我們邀請，避免了誰主動的問題。毛澤東說，尼克松來訪誰也不主動，雙方都主動。至於尼克松來訪要談哪些問題？草稿說討論台灣問題，作為兩國關係正常化的前奏。基辛格認為，總統來北京的目的，不僅僅是討論台灣問題，甚至不單純是為了謀求關係正常化。於是公告加上一句，並就雙方共同關心的問題交換意見。再就是尼克松來華的時間，改在5月之前，不說具體日期，以便靈活安排。基辛格還提議，在尼克松總統接受這一邀請前加上「愉快地」三個字。

　　7月11日一早，毛澤東看到修改後的公告，表示滿意，說就雙方共同關心的問題交換意見，這樣寫好，不然好像我們只關心我們的問題。1970年毛澤東與斯諾談話時曾問，美國選舉是哪一年？斯諾說，1972年。毛澤東說，我看，1972年的上半年尼克松可能派人來，要來談是那個時候，果然讓毛澤東說中了。毛澤東說，公告一發表，會引起世界震動，尼克松可能等不到5月就會來，早點來也好嘛。

　　基辛格第一次訪華走了以後才到北京的那位《紐約時報》著名記者賴斯頓和周恩來進行了長達五個小時的談話。周恩來親自審定了談話記錄，同意在《紐約時報》上發表。談到尼克松要訪問中國時，周恩來讚揚尼克松敢於衝破偏見，承擔風險，說尼克松這回決定要到中國來這一件事，別的黨派是做不到的。從這一點上看，他還是有一點勇氣。周恩來說，中國這樣的國家，美國封鎖了20多年了，覺得要來看一看，也很好嘛。願意談嘛，我們也願談。當然毫無疑問，好多問題我們雙方的立場不一致，觀點有很大距離。如果要和緩，總得有一個共同的願望吧，總要研究一些問題嘛，這些問題都可以擺在桌面上來談嘛。當然，我們也不指望問題一次就統統解決，那是不可能的，是不實際的。但是接觸接觸，就會找出一個頭，從什麼地方開始解決問題。

　　7月11日上午繼續會談，周恩來在釣魚台國賓館五號樓同基辛格進行第六次會談，雙方都對這次中美秘密會談的結果感到滿意。最後就公告發表的時間、安排交換了意見。中國提出聯合公告的草案，由於充分考慮到雙方的觀點，只改動了一個字就被基辛格接受，同時採納美方提出的發表公告的時間。這就是7月15日宣布的那個震驚世界的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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