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婆婆

聊婆婆

中午吃飯的時候，在餐廳里碰到了同事雪兒。她說正好想找我說點事情。於是，我們找了個臨窗、靠角落的地方坐下來。　　看著她面前的自助餐盤，稀稀拉拉的一丁點食物，再看看我小山似的餐盤，我盯著她說，「靚女，怎麼啦？不會是又開始減肥了吧？再減，都快成林黛玉了，小心會減出毛病來的。」　　雪兒朝我咧咧嘴，蹙著眉頭，聲音低沉地苦笑道：「哪兒還敢減啊，我現在是想不減都不行……這段時間煩心事兒太多了，一點胃口都沒有……超級的鬱悶哇。」她一邊說，一邊不由自主地用筷子心不在焉地翻弄、折騰著不鏽鋼自助餐盤裡那一丁點可憐的食物。　　在接下來的交談中，我才知道，原來，這丫頭正在為如何處理好婆媳關係犯愁、鬱悶呢。　　

　　雪兒是第一代獨生子女，家境不錯，父母都是幹部，現均退休在家，雪兒從小生活無憂無慮。她生性活潑、熱情大方，性格外向、心直口快，有時說話口無遮攔。　　丈夫林楠是現役軍人，老家在一小偏遠的小縣城，兄妹二人，其父退休，其母是位典型的家庭婦女。　　雪兒與老公林楠是經人介紹認識的，倆人都長得一表人才，相貌、身材和學歷、單位都沒得說，可謂郎才女貌，天成佳偶，是十分惹人羨慕、絕對般配的一對，他們是屬於一見鍾情的那一類。戀愛時節，倆人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如膠似漆、甜甜蜜蜜，甭提有多浪漫、多纏綿了。交往不長時間，倆人就情定終身，在鮮花盛開的時節幸福地牽手，走上了紅地毯，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後不到一年，就有了愛情的結晶——一個健康可愛的男孩兒。　　隨著寶寶的降生，婆婆公公也先後陸續來到他們小夫妻的身邊，走進了他們的生活圈子。一來幫助照看孩子，共享天倫之樂，二來也為減少他們小夫妻往返老家、新家之間的鞍馬勞頓，節約些開支，還能與兒子、孫子共同生活，老兩口晚年的生活起居也有個照應，實現養兒防老的夙願……　　按理說，一家老少三代同堂，是件挺好的事情，但由於朝夕相處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原來的二人甜蜜世界，突然間變成了一個大家庭，由此一來，生活秩序被一下子給打亂了，使得雪兒很不適應。加之一系列現實生活中的種種磕磕碰碰的事情不斷發生和出現，慢慢的，婆媳關係就出現了一些問題。　　從最初的發生誤會到逐步產生摩擦，從偶爾發生的矛盾、引起的不悅到頻繁出現的抱怨、乃至不冷靜時的相互指責、爭吵，婆媳之間的隔閡是越來越大，積怨是越來越深，矛盾是越來越多，甚至有時候，婆媳二人還會同時遷怒於林楠，搞得彼此常常是臉紅脖子粗。現如今，婆媳之間，要麼是無話可說、互不搭理，要麼是一說話就走火，雙方經常是如兵臨城下、一言不和就不歡而散。老公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對哪一方都小心翼翼，說話、行事如履薄冰。　　這樣一來，自然小夫妻兩個人的甜言蜜語也慢慢少了，關係也大不如從前默契了，雪兒還會經常聽到老公獨處時，那沉重的長噓短嘆……對此，雪兒是心力衰竭，憂心忡忡。她很害怕有朝一日老公會徹底疏遠她……　　她說，一想起這些事情，茶飯不思，睡而不眠，情緒低落，無心做事，體重哪能不直線下降呢。　　

　　通過交談了解，我發現雪兒婆媳之間的矛盾，其實，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如，做菜不對口味了，洗衣服不幹凈了，對孩子看護的方法不同了，說話方式不適應啊，生活習慣看不慣了，還有什麼對穿著打扮存有異議了，對消費、喜好頗有微詞啦……等等。　　了解到這些情況後，我對雪兒說，我倒是有辦法，能幫你解除心中的鬱結，但前提是你必須先回答我的兩個問題。　　成！莫說兩個，十個都行！　　好！我問你——　　「你真的愛你的老公嗎？」　　「當然愛了。很愛、很愛！」雪兒毫不猶豫地、很堅定、乾脆地回答。　　「你希望你的寶寶快點長大嗎？」　　「呵呵，我的好姐姐，你不會認為我是傻瓜吧？天下哪個做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快點長大成才啊？你真是逗我玩吧？」　　我說，好！兩個問題你都回答得很好，這也是我要的答案。這就好辦了。接下來你換位思考一下，一切問題都會自然迎刃而解的。　　——你既然愛你的老公，你就要愛他的一切，包括愛他的父母，並且是愛屋及烏式的愛，是無條件地愛。接受他的全部，或欣賞或包容，沒有第三種選擇，並且是發自內心的。　　——你是男孩，孩子一天天地在長大，你也會一天天地變老。俗話說，多年的媳婦熬成婆。你將來也會當婆婆。你希望你的兒媳婦將來怎樣對待你，你現在就應該怎樣去對待你的婆婆。道理很簡單，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講輪迴的，環環相報。　　我說，由於生長社會的不同，生活環境的不同，生活習慣的差異，文化水平的懸殊，加之性格的差別，使婆媳之間產生誤會，甚至裂痕，這個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雙方欠缺主動的溝通，不善於交流，彼此不懂得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去考慮事物，說話、做事不能考慮到各方面的感受。但問題的關鍵不在你婆婆身上，而在你的身上。　　我一字一句地、毫不客氣地對雪兒說。　　在我身上？為什麼呀？　　雪兒用手指指自己，張大了嘴，瞪大眼睛，一臉詫異的表情，直盯住我的眼睛，有些不解地問道。　　嗯，是的，毛病出在你的身上。我接著繼續說。　　因為，你年輕、有文化，你有教養、有內涵，你有頭腦、見過世面，你不能把自己混同於一個各方面與你相比沒有優勢的老人，況且，她是你愛人的母親！也許，你自己覺得對婆婆已經不錯了，但是，我想，你還沒有做到把婆婆當作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對待，是吧？　　雪兒點點頭，表示認同我的說法。　　我再問你雪兒。假如，別人試圖改變你，你是什麼反應？　　第一是不喜歡，第二是不可能。雪兒乾脆利落地回答。　　對！反過來一樣道理。我說。　　你也不能用自己的思維方式和觀點去要求別人，更不要試圖去改變別人的思想和習慣。事實上，你不能容忍婆婆的缺點，並且會經常不自覺地放大婆婆的缺點而忽視了其優點……這些，其實都是你先入為主的思想在作怪。你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用自己的觀點去看待婆婆，衡量婆婆，要求婆婆，希望婆婆，而沒有換位思考，沒有從婆婆的立場、觀點出發，來想問題、看問題、做事情。這，就是你們婆媳產生矛盾、隔閡的焦點和根源所在。想一想，是不是這樣的？　　雪兒若有所思，但沒有出聲。她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我說話。　　長此以往，不導致雙方的關係緊張、加劇，才是不正常的狀況呢，對吧？這樣惡性發展下去，必然致使連接你和婆婆之間的紐帶——夾在中間的丈夫，成為最直接的和最痛苦的受害者！彼此之間身心憔悴無疑，發展到最後，勢必殃及、危害到夫妻間的情感世界，甚至產生嘩變……

　　　　我們敞開心扉低聲交談著。　　看著雪兒那似懂非懂的樣子，我繼續說。　　你是個有知識、有素養的人，我想，你應當知道自己現在該怎樣去做，怎樣去處理好婆媳關係，才會使你的老公不但不疏遠你，而且還會更加愛你。善待別人，就是善待自己，婆媳關係也如此，主動權永遠掌握在你的手裡。　　雪兒看著我，微微地點著頭……　　如果你對婆婆也能做到象對你自己的媽媽一樣的尊敬、一樣的孝順、一樣的愛戴，那麼，我想，你的婆婆也一定會象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的疼愛你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恰巧碰上了一個不通情達理的怪婆婆，那麼，你也要爭取做個好兒媳婦。總之，一句話，若沒有遇到好人，那麼自己就努力做個好人吧！　　唉，真是頭疼。我要怎樣做才能贏得婆婆的歡心呢？雪兒用雙手捧住腦袋，左右搖晃著說。　　我伸出右手，抓住她的左手，慢慢地放到她的左側胸口上，然後鄭重地對她說：「用心做！懷感恩之心！」　　雪兒獃獃地楞了一會兒，看看自己的手，又復看看我……　　片刻，似乎想起什麼似的。　　姐，你還是直接把你跟你婆婆相處的經驗傳授一點給我吧，省得我煞費苦心地瞎琢磨——嘿嘿，就算是老虎吃天，我也不知從何下口哇，拜託拜託您了……　　說話間，雪兒乾脆抓住我的胳臂輕輕地搖晃起來，有點撒嬌的意味。　　呵呵，你這個鬼精靈，就是老想走捷徑。好吧，我就把我的「經」念給你聽。聽完了，我可是要收費的呀。　　我用食手在雪兒的腦門兒上輕輕地點了下。於是，就給雪兒講起了我與我婆婆之間的幾件小事。　　　　我的婆婆是個地道的農民，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是一個淳樸老實、少言寡語、也沒有什麼活道的普通農村家庭婦女。　　結婚二十多年來，我好象總共惹婆婆哭過三次。我邊回憶邊說。　　「把人都惹哭了，那關係不就直接『噶蹦』了么？」　　我剛開口，心直口快的雪兒就笑著插科打諢。　　我停頓下，拿眼瞄她。　　她自知搶話、冒失了，一吐舌頭，一邊用手下意識的、討好的連忙拍著我的手臂，笑道，請姐姐繼續「痛說革命家史」哈。　　我說，雪兒，你還別不信我說的話，你聽完了，若是也能夠把你婆婆惹哭上它幾回，我今天的口舌算沒白費。　　我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說。　　呵呵，我的錯、我的錯！小女子願意洗耳恭聽！姐姐快說、快說！　　雪兒趕忙道歉，並欠了下身子，正經地表示著傾聽的誠意。

　　　　——第一次惹婆婆哭，是我生孩子坐月子的時候。　　記得我生產後，婆婆來伺候月子，差一周才滿月，她就表現出焦躁不安的樣子，時常輕聲嘆息，不斷地翻看日曆，飯也吃得一天比一天少了。看著婆婆整天坐立不安的樣子，我知道她一定是牽掛著獨自在老家的公公，於是，我便逼著先生去給婆婆買了火車票，先生還不理解我的行為。我則抽空偷偷地騎自行車跑到商店裡，給婆婆買了一大包東西回來——有吃的，有用的，但大部分是穿的。除給公公買了一些禮物外，給婆婆從頭到腳武裝了個遍：有衣服、褲子、襪子、鞋，還有內衣、圍巾、帽子。記得當時，婆婆接過這些東西時一直掉眼淚，說，「還沒出滿月，你就出去受風了，都是我不好」……最後，竟執意不走了，說等孩子長大了再走，不管老頭子了……當然，第二天，我就讓先生親自送婆婆走了。其實，我當時的感覺是，婆婆年紀大了，這一個月下來，雖然做飯、洗尿布都有保姆擔當，但婆婆跑前忙後的也夠累的，給婆婆買東西是略表兒女的一片謝意，是理所當然的感恩。　　——第二次是前幾年的事情。　　日常生活中，我向來比較注意食療、保健。每天早晨起床洗漱完畢後，我都習慣地空腹飲用一杯溫熱的蜂蜜水，再食用五、六粒花生米、兩三枚紅棗和一個核桃，然後再正式吃早飯。記得有一年，我把婆婆接到家裡來住。每天早上，我依舊是外甥打燈籠——照（舅）舊，只是比平時增加了一倍的量——一分為二，我一份，給婆婆準備一份。婆婆起床後，我就端、遞到她手裡。誰知道，一個很平常的、不經意的舉動，竟然把婆婆又給惹得掉下了眼淚。她說，她自己的兒女也沒有這樣服待過她，一個勁地逢人就說，他們家祖墳上不知道哪輩子燒了高香了，給她老太婆修來這麼個福份，就是立馬閉眼也知足了……其實，我自己倒是沒有感覺自己的舉動有什麼值得感動的，我只是順手而為。因為我知道父母（雙方父母）的健康長壽就是作兒女的福氣。到是婆婆的表現深深地感動了我、教育了我，讓我成長了不少……　　——第三次是去年秋天。　　婆婆原來的身體很健康，自前年不慎摔倒致使右腳骨折以後，行動明顯的不如從前了。去年秋天，我接婆婆到家裡來住，晚上洗澡的時候，先給她放好洗澡水，收拾好東西後，我並沒有象原來那樣退出去，而是留下來主動為她洗澡、搓背。當時，婆婆一個勁地推說不要，三番五次地往外攆我，執意堅持自己洗，最後，還是沒有拗得過我……事後，婆婆說，她這輩子真是享福嘍，做夢也會笑醒的。　　於是，婆婆逢人就誇，說，她的兒媳婦比自家的姑娘還好，還說八個、十個村子也找不到第二個象我這樣的媳婦。因為在老人的概念里，一個村子上千口的人就不算是小數目了，十個、八個村子，在她看來那是一個很大、很大的概念了。　　所以，我婆婆經常的會到處去炫耀，她有一個如何如何好的兒媳婦，把我誇獎得比七仙女還要好。並且，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會經常把一個小冊子揣在懷裡，出門以後，只要是與別的老太婆聚到一起，一定會拿出來向人展示一番，很神秘的樣子。最後，還是兒子偵察到情報悄悄地透露給我——奶奶把孫子從小到大的像片和我的像片都悄悄地收羅進她懷裡的那個小相冊子里，隨時拿出來欣賞。更多的時候，是作為向外人炫耀的由頭和宣傳的引子。依然會說，她的大孫子多麼優秀，她的兒媳婦有多麼的好，比親閨女還好呢……等等。　　我呢，因為有了婆婆大肆的宣揚，誇大的宣傳，身上的壓力自然就加大了，我只能一如既往地維護和鞏固好我「模範媳婦」的光輝形象嘍，總不能一不留神，讓婆婆把咱「好媳婦」的牌子給俺摘掉了呀……是吧。　　哈，玩笑歸玩笑！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好，主要是我的婆婆會當婆婆。她對我們要求不高，並且，從來不吝惜對我們的讚賞、誇獎，使我們做兒女的，老是覺得自己若沒有象老人誇獎的那樣好，豈不是自己給自己抹黑、自毀形象了嗎？況且，人心都是肉長的，也都是懂得感恩的。你關心、尊敬婆婆，婆婆就會疼愛、體諒你；你對丈夫的父母好，丈夫就會加倍地回報你的父母，當然，丈夫也會更加地愛你、疼你。其實，這個孝敬公婆的道理，是與「作用與反作用的道理」一樣。　　總之，以我個人的經歷，我竊以為，「好婆婆是敬出來的，好媳婦是誇出來的」！婆媳之間，只有相互愛戴，相互體諒，相互理解，相互關心，相互尊重，一句話，只要媳婦把婆婆當作自己的親生母親來對待，婆婆將媳婦視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看待，那麼，天底下沒有處理不好的婆媳關係的。處理不好，那就是功夫還沒有修行到家。而主要責任，都應該由作兒媳婦的來承擔。　　再打個不是很恰當的比方、說句不太好聽的話吧——你如果被蒼蠅叮了，請不要老去討厭、怪罪蒼蠅。蒼蠅的確令人討厭，但有時候，問題不出現在蒼蠅身上，而是出現在被叮咬的你的身上，是因為你自身有縫隙、有臭味、壞了，才會招惹蒼蠅的。俗話說，蒼蠅不叮無逢的蛋，講的就是這個道理。話粗，但在理。　　你說對吧？雪兒？

　　我一口氣講完。再看看雪兒——此刻，她正處在一種若有所思的狀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似乎此時的我完全不存在一樣。　　我知道雪兒是個善良的人，她也很想處理好婆媳關係，化解矛盾，只是可能由於年輕，沒有生活經驗，方式方法欠缺而已。尤其是，我也知道，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做法，每個人遇到的情況又是不一樣的，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真正做到「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方是最終目的。授人以「魚」，莫如授人以「漁」。我想，我拋磚引玉的幾件小事情，也許會對雪兒有所啟發和幫助吧？但願。　　哦，嗯？啊……真好！你們……你好，你婆婆也好，真羨慕你們……　　雪兒這時才好象剛剛從夢境中醒來一樣，語無倫次、忙不迭地回應著我剛才的呼喚，且一臉笑容地看著我，喃喃地輕聲說道。似自言自語，又象對我說。　　此時，只見雪兒緊蹙著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我乘機逗趣地揶揄她，「去，現在你再去取點飯菜來，吃飽了好有力氣，等回到家裡，好跟婆婆再理論一番，爭個高低、輸贏哈」。一邊說話，我一邊順手把她拉離開座位，輕輕地推著她……　　嘿嘿，哪壺不開您提哪壺，真想拿人家開涮啊？……不過，現在我還真是有點想吃東西了呢……　　「去吧，也幫我再拿點水果來。」　　其實，我盤子里的食物已經不少了。

　　　　雪兒起身，去取食物。　　邊走，還不時地回頭朝我咧嘴。拋眉眼。傻笑。　　我看見，太陽光照在餐盤上，豐盛的食物讓人口舌聲津、垂涎欲滴……2009-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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