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里的法術，歷史上真實存在過嗎？

小時候看《西遊記》，最喜歡的就是裡面各種各樣的法術，心想要是我能練成就好了。

前幾天我和一位道長聊天，他告訴我，其實《西遊記》和《封神演義》里很多法術，今天都還有流傳。我問他真的有嗎？他就給我看了幾本茅山道法的書。名字叫《鱷度琅函》。我看了看發現，是民間的抄本，書法工整，年代不可考（即使可考，這些法本也是輾轉傳抄，很難追溯原始版本）。起碼從表象上看，這裡面記載的很多法術，和《西遊記》、《封神演義》里寫的是很相似的。至於能不能練成，我不是宗教人士，所以不是這篇文章討論的範圍。我只是從文獻的角度，介紹一下這些法術和《西遊記》有關的文本內容。徵得道長允許，我不發全圖，裁剪後發在文章里。

為什麼叫這麼一個奇怪的名字？書中說釋迦牟尼原來有個徒弟，因為謗佛，被貶作一條鱷魚。忽遇大難，幸而遇茅教的茅師脫免，從昆崙山口銜一部「琅函」報恩。「琅函」原是書匣的美稱，後專指道書。明楊慎《藝林伐山·仙經》：「瓊文、藻笈、琳篆、琅函、皆指道書也。」所以這部書里的咒語，全是魚字旁。

這套茅教法術分為「三台」：上台成仙正覺，中台護國保身，下台小乘幻術。根據個人根器不同，學成的也各異。如果細看就會發現，《西遊記》里孫悟空所會的，雖然長生不老訣是學自內丹術，而筋斗雲和七十二變，以及「能隱身遁身，起法攝法；上天有路，入地有門，步日月無影，入金石無礙，水不能溺」，以及西天路上不斷表演的解鎖法、縮地法、瘦身法、定身法……等各種雜項法術，似乎也可以隱隱照應這「三台」。

而西天路上的妖怪，如虎力大仙說「小茅山學來的大開剝」，其實就是三台裡面下台「小乘幻術」的內容。比孫悟空的要低端一些。三台提到的法術很多，擇要抄錄一些如下：

基本上越往上這套法術的基本原理，首先是拜壇，懇求祖師賜法，應驗後（一般是祖師夢中現形），可以看到各路神仙惡鬼，聽候使用。然後用咒和符發動具體的法術。這裡的符並不一定是寫在紙上，需要作法或者使什麼物體產生法力，就朝著這個物體寫一道符，然後念相應的秘咒。

比方說這裡面真有虎力大仙的「砍頭法」。

根據書中的介紹，這個砍頭法屬於下台，名字叫「梟首重生」。是用刀一口，在上面吹一口真炁。念梟首秘咒七遍，自己就可以割下頭，眼睛還能動。然後把頭放回茬口，默念重生咒一遍，仍舊像原來一樣，完好無損。

如果把這個頭扔掉，脖子里還會再長出一個頭。無論扔多少個，依舊會長。如此看來，虎力大仙的砍頭法，砍去後長不出來，說明這法術只學了一半。而孫悟空的是全煉成了。

鹿力大仙的法術，是剖開肚子，把心肝五臟拿出來清理，然後還能長全。這個法術，叫「開胸」。取一把快刀，把「開胸真符」從空中寫在刀上，然後就可以剖開胸膛，拿出五臟再放回去，依舊長好。

羊力大仙使油鍋不熱的冷龍術，這裡面也有。但名字不一樣，就叫「雪山」。這個法術說，不論沸油還是滾水，只要用劍訣虛空寫一道「雪山真符」在鍋上面，念雪山秘咒七遍，吹坎方真炁九口，然後就可以任意脫衣，進入鍋內沐浴，一點都燙不傷！

這個「雪山」法術還有個作用，就是寫一道雪山真符放進灶里，念咒七遍，上面的飯就是燒一年也熟不了。從「雪山秘咒」來看，就是召喚的「北方冷龍」。

甚至孫悟空拔一根毫毛變各種各樣的東西，這裡面也有，這叫「猴發吹牲」。用猴子頭上的毛，可多可少，裝在一個口袋裡。用的時候在猴毛上虛寫一道「千魂符」，念「千魂秘咒」七遍，望空一撒，大喝「速變」三聲。於是猴毛就可以變成千牲百獸，獅子、麒麟、大象、老虎……什麼都有，可以騎坐，也可以讓他們去打仗。但「不可久用」。用完後喝一聲「退」，這些野獸仍然變成猴毛，落在面前，收回還可以再用。

最有意思的是居然有金箍棒的法術。名字叫「金箍神棒」。這個法術比起前幾個來，都要複雜，涉及到的符、咒以及請的神都不少，算是法術里的大工程了。這和《西遊記》里第一殺器的地位頗為符合。

「金箍神棒」和《西遊記》的金箍棒有同也有異。不同的地方，是要用五金（金銀銅鐵錫）鑄一根棒（看來是合金的）。長一尺二寸，造的時候，要用硃筆寫七煞符、七目神王符、十八大魅符，同時念這些神的神咒，把符在爐子里燒了，祭這根棒。造成後，藏在袖子里，遇到敵人就可以取出，念「長棒咒」三遍，生炁一口，大喝「速長」，於是這合金棒就會長到一丈二尺。連喝連長，可長到十多丈。「自起自落，擊物如泥」。用完後念「收棒咒」，就縮回到原來大小（至於能不能縮到繡花針大小，書上沒說）

孫悟空從鎮元大仙那裡逃出來，叫豬八戒拱倒四棵柳樹，捆在樁子上，吹口氣變成師徒四人，然後逃走。這一招在茅山法里也有，叫「假樹代人」：

大概意思是說，被人追殺時，只要路旁有樹木，就可以用劍訣對樹憑空畫一道符，吹炁一口，然後誦代身秘咒七遍，樹木就可以變成自己的模樣，還可以應答。

所以《西遊記》寫這一段，和「假樹代人」就很像：

另外，像孫悟空的縱地縮地、分身法、飛空法在這裡歸入中台法術（包括《封神演義》的「縱地金光法」大概也可以歸為這一種）。

這部《鱷度琅函》中所列的歷代祖師，第一位是茅山李老君（此李老君不是太上老君），名叫李環陽，號濟川，又稱柏子老君。以下還有十多位，如呂良、白虎祖師等，在其他的神仙譜系裡幾乎從沒聽說過。大概是「茅教」自己的傳承序列。

在網上找到了一篇文章《說說茅山》，是這樣介紹茅山法術的：

那麼這個民間「茅山」和正統茅山是什麼關係，或者它就是虎力大仙說的「小茅山」？就有待於繼續探尋了。

《鱷度琅函》里還提到了一個重要的神：白猿神。而且有豐富的白猿真形符。目測這套法術的結構、名目，和《三遂平妖傳》里的雲夢山的袁公和蛋子和尚的天書，以及《水滸傳》里宋江所受的九天玄女三卷天書（恰好對應三台）也有一定的關係。如果進一步扒的話，可能會發現更多的《西遊記》、《封神演義》相關的信息。

和這裡的「三台」一樣，古代小說的「天書」多分三卷。如林澹然（《禪真逸史》） 得到的天書有「天樞秘籍」 、「地衡秘籍」 和「人權秘籍」 三卷； 秋英（《幻中游） 得到的三卷「 天書」 分別是「天時」 、「地利」、 「人和」 ；沈楚材和張文龍（《蜃樓外史》） 獲得的三卷「 天書」 ， 上卷觀天文，下卷察地理， 中卷是行兵布陣玄妙陣圖。也有按道、法、術分的， 如《神仙感遇傳·李筌》中李筌得到的「 天書」 ， 上有神仙「 抱一」 之道，中有富國安民之法，下有強兵戰勝之術。（據萬思蔚、萬晴川先生《古代小說中的「天書」敘事及其道教文化淵源》）

又如孫悟空的猿猴形象、《封神演義》的袁洪、目連戲裡的白猿為目連引路（《禪真逸史》里林澹然也是遇到白猿獻書），而目連的形象和唐僧正好相似。甚至闡教截教之鬥爭，是否指正統道教和民間道教的關係？而非學界陷入的全真、正一之爭的怪圈（如胡文輝、陳）似乎都是一些可以開的腦洞。可惜茅山法術多屬隱秘，學界很少開展研究，但至少可以作為一個思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