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俠中黑社會斂財的六種伎倆

讀金庸的武俠系列，為什麼許多人會上癮（我自己也上癮）？到今天我才弄明白其中的原因：加入黑社會好處太多了。不需要十年寒窗，也能出人頭地；不需要做官，也能欺負人而不被別人欺負；不需要工作，也能解決衣食住行和油鹽醬醋，而且會生活得很好。金庸的書，大多宣揚了這些生存法則，暗合了讀者潛意識中的諸多渴望，由不得你不上癮。

練武功的人，也需要吃飯，這是肯定的，除非是傳說中的辟穀者。據趙炎所知史書記載辟穀之人，時間或幾月、幾年甚至幾十年，恐怕多為誇大其辭。辟穀是道家的專利，然全真教的道士們入關修鍊，我不信他們完全不吃不喝。既然都要吃飯喝水，甚至還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那麼，這些東西怎麼來？沒看到有哪位大俠自己去耕田種地，也沒看到有哪位大俠上街吆喝著做買賣，難道他們的東西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當然不會，大俠們有自己的斂財之道。

懲惡鋤奸，坐地收贓。黃老邪經營著自己的桃花島，小日子過得悠遊自在，金銀財寶啥也不缺，還有一大幫啞巴僕人。黃老邪是世外高人，自然不會像唐伯虎那樣「種得桃花換酒錢」，更不會像現在的海邊漁民「靠海吃海」去打漁謀生，他的第一桶金是如何積累的呢？答案就在一群啞巴身上。郭靖初次上桃花島，好奇地問黃蓉，他們都是天生的啞巴嗎？黃蓉說不是，是父親弄啞的。郭靖說，你父親夠狠的！黃蓉說，你誤會了，這些人沒一個好人，不是江洋大盜，就是殺人越貨的土匪。一句話道破了玄機：制服他們，他們的財富自然該姓黃；弄啞他們，他們自然不會向外界泄密。在趙炎看來，黃老邪的萬貫家財就是這麼來的，懲惡、發財，兩不誤。

劫富濟貧，手留余惠。讀《神鵰俠侶》「風陵渡」那一章，有個姓宋的說神鵰俠楊過的故事，說楊過偷了縣官家的四千兩銀子，花二千兩買了姓宋的命，當時人人喝彩，只有郭芙不屑：「他付出二千兩，收進四千兩，還凈賺二千兩銀子呢。這姓楊的豈肯做賠本之事？」這句話若是別人所說，或者你會不信，然則郭芙所說，就不由得別人不信了。郭芙是大俠郭靖的女兒，黑社會大頭領的千金，焉能不知其中的斂財訣竅？從楊過後來隱居終南山畔的古墓，以及他的後代出場時的豪華陣容，說楊過富甲一方，應該不為過。黃老邪的徒弟陸乘風割據太湖，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瘋狂地做著水上「買賣」，其斂財的手段也登峰造極。最有趣的是令狐沖率領一幫尼姑搶劫白扒皮的故事，出發點也是為濟貧，但是剩下的銀子，對不起，尼姑們不客氣地當私房錢留了下來，因為尼姑們也要吃饅頭，而饅頭需要花錢買的。

內部火拚，血腥佔有。人在江湖漂，豈能不挨刀？黑社會火拚如同老百姓的一日三餐那樣平常，今天是你的，明天就不見得了。六大門派圍攻明教光明頂，名義上是為武林除害，實則是為了財產，因為明教太富了。只要消滅了明教，大家都能分得一杯羹。沒有料到，關鍵時候，窮小子張無忌站了出來，粉碎了六大派的圖謀，於是，明教的巨額財富被張無忌佔有。在徐克導演的電影《倚天屠龍記》中，華山派的兩個小丑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打下光明頂，女人全部強姦，並賣到妓院做妓女賺錢，財寶全部搶光。在《笑傲江湖》里，那些名門正派做夢都想去魔教的黑木崖逛逛，據說這個地方，被任我行和東方不敗經營得比皇家宮殿還要豪華，富得流油。然而，他們忘記了一條古訓：爭即是不爭。令狐沖牢記古訓教誨，不爭而爭，最終掌握了恆山和黑木崖所有的財富。赤煉仙子李莫愁與小龍女之間的古墓爭奪戰，名義上為了《玉女心經》的擁有權，難道就沒有其他的什麼原因？要知道，古墓是王重陽所建，數十年的財富積累，當不是小數。

廣交朋友，斂於饋贈。江湖中人都愛交朋友，所謂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個路其實是斂財之路。我們知道，黑社會的組織原則是墨家思想中的「「兼相愛，交相利」，翻譯成白話就是，見面就是兄弟，有錢大家一起花。於是，沒有血緣、不限地域，大家都成為一家人。第一次大勝關英雄會，組織者是郭靖夫婦，出錢的卻是陸冠英和程瑤珈，這是一種饋贈形式；郭襄過十六歲生日，楊過興師動眾送了無數的大禮，這也是一種饋贈形式；令狐沖生病，一路南行，禮物收了一波又一波，這又是一種形式；其餘你來我往，有酒喝酒，有肉吃肉，互相饋贈，不分彼此，則是泛泛的大眾化的一種形式了。總之，不少大俠通過走江湖致富，原因就在於此。

投身官府，著意民財。黑社會自古就有與官府相勾結的傳統，《水滸傳》里梁山好漢斂財的手段就多與此有關，這裡不再細表，單說大俠郭靖。自打娶了黃蓉，置身豪門，窮小子郭靖再也不愁吃了上頓沒下頓了，大師傅柯鎮惡的生活標準也得到了相應的改善，連所欠的賭債黃蓉也幫著去還，因為黃老邪有的是錢。蒙古人攻打襄陽，郭靖本著「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任俠原則，毅然決然去幫忙，從此與襄陽安撫使呂文德有了交情。按照墨俠的教條，郭靖守襄陽，是不拿工錢的，那麼，他的一家老小如何生活？離開了桃花島，總不能再依靠老丈人了吧。郭靖在襄陽，住的是安撫使的豪華官舍，吃的是領導人的專門小灶，有著花不完的銀子。從「風陵渡」一節描繪的郭芙三姐弟的穿戴來看，郭靖一家在襄陽的生活是多麼的富足！郭芙是「身穿寶藍色的錦緞皮襖，領口處露出一塊貂皮，服飾頗為華貴」；另外兩個是「那少年和少女都穿淡綠緞子的皮襖，少女頸中掛著一串明珠，每粒珠子都是一般的小指頭大小，發出淡淡光暈」。郭襄隨便拿出一根釵子換錢請人喝酒，郭芙說：「單是釵頭這顆明珠，總值百多兩銀子。」老百姓是財富的真正創造者，若不是依靠官府，攫取民財，郭靖哪兒來的那麼多錢？

廣收徒弟，聚斂財富。課徒，就是教育弟子，看起來似乎是正當工作，其實不然。在黑社會裡，老大帶小弟，師傅帶徒弟，投名狀（拜禮）大多是人頭或者其他，而不是禮金。小龍女收楊過為徒，楊過是個窮孩子；岳不群收令狐沖為徒，令狐沖是個孤兒；王重陽的徒子徒孫一大幫，沒聽說有交了銀子再入伙的。但是，廣收徒弟能斂財，卻不容置疑。小弟要孝敬老大，徒弟要孝敬師傅，這是黑社會的家規所決定的。郭靖養傷期間，黃蓉就發現曲靈風聚斂了許多名貴珍玩和極品字畫，不用說一定是為黃老邪準備的；郭靖收武氏兄弟為徒，好處更多，武家是大理國官宦之家，因為一燈大師出家，這才跟著加入黑社會，有錢暫且不說，光是在黑社會中的號召力，郭靖就賺大發了；全真教在終南山方圓百里好生興旺，難道是靠丘處機幾個老頭子做生意？當然不是。那麼多徒子徒孫，每人孝敬一點點就行。

竊以為，金庸武俠中，真正不為錢財的，唯洪七公一人而已。他無兒無女，不需要為子孫積聚財富；他行蹤飄忽，居無定所，不需要豪華宅邸；他是叫花子頭兒，不需要穿綾羅綢緞；他也劫富濟貧，他也懲惡鋤奸，卻不為自己留一分一毫；他唯一的愛好就是品嘗天下美食，但也從不花錢。有的時候是自己動手做，比如，在華山絕頂，他用肥雞吸引蜈蚣，然後爆炒蜈蚣下酒；有的時候，他去皇帝御廚房裡偷吃，讀者還記得他和老頑童在御廚房的那一節嗎？再不行，就用武功來換，他和黃蓉做交易，教郭靖降龍十八掌，黃蓉就為他做好吃的。死後身無長物，葬於華山之巔，還是楊過為他造了一座雪墳，一代大俠就此走完了自己的清白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