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歧視

你是一個女人。你不應該在外面打拚太多，應該更多地在家相夫教子，做一個家庭主婦。找女人，最重要的衡量指標是賢惠、溫柔、通情達理，出得廳堂、下得廚房。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職。你的理科大概不會學得男生那樣好，也很少有深刻的見解。女人往往不適合成為某一部門的頂樑柱，關鍵的地方還需要任用男人來頂住。頭髮長，見識短，愛耍小脾氣，不夠冷靜豁達，容易感情用事，所以不能把她們放到要害位置上。

「社會各界還是擔心，男教師稀少的失衡狀況會讓校園缺少陽剛之氣，男孩子更易變得娘娘腔，失去毅力和勇氣，……」

「太強大的女生沒人要」

「女人總是公私不分，上班時間做私事」

「女人無法融入男性團隊，在技術部門工作的女人，像被拋棄的孤兒」

「女人太吵鬧，在辦公室里，兩個女人等於一千隻鴨子」

「女人不適合做領導，沒權威」

以上隻言片語並不能概括這個時代對女性的全部偏見。如果是一個胸無大志的女人，可能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這番說教，然後一直自認低頭地過下去；但只要有一點雄心壯志，一份卓越不凡，一些心有不甘，就會承受不小的社會壓力。一部分人的中途退出，成就了社會對另一部分人的乘勝追擊：看，我們說得沒錯吧。

就業上女性受到歧視已經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了。更加火上澆油的是，連世界上自由派的大本營——大學都開始了性別歧視。由於一些專業女生考分長期比男生高，不少名牌大學的某些專業開始按性別比例劃線。最初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廣泛關注的居然是P大，後來R大等學校也在做這樣的事情。背後的原因是就業率的競爭。

在這裡，有一個深層的問題：是否市場可以被認為歧視的根源？這個問題引人深思。

從純粹的理論上看，市場天然地缺乏性別，除非把性本身當作一種工具。市場需要的可以是能扛100斤大豆、能流暢地說一口英語、能讓孩童覺得親切、能不分日子連續高強度加班或在酷熱天氣里乾重體力活能夠良好散熱而不至於暈倒的人，但絕不是需要特定的性別。只是某些性別被習慣上認為不適合承擔部分工作（注意，這是偏見），或由於某些原因滿足某些條件的概率比較小，為了節省選人的成本（有的項目很難預先證明），有些單位就乾脆一刀切地排除一種性別。不過這其實不能成為歧視的理由，以前體力勞動為主的時代，國家尚且能做到相當高程度的男女平等；現在很多重體力活被機器代替，腦力活兒越來越多，男女更加應該平等，許多企業本身也越來越趨向於平等吸收人才，承認女性在各個方面可以和男性一樣優秀，甚至超過男性。在真正足夠激烈的競爭，例如高端競爭中，只有能力過人的才能上，人才供不應求，只要能滿足條件，根本不管是男是女。例如新近雅虎CEO梅耶爾不僅是個年輕女子，還是孕婦（專業是人工智慧，社會上認為男性十分優勢的專業。她還曾在斯坦福教授計算機）。

那麼，推動部分專業歧視女性的根源何在？

我們注意到，先後幾個廣泛引人注目的男女分開劃線，都是小語種專業。小語種專業的就業取向，很大一部分是去某個地方。而某個地方本身就帶頭歧視女性，而且男女招錄比非常失衡。曾經輾轉聽聞負責招錄的人員對一批入選的男生說，你們能夠進來，並不是因為你們有多優秀，僅僅是因為你們是男的。

市場從來不會自覺反歧視，歷來反歧視都只能依託非經濟的力量，依託國家與社會的合力才能進行。監督和糾正歧視行為、努力推動性別平等的，是公權力。只有公權力努力反歧視、不斷和社會上的歧視力量搏鬥，平等才得以到來。公權力擁有生產和引導價值的威嚴，如果公權力帶頭髮動性別歧視，這個共同體中的性別歧視是不可救藥的。這一切帶來的是嚴重的槓桿性後果：汲汲於功利的大學跟著歧視，社會和商界接著跟進，女性上升的空間變得更加狹窄，更多的女性心灰意懶而放棄，認為再努力也沒有用，不如嫁個好老公，乘勝追擊的力量就更瘋狂，同時又加深了文化的偏見，使得歧視不斷被固化。

這真是一個惡性循環。社會一邊不給女性機會，一邊又振振有詞地說女人不行。

這導致的是一個雙輸的結局。男性並沒有從中得到多大的好處，相反要承受更大的壓力，因為很多女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男人身上——部分女人是全部寄託，絕大部分女人是部分寄託。高帥富和吊絲的劃分、嫁車嫁房的現象以及大量的物質-情感悲劇，正是由此而進一步加劇的。許多已婚男性都飽受攀比老公之苦，LP整天在家說，你看XX怎麼樣怎麼樣，他老婆都有什麼什麼，你這個沒出息的，%￥3@#￥……而這在性別平等的社會中，本來是共同承擔的壓力。這個時代的不少男人都過得額外辛苦，不僅僅是經濟上的，更是心理上的。更不用提選擇性墮胎和殺嬰，更不用提男女性別比偏高引發的諸多巨大社會問題，更不用提性別角色所引發的諸多家庭內部及家庭間衝突。更深一層地看，性別角色設定簡直是自由愛情的死敵，沒有獨立、平等的關係，哪裡有愛情可言？我們所能觀察到的，許多不過是交易以及依附於獨佔性交易的情感而已。無數人盛讚《致橡樹》是現代的理想愛情觀，但歧視性的環境卻只能大批生產凌霄花，激情一旦褪去，關係就會變得很噁心。給予男性的那點額外的機會和權威，代價是所有的所有都要男人承擔，而且兩性關係實在是相當的功利和扭曲。

為什麼不跳出這個惡性循環的圈子呢？推翻這種令人窒息的歧視，對大部分人來說只有好處；那些偏見都在逐漸被鐵錚錚的事實所打破。我由小到大，所遇見的最優秀的團隊領袖和社團領導都是女性，最具剛正風骨和英豪氣概的是一位老年女教師，優秀的女生廣受歡迎、非常搶手，在腦力勞動上沒有女人禁入的領域。有些人說女生在學術上做不過男生，在公共議題方面不如男生，在創造性上也不如男生，數理邏輯也不夠好，這個方面可以參考我在國外的sponsor，30來歲，法學院和政府管理學院的雙料教授，拿下美國行政法學的兩個頂級大獎，研究是純技術流風格，選題和思路都很有創造性，去年剛生了孩子，how？如果說這是個例，可以更有力地說，這樣的人在國外絕不在少數，而大量的科學研究表明，在性別平等的環境中，女生的數理成績並不比男生低，甚至還要更高。

正是女性的興起使得現代世界更加精彩，展開了人類社會的更豐富、更多元的樣態。我相信，在面對一大片花海的時候，把她們都加上嚴密的網罩是很噁心的一件事，而陪她們在陽光和風雨中自由地生長、怒放、凋零才是最佳的方式。怒放的花香終將讓自己也心曠神怡，得到洗鍊和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