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洲的經驗

近年來，南美洲出現明顯的左傾化趨勢，12個國家有7個出現了左翼領導人和左翼政府。成為國際政治和經濟領域一個非常重要的現象。在這些左翼領導人中，委內瑞拉的查韋斯大家可能比較熟悉。首先必須指出的是，南非洲的左傾化，都不是武裝鬥爭的結果，而是民主選舉的結果，也就是說，民眾自覺選擇了一條與西方不同的社會發展道路。這一選擇的背景，來自於南美洲國家早先按照西方模式發展現代化而遭遇的悲慘命運。南美洲的左翼活動有較早的歷史。舉世矚目的智利詩人聶魯達是我欣賞的外國詩人之一，聶魯達就是智利共產黨黨員。1970年，聶魯達被智利共產黨推舉為總統候選人，參加總統競選。在這一年的競選中，智利共產黨與其他一些黨派結成了「人民陣線」。為了保證「人民陣線」在競選中獲勝，聶魯達退出了競選，由阿連德代表多黨派結盟的「人民陣線」參加競選。結果，左翼黨派聯盟在1970年的大選中獲勝，阿連德出任民選政府的總統，聶魯達選後出任駐法國大使。1971年，聶魯達獲得諾貝爾文學獎。1973年9月23日，阿連德被軍事政變推翻，12天後，聶魯達去世，終年69歲。我不知道如果聶魯達晚幾年逝世，在他的晚年會遭到什麼非人的待遇。因為，軍事政變後的智利，變成了一個人間地獄。1970年，左翼領導人阿連德擔任智利總統後，要求在全國實現公平社會。智利並不是一個工業很發達的國家，國內主要工業是銅礦和煉銅業，但是，整個煉銅業當時都掌握在美國人手中，智利本國從銅礦到煉銅，幾乎得不到應有的利益。阿連德上台後，將智利全部銅礦和煉銅業收歸國有，引起美國的強烈不滿。當時的美國總統尼克松指示中央情報局，策劃實施軍事政變，他們策動的對象就是皮諾切特將軍。尼克松對於中央情報局的指示包含兩個層次，首先是軍事政變。如果軍事政變不成功，則對智利實施多種制裁，目的是造成智利國內的混亂，最終導致民選左翼政權下台。美國人類似的舉動並不是第一次。在此之前，他們在伊朗就干過。伊朗當時的民選總統叫摩薩台，摩薩台擔任總統後，也是將英國、美國等西方國家在伊朗的石油企業收歸國有。中央情報局便策劃推翻了摩薩台領導的民選政府，扶植了一個獨裁的國王巴列維。從伊朗到智利，美國的標準非常清晰，民主或獨裁是次要的，對於美國是否有利才是主要的。只要對美國有利，哪怕獨裁也是好的。在伊朗，美國支持的是一個國王的獨裁，在智利，美國支持的是一個將軍的獨裁。皮諾切特在中央情報局的支持下政變成功，他上台後，在智利實行「新自由經濟」，以出賣主權的代價，大量引進外資，整個國家的經濟完全掌握在西方資本的手中，造成國內大批民眾的失業，從而引起本國民眾的不滿。阿連德的社會主義政黨執政時期，對於右翼人士並沒有採取極端措施，但是，皮諾切特的軍政府，為了保護西方在智利的利益，對不同政見的左翼人士實行了嚴酷的白色恐怖。大肆逮捕，槍殺。迄今為止，在皮諾切特掌權時期，究竟有多少人無辜死亡，還是一個未知數。至今，智利還有大量的無名墓穴，上面樹立著「NN（No Name）」字樣的墓碑。然而，美國並沒有對皮諾切特的恐怖統治提出任何批評意見，因為，這個血腥的獨裁者是美國的傀儡。我們可以對比一下皮諾切特和薩達姆的結局。皮諾切特的手上沾滿了本國人民的鮮血，這是西方國家無法否認的。美國說，薩達姆也犯下了殺害平民的罪行，於是，很痛快地把薩達姆絞死了。而皮諾切特呢？當智利軍政府倒台後，皮諾切特一直定居在西方國家。儘管後來的智利政府多次要求將皮諾切特引渡回國，進行合法的審判，但是，西方國家始終尋找各種理由，為皮諾切特提供保護傘。直到實在無法交待了，英國才將皮諾切特逮捕，送回智利。此時，皮諾切特已經90多歲了，其健康狀況已經無法開展審判。結果，不久前，皮諾切特在智利自然死亡。我們可以假設一下，如果皮諾切特不是美國支持的軍事政變人物，他的命運會怎樣？我們還可以假設，如果皮諾切特是一個左翼人士，西方國家又會怎樣？肯定會把他描繪成一個劊子手，一個殺人魔王，殺之而後快。皮諾切特在智利的軍事政變，開啟了南美國家一系列軍事政變之風。只要民選政府不符合美國的要求，軍事政變就是最好的手段。而政變成功的軍事政權，也無一例外地成為美國的傀儡。而且，基本上都按照美國人為皮諾切特制定的經濟制度，廣泛實行了所謂「新自由經濟」。阿根廷原先在南美洲屬於經濟發展較好的國家，但是，在「新自由經濟」的主導下，現在已經失去了經濟活力。而南美最大的國家巴西，由於「新自由經濟」的影響，債台高築，最終造成整個國家的破產。整個南美洲，在「新自由經濟」的影響下，貧富兩極分化非常嚴重，造成社會很大的不安定因素。我們不用仔細研究「新自由經濟」的具體內容，對比一下昨天說到的奈及利亞就能有一個大概了解。奈及利亞在西方石油公司的大力投資開發下，經濟實力在非洲國家占第四位，但是，奈及利亞本國人民幾乎得不到任何好處。「新自由經濟」在南美洲造成的情況大致差不多。不同的是，奈及利亞民眾本身大多為農民，而南美洲像阿根廷、巴西等國，本來就有較強的工業基礎，「新自由經濟」導致本國大量工人失業，他們不像奈及利亞的農民，再差還能從土地里搞一點東西填飽肚子，工人失業幾乎就是等死。面對這樣的普遍狀況，南美洲國家基於民意選舉出不願跟在美國後面的左翼政權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南美洲的左翼政權執政的一個基本特點就是，將本國的經濟命脈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國有化是最常見的手段。例如委內瑞拉的查韋斯，就將原先美國的石油企業收歸國有。國有化的做法在很久以前就出現於被剝削的第三世界國家。伊朗、伊拉克都將石油企業國有化。沙特、科威特其實也是國有化（國家就是國王個人），只不過這兩個國王與美國的關係都不錯，所以美國沒拿他們怎樣。埃及將蘇伊士運河國有化時，英國、法國不惜發動戰爭，最終也沒有挽回埃及收回主權的結局。利比亞的卡扎菲將石油企業國有化時，受到最大傷害的就是美國資本家。古巴國有化的對象是大種植園，卡斯特羅甚至把自己家裡的幾千畝種植園都交給了國家，美國在古巴的種植園和果品公司當然也難逃被國有化的命運。因此，第三世界國家為了本國的利益，將西方企業國有化的做法，基本上都成為西方國家的眼中釘、肉中刺。昨天說到，奈及利亞要改變現在的命運，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像查韋斯一樣，將西方石油公司國有化，也許不久的未來會有那麼一天。南美洲左翼政權的第二個特點是，社會的公平和平等被放在第一位，國家的主要財富掌握在政府手中，由政府主導財富的分配。對於查韋斯來說，雖然過去的既得利益者在西方的策動下，企圖發動政變，推翻其統治，但是，由於查韋斯的政策獲得了基層民眾的廣泛支持，西方對其也無可奈何，政變最終流產。查韋斯甚至在電視台有一個固定欄目，由他自己直接面對大眾主講，這個電視欄目成為收視率最高的節目，這樣的總統在全世界都少見。美國並不甘心失去南美洲，提出了一個美洲自由貿易圈（FTAA）的計劃，企圖將整個南美和北美聯合起來，形成美洲貿易圈，對抗東盟和中國、印度的亞洲貿易圈。2006年，美國總統布希甚至親自遊說南美諸國。但是，FTAA的某些規定對於南美國家來說，無異於自己給自己套上絞索。例如，其中一條規定為：國家只能承擔民間企業無法進行的事業，國家不得強制要求跨國公司使用當地配件和員工等。這條規定等於要求南美各國放棄國有化的方案。因為對於美國來說，民間企業無法作的事業非常少，這樣的要求一旦通過，美國的大企業等於在南美各國獲得了廣泛的通行證，南美各國的本國工業根本無法同美國企業競爭。而且，「不得強制要求跨國公司使用當地配件」，對於各國來說，等於宣判本國工業的死刑。就好比中國的合資汽車廠全部使用國外配件，不但本國的製造業等不到發展，本國的消費者也必將增加很大的開銷。甚至美國還要求「不得強制要求跨國公司使用當地員工」，表面看起來對於美國和南美國家一視同仁，但是，實際上的落差，必然使得南美國家本國的工人大批失業。這個規定條文的結果，就是奈及利亞現在的結局。所有的錢都被跨國公司賺走，本國民眾甚至連打工、掃地的機會都沒有。因此，巴西、委內瑞拉等國毫不留情地當面回絕了布希，其強硬態度非常罕見。最終，美國主導的FTAA計劃不了了之，無果而終。未來是否還會再提出來，也是遙遙無期。美國希望美洲在它所謂領導下團結起來，一起對付亞洲。但是，美國以往的所作所為，以及現在依然試圖推行的不平等條約，無法使南美國家放心，他們情願同中國、印度等亞洲國家走得更近。南美國家在以往的現代化發展過程中，已經吃夠了按照西方模式發展的苦頭，如今，他們開始拋棄西方的模式，按照本國民眾的意願，試圖走出一條自己的道路。這條道路簡單來說就是，經濟上，用國家權力保障經濟利益為本國民眾所有，多種所有制共存；政治上，公平原則置於自由原則之上，自由不得妨礙大多數人的公平。南美洲血的經驗教訓，值得中國在發展過程中認真探討和總結。簡單一句話，如今的落後國家推行現代化建設，如果按照西方的模式發展，只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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