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心武揭秘《金瓶梅》：面對誤解，我有些壓力

現在讀者對《金瓶梅》的誤解太多了，一聽名字就覺得難為情。跟我說，劉老師，您怎麼搞《金瓶梅》了，你沒有守住晚節

繼《劉心武揭秘〈紅樓夢〉》後，近日，作家劉心武又推出新書《劉心武揭秘〈金瓶梅〉》。「現在讀者對《金瓶梅》的誤解太多了，一聽名字就覺得難為情。跟我說，劉老師，您怎麼搞《金瓶梅》了，好好的一個作家，你不好好寫小說，不務正業研究這個，你沒有守住晚節。」劉心武說，自己研究《金瓶梅》後，一些讀者忍不住這樣勸他。作為明代「四大奇書」（《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金瓶梅》）之首，《金瓶梅》因為文本中的性描寫，一度被視為「淫書」，遭到封禁。雖然現在其文學價值已經在學界獲得普遍認可，但普通讀者多因誤解望而卻步。「《金瓶梅》是《紅樓夢》的祖宗」劉心武認為，《金瓶梅》在中國古典長篇小說當中，具有開創意義。之前的長篇小說，《三國演義》寫歷史戰爭，《水滸傳》寫英雄豪傑，《西遊記》寫神仙妖魔，這些書里的主要人物都在歷史中真實存在。雖然小說中人物事迹、性格與歷史不完全相符，但這些小說仍然是在為歷史人物樹碑立傳。《金瓶梅》跳出了這一局限，寫沒能進入史書的普通人的市井生活。《紅樓夢》延續了這一做法，它寫貴族家庭，也寫史外人物。從這點來講，「《金瓶梅》是《紅樓夢》的祖宗，沒有《金瓶梅》就不會有《紅樓夢》。」劉心武說。新書中，劉心武細數《金瓶梅》的文本得失、細節關聯、人物命運、寫作藝術的繼承與獨創。全書包括《金瓶梅》的成書之謎、西門慶死亡之謎、潘金蓮之謎、大結局之謎、影響《紅樓夢》之謎等31個謎題。在「大結局之謎」一章中，劉心武分析全書收場詩，認為作者蘭陵笑笑生對書中二男五女（西門慶、陳經濟、潘金蓮、龐春梅、李瓶兒、吳月娘、孟玉樓）的評價有失公允。「蘭陵笑笑生只肯定了孟玉樓和吳月娘兩個人物，這簡單化了，尤其對潘金蓮，說她『遺臭千年』。其實直到今天，覺得她的『臭』有可欣賞一面的讀者，不在少數。但是難為笑笑生了，一部書總得有個收束。他在最後一回提出對於人的不可靠，人性中有惡難以遏制，人不如放棄完美主義，選擇玳安式的中庸者為繼、為靠，這樣一些具有深刻性的告誡，已經很了不起了。」他認為書中較明顯的兩點獨創，一是揭開了西門慶相貌之謎，由此展開分析明清其他古典小說對男體的描寫，得出結論：由於古代人體解剖學的缺失和對性單一的生殖重視，中國文學、 美術等領域中長期缺乏對人體美 (尤其是男性陽剛美) 的準確全面展現；二是對共享繁華的探討，晚明時期社會禮崩樂壞，市井生活更是腌臢不堪，但是由於商品經濟的發展和社會結構的相對穩定，創造出一種從上到下、富人和窮人共享繁華的奇特景象。「《金瓶梅》理應比外來性愛小說獲得更多尊重」劉心武1942年出生在四川成都，曾當過中學教師、出版社編輯、《人民文學》雜誌主編。1977年他發表的短篇小說《班主任》被認為是「傷痕文學」的代表作；其長篇小說《鐘鼓樓》獲第二屆茅盾文學獎。上世紀90年代後，他轉向《紅樓夢》研究，2005年起陸續在中央電視台《百家講壇》錄製播出《劉心武揭秘〈紅樓夢〉》《〈紅樓夢〉八十回後真故事》，並推出同名著作。談及研究《金瓶梅》《紅樓夢》的初衷，劉心武說：「我作為一個寫小說的人，想從中國古典傳統小說當中汲取營養。」他表示，自己的長篇小說《四牌樓》無論是語言風格還是龐雜的人物架構，都受到《紅樓夢》影響 ；2014年的《飄窗》，則沿襲了《金瓶梅》不描寫人物心理活動、只寫人物行為和結果的「冷敘述」手法。劉心武說，由於《金瓶梅》中有些色情描寫，有人覺得它是一部淫書，「我在巨大的誤解面前有一些壓力」。但《金瓶梅》的文學成就早無疑義。魯迅就曾在其《中國小說史略》中評價：「諸世情書中，《金瓶梅》最有名……描寫世情，盡其情偽」，「作者之於世情，蓋誠極洞達，凡所形容，或條暢，或曲折，或刻露而盡相，或幽伏而含譏，或一時並寫兩面，使之相形，變幻之情，隨在顯現，同時說部，無以上之」。書中，劉心武以一些具體例證來展示這一點。比如他寫道：「《金瓶梅》從第二十二回到二十六回（還可以算上第二十七回開頭一段）可以抽出來命名為《宋惠蓮傳》，是非常精彩的篇章……關於她那固守良知的刻畫，放之中外古今的文學之林，都堪稱人類文明的精華。」他說：「我相信，一定會有那樣一天，我們對待《金瓶梅》，也能有對待《查泰萊夫人的情人》《洛麗塔》那樣的包容雅量。畢竟，《金瓶梅》是我們本土的文學經典，理應比外來性愛小說獲得更多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