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遊詩選七言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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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陸遊詩選（八一）

病少愈偶作

蕭條白髮卧蓬廬，虛讀人間萬卷書。遇事始知聞道晚，抱痾方悔養生疏。高門赫赫何關我，薄俗紛紛莫問渠。羸疾少蘇思一出，夕陽門巷駕柴車。

病入秋來不可當，便從此逝亦何傷！百錢布被斂首足，三寸桐棺埋澗崗。但恨著書終草草，不嫌徂歲去堂堂。今朝生意才絲髮，便擬街頭醉放狂。

病　　愈

秋夕高齋病始輕，物華凋落歲崢嶸。蟹黃旋擘饞涎墮，酒淥初傾老眼明。提筆詩情還跌宕，倒床葯裹尚縱橫。閑愁恰似憎人睡，又起挑燈聽雨聲。

倦榻呻吟每自哀，占蓍來告出余災。自能洗研拂書幾，時亦折花尋酒杯。久類寒蛟潛岫穴，忽如老馬噴風埃。霜晴爛熳東窗日，一笑山坡訪早梅。

卜　　居

歷盡人間行路難，老來要覓數年閑。供家米少因添鶴，買宅錢多為見山。池面紋生風細細，花根土潤雨斑斑。借舂乞火依鄰里，剩釀村醪約往還。

南浮七澤吊沉湘，西泝三巴掠夜郎。自信前緣與人薄，每求寬地寄吾狂。雪山水作中味，蒙頂茶如正焙香。儻有把茅端可老，不須辛苦念還鄉。

草　　堂

南出湖壖有廢堤，草堂只在鸛巢西。清風滿榻眠初起，落葉平溝路欲迷。新酒已知迎社熟，秋鶯猶作傍檐啼。鄰翁相遇饒言笑，共喜年豐米價低。

幸有湖邊舊草堂，敢煩地主築林塘。漉殘醅瓮葛巾濕，插遍野梅紗帽香。風緊春寒那可敵，身閑書漏不勝長。浩歌陌上君無怪，世譜推原自楚狂。

車軒花時將過感懷

小軒風月得婆娑，盡付流年與嘯歌。細數一春今過半，正令百歲亦無多。還家常恐難全璧，閱世深疑已爛柯。只欲閉門搘倦枕，晚風無奈落花何！

社雨晴時燕子飛，園林何許覓芳菲。江山良是人誰在？天地無私春又歸。殘史有期成汗簡，修門即日掛朝衣。人生念念皆堪悔，敢效淵明嘆昨非。

成都書事

劍南山水盡清暉，濯錦江邊天下稀。煙柳不遮樓角斷，風花時傍馬頭飛。芼羹筍似稽山美，斫膾魚如笠澤肥。客報城西有園賣，老夫白首欲忘歸。

大城少城柳已青，東台西台雪正晴。鶯花又作新年夢，絲竹常聞靜夜聲。廢苑煙蕪迎馬動，清江春漲拍堤平。尊中酒滿身強健，未恨飄零過此生。

城東馬上作

古寺名園處處行，翩然南陌復東城。手柔弓燥獵徒喜，耳熱酒酣詩興生。月似有情迎馬見，鶯如相識向人鳴。摩挲病眼還三嘆，猶擬中原看太平。

割鮮藉草醉春醪，仰看鳴髇百尺高。杜老何妨希稷契，孔明本自陋袁曹。邊頭插羽無傳檄，篋里盤鵰有舊袍。寄語長安眾年少，妓圍不似獵圍豪。

城　　上

雙雙黃犢卧斜陽，葉葉丹楓著早霜。沙水自鳴如有恨，野花無主為誰芳？郫筒味釅愁濡甲，巴曲聲悲怯斷腸。賴有生平管城子，不妨驅使答風光。

濯錦豪華夢不通，巋然孤疊亂山中。行歌滿道知人樂，露積連村見歲豐。萬瓦新霜掃殘瘴，一林丹葉換青楓。鵝黃名醞何由得，且醉杯中琥珀紅。

池亭夏晝

造物寧非念老生，池亭幽事悉施行。群魚聚散忽無跡，孤蝶去來如有情。小磑落茶紛雪片，寒泉得火作松聲。曲肱假寐翛然寤，不為敲門夢不成。

茅舍蘆藩枕小灘，蕭林那復畏炎官。醉床酒解香初過，嬾架書橫夢未殘。饞愛流匙菰米滑，渴滿便杓粟漿酸。兒孫幸有團欒樂，未覺浮生一笑難。

初春感事

馬跡車聲是處忙，經旬無客到龜堂。水初泛溢黏天綠，梅欲飄零特地香。世事紛紛人自老，歲華冉冉日初長。百錢不辦旗亭醉，空愛鵝兒似酒黃。

一樹紅梅已半殘，破裘也復敵春寒。忍窮過日卻差易，負媿終身良獨難。活火靜看茶鼎熟，清泉自注研池寬。人生樂處君知否？萬事當從心所安。

初春幽居

滿榼芳醪手自攜，陂湖南北埭東西。茂林處處見松鼠，幽圃時時聞竹雞。零落斷雲斜鄣日，霏微過雨未成泥。老民不預人間事，但喜農疇漸可犁。

小築園林淺鑿池，身閑隨事得游嬉。幽花折得露猶濕，嘉木移來根不知。小蝶弄晴飛不去，珍禽喜靜語多時。風光未忍輕拋擲，聊付詩囊與酒卮。

初冬有感

衰發蕭蕭滿鏡絲，情懷非復似平時。風霜十月流年感，碪杵三更遊子悲。閩嶠故人消息惡，蜀江遺老素書遲。一簞豆飯休嫌薄，賦分羈窮合自知。

峨冠本願致唐虞，白首那知墮腐儒。碌碌不成千載事，駸駸又見一年徂。無僧解輟齋廚米，有吏頻徵瘦地租。要信此翁頑到底，只持一笑了窮途。

初寒老身頗健戲書

過雁聲悲落葉稠，孤村景物更禁秋。窮諳客路風塵惡，老判人間歲月遒。酒號賢人真古語，疾為豎子豈吾憂。山房幸有初寒備，且傍篝爐擁褐裘。

一身百病老難支，病減身輕偶此時。窗暖不妨聊假寐，囊空久已罷招醫。山爐巉絕香生岫，鏊研坡陀墨滿池。個裡生涯君莫厭，痴人至死不曾知。

初　　晴

袖手東窗初日明，殘編未負老書生。不勝多病畏寒雨，正得一霜方快晴。客戶餉羹提赤鯉，鄰家借碓搗新粳。柴荊莫怪無車馬，恰要無人識姓名。

暑雨初收體為輕，遠山盡出眼偏明。詩憑寫興忘工拙，酒取澆愁任濁清。綠樹有陰休倦步，澄溪無滓濯塵纓。老人本少凋年感，不奈江城暮角聲。

初秋即事

簾櫳雨過不勝清，秋氣依依似有情。高棟尚余雙燕宿，短莎先放百蟲鳴。挑燈剩欲開書秩，擘蟹時須近酒觵。卻媿鄰家常作苦，探租黃犢待寒耕。

老來閱恲苦匆匆，又見流年入鬢蓬。山徑濕螢黏露草，井床病葉霣秋風。鄰翁每共藜羹味，稚子能終汗簡功。造物於人元不薄，未須抵掌嘆囊空。

初夏北窗

作墨無聲紫玉池，年光又入放翁詩。風和柳岸吹綿後，雨足瓜畦引蔓時。病酒相如無奈渴，清言叔寶不勝羸。此生豈復功名事，付與城頭畫角悲。

水際柴荊晝不開，卧聽微雨雜輕雷。春蠶滿箔眠初起，社燕爭巢去復來。海檜屈蟠依怪石，山榴零落點蒼苔。一樽及此風光美，車下長坡底用推？

初夏野興

得意煙霞不諱窮，一庵聊寄寂寥中。山從樹杪參差見，水過花陰曲折通。閑倚胡床溯新月，時停團扇受微風。元知夢境無真實，不待邯鄲覺後空。

披衣清曉倚闌干，龜屋裁成二寸冠。盆檜雨余抽嫩綠，研池風過起微瀾。愛書自笑心常在，去死懸知日尚寬。回視前修似無媿，不教一字入長安。

春日小園雜賦

久矣雲霄鎩羽翰，小園聊得賦春寒。風生鴨綠紋如織，露染猩紅色未乾。不向山丘嘆零落，且從兒女話團欒。人言麥信春來好，湯餅今年慮已寬。

市塵不到放翁家，繞麥穿桑野徑斜。夜雨長深三尺水，曉寒留得一分花。悶從鄰舍分春瓮，閑就僧窗試露芽。自此年光應更好，日驅秧馬聽繅車。

春　　思

兀兀治聾酒未醒，霏霏潑火雨初晴。愁看入戶桃花片，閑聽爭巢燕子聲。百疾侵陵成老大，一春轉盼又清明。蘭亭禹廟渾如昨，回首兒時似隔生。

七十老翁身退耕，可憐未減舊風情。典衣取酒那論價，秉燭看花每到明。江浦時時逢畫楫，寺樓處處聽新鶯。此生無復陽關夢，不怕樽前唱渭城。

次韻師伯渾見寄

眉山漢嘉東西州，估船日日到津頭。不得講書一行字。倚遍臨江百尺樓。黃鐘大呂忽復見，綉段英瑤何足酬。願約青神王夫子，來醉萬景作中秋。

窮鄉久客易消魂，短髮秋來白幾分。夢泛扁舟鏡湖月，身騎瘦馬劍關雲。萬釘寶帶知何用，九轉金丹幸有聞。欲與先生同此計，會營茅舍近江濱。

村東晚眺

興來信步過東陂，最愛村東物象奇。藤杖穿雲秋望處，葛衣沾露夜歸時。殘聲凄斷蟬移樹，孤影荒寒鵲遶枝。自揣今年還得飽，一川新稻已離離。

飽食無營過暮年，筇枝到處一蕭然。清秋欲近露沾草，新月未高星滿天。遠火微茫沽酒市，叢蒲窸窣釣魚船。哦詩每恨工夫少，又廢西窗半夜眠。

村居書事二首

四十餘年食太倉，賜骸恩許返耕桑。長絲出鬴蒪羹美，白雪翻匙稻飯香。酒戶知貧焚舊券，醫翁憐病獻新方。春殘睡足東窗下，聞道長安依舊忙。

藥物枝梧病漸蘇，門前野老笑相呼。春深水暖多魚婢，雨足年豐少麥奴。小飲杯盤隨事具，閑行巷陌倩人扶。題詩非復羌村句，誰與丹青作畫圖。

村市醉歸

伏櫪元知免駭機，翦翎豈復慕群飛。坐中客滿知心少，囊里詩多得意稀。小市雨余尋酒去，野橋日落策驢歸，不辭十里行空翠，終勝京塵仕客衣。

明時乞得水雲身，白首扶衰又見春。橫木門幽謝來客，獨轅車小避行人。湘湖水長蕝絲滑，蘭渚泥融箭茁新。處處酒墟皆可醉，不辭微雨墊吾巾。

村　　翁

不入城門三歲余，亦無車馬過吾廬。食常羹芋已忘肉，年迫蓋棺猶愛書。處處叩門尋醉叟，時時臨水看游魚。半生名宦終何得？作個村翁計未疏。

放翁真箇是村翁，釣渭耕莘事不同。蹴蹋煙雲兩芒屩，憑陵風雪一篷籠。屢經駭浪身終免，遍閱浮漚壽未窮。幸有春衣堪換酒，道邊醉卧示神通。

大雨踰旬既止復作江遂大漲

一春少雨憂旱暵，熟睡湫潭坐龍嬾。以勤贖嬾護其短，水浸城門渠不管。傳聞霖潦千里遠，榜舟發粟敢不勉。空村避水無雞犬，茆舍夜深螢火滿。

牆角蚊雷喧甲夜，濕星昏昏出雲罅。臨堂仰占久嘆吒，懸知龍君未稅駕。行人困苦泥沒胯，居人悲啼江入舍。便晴猶可望秋稼，努力共禱城南社。

道院遣興

微官不復嘆頭顱，高棟虛窗樂有餘。中夜塔鈴空際語，望秋庭樹月中疏。甗炊青飯留岩客，露點朱毫勘玉書。猶恨未成歸剡曲，小舟閑釆白芙渠。

滿鏡新霜老可驚，十年煙隴廢春耕。黃絲黑黍有歸夢，白髮蒼顏無宦情。浮世不堪供把玩，安心隨處是修行。尚嫌未到無為地，酷愛朝鐘暮磬聲。

道院述懷

學道已非生死流，極知心外更何求。理窮性盡命亦至，氣住神全形自留。大葯一爐真度世，孤桐三尺可忘憂。故人怪我歸來晚，太華峰頭又素秋。

八十年前一炷香，依然余習未全忘。舊緣入靜多扃戶，近為精思別置床。篝火古鐺煎檜蜜，汲泉小瓮釀松肪。老翁正似遼天鶴，更覺人間歲月長。

登東山

老慣人間歲月催，強扶衰病上崔嵬。生為柱國細事爾，死畫雲台何有哉！熟計提軍出青海，未如喚客倒金罍。明朝日出春風動，更看晴天萬里開。

漆園傲吏養生主，栗里高人歸去來。俱作放翁新受用，不妨平地脫塵埃。松崖壁立臨樵塢，竹徑蛇蟠上嘯台。送盡夕陽山更好，與君踏月浩歌回。

丁未除夕前二日休假感懷

掛冠神武莫躊躇，傢具何妨載鹿車。怨謗相乘真市虎，技能已盡似黔驢。黃金散後猶耽酒，白髮生來更愛書。新歲定尋林下約，一觴一詠未成疏。

夢寄梅村竹塢間，不堪客里見春還。潮生水欲通南澗，雪霽雲猶冒北山。病思過年應小減，官身得假未全閑。變名吳市男兒事，末路低回自笑孱。

東窗偶書

東窗終日靜愔愔，消盡平生幻妄心。秋氣未催群木脫，老懷先感百蟲吟。屏風疊邃思廬阜，冠子峰高憶少林。安得吾身且強健，一藤隨處更幽尋。

萬事何曾有速淹，熊鱕魚腹自難兼。山川置掌猶能取，日月無膠可得黏？稚子幸堪持几杖，老生元自慣齏鹽。清晨臨鏡還三嘆，雪頜今年無處添！

東窗小酌

烏帽翩僊白苧涼，東窗隨事具杯觴。流年不貸世人老，造物能容吾輩狂。藤葉成陰山鳥下，檜花滿地蜜蜂忙。何人畫得農家樂？咿軋繅車隔短牆。

市塵遠不到林塘，嫩暑軒窗晝漏長。蠶妾趁時爭鹽繭，農夫得雨正移秧。徒行有客驚頑健，爛醉無人笑老狂。卻掩庵門徑投枕，鼾聲雷起撼藜床。

冬晴閑步東村由故塘還舍作

故園三徑可婆娑，遇興遵塗負杖歌。霜重天寒山色淡，草枯野曠獵徒多。解刀尚可謀黃犢，揮帖無由致白鵝。自計長閑何所恨，一生心事在煙波。

紅藤拄杖獨相羊，路遶東村小嶺傍。水落枯萍黏蟹椴，雲開寒日上魚梁。洛陽二頃言良是，光范三書計本狂。歷盡危機識天意，要令閑健返耕桑。

冬晴行園中

冬溫光景如春妍，暮年強健勝壯年。手推園門拂石坐，豈暇為客思無氈。殘蕪未死更鬱郁，晚菊欲槁猶鮮鮮。閑愁正得酒彈壓，此夕預知當熟眠。

桔槔灌蔬固已非，竹筧澆花宜見譏。杏繁梅瘦種性別，一氣生殺均天機。細推物理孰不爾，摶風未可嘲卑飛。君其置之且共酌，白酒方熟黃雞肥。

冬日排悶

老欲躬耕力弗強，但應賣葯似韓康。陳編時見古成敗，舊友不知今在亡。已返山林遺世事，尚憑詩酒答年光。此身自笑如稊米，加損寧能系太倉？

地爐微火伴寒灰，垂野江雲暝不開。欲睡手中書自墮，半酣窗外雪初來。渡頭照影聞征雁，籬角吹香得早梅。佛粥春盤俱不遠，離離斗柄欲東回。

冬晚山房書事

山澤何妨老太平，巉巉骨相本來清。月明滿地看梅影，露下隔溪聞鶴聲。未辨葯苗逢客問，欲酬琴價約僧評。胡奴仁祖今俱絕，且學湘纍拾菊英。

屏跡山村病日增，烏皮幾穩得閑憑。凍雲傍水封梅萼，嫩日烘窗釋硯冰。歲盡光陰饒袞袞，身閑醉夢且騰騰。蠻童採藥歸來晚，客至從嗔喚不應。

冬　　至

歲月難禁節物催，天涯回首意悲哀。十年人向三巴老，一夜陽從九地來。上馬出門愁斂版，還家留客強傳杯。探春漫道江梅早，盤裡酥花也斗開。

老遇陽生海上村，川雲漠漠雨昏昏。鄰家祭徹初分胙，賀客泥深不到門。萬卷縱橫忘歲月，百年行止村乾坤。明朝晴霽猶堪出，南陌東阡共一樽。

獨至遯庵避暑庵在大竹林中

赤日黃塵厭垢紛，竹林深處寄幽欣。如聽嵩雒風前笛，似看瀟湘雨後雲。園鹿知時新解角，池魚得意自成群。悠然一笑誰能識？坐勝天魔百萬軍。

世俗元非不汝忘，汝歸安取醉為鄉？葯苗野蔌山家味，柏子松房道室香。一卷隱書為日課，數聲啼鳥謝年光。客來莫笑茆茨陋，佔盡炎天一味涼。

獨　　坐

博山香霧散馡馡，袖手何妨靜掩扉。六十年前故人盡，八千里外寄書稀。昨朝送客桐江去，今日逢僧剡縣歸。欲作小詩還復嬾，海鷗與我兩忘機。

巾帽欹傾短髮稀，青燈照影夜相依。窮邊草木春遲到，故國湖山夢自歸。茶鼎松風吹謖謖，香奩雲縷散馡馡。羸驂敢復和鑾望，只願連山苜蓿肥。

對食作

賤士窮愁殆萬端，幸隨所遇即能安。乞漿得酒豈嫌薄，賣馬僦船常覺寬，少壯已辜三釜養，飄零敢道一袍單。飯余捫腹吾真足，苜蓿何妨日滿盤。

潦余多稼猶中熟，種晚嘉蔬亦半收。黃耳蕈生殊自喜，白頭韭長復何求。比量傍舍慚溫飽，通詠農書儆墮偷。偶有一樽難獨啜，過門誰肯小遲留？

芳華樓夜飲

春風射雉苑城旁，走馬遠來入醉鄉。夜暖酒波搖燭焰，舞回妝粉鑠花光。浮生一笑常難必，此樂它年未易忘。莫作五陵豪俠看，奚奴歸路有詩囊。

結客追游亦樂哉！城南城北古池台。香生赭汗連錢馬，光溢金船撥雪醅。難覓長繩縻日住，且憑羯鼓喚花開。一春政使渾無事，醉到清明得幾回？

庚申十二月二十一日西和州健步持子布書報已取安康襄陽路將至九江矣悲喜交懷作長句

吳蜀相望萬里程，征鞍忽報近湓城。角巾已入三更夢，老眼先增十倍明。告至遍為親舊問，勞還深媿里閭情。追思二紀暌離事，喜極翻成涕泗橫。

萬里東來雙鯉魚，衰翁悲喜得兒書。聞過峴首已冬至，想到匡廬將歲除。辛苦山行穿雪履，凄涼旅飯嚼冰蔬。此行身歷艱難遍，莫厭東皋共荷鉏。

故　　里

故里淳風比結繩，歸耕況遇歲豐登。已侵鐘漏行安往？略有園廬退可憑。萬事寧容媿天地，一心常若蹈淵冰。區區僻見君無怪，人固終身有不能。

漏盡鐘鳴有夜行，幾人故里得歸耕？摧傷自喜消前業，疾恙天教學養生。鄰曲新傳秧馬式，房櫳靜聽緯車聲。芋魁菰首君無笑，老子看來是大烹。

官居書事

早涉人間足畏塗，一麾投老向江湖。年光已上星星鬢，日力猶供急急符。本自陽狂無藉在，更堪羸病不枝梧。滅胡意氣嗟誰許，淚盡神州赤縣圖。

走遍人間老更窮，強尋一笑與誰同？簿書袞袞呻吟里，歌舞紛紛困睡中。手版倒持悲末路，寒江獨釣媿高風。知心賴有譚夫子，時遣書來問放翁。

歸　　興

輕雷轣轆斷梅初，殘籜縱橫過筍余。飽有期程新買犢，睡無厭足久捐書。白蘋滿渚閑揮榜，綠樹連村獨跨驢。夏日盡長歸亦暮，水邊燈火已疏疏。

古道迢迢人跡稀，羸驂欹帽遠村歸。正看日暮羊牛下，又見月明烏鵲飛。僧院疏鍾出林岫，漁家微火耿窗扉。閒遊要是幽人事，草露從教濕短衣。

龜堂獨酌

幅巾蕭散餞余齡，江左諸賢可乞靈。護枕小屏圖紫閣，映窗矮卷寫黃庭。曠懷與世元難合，幽句何人可遣聽？一酌蘭溪遺萬事，時看牆底卧長瓶。

一榼蘭溪自獻酬，徂年不肯為人留。巴山頻入初寒夢，江月偏供獨夜愁。越石壯心雞喔喔，子卿歸信雁悠悠。天生我輩初何用，病骨支離又過秋。

龜堂獨坐遣悶

發已凋疏齒已搖，高談誰與慰無聊？苦心雖嘔何由出，病骨非讒亦自銷。玉雪細塵烹瑞草，煙脂小把斸靈苗。賀公吳語吾能似，太息遺魂不可招。

放逐還山八見春，枯顱槁項雪霜新。大床不解除豪氣，凡眼安能識貴人？食有淖糜猶足飽，衣存短褐未全貧。北窗坐卧君無笑，拈起烏藤捷有神。

寒夜移疾

南山北山高嶙峋，朝雨暮雨斷江津。時人正作市朝夢，老子已成雲水身。希世強顏心自媿，閉門謝病客生嗔。天公何日與一飽，短艇湘湖自采蓴？

走遍天涯白髮生，晚叨微祿卧山城。知章自識狂供奉，士季那容醉步兵。斸葯有時攜短鑱，奏書無路請長纓。此心擬說還休去，付與空階夜雨聲。

寒雨中偶賦

鬢毛蕭颯齒根浮，徂歲翩翩肯暫留？窮巷多泥誰問疾，空階滴雨又經秋。自營可笑誇三窟，善守寧須築百樓？但使胸中機事盡，一樽隨處送悠悠。

暮年心事與誰同？到處飄然一病翁。斷夢凄涼燈影里，殘詩零落雨聲中。莫驚顏鬢渾非昨，略數朋儕已半空。祠祿上還猶負媿，何功班綴冠僊蓬？

杭湖夜歸

昔如架上九秋鷹，今似窗間十月蠅。無復櫜鞬思出塞，不妨粥飯略同僧。白蘋洲晚初回棹，綠樹村深已上燈。莫謂陶詩恨枯槁，細看字字可銘膺。

野艇迢迢信所之，歸來常及欲昏時。陂塘煙重怨姑惡，林薄月明悲子規。出谷寺鐘初縹緲，穿籬績火已參差。欣然笑嚮應門說，又了浮生一首詩。

和范待制秋日書懷二首游自七月病起蔬食止酒故詩中及之

閑窗貝葉對旁行，不覺城笳報夕陽。嗜酒步兵猶未達，拂衣司諫亦成忙。室無摩詰持花女，囊有娑婆等價香。欲與眾生共安隱，秋來夢不到鱸鄉。

故人無字寄相思，敢向窮途怨不知。老病已全惟欠死，貪嗔雖斷尚余痴。數莖雪鬢江湖遠，九轉金丹日月遲。畲粟山苗俱可飽，明年東去隱峨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