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沐海:編織中國交響樂的搖籃
著名指揮家湯沐海剛剛就任中國交響樂團藝術總監兩周,8月28日晚上就帶領全團亮相於中山公園音樂堂。以一場「打開音樂之門--2000暑期系列音樂會」作為他上任後的首場演出,湯沐海是想通過音樂會表明他新的工作目標。日前,記者與他進行了一次長談,湯沐海也敞開心扉談到他剛剛上任的心情--
擔任藝術總監是一件幸福的事
記者:把一場低票價的普及音樂會作為你擔任中國交響樂團藝術總監後的首場音樂會,你怎麼想?
湯沐海:應該說普及交響樂,這是中國交響樂團本來就應該做的。我記得小時候,我的父親帶我去看《天鵝湖》,我立即被柴科夫斯基那動人的音樂迷住了。後來,世界著名小提琴家奧伊斯特拉赫來上海演奏,我坐在劇場里看著奧伊斯特拉赫閉著眼睛拉琴的神態,聽著動人的樂曲,我竟沒有睡覺。音樂藝術是不能脫離人民大眾的,藝術與人民大眾之間沒有隔閡,不管老人和小孩聽到音樂都會有心靈上的觸動,所以我覺得很光榮。而這樣的音樂會,國交會長期做下去,十年二十年後,就會開出鮮花。
記者:您怎麼會在中國交響樂團危難的時刻,接任這個樂團的藝術總監?
湯沐海:在任何時候,只要國家需要,我都會回來。在80年代初我就是中央樂團的常任指揮,後來我在國外很忙,兼任三個樂隊的常任指揮,時間就很緊,有幾年回來得比較少。對我自己來說,在全世界到處走,音樂是我的快樂,所以我覺得接受這份工作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記者:為什麼感覺這是一種幸福呢?
湯沐海:因為它是國家交響樂團,作為國家樂團的藝術總監,我覺得這是我的榮譽、也是我對國家的責任。在這個交響樂團工作是為了把國家的音樂事業推向前進,讓事業蓬勃發展,甚至可以設想在未來達到先進水平。
記者:這是不是說你已經對這個樂團達到先進水平充滿信心了?
湯沐海:我希望在我剛剛進入工作時不要過分誇張什麼第一啦,什麼最好啦,這些概念的東西應該淡化一些,因為音樂跟體育那種真真正正的競爭是不同的。樂團是搞藝術的,從樂團的總監到樂手,都應該把注意力擺在音樂上。
記者:你是不是感到在國內擔任藝術總監很難?
湯沐海:肯定的。特別是在中國的經濟大潮的改革當中,樂團面臨的是在這種環境下怎麼搞,這就引來了行政方面的問題。如果你是在世外桃源,拿著一把古琴彈奏,可以什麼都不想,自己也會感到很痛快。但是現在你是在中國,是世界都關注的中心,是亞洲創造奇蹟的地方。在這裡搞音樂肯定與其他地方不同,這就要求我們的行政體制與音樂演出能很好地配合。演出是主要的。要把交響樂演好,把這些人類精神財富的文化寶藏務實地用最好的質量呈現給觀眾,使觀眾受到感染,啟發他們對生活的嚮往,進而讓世界看到我們的樂團不但有中國五千年文化的底蘊,而且演奏歐洲經典作品也有很高的水平。拿這個概念來引導,行政部門配合極為重要,它能夠使大家安心地演奏音樂,搞出成效,跟國際接軌。記者:你指的與國際接軌,都有哪些方面?
湯沐海:比如說已經引進的樂團演出季的概念,這與國際上接起來就比較容易。至於演出季如何適合中國觀眾的變化,這是一個有待探討的問題。主要適合中國的實際情況。
記者:在接受中國交響樂團藝術總監職務之前,還擔任了中央歌劇院的音樂總監。中國樂壇上第一次有人同時擔任兩個國家藝術院團的總監,您將怎樣分配您的時間?
湯沐海:我曾經有過同時做三個不同國家樂團音樂總監的經歷,當時這三個樂團的工作分掉了我全年8個月的時間。現在是在同一個北京城,單從工作方面來講,不是不可能的。在中國交響樂團擔任藝術總監是我的主要工作,因為這個團是國家交響樂事業的一個重要機構,我對樂團的發展也有一定設想。交響樂我駕輕就熟,而歌劇是我一個很強的愛好。
記者:擔任兩個團體的總監,對你在國外的事業會不會有影響?
湯沐海:是會有一定影響的,我本來就是世界各地到處跑,有一些常年合作的樂團,還有一些新發展的樂團,對於一個指揮也是積累經驗最好的機會。在世界上指揮不同的樂團後,再回來指揮自己的樂團永遠都有新的感受。指揮了一個星期人家的特別是好的樂團,回來看自己樂團的問題,就會看得特別清楚。
記者:在你的身上有北京的兩個樂團的總監在身,又有不少國外樂團指揮在身,那麼你在中國交響樂團工作的時間會有多少?
湯沐海:工作搞的好不好,不是用時間來衡量的。至於我一年在國交工作的時間,這一個音樂季可能會少一點,因為國外的演出是兩年前就定好的,而從下個音樂季我會盡量把工作重心放在國交。
我心中的兩位大師
記者:你在國外工作了很長時間,並且曾跟隨卡拉揚和伯恩斯坦兩位世界著名的指揮大師學習和工作,兩位大師對你影響最深的是什麼?
湯沐海:卡拉揚的音樂偉大、深沉,他是這種魅力;伯恩斯坦的魅力在於他的戲劇性,在於他的無窮的變化。在我聽卡拉揚音樂會的時候,每次都一定要掉下眼淚來,總有一些地方使我終生難忘。伯恩斯坦,我是被他強烈的戲劇衝突所吸引。
記者:他們是不是在其他方面也給你啟發?
湯沐海:在做人方面,他們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卡拉揚是非常冷酷的,你不能接近他,看都不敢看他,但是有時候對你又很和善,非常慈祥。比如說當時他選中我,決定讓我跟他去柏林學習的那個階段,那是很有意思的。我記得當時我是一個小青年,見到他非常緊張,但他非常和善。當他聽完我指揮的作品後,他就用很安詳的眼光看著我,上下揣摩地打量我,然後他就做了這樣偉大的決定。一個中國來的音樂學院剛畢業的青年學生斗膽在他面前指揮一番,結果他就可以讓我到柏林去跟他學兩年,還把柏林愛樂樂團的正規音樂會交給我來指揮,而且是兩場柏林愛樂樂團在愛樂大廳正式演出的套票音樂會。誰能相信一個學生能受到這樣的待遇,可他就十分相信我。現在說起來很容易,但當事情發生的時候就不可能想像空氣當中的緊張。而卡拉揚是輕鬆地沉穩地告訴我一個決定,這個決定改變了我的一生。伯恩斯坦是一個整天嘻嘻哈哈,跟人勾肩搭背的人,美國人的性格讓你毫無約束之感。我們都叫他的小名「瑞尼」,就是「小王小張」,永遠很隨意。但卡拉揚卻永遠板著臉,他的隊員見了他都永遠會叫他「馮-卡拉揚先生」。兩個人的性格各有利弊,你講不出誰好誰壞,完全看你怎麼接受。他們各有各的觀眾,各有各的追星族。人家覺得沒有他們的音樂就好像生命里缺了什麼。
中國交響樂需要抓基礎
記者:你對中國交響樂的現狀怎麼看?
湯沐海:在我們國家,樂手的素質都不錯,但是合作技能,理解什麼是樂隊演奏還不夠。樂隊演奏是從室內樂的基礎發展起來的,這個歷史是大家都知道的。樂隊演奏是一個室內樂合奏的感覺,大家一起演奏,甚至沒有指揮也應該做得很好。當然,指揮詮釋作品的作用是不能替代的,演奏作品的深度、廣度和各方面的技術要求,沒有一個牽頭人是不行的。但對於每個人怎麼演奏,演奏出什麼聲音,詮釋者是不可能完成的。樂隊隊員應該認識樂隊的演奏,這在西方已經變成一種樂隊學科了。
記者:你覺得這個基礎應該怎麼抓呢?
湯沐海:在歐洲的音樂學院,那些考生都是因為喜歡樂隊而想成為樂隊演奏員才報考的,而不是我們的音樂學院為了培養獨奏家向世界高峰衝擊。在歐洲,沒有人進音樂學院就想「我要成為獨奏家」,而很多人喜愛樂隊演奏,為此我要掌握樂器。音樂學院的畢業生把這個問題搞清楚了,他們進了樂隊才能發揮最大的主觀能動性,而不是被動地等待一位指揮對你說應該怎樣。能不能讓年輕人一開始就明白,通過這些基礎來提高整體的素質。我想交響樂事業的發展還是要做一些基礎的工作。
國交不會誇海口
記者:你對你指揮的中國交響樂團的前景怎麼看?
湯沐海:如果說我湯指揮發下誓言,四年之後不怎麼怎麼樣就誓不罷休,把國交帶到什麼什麼樣,像拳王泰森那樣顯現威力什麼的,這是不現實的。我覺得首先要把基礎打好,國交應該是中國交響樂的搖籃。特別是我覺得應該成立中國國家交響樂團的少年管弦樂團,搞樂隊學校,讓樂隊里有經驗有能力的樂手專門教,白天我們排練,晚上他們排練,有可能的話,讓他們成為國交的實習演奏員,將來學成後,除了把一些好的留在團里,還可向各地的樂團輸送人才。各省市的樂團演奏員也可以到北京來進修,我們提供最好的教師,最好的樂隊和樂隊演奏法。同時,我還想,如果可能在國交到地方去演出的時候,與當地的樂團聯合演奏,也讓各地的樂手了解什麼是真正的交響樂演奏;我們還可以分成小隊到各地去輔導……要做很多很多工作,把基礎打好,花才開得好看。
記者:那麼,你會怎麼樣去帶領這個樂團呢?
湯沐海:一個好的指揮第一是讓樂手發揮最大的能量,看看樂手有什麼能耐。我經常的排練方式講穿了是很民主的。我常常在一個作品排練剛開始時,先讓樂隊演奏一遍,這時我首先聽到的是樂手怎麼理解的,聽到的先是才能的展現,然後我再調整它,而不是去教每一個樂手演奏的音如何發得美、發得好。現在的樂隊中有些概念沒搞清,沒搞清演奏起來就沒有樂趣,不知道奏樂是一種高度的樂趣表達和交流。
記者:你將來準備把國交的演奏風格等做怎樣的定位呢?
湯沐海:從接受這份工作到第一次排練,只有兩周的時間,而這兩周中,我還去新加坡工作了一個星期,所以我現在的工作是儘快地把音樂季的各種演出安排好。上周有四位從瑞典來的演奏家到樂團,他們是按原計劃對弦樂、銅管、木管各聲部進行訓練。在這個過程中,我會觀察各個聲部的素質,做一個旁觀的考察,最後對樂隊進行綜合地研究後,才會設計我的工作。
記者:那麼國交將來如何對待媒介在藝術上對國交的批評呢?
湯沐海:這應該是一貫的方法:「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覺得對待藝術批評應該大氣,國交出了什麼問題,批評如果中肯的話,我們應當改進。如果說是受了冤枉,一般來說,歷史和社會都會有公論。我相信我做總監還是要盡量勉勵自己的團,把自己的工作盡量搞好。藝術上的評價本來就是很自然的,蘿蔔青菜各有所愛。不大可能大家都喜歡一種東西,這是很正常的。對於藝術批評用正常的心態來對待,藝術本來就是在批評中成長的。做人一定要大氣,做藝術家一定要寬宏大量,大家都用好的心態來幫助這個事業,它就會不斷發展。(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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