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6國際禁毒日特刊：毒品犯罪數量每年30%遞增，該怎麼辦？

毒品犯罪熱的冷思考

本文根據律璞玉律師受邀在中國政法大學疑難案件研究中心、《人民禁毒》主辦「6.26國際禁毒日暨毒品犯罪司法解釋研究會」上的發言整理充實完成。

尊敬的各位嘉賓、各位同仁：

大家好。非常榮幸受邀參加本次座談會。有機會同各位名家教授面對面，同各位優秀的同仁們面對面，我感到非常振奮。方才，我認真聆聽了各位名家的發言，收穫頗多，也有非常多的共鳴。方才主持人介紹我時，提到了我在檢察機關的工作經歷，可能因為近幾年體制內轉型從律的人比較多，我們這一撥人特徵比較鮮明。作為一名轉型律師，我很感激我曾經的檢察生涯，但我更熱愛律師的職業和作為，讓我可以同二十幾萬名律師一道，見證我們中國律師的崛起，見證我們中國法治夢想的實現。

在公訴人期間，對毒品犯罪是毫不猶豫從嚴從重從快打擊的。但是轉型以後，我以另外一種身份和視角，接觸到了被告人和被告人的家屬，有了不一樣的感悟。我轉型的時間並不長，但也盡量多地參與了一些毒品犯罪案件的辦理。就毒品犯罪辯點審查的問題，我曾經有過一次講座。今天，我不想繼續談怎麼樣去深挖辯點，而是以一名毒辯律師的身份，就我國毒品犯罪的政策性問題、主要是死刑適用問題，和毒品犯罪預防的問題，向各位領導和同仁們彙報我的一些粗淺的想法。

一、毒品犯罪的死刑適用率問題

方才阮齊林教授就毒品犯罪的立法淵源講起，談到了我國對毒品犯罪「嚴刑峻法」的政策的歷史原由，談到了禁毒關係到了民族的生死存亡。對此，我非常認同。我更加認同阮教授談「要辯證地分析涉毒犯罪是否達到了罪行其嚴重的標準，辯證地看待毒品犯罪的嚴刑峻罰」。

就毒品犯罪案件較低的證據標準而言，毒品犯罪案件的質量不高。從證據取得的方式方法上說，因為毒品犯罪的隱蔽性，毒品犯罪案件沒有嚴格意義上的犯罪現場，沒有直接被害人，因此，毒品犯罪案件具有證據種類少的特點，在這種情況下，毒品犯罪普遍採取技偵手段，誘惑偵查或者特情介入大量適用，主觀明知的推定大量適用，被告人翻供不受重視，這些毒品犯罪案件證據的特珠問題，集中存在於毒品犯罪領域。公檢法默契地降低了毒品犯罪的證明標準的規格，變證據確實、充分為有罪證據有證據印證即可定罪。毒品犯罪證據規格要求低，在實務界達成了一致。這些都增加了毒辯工作的難度，也成就了毒辯的專業性。即便在這樣的證據體系之下，毒品案件的偵查工作問題仍然比較常見。無罪辯護成功基本都抓住了程序上的重大問題。比如我參與辦理的一個案件，這個行為人零口供，可是卷宗中有二份扣押清單和二份毒品照片，時間一致，克數不一致，一個寫著十克，一個寫著十八克，相差八克，都有被告人的簽字；一個有見證人，一個沒有見證人。在毒品案件的偵查中，取證程序不嚴格依法的情況仍然比較突出；在這樣低的證據規格之下，仍然難以保障案件質量。也就是說，在如此之低的證據規格標準之下，毒辯律師仍能常常以無罪或者保命作為自我宣傳的靚點。一方面這當然是我們毒辯律師的成就，很了不起。但從另外一個方面，也可以看出，毒品犯罪分子和他們的家人，對毒品犯罪分子的戴罪之身仍然是充滿了眷戀。官方公布的數字，2015年，全國法院新收毒品犯罪案件142000件，同比增長30.79%；其中，被判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27384人，同比增長10.17%；重刑率19.96%，高出同期全部刑事案件重刑率10.59個百分點。毫不隱諱地說，毒品犯罪的巨大社會危害性，年30%的增長速度是觸目驚心的。證據規格是低的，死刑率是高的，高居各罪名之首，這是不是也值得我們關注。死刑是殘酷的，特別是對被告人家屬、他們的父母親人而言更是如此，不僅僅是肉體的消滅，更是一種精神依託和支柱的消滅。近年來，我們國家取消了一大批罪名的死刑適用；刑九以來，職務犯罪中的死刑適用也被極大的限制；而毒品犯罪死刑率的異軍突起，是不是應當引起一些制度層面的反思。當然，在一段時期內，對罪行極其嚴重的毒裊適用死刑，是必要的。但是，在毒品犯罪勢頭在全世界大增長率的勢頭下，單純靠重刑打擊，造成毒品犯罪高死刑率，這其中利弊的權衡問題，是否應當重新進行一些調研論證工作；從另一個角度而言，死刑在毒品犯罪中的廣泛適用，也使得毒品犯罪人員抱有魚死網破的心態，從而也會促進毒品犯罪的手段更具有暴力性、武裝性，也使得抓捕人員的人身危險和死亡率大大的增加，這些都是需要我們進一步研究的問題。

此外，毒品犯罪死刑的總體平衡與個案平衡的衝突，也是毒辯實務中比較突出的問題。比如，販毒5公斤，如果只有一個人在案，沒有其他情節，極有可能被判處死刑；如果有上下線到案，販毒50公斤，只要排在三四號，也有可能保命。這是不是另一種司法標準不統一、變相的適用刑罰不平等？這也是我的困惑。

二、毒品犯罪的預防問題

阮齊林教授談到：禁毒到民族的生死存亡。在這樣「嚴刑峻法」的態勢下，我們國家的毒品犯罪的入罪、量刑之重居世界之首。重、死刑率如此之高，仍然不能有效遏制毒品犯罪以年30%多的速度攀升。近年來，毒品犯罪無論是在數量上、規模上，還是在犯罪方法、對社會的危害程度上都發生了很大變化，對人類社會構成的威脅越發變得嚴重。這說明，毒品犯罪高發，原因是綜合性的。僅僅靠重刑打擊，不能達到根治毒品犯罪、清除毒品流毒的目的。

在檢察機關，我曾經擔任過未檢部門的負責人。在兩年多的時間裡，我開展了大量的多種形式的在校學生犯罪預防工作，效果是立竿見影的。我所在的轄區大學生犯罪率直線下降70%，有的校區，連續二年沒有發生大學生犯罪案件。由此，我深深地確信，幾乎任何種類的犯罪，都是可以通過卓有成效的預防工作實現控制和減少犯罪率的目的的。今天，我想不贅簡陋和淺顯，就毒品犯罪的預防問題談談我的不成熟的想法。

（一）毒品犯罪預防的現狀

百度一下，就知道，我國的毒品犯罪預防，集中在六、七月份的國際禁毒日期間；形式上，以中小學生的參觀毒品展覽館為主。但是，即使是這種宣傳、參觀的範圍、次數，受益的人數也是微乎其微的。對於條件較差的地區，這就只能是奢望了。在這樣的形式之下，毒品消費群體呈現幾何增長趨勢，在一些經濟比較自由的高端群體當中頗有市場，暗成風尚，眾多明星涉毒、黨政領導涉毒就是例證。一些不明就裡的中青年甚至青少年，對毒品完全沒有警惕心理，甚至充滿了不理智的好奇心。在城鄉交界地區，小學畢業就輟學的現象仍然比較突出，這些青少年的家庭教育缺失，家長對毒品沒有什麼概念，自然也不會有堤防自己孩子沾染涉毒人員的意識。毒裊對我國大陸市場的覬覦，使毒品的滲透如入無人之境。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我們毒品犯罪預防工作的無力，連基本普及都遠未達到，更別提清理死角工程了。毒品犯罪預防工作的現狀是差強人意的。

（二）毒品犯罪預防的可行性

檢察院有職務犯罪預防局，就說明國家對職務犯罪預防工作的重視程度。鑒於毒品犯罪的巨大社會破壞力，呼籲建立反毒品機構，或者將反毒品宣傳納入到各級機構中的工作日程上來，號召社會力量，大力開展日常毒品危害的宣傳工作，及關愛涉毒罪犯的留守兒童、留守老人工作。

社會觀念是需要引導的，違法犯罪者也會衡量犯罪成本。而很多青少年不知道毒品的嚴重危害，不知道毒品的表現形式，不知道毒品犯罪構罪要件很低，罪責很重。同其他類型的犯罪一樣，預防，是一定會有作用的。至少對於我們的下一代來說，經常開展形式多樣的反毒宣傳，把毒品的癮癖性、傳播惡疾的迅速性、對身體健康的毀滅性、對家庭顛覆和人性顛覆的徹底性，從小根植在他們的心靈深處，讓毒品的惡魔形象從小就深植內心，從道德上首先築牢反毒防線，無疑是事半功倍、功在千秋的舉措。

2012年「亞洲的毒品和酒精：歷史研究的新視野」國際研討會在上海召開，來自來自中國、英國、美國、法國、荷蘭、印度、加拿大等國學者，聚焦亞洲的毒品問題，對當下出現的新問題提出了解決之道。酒精和藥物史學會主席約瑟夫·斯皮蘭認為，從歷史經驗來看，過去很多國家希望以一國之力解決問題，而事實證明國家之間的合作非常重要。同時國家應當關注青年教育，從源頭建立預防機制，對遏制毒品非常重要。英國格拉斯哥衛生和醫療保健社會史中心主任詹姆斯·米爾斯認為，要注意區分不同的毒品使用者和各種類型的毒品，應重點研究毒品使用，而不是一味探究毒品供應問題」。上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院長蘇智良認為，解決毒品問題，有賴於三方面的工作：全社會動員，不能只依賴或幻想政府解決毒品問題。打持久戰，不要幻想很快解決問題。同時必須重視青少年教育。

從成本和收益的角度衡量，這種預防成本所取得的收益可能是無形的，效果可能需要一段比較長的時間才會突顯出來，他的表現形式可能是毒品犯罪數量的下降，但是這種成本無疑是有必要的，比起毒品的泛濫對社會肌體的腐蝕，以及毒品犯罪所耗費的訴訟資源、強制戒毒、毒犯改造、毒品再犯、涉毒留守老人、兒童等等社會問題將要耗費的人、才、物力和對社會的巨大的破壞性，將是不值一提的，比如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因販毒、吸毒所導致的艾滋病感染問題、貧困與販毒的惡性循環問題、艾滋孤兒問題、孤寡老人等等已經是一個巨大的實例擺在我們面前，而相比較而言解決這些問題的成本要比預防毒品犯罪高的多的多。鑒於時間問題不再展開論述，但是預防對於我們社會風氣的昌明，意義無疑是重大的。

從觀念引導的角度而言，社會觀念是需要引導的，違法犯罪者也會衡量犯罪成本。而很多涉毒犯罪高危人群不知道毒品的嚴重危害，不知道毒品的表現形式，不知道毒品犯罪構罪要件很低，罪責很重。同其他類型的犯罪一樣，預防，是一定會有作用的。至少對於我們的下一代來說，經常開展形式多樣的反毒宣傳，把毒品的癮癖性、傳播惡疾的迅速性、對身體健康的毀滅性、對家庭顛覆和人性顛覆的徹底性，從小根植在他們的心靈深處，讓毒品的惡魔形象從小就深植內心，從道德上首先築牢反毒防線，無疑是事半功倍、功在千秋的舉措。

從成本和收益的角度衡量，這種預防成本所取得的收益可能是無形的，效果可能需要一段比較長的時間才會突顯出來，他的表現形式可能是毒品犯罪數量的下降，但是這種成本的投入無疑是有必要的，比起毒品的泛濫對社會肌體的腐蝕，以及毒品犯罪所耗費的訴訟資源，以及強制戒毒、毒犯改造、毒品再犯、涉毒留守老人、兒童等等社會問題將要耗費的人、才、物力和對社會的巨大的破壞性，將是不值一提的。對於我們社會風氣的昌明，意義無疑是重大的。

（三）毒品犯罪預防可採取的措施

在《人民禁毒》5月刊中，有一篇文章是萊納斯基寫的《中美國青少年毒品預防教育模式的比較與思考》，文中介紹了美國的經驗，分析了兩國的差異，更多是我國這方面教育的不足和薄弱。這說明，已經有人開始注意到了，中國禁毒預防工作的空白和問題。

犯罪預防，應當作為一個社會學科，進行調研，大力開展。作為毒品犯罪的預防，我所能想到的措施，也無非是點、線、面的結合，一般預防加重點預防，宏觀預防和微觀預防這些常規的思路。如同開卷有益一樣，犯罪預防工作，有百利而無一害。通過大力開展犯罪預防工作，可以避免某一違法犯罪現象成為常態後，再如割韭菜般的運動式打擊治理。政府和社會，包括律師群體，應當擔負起犯罪預防的職責。

點，就是要通過一個個的宣傳點，幅射和影響周圍的公眾。線，也就是各個點要縱向聯合，上傳下達，避免走樣、打折扣。面，就是大面積的媒體強勢宣傳，公益廣告形式，毒品問題的科技宣講，配合點、線的工作。一般預防，就是針對全體大眾的預防；所謂重點預防，不僅包括對涉毒人員的特殊預防，還包括對毒品犯罪的多發地區、青少年特殊群體的特別預防。通過努力限制、克服各種毒品犯罪誘因，及時消除各種不安定因素，增加、設置潛在的違法犯罪分子實施犯罪行為的困難條件，對已經發生的犯罪行為依法懲處，以維護社會的安定，為社會的進步與發展，為人類的生存，創造良好的社會環境。

犯罪的宏觀預防是犯罪預防的整體性措施，動員社會各方面的力量，相互配合，通力協作，採取政治的、經濟的、法律的、道德的、文化的等各種措施，消除犯罪產生的各種原因和條件，預防犯罪的產生。犯罪的微觀預防，指設置各種防線，預防和減少社會犯罪和重新犯罪。比如動員人民群眾積極投身到打擊犯罪、預防犯罪的鬥爭中，充分發揮人民群眾的力量，預防和減少犯罪的發生等等。各種犯罪預防措施是相互聯繫、相互配合、互為補充的。

對於犯罪預防的學習，我還處在很膚淺的階段。但是我認為，高深的理論是指引，實幹還是硬道理。我們的毒品犯罪預防工作，雖然談不到是零的突破，但是無疑是有巨大空間，大有可為的。雖然毒品犯罪高發，催生了毒辯律師如雨後春筍般湧現；但是我們毒辯律師，更期盼看到我們國家法治更加昌明、毒品象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的局面，更希望看到我們的子孫後代生活在一個天下無毒的時代和國度。讓毒品，只存在於百科全書里；我們毒辯律師，寧願放棄毒辯業務，改換專業，或者乾脆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謝謝大家。

後記：郭成偉教授、周雷律師（博士）、《人民禁毒》雜誌編輯張萌等與會嘉賓，都對大力提倡、開展、加強禁毒預防工作表示了肯定。希望通過這次會議，通過我們法律人的暢議，促使國家全面深入地開展禁毒預防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