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磊落｜這是誰的香港

　　最近正讀的一本書是《台灣是誰的》，所以，在昨夜今晨的旺角之夜後，今天的標題順利成章便成了《這是誰的香港》。

　　這是誰的香港，似乎是不少人執著的命題。這次的旺角之夜，再次印證了這種執著。

　　在我看來，７００多萬持有香港永久居民身份證的人，肯定有權說「這是我的香港」。

　　這其中，應當包括２月８日，大年初一晚，在旺角鬧市街頭擺賣食品的１０多名無證商販，也應當包括香港特區政府食物環境衛生署派來取締違法經營的人員。

　　這一幕並不出奇。在內地，此種鬥爭的對立雙方通常是小販和城管；在香港，違章商販推著小車在街道狂奔、躲避官差的鏡頭，也早在幾十年前的港產電影中，就已為我們所熟知。

　　其實，香港的執法者以往頗多通融，在春節期間多數會對無證商販眼開眼閉。最近幾年，這種管控，收緊了。

　　２月８日的不同之處還在於，一些「本土民主前線」的人員趕來支持商販。

　　「本土民主前線」是２０１５年１月才成立的一個香港政治組織。起初，成員僅１０多人，大多出生於１９９０年代。其中也包括中產階級人士。多數成員有參加政治團體活動的經驗。

　　既名之為「本土」，想必是熱愛香港的。

　　似乎是為著愛香港，這個組織的人員在去年發起過「光復屯門」和「光復沙田」行動。鬥爭目標是在港深兩地間走私貨物的「水客」，後來也擴展到普通的內地遊客。

　　行動中，他們喊過「滾回中國」的口號，和警察有肢體衝突，和內地客對罵。

　　他們認為，「水客」多數是內地人，太多內地人來港，影響了本地居民的生活環境。

　　看起來，對於營造「內地人在香港不受歡迎」的印象，「本土民主前線」有貢獻。

　　這次，「本土民主前線」轉而保護起了商販，大約是因為，旺角缽蘭街、山東街和亞皆老街的商販是擁有香港永久身份證的居民。

　　起初，人們看到，身著印有「本土民主前線」字樣衣服的人，鼓動商販把手推車推入馬路，造成交通堵塞。

　　警方趕來後，就有人向警察投擲磚頭、石塊、花盆、玻璃瓶等物。有警察倒地後，仍被毆打。一名交警為保護同僚，鳴槍兩次警告。

　　衝突加劇後，垃圾桶、小公共路牌也成武器。媒體估計說，現場和警察衝突的人，最多可達近千名。

　　石飛如雨，恐非虛言。有記者看到，短短几分鐘內，上百塊磚頭擲向警察，不少警員血濺當場。有人點火，讓火焰在街頭燃燒。

　　警方事後宣布，至２月９日清晨６時，至少４４名警務人員受傷，有警員失去知覺。警方共拘捕２４人。

　　從８日晚１０時許至９日晨７時，衝突持續１０多個小時。

　　「本土民主前線」發言人黃台仰說，該組織的目的是保護特色夜市。他說，示威起初是和平的，由於警方介入，引致衝突。他還說，一些參與衝突的人不是該組織成員。

　　香港特首梁振英將衝突定性為「暴亂」，支持警方的處置。警方自認相當克制，鳴槍不違例。

　　這些鏡頭，很符合警匪片元素。衝突的雙方，以及旁觀者，大多數是正宗港人。他們想必都熱愛香港，都認為，香港屬於自己。不知道，在冷靜之後，彼此會不會皆感痛心？

　　在衝突中，多名記者受傷。我的一位港籍同事呂小煒也參加了報道。今天我採用的照片，全部是他現場拍攝。以此，向他致敬。

　　這位同事在微信上說：「晚上女女哭了，陪著她睡後，看著手機，飛出去旺角，看到的畫面都是以前在泰國（紅衫軍、黃衫軍衝突）才會出現，心痛自己的家變成這樣，一個個陌生的面孔拿著石頭，就想要維護自己的家園，但這家園不只是你們的。」

　　他還說，不忍心用「暴亂」定性此事。他曾在暴亂中的泰國、戰亂中的阿富汗等地出生入死，他絕對不願意把血腥和暴亂這樣的辭彙同他的香港相連！

　　我深信，不用「暴亂」一詞，不代表他對香港的愛，少於梁振英。香港屬於呂小煒，我是確定無疑的。香港必須屬於他這樣守法、敬業、崇尚自由和反對暴力的香港人。

　　然而，彷彿是為我的同事心上撒鹽，我告訴他一個資料信息：英國政府護照辦公室稱，向香港簽發的英國屬土公民護照（British National (Overseas) passport）數量，已從２０１２年的１０９９３本，增至２０１５年的２６０２７本。

　　這種護照數量翻了兩番不止，值得所有人深思。

　　有一種毒素叫作民粹主義。它的特點是，儘管自稱有意識形態特徵，卻其實超越了意識形態差異。也即是說，不管是左派還是右翼，親政府，還是反政府，只要是打著為人民利益的旗號、煽動民意，滿足自己的政治訴求，便可納入民粹的範疇。

　　這幾年的香港，民粹抬頭，不是危言聳聽。讓這個城市染上了幾十年未見的暴戾和混亂色彩。這似乎已經不是我們熟悉的那個香港。也不是呂小煒熟悉的那個香港。因此，才有不少人尋求英國護照的庇護，這並不奇怪。

　　責任不僅應由「本土民主前線」這樣的組織來負。

　　中央政府和特區政府，挺政府的建制派和反政府的泛民派，以及每一個聲稱愛香港的人，包括我這樣的過客，均須深思：「我們是否真的愛香港，我們到底想要一個怎樣的香港？」

　　這樣的反思，恐怕比發問「這是誰的香港」，更加重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