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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東| 信任的邊界(15.1.30)

◎ 王金東

小李是壟斷行業的一位年輕的員工,左邊的大牙壞了,反覆治療無效,終於被其他醫生判了「死刑」——建議拔掉。可他不甘心年紀輕輕的就要拔牙,輾轉尋找專家要保住患牙。我仔細檢查了他的牙齒,之前醫生的診斷的確不錯,已經達到拔牙的標準。在他的苦苦哀求之下,我仍然告知他治療結果不樂觀,保留患牙的唯一理由是他還很年輕,再生能力難以預測,但是可能費用不菲,而且結果不確定。他依然信誓旦旦保證願意承擔任何後果,不惜代價做最後一試。疑難雜症往往對醫生也有刺激性,我做了詳細的知情同意書讓他簽字,也做好了艱難的打算。最後我用開玩笑的口吻提了最後一個問題:「這個花費會超出你的預期嗎?」小夥子爽快地答道:「最多把年終獎都給你咯!」

治療過程如預期一樣艱難,但是治療結果卻超出我的想像。小李很滿意,覺得「物有所值」,更是對自己的事先判斷洋洋自得,當然,也不忘表達對我們工作的感激和信任。皆大歡喜的結果,也讓我從持續的壓力中舒緩過來,鄭重地提醒他,右側的大牙,從X光影像上看,病理變化與剛完成治療的左側牙齒很相似。雖然小夥子也沒有提出治療要求,出於醫生的職業意識,我建議他儘快治療另一個牙齒。小李滿口答應,但由於我的患者預約排期較滿,小夥子說會儘快電話聯繫護士安排治療時間。

一轉眼一年過去了,我搭檔的護士也更換了,一直也沒有接到小李的約診電話。這一天護士說約了一位新診患者,說是我的老病人,要求急診提前約。剛巧有一位預約患者改約,老患者就優先了。小李進門的時候,熟悉的聲音一下子讓我把病歷和患者對上了號。滿臉通紅,一臉歉疚的小夥子,從進門就開始懺悔:「醫生啊,當初真應該聽你的話馬上治療另一顆牙就好了,結果昨天吃飯把這個牙齒咬壞了,痛得我把你的話想了一晚上……」果然是我上次提醒的右側牙齒,按照我當初的預計,出現了所有的不良結果,而且出現的時間居然也被我「蒙」對了,於是小李搶在我職業性地告知之前,把上次信誓旦旦的諾言重複了一遍,甚至說他可以先在病歷上簽字,儘快治療,然後我再補知情同意書都可以。

預言的準確實現,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好的獎勵。即使對醫生而言,也不吝是一個職業信心的肯定。通過對上一次治療過牙齒的X光資料的複查,效果意外得好,也鼓勵我們順利完成了這一次的治療。小李一邊擔心這一次貽誤治療時間帶來的不良後果,一邊繼續懊悔:「醫生啊!這一次我『悔爆』了,你當時要是強行給我治了就好了……」看著他從頭到尾絮絮叨叨,我好奇地打斷他:「難道是上次我沒把這個牙的情況講清楚嗎?」「清楚清楚。」他幾乎很專業地重複了一遍我上次說過的話。「那就是你不信任我?」「怎麼會呢?如果那樣我就不來找你了。」我盯著他的眼睛:「那麼你坦率地告訴我,是不是你覺得我上次的治療建議里,還包含著專業目的以外的原因?」他眼神有點躲閃著:「那……那多少還是有一點的……」我有點失望,但也知道這個問題把小李逼到牆角里了。

在完全計劃經濟年代,醫院只服務固定社區。看病免單,只收挂號費。對醫生的要求是待病人如親人,儘管完全做不到,但也只能如此了,基本上是農業社會的人際關係。而現代工業化的陌生人社會裡,流動的人口提高了效率,但破壞了傳統的信任,因而要求標準化、契約化等一切非人格化的改變。儘管由於設備的進步,醫生的治療已經開始標準化了,但是,在新的人際關係定型,以及個人大數據信用應用,和契約化完善之前,讓只有一面之交的醫患之間立刻建立信任,確實還有具體的難度。況且由於疾病的不確定性,以及治療中無法做到完全非人格化,在市場體系中通行無阻的契約,在醫療活動中也是無法徹底實現的。因此,當醫生對被信任的需要,逼近患者個人權利的時候,卻只能戛然而止。

看來,醫生這個古老的職業的現代化歷程才剛剛起步,路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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