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奧斯卡得獎片看美國電影:集體表演內心戲
昨天奧斯卡獎的頒發上的烏龍,讓所有人興奮不已,一是錯誤本來就容易傳播廣泛,二是《愛樂之城》剛在中國上映結束不久,大家印象深刻,就像熟人身上的八卦容易被記住一樣,人們津津樂道女演員艾瑪·斯通的表情和導演達米恩·查澤雷的白眼。事實上,真正的主角,《月光男孩》,因為題材的關係,不太有在中國上演的可能性,理所當然被忽略了,導演巴里·詹金斯,更是少有人知。
今年的奧斯卡被視為小年,因為眾多獎項圍繞著幾部電影打轉:《月光男孩》《愛樂之城》以及《海邊的曼徹斯特》。這幾部電影,都不屬於大製作,題材也非歷史性宏大題材,更不是好萊塢歷來推重的歷史片和戰爭片,人們普遍覺得缺乏競爭樂趣,缺了廝殺的況味。
就拿最佳電影《月光男孩》來說,關於這部電影最常見的說法就是:因為川普的上台,導致好萊塢的各種情緒膨脹,非要祭出政治正確的大旗,以此與川普作對,所以《月光男孩》的當選,基本沾了黑人主角和同性戀題材的光。最佳外語片《推銷員》也是如此,本來據說大家更看好《托尼·厄得曼》,但是伊朗導演哈斯法·法哈蒂因為禁穆令的發布,拒絕申請入境,激發了好萊塢的普遍同情,所以很多人說托尼拿到的是一個同情獎。
果真如此嗎?很難這麼說,早幾年的奧斯卡,對政治正確的看重,只怕更甚,幾乎片片不離當時的意識形態主旋律——當然,這個主旋律是美國民眾自發形成,而非政府提倡——但是毫無疑問,政府也會在其中軋一腳,在關鍵時候絲毫不會手軟。
反倒是今年的奧斯卡熱門片,離開主旋律比較遠,開始關照內心——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當下美國民眾的心態反應。
政治正確本來就是一個不斷變化中的概念——不說經典好萊塢的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就拿二戰後的得獎大片來說,基本上是非常主流化和沉浸在美國國家話語體系之中的,前兩日翻出1959的奧斯卡大熱片《賓虛》來看,在當時,簡直是完全的政治正確,對基督的信仰,對羅馬侵略者的仇恨(正好對應二戰中的侵略者),對自我犧牲的肯定,無一不是那個年代的政治正確——但是今天看起來,沒有一個觀點不值得探討。2016年翻拍的《賓虛》就擯棄了這些概念,努力去塑造一個充滿矛盾的賓虛,但是因此也就單薄了許多——這是今天的政治正確,在反對昔日的政治正確。
好萊塢一向是最主流的,反應地是相對的社會主流概念,他們一點不先鋒也不前衛,現在美國落後的保守主義流行,很多人像川普一樣反對好萊塢,覺得好萊塢異端太多,其實完全是誤解。從1980年代的好萊塢得獎片開始看,《克萊默夫婦》反應地是1980年代離婚潮帶給普通人的傷害;《甘地傳》在反省殖民地的歷史,《走出非洲》也是如此;《野戰排》則是直接反越戰,全都是當時社會心態的集體體現,絕對的政治正確——並沒有任何離經叛道的地方。
到了1990年代,反思種族政策的《為黛西小姐開車》拿到了1990年代頭一個奧斯卡獎,之後的主要潮流還是反思,再認識,總而言之,就是不離開政治生活大事件,反應地還是主旋律:比如《辛德勒名單》,是美國最主流的對二戰的理解,《與狼共舞》則是美國人對環境和自己祖先的印第安政策的懺悔,《阿甘正傳》則更厲害,屬於現在我們印象中難以磨滅的大片,阿甘一個人跑過了美國二戰後的整個歷史,任何大事件都缺不了他;《美國美人》則是對乏味的中產生活的嘲弄,個人覺得,這個時期的好萊塢影片,根本離不開宏大主題,就像年鑒學派誕生前的歷史學:帝王將相才是主角,真正反映小人物內心悲劇的電影,往往因為題材的小,而喪失了得到奧斯卡最佳影片的機會。
一直在2000年代,這種現象還是一再發生。比如題材更宏大的反映種族衝突的《撞車》,就擊垮了當時還屬於相對邊緣題材的《斷臂山》——這才是真正的政治正確。但是反對這種愚笨的政治正確的聲音,也是這時代開始,越來越喧囂,比如不斷有人質疑是不是因為同性戀導致《斷臂山》不能得到最佳影片。政治正確是個包容性異常強的概念:舊的正確不斷被推翻,擴容,形成新的正確,這也是到了今天,《月光男孩》能得獎已經激不起人們的爭議一樣,大家都覺得,同性題材的電影得獎,已經是理所當然。
這個時代,真正小眾的題材應該是歌舞片《芝加哥》,融合了監獄風雲,司法不公,女性獨立等各種雜糅觀念,通過精心的舞蹈設計,向昔日的經典時代好萊塢歌舞片大拋媚眼,倒是殺出了《魔戒》等一系列「大」電影的重圍,獲得了當年的奧斯卡——這個突破,可以看成小眾電影藉助奧斯卡走向群眾的開始,很多人說奧斯卡有自己的套路,有自己喜歡的東西,其實這個東西很簡單,就是藝術一定藉助銀幕走進群眾的心靈——絕對不是空谷迴響的純藝術片,否則選出來,會犯眾怒。
隨著美國社會的逐漸成熟,美國電影的標準也越發寬廣,尤其是近些年,以往覺得未必能當選的電影,也越來越多勝出,比如講默片,也以默片為模本拍攝的《藝術家》,比如拿卡佛反覆對應的電影《鳥人》,在很多中國人看來,也許都屬於小眾的不能再小眾的電影。可其實在美國社會,都未必屬於小眾片:《藝術家》寫一個行業的消失,在新媒體橫行,眾多傳統行業急劇衰落的時代,特別能引起共鳴;而《鳥人》則是另一個直面內心的電影,卡佛的小說在美國雖然未必家喻戶曉,但是影片里的電影明星用自己的職業生涯和小說形成互文關係,則是最好的推廣卡夫佛小說概念的機會:婚姻不幸,你只能去面對;事業不成,你還是得碰碰運氣,這是美國從冷戰後的超級大國走下神壇階段的普遍民眾生活,這部電影表現地如此深刻,扮演鳥人的明星更深刻地說明了這一點:就連名人都會有下坡路,難怪這部電影廣有共鳴。
不過,傳統的好萊塢大片還是會回潮:講故事的《逃離德黑蘭》,反對種族主義的《為奴十二載》就是例子。
反倒是今年的奧斯卡顯得異常輕鬆。幾部熱門電影,都連接了普通人的生活,無論是《愛樂之城》還是《海邊的曼徹斯特》,包括《月光男孩》,和宏大題材自動劃清了界限——很難說和近年的美國政治沒有關係。尤其是川普上台,對政治家的普遍不信任,加重了人們,尤其是知識分子對周圍環境的逃避意識,改變國家和改變歷史都變得宏大而虛妄,那麼面對內心反而比較重要。
《月光男孩》雖然貼了黑人和同性戀兩個標籤,可是一直展現地是一個普通而卑微的孩子的成長心靈史:貧民窟,販毒者,受霸凌者的身份,在別的電影里可能都會大書特書,可是在這部電影里,都只是輕描淡寫的背景材料,男主人公有一種認命的氣質,一直在糾纏於如何面對內心的自我,與10多年前濃墨重彩的《阿甘正傳》之類的電影相比,這電影太雲淡風輕了。
也就是因為這點雲淡風輕,使這電影更有力量,很多人說這導演學習王家衛和侯孝賢,其實只是藝術風格上的一致。
這個電影第三段里,已經成為毒販的小男孩成長後去找當年傷害自己的朋友,多年之後,眼神依然無辜,無辜到讓人想哭,據說演員是運動員出身,這是他的轉型之作,讓人特別好奇:一個壯大的身材裡面怎麼會有那麼白兔般的眼神?光這場戲,已經比《為奴十二載》和《白宮管家》裡面濃墨重彩的反種族主義的幾場大戲要出彩多了——好萊塢給這部電影大獎,與其說是為了政治正確,不如說是給自己成熟的電影體系:總有那麼多有才華的人加入其中,無論導演,編劇還是演員。
另兩部熱門電影業是如此。《海邊的曼徹斯特》在我看來,是另一部失敗者故事——巧得很,也像卡佛的小說主題,這也是近年美國的普遍主題,昂揚的「美國夢」歸於沉寂,人們總的像卡佛那樣看到生命的真相;關於《愛樂之城》,已經被說的太多,其實從一個角度看,也就是倆個大城市平凡青年的戀愛故事,導演採用的攝影機視角,使得整個電影恍惚發生在我們身邊,就是當下各國普通年輕人的戀愛故事,不再遙遠,也不再有《芝加哥》那種光鮮和燦爛——這是我們時代的好萊塢,國家大事和歷史偉人正在遠去,我們關起門來,在文藝片的小格局裡,去窺見我們內心的驚濤駭浪,說成熟,這也是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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