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往事,追憶如斯
對於越劇而言,2017年極不平凡。這一年三位越劇宗師和多位越劇老藝術家相繼離世。
開疆擴土、創立越劇流派的宗師,她們的一生就是一部越劇史。她們身體力行,一點一滴成就了越劇的信仰。
從越劇發祥於上海的這一百年算起,我們即將踏入下一個百年。宗師留下這筆寶貴的精神財富,傳承和弘揚便是核心命題。我們不能忘本,更不能懈怠。銘記歷史,不忘初心。在此,我們誠邀著名導演、越劇史專家鍾冶平老師開闢專欄講述宗師的往事,致敬老藝術家,以此激勵我們繼續前行。
舞台姐妹·徐玉蘭
徐玉蘭與玉蘭劇團的姐妹們
1952年7月,徐玉蘭和玉蘭劇團的姐妹們要北上參軍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上海灘,上海越劇界更是一時沸然。街頭巷尾,人們都在談論著徐玉蘭她們參軍的事情。
五十年後的2002年7月,上海徐玉蘭寓所。徐玉蘭和我說起當年的情景,依然是興緻勃勃:「那時軍委總政治部文工團模仿蘇軍模式,要建立一個軍隊的大劇院,包括話劇、京劇、越劇、評劇、馬戲、雜技魔術等都在編製之中。上海是越劇的發祥地,劇團眾多,是物色一家越劇團的首選之地。當時軍委總政治部文工團的副團長史行,還有黃宗江和蘭茜同志,他們專程來到上海,看了許多劇團,最後選中了我們,做我們的思想工作,要我們參加解放軍。」當時的玉蘭劇團實力雄厚,規模大,人員多,一下子要拉到北京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徐玉蘭更是割捨不下上海那麼多的戲迷。經過一番艱苦的思想鬥爭,徐玉蘭決心跟共產黨走,參加解放軍。徐玉蘭舉起手大聲地說:
「我們參加解放軍,我是第一個舉手同意的,參加國營劇團是好的。特別是北京要,我們走。大家齊心協力,都要參加。
後來發生變化了,我家裡的媽媽,她不知道我要參加軍委總政文工團,還有當時的過房娘徐家媽,她們都拉我的後腿。後來都不准我出門了,把我整個包圍起來,關在家裡不准我出去。史行同志很有魄力的,他說徐玉蘭的過房娘不放徐玉蘭去,無非是不放心,不放心不要緊,叫她一起去嘛。」
徐玉蘭感慨地說,從開始談這件事到整個劇團成行,十天時間還不到,我們一下子就到北京去了。以後我到杭州遇到史行同志,他後來轉業到浙江,在省文化局當副局長,他一直講:「玉蘭啊,你這段歷史你要寫出來啊,不容易呀。」7月25日,玉蘭劇團的姐妹們放棄了上海優越的生活,冒著江南的酷暑,告別了熱愛她們的上海觀眾,在一片鑼鼓聲中參加了人民解放軍。徐玉蘭她們來到北京沒有幾天,就趕上八一建軍節,玉蘭劇團的姐妹們參加了總政有關部門組織的閱兵式。當時軍服還沒有發下來,姐妹們只好戴著蝴蝶結、穿著連衣裙參加了分列式。坐在檢閱台上幾個不了解情況的首長奇怪地發問,這是什麼兵啊?說的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參軍不久,徐玉蘭和姐妹們排演了《梁山伯與祝英台》、《西廂記》等劇目,其中由宋之的導演的《西廂記》,代表總政治部文工團參加了1952年10月在北京舉行的全國戲曲匯演,徐玉蘭飾演的張生榮獲演員一等獎。演出剛結束,總政文化部領導就決定越劇隊下部隊慰問演出,一方面接受鍛煉。於是徐玉蘭和越劇隊的姐妹離開北京,途徑南京和上海,11月14日抵達杭州。1953年2月6日抵達舟山群島,為守島部隊演出。
《西廂記》劇照
1953年的春節就要來臨了,帶著《西廂記》《梁山伯與祝英台》等大戲,徐玉蘭和劇團到東海前線的舟山群島慰問演出部隊結束後,正準備返回上海過春節,突然接到總政「有重大任務,速回」的急電,命令越劇隊火速返回北京。回到北京後她們才知道,她們要跟隨周總理等領導人到旅順,參加歡送蘇聯紅軍撤離儀式並進行慰問演出。在旅順期間,她們經歷了蘇聯領導人斯大林逝世的悲痛。結束了在旅順的工作正準備返京,周總理說:「你們這些上海小姐,好不容易出了山海關,應該在東北多看看。」於是,徐玉蘭和姐妹們先到鞍山鋼鐵廠為練鋼工人演出,又輾轉來到中朝邊境城市丹東。有一天徐玉蘭和姐妹們漫步在鴨綠江畔,望著眼前的茫茫江水,彷彿能夠聽到隔江朝鮮戰場隱隱傳來的炮聲。徐玉蘭心裡不禁一動,一個想法讓她頓時激動起來。她對姐妹們說:「我們現在離朝鮮前線這麼近,國內要到朝鮮慰問志願軍,還要打報告請示批准,麻煩的狠。我們現在已經到了鴨綠江邊,為什麼不跨過鴨綠江去慰問志願軍呢?」大家聽了以後議論紛紛,都說要去,我們去向領導請願。演完夜戲,姐妹們又聚在一起議論,討論是否要赴朝鮮為志願軍演出,結果大家一致舉手贊成,越劇隊的胡野檎政委說要請示總政領導才能決定。剛好志願軍西海岸指揮部的梁興初司令員到丹東,邀請文工團入朝演出。梁司令拍著胸脯決定,大家也等不及了,真有一股先斬後奏的味道,總政同意他們入朝演出的電報,是她們已經到了朝鮮以後才收到的。1953年4月24日下午3時,徐玉蘭和姐妹們分乘四輛嘎斯51型卡車,跨過了鴨綠江,來到了朝鮮前線,來到了志願軍戰士中間,當天晚上就在西海指的坑道里進行了慰問演出。
與王文娟合作《梁山伯與祝英台》
徐玉蘭回憶著當年在戰區演出的情景:「一天晚上演出《梁山伯與祝英台》。我們一樣化妝,一樣服裝,一樣布景。演出時現場鴉雀無聲,我有些擔心起來,志願軍戰士不知道看得懂嗎?當演到梁山伯要臨終時,「啪」的一聲,一個志願軍戰士站立了起來,大聲喊:「梁山伯,你不能死,你帶著祝英台跑」。我正在舞台上演出,心裡嚇得要命,我想這一下糟糕了。演出結束後,我問胡野檎政委,這是怎麼回事啊?胡政委說,這說明你們的戲演出成功了。」我們在志願軍西海岸指揮部本來只有五天演出任務演4場,後加碼演8場,再加碼演了12場,近六千位志願軍指戰員觀看了她們的演出,西海指的梁興初司令員捨不得我們走。
徐玉蘭與王文娟在朝鮮
在朝鮮戰場潮濕的坑道里,在用炮彈箱搭起的舞台上,徐玉蘭和她的姐妹們盡情演繹著祖國美麗的愛情故事。志願軍戰士對越劇的喜愛讓徐玉蘭她們非常感動,有一次戲演到一半時突然停了電,舞台上一片漆黑。志願軍戰士們紛紛打開自己手中的電筒,百餘支電筒頓時照亮了舞台,演出在溫暖的氣氛中繼續下去。演著演著,舞台上這個俊俏的梁山伯還沒有等到「樓台會」,就已經泣不成聲了。徐玉蘭和姐妹們深入前線演出,到併到板門店做交換戰俘的服務工作,還遠遠地看到了志願軍司令員彭德懷的身影。離開朝鮮回國時,志願軍總部給徐玉蘭記二等功,朝鮮政府也為她頒發了三級國旗勳章。在她們離開居住的村莊返回祖國時,村民們幾乎傾村而出,人人手擎點燃的蠟燭為她們送行。在以後的幾十年里,她們始終與當年志願軍的領導和戰友們,保持著密切的聯繫和來往。
筱丹桂與徐玉蘭
20世紀30年代初,女子越劇迎來了自誕生以來的大繁榮。一般越劇演員都出在嵊縣,徐玉蘭不是嵊縣人,她當年就是一個小戲迷,看了幾個戲班到她家鄉新登的演出,特別是看了高升舞台筱丹桂的演出後,徐玉蘭天天想學戲,茶飯不香,就與越劇結下了不解之緣。1933年5月6日,立夏日,十二歲的徐玉蘭在祖母白小娥的支持下,進了當地第一副女子科班東安舞台學戲,初習花旦,後因父親的反對改學老生。文戲師父是參加過辛亥革命的「教戲篤牌」喻傳海,武戲師父是徽班文武老生袁世昌,學習過長靠短打、大小花臉和猴戲等基本功,能從三張半高的桌子上翻下來。先後扮演過《火燒連營寨》中的趙雲,《涌金門》中的武松,《大刀收關勝》中的關勝,《龍潭寺》中的開口跳等各種不同類型的角色。在科班裡,徐玉蘭聰明好學,扮相俊俏,剛入科班不久便學會了《梅龍鎮》《三戲白牡丹》《桂花亭》三齣戲,初登台便有叫好聲,很快就當上了頭肩老生。
登台不久,徐玉蘭就跟隨「東安舞台」跑碼頭演戲,足跡遍布浙江、江西一帶。1933年11月,因戲班賣給了上海南洋橋敘樂茶樓做班底,徐玉蘭第一次來到上海。作為後來者,得以有機會與第一代女子越劇名伶王杏花搭檔,合作演出了《武家坡》。在上海期間,徐玉蘭還與男班藝人馬潮水和花碧蓮合作演出了《碧玉簪》。徐玉蘭戲路寬,雖然學的是老生,但不囿於一行。小生戲,武生戲,紅生戲,小丑戲,能文能武,無所不能。1937年初,徐玉蘭隨「東安舞台」第二次到上海,先在老閘戲院,後到大中華戲院、南洋戲館、會樂戲館、南市戲館演出。曾先後與施銀花、趙瑞花、王杏花等名伶搭檔,還和名角兒七齡童一起,演出了紹興大班《殺子報》等戲,一直到「八一三」事變後為避戰禍返回家鄉。
1939年11月11日,「東安舞台」分拆,徐玉蘭、吳月奎等人組織了「興華越劇社」,演出於上海長樂戲院,並特邀金香鳳、孫妙鳳加盟。1941年12月19日,在上海老閘戲院的徐玉蘭正式掛牌為頭肩小生,與三大名旦之一的施銀花首演《盤夫索夫》,一舉獲得成功。
1942年6月,寧波的天然舞台要請施銀花掛牌演出。當時與施銀花搭檔的小生嫌包銀少,合同期滿後就走人了。戲班老闆早就注意到了徐玉蘭,徐玉蘭科班出身,戲路寬,拿的包銀又少,在觀眾中已有一定的影響力。戲班老闆便請了徐玉蘭,與當時名噪一時的「三花」,即施銀花、趙瑞花、王杏花搭檔演出。徐玉蘭去寧波,便是越劇花衫泰斗施銀花邀請的。
初到寧波,徐玉蘭就感到了競爭的壓力。天然舞台原來也有一個頭肩小生,在當地有些名氣,頗有一些大腕脾氣。這天的戲是《盤夫索夫》,施銀花想讓徐玉蘭上台,這個小生聽說後也爭著要演,兩邊爭執不下。結果,徐玉蘭做了讓步,演了「索夫」,那個小生演了「盤夫」。「盤夫索夫」「盤夫」是重頭戲,「索夫」則是比較次要的。由於徐玉蘭年紀輕,扮相好,服裝行頭都是從上海帶過來的,寧波的觀眾眼睛一亮,頓時迷上了徐玉蘭的戲。相形之下,這個小生丟了面子,一個星期後便悄悄離開了戲班。那時天然舞台是一個唱京戲的劇場,有一千多個位置,天天日夜客滿的。之後,徐玉蘭又與二肩花旦魏蘭芳搭檔演出,用行內的話說,就是「演紅了寧波半爿天」。
與筱丹桂合作《浮生六記》
1944年8月,徐玉蘭應名伶傅全香之邀,回到了上海。在斜橋路新開張的美華大戲院,兩人開始搭檔演出《浮生六記》《黃金與美人》《鐵窗紅淚》等戲。但合作不久,徐傅二人便被戲霸張春帆施詭計離間。1945年,徐玉蘭加入丹桂劇團。在天宮戲院,開始與「越劇十姐妹」的二姐、越劇名伶筱丹桂長期合作。筱丹桂的武戲好,文戲更好。她擅長青衣悲旦,表演細膩動人,《龍鳳鎖》《玉蜻蜓》《十美圖》都是她的拿手好戲,是女班中最早被譽為「越劇皇后」的名伶。1945年下半年,徐玉蘭與筱丹桂搭檔。先是在天宮大戲院,後轉至國泰戲院。兩人上演的《是我錯》一劇,轟動一時。當時,徐玉蘭被公認為「越劇三大名小生」之一,與尹桂芳和范瑞娟齊名。
《山河戀》飾紀蘇公子
為了反抗劇場老闆的控制、盤剝和欺凌,籌建越劇實驗劇場,建立一所學校培養接班人,1947年7月29日下午,十位越劇名伶在位於上海四馬路的大西洋餐社聚會,為舉行聯合義演簽訂合約。根據合約原件考證,排列在合約上簽名的有尹桂芳、徐玉蘭、竺水招、筱丹桂、袁雪芬、張桂鳳、吳小樓、傅全香、徐天紅、范瑞娟,人稱「越劇十姐妹」。8月19日晚上,義演在黃金大戲院舉行,演出的劇目是《山河戀》,徐玉蘭在劇中扮演紀蘇公子。
就在「越劇十姐妹」義演後不久的9月25日,徐玉蘭離開丹桂劇團,在龍門戲院自組玉蘭劇團。聘請了吳琛、石景山、徐進等一批新文藝工作者擔任編導,排演新戲,首演劇目為徐進編劇、金風導演的《香箋淚》,搭檔的旦角是只有21歲的戚雅仙。玉蘭劇團從成立到全國解放,不到兩年時間,就編演了近二十個新劇目,其中創作的《國破山河在》、以後改名為《北地王》的新戲,特別引起了社會強烈的反響。它借三國時代的劉諶勸諫劉禪不要降魏、最後至昭烈帝祖廟哭訴並自刎殉國的故事,表現了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成為徐玉蘭的保留劇目。解放後周總理在看了這個戲後曾稱讚說:「誰說越劇都是軟綿綿的?徐玉蘭的《北地王》我看就很慷慨激昂嘛。」
《北地王》飾劉諶
1948年9月23日,玉蘭劇團遷往明星大戲院演出,徐玉蘭開始了與王文娟的搭檔。兩人一見如故,首演劇目《風蕭蕭》,由方隼編劇,殷鳴慈導演。由此開始了徐玉蘭與王文娟的長期合作,成為名副其實的老搭檔。從此,這一對舞台姐妹演演繹了許多經典劇目,她們是在越劇的時空里,十八相送的梁山伯與祝英台,情投意合的張生與鶯鶯,彼此愛慕的書生和鯉魚精,永恆的賈寶玉和林黛玉。
《紅樓夢》徐玉蘭飾賈寶玉、王文娟飾林黛玉
1958年的春天,大世界隔壁的上海共舞台,幾乎天天都能聽到熱烈的掌聲和觀眾的喝彩聲,一齣戲從2月18日一直演到3月31日,連演54場,觀眾達八萬多人次。這齣戲,就是由徐進編劇、徐玉蘭、王文娟主演的《紅樓夢》。圍繞著寶黛愛情,徐進從原著的四百多人中選出了十七個人物,說白充分運用原著文字,唱詞更是才思飛揚。再加上《葬花》《焚稿》《哭靈》等重要情節的設置,造就了越劇《紅樓夢》這一代經典劇目。徐玉蘭和王文娟,就這樣邂逅了她們藝術生命中光彩奪目的角色。
根據中國和德意志民主共和國的文化協議,1955年6月19日,由上海越劇院組成的中國越劇團,赴德意志民主共和國訪問演出。團長許廣平,副團長張東川,秘書長王志成,副秘書長鬍野檎,主要演員有袁雪芬、范瑞娟、傅全香、徐玉蘭、張桂鳳、呂瑞英、金採風和吳琛、劉如曾、顧振遐、蘇石風、幸熙等創作人員。回想起往事,徐玉蘭提高了嗓門:「當時我們上海文化局的徐平羽局長,他說演「紅樓夢」中賈寶玉、林黛玉的演員,原著必須要看十遍,看十遍啊。剛好1955年有一個機會,我們上海越劇院一團到蘇聯和民主德國訪問演出,我從二團借過去演《西廂記》里的張生。當時我們北京出發到莫斯科,路上要走九天九夜,到德國要半個月時間,這樣給了我一個機會,我帶三本原著,認真通讀了三遍。」
周恩來總理接見上海越劇院的演職人員
1958年亮相的越劇《紅樓夢》,首度將紅樓夢的故事呈現於戲劇舞台,既忠實於原著,又發揮了戲曲的優勢,成為那一時期越劇革新的標誌。也就在這一年,徐玉蘭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國慶十周年前夕,越劇《紅樓夢》到北京獻禮演出。1959年9月23日,赴京參加國慶10周年演出的上海越劇院主要演職人員,在中南海受到了周恩來總理的接見,劇院負責人和主要演職人員胡野檎、徐玉蘭、王文娟、顧振遐、劉覺等人參加。周總理與大家進行了長時間的交談,對越劇的發展、音樂唱腔的改革和男女合演等問題,發表了重要的意見。徐玉蘭說,周總理非常平易近人,大家就像老朋友一樣,沒有一點拘謹的感覺。
在北京演出期間,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周揚宴請徐玉蘭她們,梅蘭芳先生陪同,還有夏衍同志、著名導演孫維世。結果菜都上來了,夏衍同志還沒有到,大家都有些著急。匆匆趕來的夏衍同志說:「我今天不是有意遲到,而是躲起來了,大家都來向我要《紅樓夢》的戲票,我哪裡還有什麼票啊。沒有一點辦法,我只好找個地方躲起來。這次來演出,兩越(粵)最紅。一個是紅線女的廣東粵劇,一個是上海越劇(《紅樓夢》)。」
1959年梅蘭芳觀看西安越劇團演出後和演員見面
《紅樓夢》在京城一票難求,京劇大師梅蘭芳也對來自南方的越劇產生了濃厚的興趣。1959年,梅蘭芳為國慶十周年排演了《穆桂英挂帥》,這是他一生中最後一出新戲。而同樣作為獻禮劇目,《紅樓夢》的精彩也讓梅蘭芳眼前一亮。梅先生親切地對徐玉蘭說,你們越劇確實不錯,都是一些女孩子,從農村裡出來,很樸素,很樸實,演出的戲很認真。孫維世插話說:「我是做導演的,看誰的戲從不掉眼淚,看了《紅樓夢》,我掉淚了。
1961年7月14日,中共浙江省委邀請上海越劇院的《紅樓夢》劇組,在杭州飯店小禮堂招待朝鮮領導人金日成首相為首的朝鮮黨政代表團,周恩來總理陪同觀看。演出結束後,金日成首相會見並宴請徐玉蘭、王文娟等人,稱她們為戰友,向她們敬酒,併當面邀請她們訪問朝鮮。1961年9月8日至10月18日,應金日成首相邀請,上海越劇院二團以「中國上海越劇團」名義,赴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訪問演出。朱光任團長,袁雪芬任副團長,章力揮任秘書長,演齣劇目有《紅樓夢》、《西廂記》、《春香傳》、《打金枝》、《盤夫》、《擋馬》等。主要演員有袁雪芬、徐玉蘭、王文娟、張桂鳳、呂瑞英、金採風、陸錦花等人,《紅樓夢》特為慶祝朝鮮勞動黨第四次代表大會進行了演出。金日成、崔庸健等朝鮮黨政領導人和以鄧小平為首的中共中央代表團、以科茲洛夫為首的蘇共中央代表團,一起觀看了演出。 1961年10月下旬,中國上海越劇團訪問朝鮮演出歸來,周恩來總理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了全團人員,又偕同齊燕銘、王崑崙等人,陪同劇團的同志參觀了北京清恭王府遺址。劉少奇同志、周總理看了彙報演出,並上台接見了演職人員併合影留念。1962年12月底至1月中旬,徐玉蘭與王文娟一起赴朝鮮,輔導朝鮮藝術家排演唱劇《紅樓夢》,又一次受到了金日成首相的接見。
電影《紅樓夢》
1962年7月,上海海燕電影製片廠開始拍攝越劇舞台藝術片《紅樓夢》,導演是芩范,主演是徐玉蘭和王文娟。片子在攝影棚里拍攝了一年多,演員們佩戴的飾品是貨真價實的寶貝,是從國庫里借出來的,每天拍攝完畢都要送回去。片子完成後,但當時的政治環境已不允許這樣的「靡靡之音」出現在電影觀眾的面前了。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歲月。十年動亂期間,越劇更是在劫難逃。優美的唱腔被批判為「資產階級靡靡之音」,大批劇團被撤消。上海越劇院的器材和服裝,以一元或五毛一件賣給了寄售商店。那些過去只能在舞台一睹芳容的越劇藝術家,在批鬥會場與觀眾以一種殘酷的方式見面。而越劇舞台藝術片《紅樓夢》的拷貝,也靜靜躺在不知名的角落裡,等待著總要到來的春天。1978年,春回大地。《紅樓夢》重新開始了在國內的放映。據不完全統計,它在中國內地的觀眾人數就達十二億人次。僅以浙江省為例,自1978至1988年底,近十年時間,《紅樓夢》共上映18萬場之多,觀眾達一億六千萬人次。越劇舞台藝術片《紅樓夢》並沒有為歲月的塵埃掩蓋,它重新煥發出亮麗的光彩。看過越劇《紅樓夢》的人們,無不被徐玉蘭所扮演的賈寶玉那萬種風情深深打動,同時也為寶黛的愛情悲劇唏噓不已。
我們在徐玉蘭家裡拍攝了一個下午。冒著酷暑,徐玉蘭老師到附近的水果店裡,買來了一隻大西瓜,親自切給我們吃。陪同我們一起採訪的丁一同志,是越劇博物館的創始人之一,他悄悄對我說:「徐老師親自買西瓜給你吃,你真當有面子啊。」在以後的歲月里,我和徐玉蘭老師有過幾次短暫的交往。記得有一年,她和傅全香老師一道到杭州劇院後台,看望正在那裡演出的茅威濤和小百花的姑娘們。雖然通道里的光線不好,但我還是把見面的情景拍攝了下來。2006年3月27日,徐玉蘭老師和眾多越劇表演藝術家到杭州,參加在浙江人民大會堂舉行的紀念大會。上午九時許,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的習近平同志在與出席共青團中央在杭州舉行的一個大型會議代表合影留念後,款款從拍照現場沿著大會堂走廊步行到貴賓廳,和浙江省、上海市的領導一道,與上海來的老一輩越劇表演藝術家見面。當時只有我帶著一台攝像機進入到貴賓廳拍攝,一進去就見到了徐玉蘭老師。她擺了擺手和我打招呼,輕輕叫了我一聲:「小鍾,你也來了。」很快。習近平同志走到了徐玉蘭老師的面前,和她親切地握著手,親切地叫著「徐玉蘭同志」。隨後習近平同志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他深情地說「我是看著你們這些老藝術家的戲長大的」。
徐玉蘭
徐玉蘭老師逝世的消息,我是在國外知道的。望著新華社發的「中國共產黨黨員,著名越劇表演藝術家,國家非物質文化傳承人,越劇「徐派」藝術創始人徐玉蘭同志,因病於2017年4月19日17時18分在上海華東醫院逝世,享年96歲」的電訊稿,和徐老師多年的交往,就像一幅幅清晰的電視畫面,一一浮現在我的眼前。雖然近幾年來一直聽說徐玉蘭老師的病體日漸衰弱,雖然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還是悲不自禁、悲從心來。記得二十年前,我見證了嵊州市越劇團小生演員劉志霞拜徐玉蘭為師的拜師儀式。徐玉蘭送給她的見面禮就是一句話:「在藝術的道路上,永遠不要停下腳步」。這是一位老藝術家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也必將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越劇傳人們,為了越劇美好的明天而繼續吟唱。
作 者 簡 介鍾冶平,國家一級導演,10集紀錄片《百年越劇》總導演,20集紀錄片《舞台姐妹》總導演,越劇史專家。《百年越劇》榮獲「中國廣播電視大獎·廣播電視節目獎(第20屆電視文藝星光獎﹚」;中國廣播電視協會「紀錄片獎·一等獎」;「優秀導演獎」;「優秀攝影獎」;2006年度浙江省廣播電視文藝獎·文藝專題一等獎;2006年度浙江省新聞獎·一等獎;浙江省電視文藝獎·牡丹獎一等獎;出版百年越劇文集《萬紫千紅總是春》。
本文由鍾冶平老師授權發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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