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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吳晗的《「社會賢達」錢牧齋》談起

從吳晗的《「社會賢達」錢牧齋》談起2013年10月24日16:09 新浪歷史 作者:樊樹志 我有話說(27人參與)

蘇劇《紅豆祭》劇照。該劇主要講錢謙益不守氣節仕清,柳如是與其恩斷義絕。

  錢謙益作為一個文人,在明末清初文壇上享有至高無上的聲譽。《清史稿?文苑傳》對他是讚譽有加的:「博學工詞章」,「為文博贍,諳悉朝典,詩尤擅其勝,明季王李號稱復古,文體日下,(錢)謙益起而力振之」。在當時社會,學而優則仕,科舉是陞官的階梯,高中進士以後便踏上了仕途。這是每一個士子孜孜以求的目標。但是,並非每一個學問淵博、詩文高超的文人都適合從政、做官,錢謙益就是一個例證。他的政治生涯不斷遭受挫折,整個一生演繹了一幕幕悲劇,悲劇的根源就是政治。渴望從政、陞官,因為書生氣太足而玩不轉政治,卻被政治所玩弄,直至被政治所拋棄。這無疑是文人從政的悲劇。

  綜觀錢謙益的一生,在明朝四度出任官職,前後加起來不足五年;在南明與清朝擔任官職,還不到一年。客觀地說,崇禎十七年以前,他的大節無虧;在明清鼎革之際,沒有堅持自己的諾言——「永絕仕進之路,進可以收晚節,退可以保全殘生」,在政治生涯的末端,晚節不保,鑄就了悲劇結局。

  康熙三年五月二十四日,纏綿於病榻的他,走完了悲劇之路。門生歸庄《祭錢牧齋先生文》寫道:「先生素不喜道學,故居家多恣意,不滿於輿論,而尤取怨於同宗。」在逆境中的他,秉性如故,死後麻煩不斷。屍骨未寒,靈堂猶在,同族中人即來勒索錢財古玩。六月二十八日,夫人柳如是憤而投環自盡,以殉家難。悲劇之後的另一幕悲劇,恐怕他生前是難以預料的。

  更具悲劇意味的是,他身後不斷遭到貶損,湧來的都是冷嘲熱諷,使他在黃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從吳晗的《「社會賢達」錢牧齋》談起

  大名鼎鼎的錢謙益,無論是在他所處的明末清初時期,還是後世,都是一個有爭議的人物。在晚明的黨爭中,他作為東林名士不斷遭到「閹黨」及其餘孽的攻訐;在東林遺孤的心目中,他屈從於馬士英,為閹黨餘孽阮大鋮翻案,可謂東林之叛逆;在明朝的遺老遺少心目中,他投降清朝,出任禮部侍郎,是一個沒有氣節的民族敗類;在清朝統治者看來,他朝秦暮楚,左右搖擺,不過是一個沒有骨氣的「貳臣」而已。到了現代歷史學家筆下,他也常遭貶損。1948年吳晗在《中國建設》第六卷第五期上,發表了頗有影響的《「社會賢達」錢牧齋》,這篇文章後來收入《讀史札記》(三聯,1956),可見他依然堅信自己的觀點。

  這篇文章只有開頭幾句讚揚的話:「就錢牧齋對明初史料的貢獻說,我是很推崇這個學者的。二十年前讀他的《初學集》、《有學集》、《國初群雄事略》、《太祖實錄辨證》諸書,覺得他的學力見解,實在比王弇州(世貞)、朱國禎高。」除了這幾十個字,通篇都是諷刺挖苦、嬉笑怒罵的文字,把他說得一無是處:「人品實在差得很,年輕時是個浪子,中年是熱中的政客,晚年是投清的漢奸,居鄉時是土豪劣紳,在朝是貪官污吏。一生翻翻覆覆沒有立場,沒有民族氣節,除了想作官以外,從沒有想到別的。」話語說得過於情緒化、絕對化,不像是在作歷史研究:「他的一點兒成就、虛名、享受,全盤建立在對人民剝削的基礎之上。是一個道地的完全的小人、壞人。」還說:「三百年前,他的名氣真大,東林巨子,文壇領袖,斯文宗主,而且還是幕後的牽線人物,只是作官的日子短,在野的年代長,以他當時的聲名而論,倒是個"社會賢達』也。」

  作者搜羅了不少資料,也搞了一些考證,但是不能和早年的《胡惟庸黨案考》的學術水平相提並論,因為作者企圖借用歷史來影射當時的「社會賢達」,不得不犧牲實證史學的原則。在徹底否定他的政治立場和人格品質之後,連他的學問成就也嗤之以鼻了,認為他在學術方面的成就實在有限得很,不足掛齒。所持的邏輯是:「他有機會在內閣閱讀到《昭示奸黨錄》、《清教錄》一類秘本,他有錢能花一千二百兩銀子買一部宋本《漢書》,以及收藏類似俞本《皇明紀事錄》之類秘笈,有絳雲樓那樣收藏精博的私有圖書館,從而作點考據工作,實在沒有什麼了不起。」

  如果是學術研究,完全可以平心靜氣,不必如此意氣用事。現在看起來,《「社會賢達」錢牧齋》帶有強烈的政治色彩,讓史學論文承擔政論的任務,最終破壞了論文的嚴謹性,是令人遺憾的。

  關於錢謙益的另一篇有影響的文章,是吉川幸次郎寫的《錢謙益與東林——作為政客的錢謙益》,收入《吉川幸次郎全集》第16卷(築摩書房,1970)。此文開掘出觀察錢謙益政治生涯的一個新視角:他一生遭受七次重大挫折,焦點集中於「東林」二字。此文雖然不長,卻給讀者深刻的啟示。

  研究一個有爭議有污點的人物,要理解他所處的時代,面臨的困境,以及他的經歷,作出合理的分析。研究者既需要遵循蘭克所說的「客觀、冷靜、無色彩」的原則,也需要對人物有理解之同情。在這點上,吉川幸次郎比吳晗略勝一籌。

  我們不妨回顧一下錢謙益的生平與挫折。

  錢謙益,字受之,一字牧齋,自稱牧齋老人,蘇州府常熟縣人,生於萬曆十年九月二十六日,卒於康熙三年五月二十四日,享年八十二歲。他出生於一個學問世家,祖父和父親都是研究《春秋》經學的大家。他寫於崇禎元年的《請誥命事略》對於家史有一個簡短的回顧,談到祖父錢順時,這樣寫道:

  先祖與其弟副使公力學奮勵,嘉靖己未(十四年),會試舉《春秋》第一,觀政吏部。是冬,奉命餉遼東軍,抵家未彌旬而卒。先祖倜儻有大志,不屑為章句小儒,焚膏宿火,講求天文、律歷、河渠、兵、農諸家之學,提綱舉要,薈蕞成書,凡百餘卷,名曰《資世文鑰》,蓋《通典》、《通考》之流亞也。

  祖父英年早逝(年僅三十),父親錢世揚只有七歲。關於父親,他這樣寫道:

  先君諱世揚,年十二三,能諳記五經、《史記》、《文選》,凡百餘萬言。世授胡氏《春秋》,收拾旁魄,搜逖疑互,既成,以授學者。學者咸師尊之,從而執經考疑者繼於門??????先君志節激昂,好談古忠節奇偉事,每稱述楊忠愍(楊繼盛)、海忠介(海瑞)諸公,嚼齒奮臂,欲出其間。卒之日,手定其所寫古文及所輯《古史談苑》,藏弆之以畀謙益,且遺之言曰:「必報國恩,以三不朽自勵,無以三不幸自狃。」嗚呼!謙益其敢忘諸。

  這樣的家學淵源,造就了錢謙益的才學根底,開拓了一個良好的前程。萬曆二十六年,十七歲的他成為府學生員,八年後,二十五歲的他得中舉人,萬曆三十八年二十九歲的他進士及第,而且是一甲第三名(即所謂探花)。能夠取得這樣好的成績,錢謙益很感謝老師孫承宗,他說:「余舉進士,出吾師高揚公門。」崇禎十五年,里居的錢謙益以「門生」的身份為孫承宗寫的《孫公行狀》,洋洋數萬言,在他的文集中堪稱獨一無二的。在文末寫道:「謙益壯而登公之門,今老矣,其忍畏勢焰,避黨仇,自愛一死,以欺天下萬世。謹件系排贊,作為行狀,以備獻於君父,下之史館,牒請編錄,垂之無窮。」

  據說,原本他可以高中狀元,結果被湖州人韓敬開後門通路子,暗中更換了名次,由一甲第一名落到了一甲第三名。從學識才氣而論,韓敬哪裡是錢謙益的對手!志在必得的狀元被別人拿去,有些失落,更為失落的是,出任翰林院編修僅僅四個月,就因為父親錢世揚去世,按照朝廷規定的制度,必須丁憂守制服喪二十七個月。不料三年後他並沒有「服滿起複」,原因與當時的政壇紛爭有關。由於李三才遭到無端的攻擊,在東林書院講學的顧憲成寫信給內閣首輔葉向高、吏部尚書孫丕揚,為李三才辯護,結果引來軒然大波,徐兆魁之流聲稱:「顧憲成講學東林,遙執朝政」。此事與萬曆三十八年「大計外官」(考核地方官)、萬曆三十九年「大計京官」(考察京官)糾纏在一起。萬曆四十年顧憲成在一片誹謗聲中與世長辭,正直人士愈發激起為之辯護洗刷的聲浪,於是乎東林派與反東林派之間的朋黨之爭近乎白熱化。與顧憲成關係密切的錢謙益,之所以沒有「服滿起複」,便與這種政治紛爭有關。這一去竟然拖了十年,成為他政治生涯的第一次挫折。

  泰昌元年,三十九歲的錢謙益得以還朝,恢復原官。天啟元年,他出任浙江主考官,發生了錢千秋科場舞弊案,受到牽連。經過司法部門的審查,此次舞弊案與他無關,但作為主考官「失於察覺」,遭到罰俸的處分。這樣的事情實在有損於他的名望,次年,他就因病告假,回歸故鄉常熟。從復出到告歸還不到兩年,便有了第二次挫折。

 天啟四年,四十三歲的他再度復出,從翰林院編修升任詹事府少詹事,主要承擔《神宗實錄》的編纂工作。這雖然是一個處於政壇邊緣的清閑職務,但由於他的學識聲望,在交往的同道中有不少是東林人士,因此受到魏忠賢為首的「閹黨」的排擠。天啟五年,時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後升任吏部尚書)的王紹徽,秉承魏忠賢的旨意,編製《東林點將錄》,仿照《水滸傳》中梁山一百零八將,編了東林一百零八人的名單,獻給魏忠賢,讓他按照名單把這些人逐個罷黜。此人秉性卑劣,據無名氏《遣愁集》說:「王紹徽為魏忠賢乾兒,官至吏部尚書,進退一人必稟命於忠賢,時稱『王媳婦』。嘗造《點將錄》獻之忠賢,忠賢閱其書嘆曰:『王尚書嫵媚如閨人,筆挾風霜乃爾,真吾家之珍也。』」看得出魏忠賢最為欣賞的是,王紹徽把那些敢於和自己作對的官員一網打盡,提供了一個黑名單:

  開山元帥托塔天王南京戶部尚書李三才;

    天魁星及時雨大學士葉向高;

    天罡星玉麒麟吏部尚書趙南星;

    天機星智多星左諭德繆昌期;

    天間星入雲龍左都御史高攀龍;

    地機星神機軍師禮部員外郎顧大章;

    天煞星黑旋風吏科都給事中魏大中;

    天暗星青面獸浙江道御史房可壯;

    地周星跳澗虎福建道御史周宗建;

    天勇星大刀手左都御史楊漣;

    天雄星豹子頭左僉都御使左光斗;

    天巧星浪子左春坊左諭德錢謙益??????

  ……

   就在這一年,魏忠賢大開殺戒,先後有「六君子之獄」、「七君子之獄」,楊漣、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顧大章,以及周起元、周宗建、繆昌期、高攀龍、李應升、黃尊素、周順昌等人,被逮捕入獄,嚴刑折磨。在這種令人恐怖的氣氛中,錢謙益僅僅被「革職」而已,已經算是不幸中之大幸。這是第三次挫折。

  崇禎元年,登上皇位不久的朱由檢撥亂反正,嚴懲魏忠賢及其黨羽,清查「閹黨逆案」,為遭到迫害的東林諸君子平反昭雪,作為「東林魁首」的錢謙益得以復出,官居禮部右侍郎。鑒於他的資歷與聲望無人能及,被會推為內閣成員候選人。不料遭到競爭對手溫體仁和周延儒的攻擊,落得個「革職聽勘」的下場。這是第四次挫折。

  內閣首輔溫體仁擔心,悠遊林下的錢謙益可能東山再起,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指使常熟人張漢儒誣告錢謙益五十八條罪狀。溫體仁濫用職權,把錢謙益逮捕至京師,關入監獄。第二年秋天真相大白,得以無罪釋放,卻並未官復原職,黯然回到家鄉常熟。這是第五次挫折。

  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九日,闖王李自成進京,皇帝朱由檢在煤山自縊,以身殉國。五月十五日,南明弘光小朝廷在南京成立,錢謙益被起用為禮部尚書,成為他政治生涯的高峰。可惜好景不長,第二年五月,清軍攻陷南京。在此之前,弘光皇帝、馬士英、阮大鋮之流搶先逃亡,手下無一兵一卒的留守大臣不得不投降,錢謙益以文班首臣身份迎降,成為政治生涯的一大污點。這是第六次挫折。

  清朝統治者看中他的文才與名望,委任他為禮部右侍郎,出任《明史》副總裁。不能殺身成仁,錢謙益受到明朝遺老遺少的非議,也受到自己良心的譴責,擔任新朝官職僅僅幾個月,便借口養病告假,從北京回到常熟。兩年後,因為黃毓祺反清案被捕。鑒於證據不足,被無罪釋放,政治前途就此斷送。這是第七次挫折。

  從上述簡要的回顧中可以看到,錢謙益的政治挫折,大多與他的「東林」背景有關,始終處於黨爭的漩渦之中,是評價這個人物的焦點。

  1.關於顧憲成。他的父親錢世揚是顧憲成的同學、朋友,十五歲時跟隨父親拜謁顧憲成,日後他回憶道:「余年十五,從先夫子以見於端文(顧憲成),端文命二子與渟、與沐與之游。今老矣,白首屏廢,實與東林相始終。」這是一句很要緊的話,他的一生確實「與東林相始終」,對他的政治生涯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既有正面的,也有負面的。萬曆三十二年東林書院創辦伊始,他就在書院學習,成為顧憲成、高攀龍的學生。他對顧憲成是推崇備至的,為顧氏文集寫的序言,這樣說:

  公之文最著者,銓曹建言疏,以自反規切人主,海內爭傳之。上婁江救淮撫二書,遏紹述之萌芽,救黨禍之滋蔓,人所棘喉薄吻,噤不敢言者,皆自公發之。公初以吏部郎里居,余幼從先夫子省謁,凝塵蔽席,葯囊書籤,錯陳几案,秀羸善病人也。已而侍公於講席,褒衣緩帶,息深而視下,醇然有道者也。及其抗論天下大事,風行水決,英氣勃發,不可遏抑如此。

  在稱頌顧憲成「醇然有道」的同時,也毫不避諱地提及,自己幼年時曾經跟隨父親前往拜謁,後來猶在他的講席上聆聽、受教。他與顧憲成非同一般,「與東林相始終」,是真實的寫照。

  崇禎十六年顧憲成的夫人朱氏病故,他為朱氏寫了《顧端文公淑人朱氏墓志銘》,對於老師與師母是充滿敬仰的;

  端文砥柱國論,再起再謫,淑人曰:『夫子猶故書生也,我猶故書生婦也。脫粟補衣,故自若也,吾何患焉。』端文辟講堂於東林,朋徒歙集,學禁黨禁,謠諑洶湧。端文歿,謗焰滋甚。淑人教戒子孫,謹守先業,安以待命。今上即位,黨禁乍解,端文首見伸雪。

  看得出來,他對於當時的「學禁黨禁」中,對顧憲成的謠言和毀謗,是極為不滿的;對於崇禎初年的昭雪,是頗為欣喜的。

  2. 關於高攀龍。他對另一位老師高攀龍的態度也是如此。崇禎三年,高攀龍平反昭雪後,他的兒子高世儒把亡父安葬於錫山,請錢謙益書寫神道碑銘。他這樣寫道:

  無錫故有龜山先生東林書院,公與顧公修復舊址,講學其中。久之,東林之名益高,海內清名之士,淹久不用者,其應和益廣。而群小疾其厲己,爭相標目,遂嘩然以東林為質的。天啟初,大起廢籍,公與趙公(南星)相次枋用,群小滋不悅。會應山楊公(漣)疏擊逆閹魏忠賢,而公以考核回道御史褫閹之私人崔呈秀。於是群小合謀嗾忠賢曰:『東林必殺公。』忠賢怖且恚,亦曰:『東林殺我。』然不知所謂東林者何等也。甲子(天啟四年)冬,假會推事,盡逐公等。乙丑(天啟五年)戍趙公,逮楊公等殺之。丙寅(天啟六年),又逮公等七人,公不辱,死於水。嗚呼!朋黨之禍至於斯極矣??????謙益不肖,附公臭味之末,慬而不死,敢因公碑首,粗述朋黨梗概,而系之以銘。

  這一段文字最值得注意的是,錢謙益毫不迴避他的「東林」立場,高度讚揚高攀龍與顧憲成在東林書院講學,激起「海內清名之士」的熱烈響應,直言「謙益不肖,附公臭味之末」,因此高攀龍的兒子才會請他撰寫這篇「忠憲高公神道碑銘」。

  他把顧憲成、高攀龍尊為師輩的同時,也把鄒元標、楊漣、繆昌期、李應升引為自己的執友。

  3. 關於鄒元標。他在《重修維揚書院記》中說:「鄒忠介公者,余之執友。」這篇寫於崇禎十六年的文章,對於天啟年間「講學之禁」深有感慨:

  日者講學之禁嘗嚴矣,蓋發作於萬曆之中,而浸淫於天啟之後。迨於今,講者熄,禁者亦弛,胥天下不復知道學為何事。夫其禁之嚴也,鉤黨促數,文網鍥急,猶足以聳剔天下精悍之氣??????是故逆閹之禍,士大夫捐身命以扞之,而士氣卒以勝。及其禁之弛也,天下皆鐫夷其廉隅??????於是朝著無槃水加劍之大臣,疆場多叩頭屈膝之大吏,集詬成風,而刑辟不足以禁御。

  對於思想禁錮造成的後果——「朝著無槃水加劍之大臣,疆場多叩頭屈膝之大吏」,是深惡痛絕的。

  4. 關於楊漣。楊漣擔任常熟知縣時,錢謙益二十六歲,二人一見如故,成為志同道合的畏友。楊漣曾對錢謙益說:「吾生平畏友,子與元朴耳。」他為楊漣所寫的「墓志銘」中回憶這段往事:「元朴,陳愚字也。愚於公周旋生死,匿其幼子於廬山,間行過予,謀經紀之事。予方遭黨禍,杜門絕跡,相與屏人野哭。」這篇《楊忠烈公墓志銘》是在楊公遭閹黨迫害致死八年後,陳愚領著楊公遺孤跋涉數千里登門請求,錢謙益洋溢著感情寫出來的:

  嗚呼!公之死,慘毒萬狀,暴屍六晝夜,蛆蟲穿穴??????當其臾櫬就徵,自雲抵汴,哭送者數萬人,壯士劍客聚而謀篡奪者幾千人,所過市集,攀檻車看忠臣,及柱香設祭祝生還者,自豫冀達荊吳,綿延數萬里??????公之忠義激烈,波盪海內,夫豈待志而後著。

  5. 關於繆昌期。錢謙益把繆昌期看作自己的「同志」、「同黨」,繆公被閹黨迫害致死後,他經常捧著他的文章哭泣,感嘆道:「予兩人同里、同館、同志、同隸黨籍,城西之亭,北寺之獄,行且從公而後,何暇以餘生遊魂理筆札之責乎?」繆昌期曾經在顧憲成家擔任塾師,錢謙益十九歲時與繆昌期相識,結為好友。他寫的《繆公行狀》,有這樣一段:

  (繆公)弱冠有盛名,遠方宿儒多摳衣受業。無錫顧端文公(憲成)延至家塾。端文前輩名家,公與之上下議論,才辯蜂湧,端文無以難也。年三十六舉於鄉,兩都人士聚觀嘆息,以為衣冠有異,如唐之李邕矣??????端文與高忠憲公(攀龍)辟講堂於東林,公退而語予:『東林諸君子有為講學,而有意立名,黨錮道學之禁殆將合矣。』??????往往盱衡扼腕,形於言色。朝論遂以東林目公,公弗辭也。

  繆昌期本來並非東林的同志,因為與顧憲成有這一段密切交往,逐漸接近東林,所以「朝論遂以東林目公」,他也坦然以東林自居,終於引來殺身之禍。錢謙益有切身體會,對繆公充滿了同情之理解。

  有著這樣的「東林」背景,當他在崇禎元年復出時,被朝野視為「東林魁首」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在「枚卜」事件中遭到挫折,是他自己無法左右的。

  來源:作者授權新浪歷史刊發,本文節選自《錢謙益:文人從政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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