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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看懂了,卻正中導演的圈套

作為一名80後台灣導演,陳正道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自己的「正道」。他並非電影製作科班出身,早年拍過MV、短片,以驚悚題材的長片處女作《宅變》在台灣市場立足,以講述兩個男生親密情感的《盛夏光年》贏得業界口碑。隨後他陷入了一段迷茫期,參加過上海電影節創投,寫過無疾而終的劇本,最終還是決定到大陸來發展。從《幸福額度》到《101次求婚》再到《催眠大師》,票房從三千多萬節節攀高到近三億,並逐步展露出陳正道難能可貴的品質——他既熟諳商業市場的運作規則,又堅持進行著作者化的表達;他能以有限的成本來實現一個高精度的故事,可以算目前華語市場上「性價比」較高的一位導演。

  

《催眠大師》的成功為今日上映的《記憶大師》鋪了路,雖然目前陳正道還沒有打造類似「大師三部曲」的計劃,但兩部影片無論從題材還是手法上來看都有許多一脈相承的地方。《記憶大師》比《催眠大師》多了一層軟科幻的外殼,同時在敘事精密度、懸疑複雜度和細節鋪陳上都上了一個台階,也對觀眾提出了更高要求。

我們可以說《記憶大師》就像「《催眠大師》2.0」,是一個升級版。為什麼呢?

一個是催眠治療,一個是記憶提取,都是以現代科技手段來探索人內心深處的精神世界。催眠治療是已經日益被大眾接受的臨床應用,而記憶提取則是許多科幻作品中都涉及到的未來暢想。

  

《盜夢空間》中的理論是,一個人的行為是基於他過去的一系列記憶所作出的反應,而《記憶大師》的設定是,一個人的記憶可以被提取和刪除,但他抹去的只是置身其中的感情和一些細節,對於事件本身仍然能以局外人的視角存儲於記憶之中;通過記憶的交換,一個人可以進入另一個人的記憶,但由於視點的轉換,他很難獲悉記憶主人的真實身份,以及事件發生時的很多細節。如果被交換的記憶恰好來自一名殺人犯,那麼記憶主人的身份辨識、記憶內容的細節挖掘便有了充分的動機,這也是本片建構懸疑的落腳點。

催眠治療和記憶提取,選擇這兩個題材還有一個共同的便利之處就是,可以輕鬆完成對時間空間的解構,主人公皆以「睡覺」來進入潛意識層面,帶領觀眾自由穿梭於現在和過去的時空中。既然兩個故事的目的都是要完成對發生在過去的災禍的回溯,那麼這樣的「穿越」方式顯然比簡單閃回要生動得多。

  

就像馬丁·斯科塞斯《禁閉島》中的治療與反治療一樣,《催眠大師》中也有催眠和反催眠的反轉,而《記憶大師》也在引導和誤導上對觀眾擺了一道,令劇情更加一波三折。

兩部影片都受到不少真實案例的啟發,都關注到了兒童受到的精神創傷,也都最終指向了人性的主題。

  

《催眠大師》和《記憶大師》也都借用了一些驚悚片的經典手法。在氛圍營造上,學設計出身的陳正道對美術造型和視聽塑造表現出非一般的執著。《催眠大師》里神秘詭譎的催眠房間,盤繞上升的樓梯,黑白相間的地磚都令人印象深刻,而《記憶大師》更進一步,專門人工搭建了復古風格的警局,形狀怪異、全透明的牢房,荒草叢生、雕像陳列的花房、宛如「極樂世界」既視感的記憶大師診所、布滿精密複雜的發條和齒輪的記憶提取設備……

《催眠大師》用了高反差的光影,以消色調畫面展現過去,《記憶大師》同樣如此;《催眠大師》有令人心裡發毛的滴水聲,《記憶大師》一上來就是小女孩的倒計時聲,全片也貫穿種種讓人脊背發涼的音效。

  

上回《催眠大師》結尾的「案情回顧」過於冗長,遭到一些觀眾反感。這次《記憶大師》的謎團解得怎麼樣呢?

兇手揭曉的那一刻,確實足夠意外,讓人猝不及防。《記憶大師》將懸念綳到了最後一刻,兇手身份曝光之後,電影基本也就結束了,很多觀眾可能都是一臉懵著走出影院的。對此陳正道無奈笑道:上次觀眾說我過度闡釋,這次又說轉折太生硬,我也在找平衡點在哪。

是,平衡很難。M·奈特·沙馬蘭在拍出一部比一部爛的電影之前,是有一部《第六感》可以立足一輩子的。《第六感》教科書般的意義在於,看到最後我們才知道布魯斯·威利斯飾演的男主角正是一個ghost,觀眾會驚訝地說,「不對啊,前面我們明明看到他和很多人互動交流啊!」然而倒回去再看一遍,我們會發現沙馬蘭聰明地運用各種鏡頭銜接手段,將我們騙了足足一個半小時而未發現任何異樣,他的分鏡頭腳本堪稱無懈可擊。

  

《記憶大師》也有類似的野心,只不過不是視聽語言上,而是情節邏輯上。陳正道多次表示,可能觀眾覺得有很多bug,但二刷三刷之後會有很多新的發現。

下面舉一點例子

可能會涉及劇透

大家問的最多的問題是:記憶大師只是抹除了對事件的感受,那麼TA是知道自己是殺手的,為何還要積極推動破案呢?

原因是,隨著黃渤不斷想起更多的信息,TA需要判斷黃渤是不是真的拿錯了記憶;確定是之後,還要猜測他能在自己的記憶里看到什麼,通過親自去記憶大師重載記憶後,他證實了黃渤看不到自己的樣貌和很多細節,才鬆了一口氣;再然後,段奕宏還要先後通過不明真相的黃渤、小女孩、家暴丈夫確認,自己是否處於不被懷疑的安全環境中,然後利用楊子姍痛恨家暴的情緒將嫌疑嫁禍給楊子姍。他理想的狀況是:黃渤能想起的細節有限,並且相信了楊子姍是兇手,他則以警察正當防衛的理由將楊子姍滅口;結案後黃渤會去把記憶換回來,那樣自己就可以永遠逍遙法外了。但他沒想到的是,由於獲得了黃渤的情感記憶,被黃渤識破詭計後,他無法對徐靜蕾和她腹中的孩子下手了。

  

換個角度重看一遍的話,確實能發現很多有暗示的台詞和細節,比如段奕宏說過的很多意味深長的台詞,段奕宏記憶重載後也變得愛犯困,黃渤和段奕宏的性格愈發對換,以及兩人在諸如敲筆等小習慣上也變得越來越相似等。這樣解釋的話,大致上能說得通,但個別細節上仍難免給人為了解釋而解釋的感覺。

再有,本片人物、線索較多,兩小時的篇幅相對有限,一些支線情節交代得沒有那麼完全,多數都體現在幾個女性角色上:徐靜蕾對婚姻的態度,楊子姍對家暴受害者的情感,小女孩的內心世界等等,段奕宏的媽媽更是虛化成了符號一樣的人物。據導演透露,電影在剪輯時的確捨棄了不少已經拍好的素材。這樣的話,觀眾可能無法對每個人的動機都保持清晰認識,只看一遍的話又無法積攢足夠的細節來腦補完全。如果交代得更完全一些,可能就不會有「轉折生硬」的初步印象了。

  

陳正道最近總說,希望《記憶大師》可以為華語市場開拓新的類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它的確是一部值得鼓勵的電影。《記憶大師》提出了一個軟科幻的概念,布設起一張懸疑的大網,最終基本能自圓其說,且有突出的視聽技法,這些都是應該肯定的地方。當然,陳正道還是一名年輕的導演,需要更多歷練來減少一點匠氣,增加一點靈氣,才能拍出更加渾然天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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