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走神」
聯想常常是有趣的事情。以前因為種種正統的教育,把閱讀中的聯繫,描繪成心不在焉,丟魂走神。現在不一樣了,閱讀會引出聯想,而引出的聯想讓我感到有趣有意思,於是反過來喜歡上了讀更多的書。
又讀到一篇談論王小波的文字,儘管王小波熱好像過去了,但讀到這樣的文了,依然感到王小波的影響力:「這幾年我知道許多愛王小波的人一併接受了王小波喜歡的人羅素、福柯、杜拉斯、馬克·吐溫、杜論馬特、卡爾維諾、王道乾、伍迪·艾倫、圖尼埃,這些人比王小波更了不起,更具誘惑力,任何一個都有足夠的爆炸力,給堅固的無趣一個震撼,至少能給一個嘲笑。王小波只是最輕的一塊多諾骨牌,但它是第一塊推倒的,引起了連串的倒塌,傳遞和放大了力。」據此作者認為王小波死得值得云云。
王小波在世紀之交成為文壇的偶像,至少熱度不少於今天的某些偶像。一讀到這些文字,我就會聯想到與王小波唯一的一次見面。那是上世紀九十年代,舉家剛進北京,我在現在的中國傳媒大學前身北廣任教。王小波夫婦專門到學院來拜訪。原因簡單,我的妻子進京前在《四川文學》當小說組長,在大家還不太知道王小波的時候,較早地編髮了王小波的小說。他們夫婦穿著簡樸,像大學裡的老師,王小波話少,多是他的妻子李銀河在應酬。因為是妻子的客人,我幾乎沒有說話,那時我剛進北京,客人不多,所以有印象。不久後,王小波英年早逝,隨後一陣又一陣的王小波熱,讓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王小波有些木訥樸實的模樣。我總在想,他的死真的如許多人所說的「是值得的」嗎?如果他依舊活著,也許沒這麼大的名聲,但會有更多更好的作品吧?此刻我想,也許人們談論的不是我見過的王小波,也許我見過的不是王小波?
讀到一個曾經的熟人寫的文字,提及二十年前我批評他的一篇談詩短文,稍帶影射的手法稱,那年葉某得過的一個文學獎有「貓膩」。身邊的朋友勸我澄清和回擊,要愛惜名聲啊!如果退回去二十年,我也許會拍案而起。然而,如果我今天這樣,那我對不起這二十年生活給我打開的這麼多扇窗戶,那麼寬的天地。生活的有趣就是你可以改變自己。生活的無趣之一,就是有人對你說「與人斗,樂無窮」,其實,無論是面對「秋菊」式還是「混刀肉」式的人物,最好的辦法就是離得遠遠的!一隻蚊子咬你一口飛走了,你不能滿世界去找這隻蚊子吧?一條狗沖你叫了幾聲,你不能對狗講理求個說法吧?遇到這樣的情形,正常的人都會轉身離去。然而,咬你一口的,沖你叫的,是一個人,而且還可能是個人物,想轉身離去,就不那麼容易了。比方說,前兩年我退休離開那個坐了多年的位子,我立即對自己說:「記住,從今天起,你不想乾的事,可以不幹了!不想見的人,可以不見了!偷著樂吧!」是的,也許那個位子帶來的東西會消失了,消失了,正說明不是自己的嗎?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就是有時非得去面對「不想乾的事和不想見的人」嗎?能轉身時,及時轉身離去。能丟在腦後的事,不要再揣在懷裡。做到這兩點,生活會更多一點快樂多幾分情趣,不信,你試試!
閱讀常走神,也許是歲數大了人的毛病,治這毛病的辦法就是把走神走到哪兒,用筆記下來,這樣的文字叫隨筆,把魂兒找回來。給自己招魂這件事,細想起來真的有趣!
葉延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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