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妓女詩人

中國是詩的古國，翻看中國歷代名女傳，能載入史冊的名女都是以詩成才，以美貌成名。傾城傾國之色加上能寫一點詩，就成為中國「才貌雙全」的女知識分子，即美女詩人。我作了一個統計，在我手頭資料所記錄的一千名古代名女中，有一半是職業妓女出身，還有一半中有一部分是「守節」賢女外，還有一部分是屬於作風不好的女人。這一千位女人都是適應當時以文取仕，以詩出題的社會高考制度而成名，這些女人在社會活動中經常詠詩吟唱，對句唱和，酬贈換帖，其詩作也就流傳社會。被中國傳頌的「四大美女」，西施、貂嬋是色情間諜；楊貴妃愛丈夫也愛公公，還看上了李白；王昭君出塞嫁給大單于，丈夫死後又嫁給兒子小單于。西施夷光以淫亂吳王朝政後，隨范蠡隱於太湖，以吟詩消遣，西施作出《浣紗溪詩集》三卷一百多首。貂嬋在王允、董卓與呂布父子之間做政治工作之後，又與義父王允吟詩作畫，聰明的貂嬋寫有情詩五十多首，後來貂嬋又看上了英雄關羽，一心想美人配英雄，可關羽虛偽無情，貂嬋以白綾自盡，並在一張白絹上寫著她對關羽真愛：「東園青松西園梅，今朝移向一處載。長借西施酬國志，永伴陶公上鉤台，」下署「花燭夕貂嬋女吟與關羽大將軍教正」。楊貴妃以歌星聞名大唐，她和公公唐玄宗相愛時，極盡一個詩人的創作積極性，她的《霓裳羽衣曲》的詩作唱紅朝延。她看上大詩人李白，令高力士為其磨墨穿靴，可李白不敢對這位在壽王李瑁、唐明皇、安祿山之間淫蕩的貴妃有所表示，致使李白自己被貶官而去。白居易的《長恨歌》記載的美人楊玉環的事迹，如實地反映了那個朝代的楊貴妃。據地方志記載，楊玉環留有詩作五十多首，其詩豪放清新，堪與李白情詩比美。西漢王昭君還算個有德行的女人，她遠嫁匈奴，先給呼韓邪單于當夫人，後來又嫁給他的兒子當夫人，為了民族團結她模範地按當地風俗辦事，她思念漢宮寫了《怨曠思惟歌》，還寫了一些詠景之作，是塞外詩的第一個作者，她的詩啟發了後世許多詩創作。作騷體《悲愁歌》的劉細君，也是西漢一位美女詩人，她嫁給烏孫王，當烏孫王昆莫年歲高時，按烏孫民俗，兄弟可與寡嫂結婚，兒子可與非親生寡母結婚，甚至祖父還在，孫子可以娶祖母當妻子。這劉細君就由丈夫昆莫再被嫁給孫子岑陬；劉細君為這爺爺孫孫各生一兒一女，還寫了許多感悟詩。以性而與詩連在一起的美女詩人還有北魏胡嬪，胡嬪為宣武帝生一子，按北魏開國皇帝道武帝立下的規矩；立太子即殺其母。所以北魏皇帝的母親都被爸爸殺了。而胡嬪生了皇子，知道兒子被立太子時就是自已死期，於是極盡女人媚惑於宣武帝，一面又信佛尊慈，寫了大量善禁殺生的詩讓宣武帝讀，最後感動了宣武帝，宣布廢除立太子殺其母的祖規，並在全國大建寺院，把崇佛推向了歷史的高潮，至今中國雲南石窟，隴東的南北石窟皆胡嬪愛佛的結晶。西漢王政君，其父王是個喜歡在青樓妓院生活的官僚，他好色與美麗妓女生了政君這個嬌女兒。王政君好詩書，自幼寫詩賦詩，名聲很響，她被兩個男人看準便訂了婚，但都「一女未嫁而克二夫，」兩個好色男人死了，後卻因她善詩被選入宮作創作人員，但皇太子劉爽好色，見王政君長得動人，立她為太子妃。元帝死後，劉爽繼位為漢成帝。成帝好色再將趙飛燕冊封皇后，同時又將傅氏、丁氏寵為皇后。在王莽當權後，王莽便有了四個國母：王政君、趙飛燕、傅氏、丁氏。王政君為了「王」姓一元，配合王莽將趙、傅、丁三個國母置死，她成為屢克夫而歷四世的天下國母，王政君死後留《聖詩》一卷一百首，為儒家所推崇。以女色取悅時尚，以詩聯絡感情，甚至挺身而出去處理一個朝政，王政君即是一例。但以詩以人性的真實載入中國史冊的女詩人，多是一些婚外的妓女詩人，因婚外戀和在歌舞酒宴慶典場合上的愛情波浪，與當時社會名流的交往公關中，多以「詩文」竟成全了她們的人格。晚唐薛濤就是一個主張愛情自由和性開放的女知識分子，她是有學問有才氣又是人材的才貌雙全的女性，她十四五歲就能書善辯，機警敏捷。喜歡與當代詩人交朋友，詩與李治齊名，是唐代四大女詩人之首席代表人物，著有《薛濤李治詩集》二卷。姜華在《介紹女詩人薛濤》中說：「質樸如白衣女，婷婷獨立，毫無俗態，其表白其胸襟，蕩蕩然如一池清水。」其實她身為歌妓，在紅塵中多與庸俗的男人打交道，可她從外表氣質談吐來看，卻雅緻不凡。這就是人的多面性，看形容俗未必俗，看外表靚酷也可雅事俗作或俗事致雅。唐代的許多男詩人都愛上這位美女詩人，不僅喜歡她的身體寫詩，也喜歡她的大膽敢愛的詩句，胡曾贈她詩曰：「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樹下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唐朝詩人很崇拜這位青樓白衣詩人，元稹、白居易、牛僧儒、令孤楚、裴度、嚴綬、杜牧、劉禹錫、吳武陵、張祜等一批名流人士，常是她的上門客人，也是她的知已。特別是薛濤多次向元稹求愛，使元稹也熱戀起薛濤，為唐代詩歌史上留下了許多燦爛奪目的愛情詩。薛濤書法寫得比李白更有名，她自製了松花紙和帶深紅小彩的彩箋寫詩題字，時人稱「薛濤箋」。在薛濤給元稹頻頻的彩箋詩中，元稹也用彩箋題詩回贈：「錦江滑膩峨嵋秀，幻出文君與薛濤。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紛紛詞客皆停筆，個個公候欲夢刀。別後相思隔煙火，菖蒲花發五雲高。」中國古典文人幾乎都逛青樓，但愛的還是「小紅低唱我吹簫」之類的有素質的文化紅顏。這些多才多藝又多情的紅顏女子是陪伴著封建士大夫的私生活而創作了當今令我們欣賞甚至驚嘆的偉大的詩篇，這是歷史的真實。如果我們帶著衛道士的觀念否定或不提這些社會名妓們創建的文化，我們就寫錯寫偏了文學史，我們仍然在「犧牲」著婦女。人性隨著人在任何場合都是真與假的兩種表現。西漢有個女子叫蘇若蘭，系陝西扶鳳人，是才貌俱佳的女子，因為長得漂亮，就有一個浪蕩美少年竇連波看上她，幾經勾引，她感情衝動，就嫁給了這公子哥。但這個丈夫愛玩漂亮小姐，婚後將她玩膩了，就夜夜去泡青樓女子。蘇若蘭氣憤之下，寫詩抒情，竟然由玩詩到編了一張《璇璣圖》，她坐在織布機前，用紅、黃、藍、黑、紫五色絲線，織成一塊八寸見方的手帕，將七千九百五十八首詩詞，首尾鑲嵌織在一起，只用了八百四十一個字。這一張手帕就是一本詩集，從各種讀法中可得古詩詞39827首，是中國詩集中編詩最多的詩集。可謂世界第一、歷史第一、文學歷史上第一。這織錦迴文璇璣圖在社會中流傳後，便有無數的風流文人向蘇若蘭求愛，據民間傳說，蘇若蘭也放開自身，以詩會情人，曾發生了許多悲歡離合的才子愛佳人的故事。封建的舊中國里，在文人圈內圈外，有一批「雅皮士」，也有一批「俗皮士」。在生活流中流行的俚影俗詩正是由有名的「花間詩派」創作完成的，這些花間詩是許多出名的像韋莊、柳永和周姜，把傳統的漢魏樂府的「子夜歌」，再從生活中反映出中下層男女的愛情生活，這其中有大量被埋沒姓名和沒流傳下來的妓女詩人們。中國花間詩和古詩詞中成為詞牌的如《憶秦娥》的秦娥，《念奴嬌》中的念奴等等都是當時妓女，因被當時詩人們喜愛，便以其名寫詩作詞，這些妓女的名字便和詩詞一塊流傳至今天。她們不比名妓詩人，是愛情自由的弱勢，但她們是花間詩的創作生活基地，喜歡狎妓（今叫做泡小蜜）的封建文人以有婚外（三妻四妾之外）的情人為時尚，這就構成了二世紀至二十世紀的中國情詩特徵。中國的二世紀沒有詩歌刊物和報紙，青樓粉牆，妓館白壁和古寺西院的牆壁上就是詩人發表詩的園地，或題寫在婦女手絹和素箋上，後經人編篡成冊，一些被流傳下來的就是這些名妓詩人們了。妓女詩人的大膽也激發了與時共處的名詩人的創作，晚唐妓女杜秋娘作了《金縷衣》，感動了大詩人杜牧，他也寫下了名作《杜秋娘詩》。與薛濤齊名的妓女劉采春以「詩色」深深吸引了元稹，元稹便寫了《贈采春》詩說：「新妝巧樣畫雙娥，慢裹恆州透額羅。正面偷輪光謂笏，緩行輕踏皺紋靴。言辭雅措風流足，舉止低回秀媚多。更有惱人腸斷處，選詞能唱《望夫歌》」。劉采春作《望夫歌》等一百二十多首，明人胡應麟評價說在唐詩中「真是神品」。晚唐還有一個叫步非煙的「文墨」女詩人，她與鄰居男詩人趙象發生婚外戀，被丈夫發現，活活鞭笞而死，這位步非煙的詩婉轉流麗，在《唐詩紀事》和皇甫枚的《三水小牘》中評價很高。北宋妓女倩桃詩名很大，她進三朝元老寇準宰相府，見歌妓每唱一曲，寇準就高興得獎給一匹上好綾緞，於是她寫了《呈寇準》兩首詩：「一曲清歌一束綾，美人猶自意嫌輕。不知織女螢窗下，幾度拋梭織得成！」「夜冷衣單手屢呵，幽窗軋軋度寒梭，臘天日短不盈尺，何似妖姬一曲歌。」這說明妓女也是與社會底層的勞動人民有血肉聯繫，她們也有良知，也有才華，她們的詩也在反映民間疾苦，是可名垂青史。不以人廢詩，這才是唯物史觀。有藝術才能卻滄落風塵，人品高潔卻身體並不幹凈，所謂獨立人格卻由人玩弄，這就是北宋名妓李師師，李師師平時寫了三百多首情詩，卻在與詩人們酬答中失落，特別是在慈雲觀出家時有二卷詩作《杏花集》寫得清麗有新意。李師師是中國十大名妓第一位，她能和皇帝睡覺，也能和街上一個登門的百姓共眠，當時一流的詩人一流的富商大臣都求她三陪。特別是眾多的墨客騷人都傾心仰慕她花容玉貌，給她起雅號「白牡丹」，甚至引為李氏家族的榮耀，稱她是「飛將軍」李廣和俠客季布——「紅妝季布」。秦少游寫《生查子》道：「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裊。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看遍穎州花，不似師師好。」她的情人周邦彥賦《洛陽春》詞曰：「眉共春山爭秀，可憐長皺。莫將清淚濕花枝，恐花也如人瘦。清潤玉簫閑久，知音稀有，欲知日日倚闌愁，但向取亭前柳。」她的情人張於野專門為她制新詞《師師令》：「香鈾寶珥，拂菱花如水。學裝皆道稱時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錦衣長勝未起，縱亂霞垂地。郡城池苑誇桃李，問東風何似？不須回扇障清歌，唇一點小於朱蕊。正值殘英和月墜，寄此情千里。」她的美色和詩文感動了北京第八代皇帝宋微宗趙佶，這位風流天子，見她龍顏變喜，贈瘦金體「杏花樓」親筆墨寶，與她一起作畫彈琴作詩品月，後來乾脆叫宮人從自已宮下到李師師妓館挖了個「潛道」，皇帝趙佶通過地道不時與李師師相會。宣和六年，微宗乾脆扶植這位坐台小姐冊封她為李明妃，李宅住地的金線巷也改名為「小御街」。李師師呢，與皇帝睡覺時還與造反領袖宋江也睡覺，並吹枕頭風將水滸一百零八將招安。這個介入官場和民間的女活動家卻是愛國的知識分子，她將皇帝送她的十萬兩黃金和自已賣身的五十萬兩黃金，自動捐給抗金將士作軍餉，受到前線戰士的讚揚。她還搞慈善事業，為當地貧困農民救濟和辦學堂，以致當時有人說：「誰能賣身賣到這份上來，我看不是恥辱是老百姓的光榮」。北宋妓女梁紅玉，在妓院坐台，一夜風流後第二天她跨出京口妓院正出門，見走廊紅柱下卧著一個睡著的士兵，梁紅玉見他睡態很可愛，就乾脆將這睡眠的青年抱入她的卧室，並讓其睡在自已床上，這小伙醒來，見是一個多情俊姑娘，便與之相愛。這小伙就是後來抗金成為大元帥的韓世忠，而這三陪小姐就是屢建戰功的猛小姐梁紅玉。梁紅玉不僅武藝超眾，詩也寫得棒，連當時的金兀朮也很敬慕，他幾次想生擒這位紅娘子做自已的媳婦。當時的秦檜以小楷宋體書法和詩聞名全國，也贈詩梁紅玉，寫《滿江紅》的岳飛亦很佩服梁紅玉文武全才，梁紅玉曾寫有《紅玉詩稿》五卷百首。在抗金戰爭中死去的徐君寶妻，又名徐媛，是一愛國女詩人，她寫的《滿庭芳》、《娥眉亭》被《太平府志》卷六收載，和她同一姓名的明代妓女徐媛，是著名的女詩人，她在風塵中闖蕩一生，被人傳誦的是她的詩集《絡緯吟》十二卷，內容雖寫色情，被認為「猥雜」，但詩清麗，富有生活氣息。她與另一位蘇州妓女陸卿子唱和，被稱為「吳門二大家」。妓女詩人多是美女詩人，且有詩才，能歌善舞又多情，但人生命運不順，處在社會底層，而像李師師因此成名而命運極佳，個人走紅，成為當時一批墨客騷人達官貴族的追星皇后，卻是古代妓女詩人中的少數人。南宋初期朱熹的侄女朱淑貞，是個自幼聰慧，文章幽艷，才色娟麗的幽女，她嫁給一個不稱心的男人，心中不愛，便尋新歡，也不盡興，就將精力轉移到收藏金石、書畫、古玩、作詩寫詞方面，主要作品有《斷腸詩集》兩集，《斷腸詞》一卷。其中有在中國舊時流行的《惜春》：「連理枝頭花正開，妒花風雨便相催。願教青帝常為主，莫道紛紛點翠苔，」另一首《即景》是：「竹搖清影罩幽窗，兩兩時禽噪夕陽。謝卻海棠飛盡絮，因人天氣日初長。」詩人作為一個人，可能她與當時道德或風俗所不齒的行為有苟合，被一些理論家批評，但歷史和人民又是公正的，這個人或許是妓女是殺人狂、是小偷、是強盜（造反者）、是貪官，是專橫皇帝，但受傳統文化影響，當他們作詩時又回到人們喜愛的範圍內，她們的詩仍然得到認可。正如一個人的穢行或嗜好性交，但她的外貌美不一定和她心靈一致，雖然人們還是喜愛她的外貌美，她能作出和品格高尚的人一樣的好詩，這詩一樣是中國文學的亮點和自豪。如朱淑貞的《減字木蘭花》：「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卧。佇立傷神，無奈輕寒著摸人。此情誰見？淚先殘妝無一半。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這是寫她自已的心境，這與在封建社會無生活作風問題的李清照的詩是品格一致的。一個妓女的心境與一個正統者的文學心境常常是一樣，因為都是人，也許一個真誠一個虛偽，但表達卻用共同的文藝的心境、語境和形象。故我說：「文如其人」或說「詩德就是人的品道」這僅是從理性去要求人，不是一個真實人的概括。甚至說「文不如其人」也有相當道理。人的品質是不同人的人性。人品是人的理念原則，因時代不同而不同，舊社會的美女以詩相許，以妓館表達愛情自由或性觀點，這在世界上至今還是爭議的事兒。美麗的妓女作出美麗的詩，這還有吳淑臣、嚴蕊、蘇小小、董小婉、李香君、陳圓圓、小鳳仙、柳如是、賽金花。這些妓女也是中國古代帷幗的大樹。她們關於與男人相愛，關於愛的自由詩篇就是大樹開的花、掛的果和藤藤蔓蔓，以及大樹伸向天空所維繫的風雲雨雪與雲霞鳥雀　，這誘人景象無論在春冬秋夏，還是朝夕月下。宋代的吳淑臣是「未嫁夫亡」的「女流中黜慧者。」她愛人是愛對方的文才，在她被周介卿石之子買以為妾取名淑臣後，便以詩與當時風流才子比唱，而後發展為當時「正人君子」視為蕩婦的「淫娃」。她雖人名聲是「淫娃」卻寫詩心境純真，成為宋詞「珍品」。她著有《陽春白雪》詩集五卷，是中國詩歌　「清麗婉轉」的代表人物之一。一個女人墮落為妓女，這是一種社會制度造成的。一個妓女要接近上層人物，既以自身美體又以吟詩作心聲交流，唐宋時代妓女都擅長作詩，這是一種以文化品位對應對接高層社會，這和今天無知識的三陪小姐來相比，這些女知識分子的特殊身份倒顯出一種古典女性的光輝。南宋妓女嚴蕊說：「若我長得不美，男人們怎麼能來愛呢？若我沒有涵養，怎麼能和社會高層人接觸上呢？」賣身又賣文，這是古代妓女的特徵。嚴蕊是一個詩才比曹植，比七步吟成詩還敏捷的大天才。有人聽說她出口成詩，千里跑來求詩，她就脫口以贈。有位謝元卿在她陪酒時，命她以自已姓氏為韻賦詞，她似乎不加思索將一首《鵲橋仙》作成，喜得謝元卿對她傾心，帶她回府留居半年，並以大量錢財相贈。台州太守唐仲友把她帶在身邊，凡遊玩時，叫她對景作詩，她都即興而成。這又使道學先生朱熹對嚴蕊十分妒恨，以她賣淫捕她入牢，她被轉換兩處監獄，卻不出賣友好。朱熹改官後，岳霖繼任，命她作詩以試，嚴蕊當即口占《卜運算元》：「不是愛風塵，似被前身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她的申訴贏得了岳霖的同情，就把她無罪釋放了。明人凌濛初的《二刻拍案驚奇》中「甘受刑俠女著芳名」一回故事就是根據嚴蕊入獄受磨難的事件而演化的。凌濛初在《初刻拍案驚奇》的「趙司戶千里遺言」一回，還寫了南宋名妓蘇小小的詩妓故事。蘇小小和她姐姐蘇盼奴都是當時名妓，姐妹兩朵花，妓名詩名一樣大。蘇氏姐妹是當時「官妓」和「樂籍」中人。由於一個叫於潛的客商，因挪用官絹費用於宿娼，姐姐蘇盼奴被牽連死去。蘇小小以同案亦被捕入獄，在判官審蘇小小時，看她形容美麗動人，發了愛慕之心，就將蘇小小的姐夫的弟弟趙院判書信一封給她，內有七絕一首：「當時名妓鎮東吳，不好黃金只好書。借問錢搪蘇小小，風流還似大蘇無？」這是弟弟看上了妹妹，判官命蘇小小當場寫和詩一首，小小本無意於趙院判，但判官說你不寫和詩，我就叫你賠你的官絹費，小小於是提筆寫道：「君住襄江妄住吳，無情人寄有情書。當年若也來相論，還有於潛絹也無？」蘇小小以詩申訴，博得了同情心，便從寬處理，並批准她脫了「樂籍」的官妓，讓她嫁給趙院判。中國是詩的大國，也是妓女詩人的大國。秦淮八艷亦是詩人八大家。明未杭州董小婉，能詩會畫，善琴善書，尤愛歌舞，她人長得體態輕盈，姿容艷麗，十五歲開始接客，名噪秦淮。明代社會風尚以富豪在妓家設宴接待上司以示宴會上檔次，這既是妓家又是作家的小宛就成為翹楚。辟疆在編輯《四唐詩集》即初、盛、中、晚四期詩歌中，董小宛又分別編出閨閣女詩人事略一書，書名取《奩艷》，成為第一本中國女詩人詩傳。秦淮八艷另一妓女詩人李香君，十二歲進媚香樓，十三歲唱戲彈琵琶，十五、六歲成為明星，被稱作「香扇墜」。她的情人方域以「香扇墜」為題賦詩：「南國佳人佩，休教袖裡藏。隨即圓扇影，搖動一身香。」李香君和方域，阮大鋮的愛情糾葛，被孔尚任寫進《桃花扇》中。候方域的《回憶堂詩集》和《北海堂集》對李香君作了高度的讚揚。明未陳圓圓十四歲以色妓名冠蘇州梨園，她和崇禎皇帝，名士冒僻疆、吳三桂、田弘遇、李自成等人發生複雜情感糾葛，這和石崇與寵妓綠珠，越公與紅拂相似，而導致出「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戰事。作為詩人，陳圓圓在情場失意後，居昆明三聖庵，吟詩填詞作有《舞余詞》一卷，使她最後留個詩人名聲。清未小鳳仙是中國封建妓女詩人中的最後一個「現代派」，她是張揚艷旗和詩的火炬的高手，是個沒落的滿族姑娘，她在戲班中與蔡鍔、袁世凱、大學生金雲麓的情愛中有許多風流軼事，作為風塵女子，她配合蔡鍔反袁，推翻帝制，促成孫中山的最後推翻封建帝製作出了重要貢獻。有文章稱這位妓女詩人為「革命家」，並整理出她寫的兩卷《雲吉詩集》。她自談：「十八載北地胭脂，自悲淪落，贏得英雄知已，桃花顏色亦千秋。」柳如是是明未名妓，初為人妻後被遺棄，便出入青樓吟詩交遊，成為貌美才高的女詩人。她先後與雲間孝廉，張溥、陳子龍、錢謙益、汪汝謙等五位上流社會的士大夫發生愛情糾葛，可柳如是能在複雜的多角關係中將詩詞繪畫特別是書法寫得「篇篇蘊藉更風流」。她被稱為「女俠名姝」書法還比趙孟、管道日升好，她的主要作品有《戌寅草》詩一百零五首，詞三十二篇，賦三篇，還有《湖上草》、《尺牘》，另有《柳如是尺牘》一卷三十一篇，她還編有《古今名媛》詩詞選。清未民國初期的賽金花既是妓院老闆，本人又是名妓，她實際也是一個有才學的大詩人，且是現代詩的真正先軀，只因她妓名太大，一種名聲掩蓋了另一種名聲，使社會和後人只知道她是麗傾蘇州的大美人兒，卻不知她在與上流文化階層人士交往中也以詩文交流而形成對等的大知識分子。賽金花原名趙彩雲，在妓院陪客為了使自已不喜歡的陌生人掌握自已，也用傅彩雲、曹麥蘭、魏趙靈飛等臨時姓名。她本是良家女，因長得漂亮，身態十分性感逗人，其芳姿成為蘇州最美的花，而她又羨慕富貴生活，就在名妓金雲仙的誘引下出入風月情場。十三歲就結識了狀元洪鈞，洪鈞比她大三十七歲，她與五十歲的洪鈞卻一下相愛得如火如膠，在金花十四歲就被洪鈞娶她為偏房。在洪鈞出使德國使館時，年十四歲的賽金花被帶往德國，在柏林的一位公爵住宅作的中國大使館裡，年少的賽金花被精美絕倫的豪華設施所迷醉，在德國女傭陪伴下，她學得一口流利的德語，並在金碧輝煌的德國皇宮裡她認識了年輕英俊的瓦德西將軍。瓦德西帶她出入柏林名苑勝景，也讀了一些德語詩歌，賽金花並用德語寫了許多詩歌，翻譯成漢文就成了白話文的現代詩了。據德文報記載，賽金花寫詩八十多首，這些詩作留在德國。洪鈞回國後得黃膽病而死，族弟獨吞了洪鈞給賽金花的五萬銀子，金花無奈，只得憑自已姿色重操舊業，在上海辦起高檔的「書寓」妓院，但客人多是慕金花這位使節夫人而來。由於社會動亂，她又在天津、北京開妓館，都是以自已美色引來生意興旺。她先後作過十個將軍的「二奶」，可她按八卦四柱預測來講述是桃花破夫命，貪戀她美色的大使洪鈞、瓦德西將軍、戶部尚書楊立山、盧玉舫、浙江江西巡撫德曉峰、滬寧鐵路總稽查曹瑞忠、江西民政廳長魏斯靈等十個廳級以上官員，皆早死，當時易學界認為賽金花是克夫命。賽金花還與慈禧、抗日軍將領，義和團首領有過「陪睡」。這期間，她曾寫了不少舊體詩，但多失散。這位膽大的女詩人還創辦了一份《金花》刊物，她寫了大量反映妓女生活的詩歌，並編輯了一本自已的詩集《夢蘭詩集》，她還和北京一些上流女性倡議「女權」和「婚姻自由」，這些舉動，無疑在五四運動和抗日前夕是一種社會潮流，受到了進步人士的稱讚。但她畢竟以創辦妓院為終身職業，是個有爭議的女人，曾樸的《孽海花》是以她經歷而創作的小說，在小說中對她創辦文學刊物和詩作未進行描寫，這是不夠的。賽金花說：「皇帝需要的，老百姓姓也需要，我是取掉虛偽直面真實。」「中國士大夫既虛偽又真實，一部中國文學史半部是妓女史，他們對妓女既罵又愛，寫女人少不了寫愛女人的壞。」這就是中國的詩歌、戲劇、小說寫純真偉大的愛情，常以妓女、婚外不幸的相戀成為不衰的內容。從百姓到高官為什麼愛看皇帝三宮六院的男女情事，這原因是說明從心理到生理、由高官到百姓都暗暗相投合了同樣需求。這也就決定了中國古代女詩人多是妓女的原因。中國古代女詩人當然都不是妓女，蔡文姬、李清照是遊離青樓妓館之外的家庭婦女。她守節，按封建家規去對待自已的感情，不衝破「三從四德」去干被人們指罵「妓家」的行為。她們不追求愛情自由，但講求愛情真摯專一和自尊的人格。她們又是另一品種的古代大樹，蔡文姬對曹操有暗戀，但沒形成事實。《後漢書》中有《悲憤詩》兩篇，一為古言詩，一為楚辭體，特別是長達五百四十字的《悲憤詩》是中國文學史上第一篇由女子創作的長篇敘事詩，她的名作《胡笳十八拍》是中國古典抒情詩中的傑作。可見墨守封建和衝破封建禮教與寫詩的意境、寄託或語境並無一致性，遵守包辦婚姻一樣有男女情愛，封建禮教並不影響詩的意境和流傳價值。這正如妓女的心靈也有詩的光輝。詩，其實是一種人的本質的表現。是由人將自己內心的真情實感憑一種文字而抒發，詩一旦發表，詩本身不以寫作者是妓女或非妓女而無真理性。李清照是包辦而嫁給趙明誠的，母親是狀元王共辰的孫女，她丈夫趙明誠任菜州、福州等地太守，她是當朝宰相趙挺之的兒媳，憑這優裕的生活和容易憑官場傳出詩名的環境，她的詩才被發表張揚出來，這如同妓女們對男人的又罵又愛的注意力而揚詩名的手段一樣。中國的文化是封建地主階級的文化，中國的詩也是封建地主及其附屬的文人、妓女創作出來的。有才華的貧農，很少有條件達到與這些階層的人相認知的效果。李清照著有《易安居士文集》七卷和《易安詞》六卷以及《瀨玉詞》一卷，她被歷來詞論家稱為「詞家三李」（李白、李煜、李清照），還說：「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相對於辛棄疾的「豪放派」代表，她是歷代公認的「婉約派」代表。女人是大樹，大到可遮天蔽日，男人是樹上的鳥兒，百姓只能在樹蔭下生活。武則天和慈禧就是這樣。當人類進化為社會人群。群眾就一直跟著權力走。權使用到極致是任意處理人的生體存在，附著在人體的生命、精神、詩或妓女生活在人身不存在時就也不再發生和存在了。是社會的統治大權決定一切人的命運。當武則天和慈禧看到這點，就以參天大樹和主宰世界風雲的最高統治者來當一個女人了。武則天和慈禧可以稱為「國妓」。武則天十四歲長成女兒身，就和唐太宗李世民上床，唐太宗立她為「才人」，賜號「武媚」，她利用這方便又與李世民兒子李治談情說愛，偷偷又一塊睡覺。由於這個關係，她一姑娘身供父子同樂，也就在高宗李治患高度近視和頭昏病時，武則天以感業寺的小尼姑拼搏成代管朝政，接著乾脆自己當了皇帝。武則天當上女皇，民間傳閑話說她養二百條青壯大漢，供她使用。但偏偏武則天是絕色和絕頂聰明的女人，她首先當政治家，把國家治理得社會安定，百業興旺，生活富裕，人才輩出。她掌政權半個世紀，和慈禧垂政50年一樣，用一些名流如狄仁傑、宋王罘，姚崇等人，也起用一百多名妓女詩人任官，或請到政府幹事。同時用一些壞人如來俊臣、周興、索元禮等人，用他們羅織罪名去除掉反對者和異已，為政治的需要濫殺一批批唐室貴族。她是超出中國任何女性的第一個政治天才的人物，在業餘主編《垂拱集》百卷，《金輪集》六卷，她一生寫了二萬多首詩，是中國女詩人產量最多的，她的詩莊嚴清麗，堂皇富美。書法也以天性入墨，即筆靈動，在《全唐詩》中有她四十六篇詩文，當朝她草擬的皇詔，制誥、序跋、碑銘、匾額等許多作品，有的是元萬傾、崔融、范履、上官婉兒代筆，但都經她審改後發出的。這如同今天秘書給領導寫報告，文采雖少，語氣乾澀，但這政治口號也是政治領導人的作品。武則天以「則天」而自已取名叫「明空」即「日月當空照」之意，她把自已比成日月天空，我真是用大樹比她就太小了。今天的理論家將「性慾」和「情慾」分開對待，並美稱「性愛」和「情愛」。青樓妓女是既講「性愛」又是求「情愛」，所以妓女詩人有一部分作品是很美的抒情詩。而武則天是理性治國，以理性對待一切，按說她是從理論上放棄「性愛」的，恰恰相反，她這個女政治家和紅塵妓女家在本質上是一樣的，也是「暗箱操作」「性愛」，她是用自已身體拉近掌兵權的男大臣，又另外著人挑選了長得漂亮的「面首」小伙，這些男妓共她享受生命。這種所謂享樂是說享受生命中的「性快感」，這作為政治領袖人物的武則天仍然是一個紅塵女子的作為，只不過自動權在她手裡，是與那些社會底層的沒有主動權的妓女詩人還是遙相呼應。滿洲里高舉黃旗人那拉氏慈禧，她以半個世紀的女性統治將封建中國治理得水深火熱和屈辱殘暴。她和武則天一樣，為了當皇帝，可以殺死親生兒子，可武則天處事還公道，人也服。慈禧就不管別人閑話，她從參政議政到幾度垂簾，每次訓政之餘，不像武則天愛文學和文人，她乾脆愛建築師，不停修樓堂館所和收藏金銀珠寶成為中國第一個大收藏家。慈禧也寫詩題字畫畫，但多叫秘書繆嘉惠代勞，她高興時接過李蓮英遞過的大筆，榜書一個「福」字，一個「壽」字，或畫上幾筆點個鳥兒花兒贈給求字求畫的王公大臣，這「御草」手跡被視為國寶。我曾去北京故宮看見過蓋有西太后御印的賞字和諭旨，竟錯別字滿篇。但名人寫了的字，尤其皇帝寫錯了的字，也是寫對的字再使字多了一種含意和寫法，這是中國文學和文字發展的一個實際現象。在性生活方面，我們這位老佛爺也喜歡男人，她也照選美男子入宮為她按摩和桑拿浴，她龍床上除了皇帝本人健在時可鼾外，每一晚都有小夥子三陪，這是她當皇帝母親的權利。這事，當時沒人敢說，至今，沒人去誇說。看來在政治家頭腦里的理論和身體里的性感以「明事暗作」仍和民間妓女一樣集於一身。當這棵女性大樹倒了之後，人們鬆了一口氣，一是天空沒有繁葉擋住陽光風雲，二是那樹上結的苦果兒，人們也不再嘗了. 來源：大旗網 作者：姚學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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