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錫良：于丹把孔子扮成女權聖人多搞笑（二）

06-20

　　朱熹事實上幾乎沒有什麼真正屬於自己的原創性的學術著作，他當時提出的最著名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聖賢千言萬語，只是教人存天理、滅人慾。」其實是儒學遇到佛教的挑戰，同時儒學遇到了他自身無法克服的障礙，面臨生死存亡的考驗。佛教是讓人向後看，讓人斷絕慾望，清心寡欲，特別是節制人慾中的性慾，不使人生的痛苦繼續流傳下去，然後才可以輕鬆去追求死後的極樂世界的。而儒學則剛好相反，讓人追求世俗的功名利祿，並且追求多子、多孫、多福，特別是「福、祿、壽」三星高照，以及「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朱熹把儒學與佛學結合，生出一個新儒學，叫「理學」。然而，朱熹並沒有一部談理學的專著，這些觀點，都散落在他對各種儒家經典的重新注釋中。

　　朱熹可以說，他一輩子都在考據，一輩子都在解釋。

　　這就是中國儒家特有的另一種做學問的方式＿＿「六經注我」，據說，「六經注我」比「我注六經」要高明一些，也更為有創見一些。他們皓首窮經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借古人的經典解釋自己的一些想法。今天也許有人會想不通，自己既然有想法為什麼不直接著書立說，直接表述清楚，形成自己邏輯嚴密，結構清晰，論證充分的專著，而是要借那些繁雜的古人所述，或者根本沒有學術背景交代，無法真正弄清真意的古奧文獻解釋來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呢？這不能夠不說，孔子教導的有力，因為孔子教導大家要「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所以，在儒家這裡必須言必稱古人，特別是要言必稱孔子，否則就是犯大忌的。孟子在孔子之後一百年左右，硬是突破了孔子的古怪規矩，著了一本小冊子《孟子》，孟子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因此，孟子在其著述中反覆聲明自己平生所願，就是學習孔子。（《孟子·公孫丑上》:「乃所願,則學孔子也。」）孟子在孔子之後創作著述確實有一種原罪的感覺。這一點就像中國的「文革」，大家寫文章，說話言必稱「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一樣。當然，後來儒家還是有原創的東西，比如《大學》、《中庸》等，但是都不敢留下真名，至今這些原創作者是誰都莫衷一是。而《禮記》則只是搜集的儒家資料編輯的一部文集，不存在原創性的問題。到北宋時的張載，這個人是很有點野心的人。可是，也不敢貿然說自己有創見。他曾經雄心勃勃地提出四句志向最為宏大的話：「為天地立心，為民生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一談到著術，也只能夠是「為往聖繼絕學」，而不敢說自己著書立說。因為自己著述，這就是違背孔子的遺願的，那可是大逆不道的。你即使有點想法，也要借聖人出來。康有為戊戌變法時，曾經為變法大造輿論，也不過是作了兩本借孔子之名的所謂考據的著述，一本叫《孔子改制考》，一本叫《新學偽經考》，可見，做儒家學者是多麼可憐。他們面對先師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心裡痒痒的，有創作的衝動，也必須遮遮掩掩，羞羞答答地表述出來。

　　孔子不著述，這就為後人通過注釋，重新解釋留下了巨大的空間。而怎樣解釋以及解釋權落到誰的手裡，就意味著孔子的衣缽正統大位傳給了誰，那根打狗用的「綠玉杖」就意味被誰掌握。這一點早在孔子還在世的時候就開始了。今天，大家讀《論語》，常常感覺前後矛盾，跳躍性非常大，除了這是經過一百多年，經無數人的手，東一言，西一語湊合起來的外，主要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孔子的眾多學生，都想把對孔子的解釋權＿＿打狗棍，權柄的象徵的「綠玉杖」拿到手。這樣一來，《論語》中就自然出現了互相攻擊性的話語。比如，帶有羞辱性質的針對宰予的那些由孔子刻薄地說出來的故事與對話肯定是與宰予關係緊張的另一個學生或者其弟子提供的：「宰予晝寢。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於予與何誅？」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於予與改是。」這段對話的意思，其實是很明顯的，那就是借孔子之口要壞宰予的。翻譯成白話文一點也不費解。那就是：宰予大白天睡覺。孔子說：「腐爛的木頭不堪雕刻。糞土的牆面不堪塗抹！對於宰予這樣的人，還有什麼好責備的呢？」又說：「起初我對於人，聽了他說的話就相信他的行為；如今我對於人，聽了他說的話卻還要觀察他的行為。這是由於宰予的事而改變了我啊。「於予與何誅」？根本不難理解，那就是對於宰予這樣的行為，我還能夠給出什麼更嚴厲的責備嗎？其實就是孔子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但是，這樣清晰明白的話語，被現代儒家宗師南懷瑾先生重新一解釋味道就變了，他認為孔子的「朽木不可雕」和「糞土之牆不可圬」不是在罵宰予，而是說宰予的身體不好，體質太弱了，對他不能要求的太嚴格，似乎是因材施教的案例。並說，這一章後半部分的意思是，孔子說他看到了宰予，對人生的看法有了改變，天下事實在不簡單，以前他認為，「一個人有思想、有才具，便相信這個人將來一定有成就」，看到了宰予，方才知道「一個人既是有才具、有學問，但沒有良好的體能、沒有充沛的精力，也免談事業」，並引用曾國藩那句「功名看器宇，事業看精神」的名言來佐證（南懷瑾《論語別裁》，復旦大學出版社，第19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