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抗美援朝第二次戰役

06-20

回憶抗美援朝第二次戰役

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美國在武裝干涉朝鮮內政的同時,命令其第七艦隊開入台灣海峽,公然干涉中國內政。隨後美國操縱聯合國安理會給美國及其所糾集的其他僕從國侵朝部隊披上「聯合國軍」的外衣。9月5日,美軍在仁川登陸。10月初,侵略軍越過三八線,直逼朝鮮北方,並把戰火燒到了中朝邊境。唇亡則齒寒,戶破則堂危。局勢使新中國同美帝國主義的一場較量不可避免。

1950年10月19日黃昏,中國人民志願軍肩負保衛國家、支援朝鮮人民打擊侵略者的神聖使命。跨過鴨綠江,於10月25日開始偉大的抗美援朝戰爭。

我所在的華東野戰軍第27軍駐防在浙江沿海地區,當時正開展海上練兵,準備解放台灣。朝鮮戰爭爆發後,我們部隊受命從浙江急調山東泰安。待命參加中國人民志願軍抗美援朝戰爭。

11月1日,我們由泰安登車一路北上。部隊到達瀋陽時,未及下車就接到上級命令,列車直開安東(今丹東),立即清除解放軍一切標誌,如帽徽、胸章和信件等。當晚即11月4日夜,我們從安東跨過鴨綠江,配合先期入朝部隊,投人正在激戰的第一次戰役,任務是殲滅北犯的英澳二十七旅。5日拂曉,我們到達指定位置南市洞後。敵聞風退縮,急速南竄,西線兄弟部隊首戰取得了勝利。第一次戰役即告結束。

此時,美軍繼續以海軍陸戰第一師。陸軍第七師和南朝鮮一師、三師等從東線分路瘋狂北犯。志願軍司令部命令我們部隊復歸9兵團建制,轉入東線。6日夜,在敵機反覆密集的狂轟濫炸中,我們急行軍撤回到安東,又乘車東去臨江。於11月12日在臨江第二次跨過鴨綠江入朝,準備在第二次戰役中痛殲來犯之敵。

第二次過江後,我們迅即向300公里以外的預定戰區——長津湖地域急速開進。途中,我軍指戰員經歷了生與死的嚴重考驗。

朝鮮北部山區,冬天來得早,天氣變化快,11月中旬就進入了隆冬季節。剛過鴨綠江,氣溫驟降,漫天大雪。由於戰情急迫,我們只進行了簡單補充,來不及換冬裝,從溫帶突然轉入寒區,大部分官兵頭戴單帽,身穿薄棉衣,腳穿「力士」膠鞋,在零下十幾攝氏度的惡劣天氣里艱難跋涉。當時,大部隊行動,人多路窄雪滑,行軍非常艱難,挪不了幾步就得停下來,只能在原地不停地跺腳。誰都不敢坐下休息,因為一旦摔倒或坐在地上,爬不起來,用不了多少時間腳就會凍壞。本來是夜間行軍白天宿營,可是這樣挪行,夜間只能走二十幾公里,根本達不到指定宿營地,只好白天繼續行軍。為防止敵機發現後空襲。指戰員們便反披著被子,白面朝外如雪,偽裝前進。遇到山路。雪封地凍,更是步步艱難,每天都有凍傷發生。一次部隊走到一座山的半腰,實在走不動了,領導決定在原地露營。我們選了個避風的雪窩,折些樹枝架著,再墊上些細小的樹枝,三人一組,鋪一床被子,蓋兩條被子,擠在一起,休息幾個小時。由於過度疲勞睏乏,一躺下就睡著了。當時氣溫已下降到了零下30多攝氏度,要出發了叫大家起來,不少戰士凍壞了腳,站不起來了。記得有一位叫劉新寬的同志,平時體質較弱,這次兩腳腳背的皮膚都凍得脫掉了,血流不止,只好送到後方治療。氣溫最低時降到零下40攝氏度,部隊凍傷一天天增加,非戰鬥減員妨礙著戰鬥任務的完成,防凍成了首要任務。同志們誓言「凍不怕,拖不垮,意志堅,勇向前」,互相攙扶,艱難地向預定戰區挺進。

與嚴寒接踵而至的是飢餓疲勞。出發前我們都自帶了一些糧食、乾糧,但在路上幾天就吃完了。由於敵機轟炸,交通線受阻,國內補給困難。後勤部門千方百計從朝鮮百姓那裡籌糧,可是當地人都逃走了,只能搞點穀子和大麥。穀子帶殼,大麥有厚皮,並且含有泥沙,無法淘洗,只能用雪化水煮著吃,根本無法嚼,只好慢慢吞咽充饑。有時發幾個凍土豆,燒得半生不熟,吃起來也有滋有味,就算改善生活了。後來祖國人民克服困難運來一些炒麵,大家都非常高興,再累也盡量多背一些。我們的伙食成了一把炒麵一把雪。開始感到很方便,但時間長了許多同志胃反酸吃不下。一次行軍時,我的戰友呂星武發現山溝里有一匹摔死的馬。他冒險下到溝里。用剪刀將凍僵的馬肝掏出,帶上山來用雪水煮著吃,雖無鹽、無調料,但大家連湯都喝光了。

當時我是衛生隊的醫助,我們衛生隊要帶著收容的傷病員行軍。既不能掉隊,又要醫好他們的傷病,使他們儘快恢復體力能參戰。閻川野團長見到我們收容了30多名傷病員艱難行進,對我們說:你們要做無名英雄,把這些同志早日治好,這是一個排的戰鬥力呀。團長的話給了我們很大鼓勵,我們不能讓傷病員和我們一樣挨餓、吃炒麵。後勤發了點麵粉,我們一口也不能吃,帶著給傷病員吃。一次軍醫王兵才同志在山溝里看到幾間獨立家屋,屋內空無一人,便帶領傷病員進屋休息,進屋後發現雞窩裡有兩隻雞,於是他決定殺雞給傷病員做點麵疙瘩湯吃。事後,他給朝鮮老鄉寫了張條子,留下點朝鮮幣,並向上級作了報告。本來認為做了好事,應該受表揚。但是政治處領導卻說這件事違背了毛主席「要保護朝鮮人民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的指示,違反了國際群眾紀律。為此王軍醫作了檢查,受了警告處分,並受到通報批評。我們想不通,為他打抱不平,但無濟於事。這件事在我們腦海里打下了國際主義紀律的深刻烙印。

經過艱難困苦、生死拼搏的考驗,耐受了人生極限,我們終於到達了預定戰區——成興南道長津湖地區。11月27日夜12時,我們團攻擊新興里的戰鬥打響了。這場戰鬥持續了5天5夜,參戰官兵英勇頑強,發起了一波又一波猛烈進攻,敵我雙方在陣地上殊死爭奪,戰鬥異常慘烈,傷亡很大。

戰鬥打響後,我們衛生隊派出前進搶救組,由我帶領閻仁法、呂星武、臧喜人軍醫和8名衛生員、12名擔架員。搶救組設在距離團指揮所500多米處的山溝里。

第一批傷員下來了,我們進行了檢傷處置。接著又送下來一批被活捉的美軍俘虜。這些美軍俘虜舉著雙手,滿臉沮喪,平日驕橫跋扈、不可一世的表情蕩然無存。看到他們身穿的鴨絨服裝外罩咔嘰布衣,有的穿粗呢外裝,我們都非常氣憤,真想扒下他們的保暖服裝給負傷的同志穿上。可是又不能違反俘虜政策。美軍現代化的武器裝備和優越的衣食睡行條件,確有「真老虎」的架勢,但是在高舉正義旗幟無所畏懼的中國人民志願軍的英勇抗擊下,他們不可戰勝的神話破滅了,其「紙老虎」的嘴臉也暴露無遺。

我們接收了3批傷員。還未完全轉走,天已拂曉,這時又下來一批,有20多副擔架。突然,十幾架敵機俯衝過來,輪番投彈掃射,巨大爆炸聲響徹頭頂身邊。大家不顧個人安危,冒著敵機轟炸掃射,組織疏散搶救和轉移傷員。在一處獨立家屋內,有許多等待後送的傷員,由於目標明顯,他們的危險更大。我們急速衝進屋內將傷員救出,剛離開的瞬間。一枚接一枚的炸彈便炸毀了小屋和幾十米處的手術室。戰友高仁升、呂乃席同志在搶救傷員、保護手術器材中被炸犧牲。事後,上級給我們組通令嘉獎,表彰我們在空襲中搶救傷員的果敢行動,閻仁法和我記二等功。

新興里戰鬥是第二次戰役東線部隊作戰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們師在兄弟單位配合下英勇頑強,浴血奮戰,殲滅了美陸軍第七師的三十一團全部和三十二團一個營及配屬炮兵、坦克等,擊斃上校團長,繳獲大量現代化武器裝備和號稱「北極熊」團的三十一團剛旗,創造了抗美援朝戰鬥中在極端惡劣的環境條件下以劣勢裝備全殲現代化美軍一個加強剛的重要戰例。我們師湧現出一級英雄孔慶三烈士、二級英雄杜樹君同志等。

經過40餘天的征戰,我軍西線和東線部隊的反擊戰都取得重大戰果,第二次戰役勝利結束。此次戰役,我軍收復了三八線以北的大部地區,沉重打擊了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的囂張氣焰,初步扭轉了朝鮮半島的戰局。我們部隊在這一個月的征戰中非戰鬥減員也很大,並且整個部隊大多數同志患上了營養不良病,出現大量夜盲症、陰囊皮炎、口腔炎及肌肉痙攣、抽搐等症。需隨時補充營養和進行治療。

第二次戰役的勝利是我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精神的真實寫照。一名參加過長征的老首長當時對我們說:「朝鮮第二次戰役的惡劣環境氣候和生死苦難的考驗,某些方面不次於長征。」我軍正是靠了這種無所畏懼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勝。